帝打算回家时,发现苍世学园的玄关前一阵骚动。
学生们挤在校门口窃窃私语,似乎在看热闹。
「喂,那件制服……」
「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你看,就在那里。那是女校的……」
「是个大正妹耶。」
「她在等谁?」
「要跟她搭话吗?」
暴露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下、看起来坐立难安的女孩,正是静川凛花。
她上次跟帝见面时穿著和服,现在却穿著深蓝色制服、白色领结和黑色裤袜。
尽管衣服十分朴素,却很适合楚楚可怜的凛花,甚至散发一抹性感。
就算跟同为名校的苍世学园学生站在一起,凛花的气质和外貌仍特别醒目。
受到众人注目后,她露出一副困惑的模样,更为内敛的她增添魅力。
帝钻出看热闹的人群接近凛花后,凛花笑颜逐开。
「帝大人!我一直在等你!」
她的眼神闪闪发亮,舞动著充满光泽的黑皮鞋,抱著学生书包冲向帝。
「凛花,怎么了?你来我们学校办事吗?」
帝讶异地询问后,凛花惹人怜爱地鼓起双颊。
「不是的。我只是想见你而已。我不能来接未来的夫婿下课吗?」
「呃……可以是可以……」
老实说,帝心里小鹿乱撞。
他能感受到周遭同学们羡慕的眼神。像凛花这样的少女坦率地表示好感时,没有男人会感到不愉快。
凛花松了口气。
「太好了。我以为你会生气。」
「我不会生气。如果你事先联络我,我可以提早下课。」
「要是那么做的话,我担心你可能会逃得远远的。」
「不……我不会逃跑。」
尽管帝这么回答,但他其实也没有自信。凛花的心意让他喜出望外,可是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开玩笑的,我想给帝大人一个惊喜。」
凛花噗哧一笑。
「对不起、对不起!请让我过!不要挤到我!」
此时,木影钻过看热闹的人墙,走向两人。
她宛如小松鼠的眼眸闪烁著好奇的光芒,将相机镜头对著凛花。
「你好!我刚刚听到『未来的夫婿』这个字眼,因此感到相当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在交往吗!?」
「啊……是上次那位跟踪狂……」
凛花杏眼圆睁。
木影慌忙纠正对方。
「我、我不是跟踪狂!我是瓦屋木影,苍世学园新闻社社员,也是帝的同学。」
「帝大人,你的同学在跟踪你吗!?」
「我刚刚澄清过了吧!帝同学,不是这样吧!?」
「她究竟有没有跟踪我……我也没有自信。」
「果然没错!」
「帝同学────!?」
凛花警戒地躲在帝背后。
木影焦急不已,围观的同学们则兴致冲冲地观察著三人。
帝对木影感到很抱歉,但她许多狗仔队的行为都已经到达跟踪狂的领域,所以他不打算袒护对方。
此时,姬沙出现在已经够吵闹的玄关。
看到凛花的身影,她小巧的鼻子发出哼声。
「哎呀……这不是静川小姐吗?你甚至跑来我们学校啊,还真有心。」
「……毕竟我不能输给你。我必须过来监视,以防有人偷走帝大人。」
「不用担心,我不会偷走他。因为你才是小偷。」
「我不是!我从很久以前就认识帝大人……」
伴随著啪叽作响声,两人之间飞散著大量火花。
感受到紧绷的空气,围观的人们再次开始鼓噪。
木影也兴奋地试图按下相机镜头,但是帝立刻取出强力胶,固定住镜头表面。
「呀──────────!?这是我爸爸给我的镜头,我很珍惜耶──────!?」
木影泫然欲泣地冲了出去。她大概去买消除强力胶的工具了。这是北御门家奥义『限制报导(物理)』。
凛花抓著帝的手臂,瞪著姬沙。
「不论如何,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订婚仪式结束后,就没有人能对帝大人出手!仪式举办前,请别再做任何无谓的行为!」
「呵呵……我不会做无谓的事情……没错,无谓的事……」
姬沙愉快地笑了。
「你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笑容!?你一定在想一些阴谋诡计吧!?」
凛花怒发冲冠,似乎十分警戒对方。她平时是一位清纯乖巧的少女,但遇到姬沙时总会反应过度。
「不,我没有。除了自己之外,我希望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能获得幸福……我只想著这件事。」
「骗人!看你脸上的表情,你明明想排除掉世界上的所有人,只要自己幸福就好!」
「怎么可能,我总是只考虑到他人的幸福。对吧,北御门同学?」
「不可能。」
帝斩钉截铁地回答,完全不打算帮姬沙说话。
然而,他感受到喜欢上任性又忠于自我心情的姬沙的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假如能喜欢上像凛花一样正经又善良的人,他一定能过著幸福无比的人生吧。
「北御门同学,你这话还真过分。看来你误会我了。」
姬沙哀伤地摇了摇头。
「不……我认为自己很瞭解你……」
「我可以把这句话当作你对我的爱的告白吧!?」
「为什么啊!」
「你是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吧?也就是说,你爱著我!」
「这不是爱!」
这就是爱。不管是姬沙的恶毒、自私、笨拙、或比任何人还少女的心,帝都一清二楚,并且接受这样的姬沙。
「不、不好意思……帝大人……?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车子在等我们。你今天要不要来静川财团旗下的餐厅,享用高级法式料理……」
凛花忐忑不安地拉著帝的手臂。
「好、好啊……」
帝僵硬地点头答应。
尽管提不起劲,但他无法轻易拒绝未婚妻的邀约。
凛花似乎没有把帝和姬沙的关系告诉静川家。
要是静川家发现这件事,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那么,南条小姐,我们先告辞了。」
凛花似乎急著离开。她用双手抓著帝的手臂,禁锢著他,绝不让帝逃走。
帝的背后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帝回头一看,只看到姬沙面露沉稳的微笑。
「北御门同学……再见。我一定会在游戏中获胜。」
帝感受到对方散发的决心而绷紧神经。
就算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妻,订婚仪式也近在眼前,姬沙仍不愿放弃。
──你打算玩什么把戏?你在计画什么……?
看到姬沙面露无畏的笑容,帝握紧拳头。
床铺在摇晃。
纵向、横向、斜著摇晃。
床铺朝各种方向猛力摇晃。
不只是这样,风也很大。为了守护继承人,帝的房间明明门窗紧闭,现在却狂风大作,夺走帝的体温。
不对,这么说起来……帝在沉沉的睡意中拚命思考。
──我有回自己的寝室吗……?
他动著沉重的脑袋回想。
自己昨天在回家途中去了一趟书店,然后……
──然后……?
他发现自己没有后来的记忆后,使劲睁开眼睛。
广阔的天空映入眼帘。
帝待在蓝天下,躺在深谷上方的一座吊桥上。
他瞬间睡意尽失,跳了起来。
这座吊桥不是观光景点常见的牢固金属吊桥,而是用绳子绑的那种。
绳子连接吊桥两端,上方安装著薄薄的木板。木板老旧不堪、伤痕累累,有的还脱落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谷底刮来的大风让帝的吶喊响彻云霄。
吊桥至谷底有著数十公尺的距离,下方的水已经乾枯,掉下去不仅必死无疑,内脏还会飞溅四散。
帝想像著自己凄惨的死相,紧紧握住吊桥的扶手(绳索)。
「北御门同学,早安。你一大早就活力充沛呢。」
姬沙站在他身旁,对他微微一笑。
帝隐约猜想到对方的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做梦吗!?」
「你只要纵身一跃,就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如果会痛就是现实,如果不痛就是一场梦。就是这么简单。」
「如果这不是一场梦,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你说不定会幸存啊。」
「我没办法幸存的可能性更高吧!我有99•9999999%的机率会没命啊!」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舍弃希望!」
「吵死了!」
帝逼近双手握拳、为自己打气的姬沙。
「这是你做的好事吧!?你有什么目的!?」
他平时就无法理解南条姬沙的想法,但这起事件莫名其妙的程度是平时的好几十倍。
他必须听对方的解释才能知道原因。
姬沙的食指抵著嘴唇,静静地说:
「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什么?」
帝一脸茫然。
「人处在吊桥等刺激的环境中时,会因恐怖和紧张而心跳加快。这种感觉会逐渐转变成喜欢上某人时的心跳加速。这个现象就称作吊桥效应。也就是说,现在的你最容易迷上我……你就像刚出生的小鹿般毫无防备…………!」
姬沙高声拋下这番话的同时,全身颤抖不已。
她的脸色惨白,紧抓著吊桥的绳索。
「……南条,你全身抖个不停,比较像刚出生的小鹿。这是你自己设的局,你也未免太害怕了吧?」
「我我我我我我才没有在发抖呢!直到你起床为止,我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我才没有怕到差点昏倒呢!」
「……你还真努力啊。」
「你为什么要用同情的眼神看我!?我真的一点也不怕!」
姬沙泪眼婆娑。她的成绩明明是学年第一,竟然会做出这么蠢的行为。
帝的心中涌出一股想要抱紧她的冲动。
姬沙竭尽全力虚张声势,抬高下巴。
「北御门同学,你也只有现在能这么游刃有余了!你看看那里!」
「怪了……?」
姬沙指向吊桥另一端……该处的绳索断裂,木板逐渐掉落。这股波动正以惊人速度扩散,袭向两人。
「怎、怎么样!?我为了将吊桥效应的效果提升至最高,设置了一个机关。这座吊桥在机关设置的一个小时后就会毁坏!我本来还担心你会不会刚好在一个小时后起来……看来总算来得及了!」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帝抓著姬沙的手腕,立刻冲了出去。
他埋头朝绳索弹飞的反方向狂奔。吊桥逐渐倾斜,帝疾速爬向上方。
「你这样太霸道了吧!?你要带我去哪里!?」
「对岸啊!」
帝最后用力踹向木板,朝地面纵身一跳。
他滚落地面,这才躲过一劫。
两人都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肩膀剧烈起伏。
姬沙浑身发抖,开口询问:
「吊桥效应怎么样?你紧张的情绪有转变成对我的爱意吗?」
「状况太过危急,我没时间去想那种事!」
「真、真奇怪……专业书籍上说这种方法绝对会进展得很顺利啊……」
「专业书籍!?什么专业书籍!?」
帝的心脏跳得飞快,彷佛要破裂开来。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在起床时感到生命危险。
「还有,我跟你说,这是吊桥!不是吊桥效应!」
「都差不多吧?」
「差很多!不要把比喻化作现实!」
帝爬起身,环顾四周。
眼前的风景相当陌生。
有著红褐色岩壁的峡谷和广阔的荒野。
宛如藤蔓交缠在一起的野草爬在地面,四处生长著仙人掌。
远方可以看到陡峭的山脉。天空辽阔,颜色鲜艳。
有著长长的耳朵、貌似狐狸的生物用可疑的眼神望著两人,接跑了过去。
「……这是哪个国家啊!?」
帝大吃一惊。
姬沙噗哧一笑。
「当然是日本啊。这里距离学校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怎么可能一醒来就真的被绑架到国外啊?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架到快要崩毁的吊桥上,已经够异想天开了!」
帝忍不住用了不符身分的敬称。
「虽说只要一小时,但这是以使用南条家喷射机移动来计算的路途。这里是南条家拥有的无人岛,位在日本远洋。就法律来看,这里确实是日本。」
「你说……这里是无人岛……?」
帝感到一股不好的预感,他隐约能猜到对方的目的。
姬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为了抑制发抖的手,她将手支撑在腰上,从帝的正对面指著他。
「没错,我的计画尚未结束……吊桥效应计画现在才进入重头戏。当我们在无人岛上过著刺激的野外求生生活时,我要让你因吊桥效应爱上我。这个计画现在才揭开序幕────!!」
「………………」
当姬沙自豪地拋下这番话时,帝沉默地捏紧对方的脸颊。
「呀!?北、北意门同学,尼在做什么呀!使用蛮力系违规的行为!尼必须动脑筋作战才行!」
姬沙挥舞著四肢,不断挣扎。
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触感很舒服。
「别闹了,赶快叫飞机送我们回去。我四天后要举办订婚仪式,要是不提前赶回去就糟了。不,从我下落不明的那一刻起,各方面都很糟糕。」
北御门家大概已经引发大骚动。如果他们正式展开调查,发现真相、得知是南条家女儿绑架了北御门家继承人后,将会引发战争。
北御门家大概会集结起来,击溃南条家。南条家则会用物理性手段排除所有绊脚石。
帝本来打算让姬沙在恋爱游戏中失败,让她成为北御门家的人。要是引发这场风波,这个梦想将永远无法实现,他将没有余力进行这项计画。
「但、但是也不可能叫飞机过来!飞机已经回到日本本土,这里也收不到任何讯号!」
「……什么?」
帝停止揉捏姬沙的脸颊,将手伸进口袋。
他的手机仍好好地放在口袋里,确认手机画面后,显示现在时刻为上午十点。讯号的部分……没有讯号。
姬沙爽朗地挺起胸。
「我说得没错吧?你称赞一下我的诚实吧!」
「谁要称赞你啊!这下该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回去!?」
「不要紧,飞机会在一周后过来!」
「我们到时候早就死了吧!再说,我会赶不上订婚仪式!」
帝焦急不已。尽管他不想参加订婚仪式,但为了不让北御门家起疑,只能继续谈这门亲事。
「没有其他办法吗?我无论如何都想跟日本本土取得联系。」
「……就算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告诉你。」
姬沙哀伤地移开视线。
她的反应证实了一定有其他办法。
「我这次真的不是跟你开玩笑……拜托你了。」
帝朝姬沙低下头。
「唔……」
姬沙感到畏缩。
她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伸进口袋。
「为了以防万一,我带了一个能发出求救信号的装置,只要用这个……」
她的手摸索著口袋。
「怪了……?怪了……?为什么……?」
「难道说……你该不会把装置搞丢了吧……?」
「不、不可能……我怎么会做出这种蠢……」
姬沙流露焦急的表情。她找遍所有口袋,甚至将手伸进衣服里,却都找不到装置。
「难道说……你待在吊桥上时,把装置弄掉了?」
既然如此,装置大概已经掉至谷底。听到帝的发言,姬沙脸色铁青。
「北、北御门同学,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谁知道啊!这是你自己做的好事,不要陷入恐慌!」
「这、这么说起来,岛屿西方有一座鲜少使用的别墅,姑且有拉电话线!虽然不知道四天内能不能到达……」
「就这么办。」
帝仰望天空,从太阳位置和时间推论出方向。
为了准备进行长距离移动,他重新绑好鞋带,将手伸向姬沙。
「咦、怎、怎么了……?」
姬沙困惑不已。
「你也跟我过来,我没办法把女孩子独自丢在这里。」
「你不……生气吗?我扰乱了你的行程……」
「那是为了游戏,也别无他法了。谢谢你招待我来你家的岛屿。」
帝微微一笑。
他已经习惯看到姬沙做出这种惊人之举,这位自由又刺激的女孩让帝倾心不已。
尽管她是一个难对付的人,却不会让帝感到无聊。要是姬沙能成为北御门家的一份子,帝这辈子都能过著愉快的生活。
「我并不是招待……」
「要是没有那场订婚仪式,在这座岛上玩玩也不错……但我这次必须提早回去,我们一起回去吧。」
「北御门……同学……」
姬沙的眼神摇曳。
「嗯……虽然我不想回去……但我们一起走吧。」
她纤细的手伸向帝。
帝轻轻握住姬沙的手,光是这么做,就让他的心跳立刻开始加速。
姬沙紧紧回握帝的手。感受到姬沙肌肤的光滑触感,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小巧骨架,帝的体温急速上升。
「我、我们走……」
「好、好的……」
两人紧张地交谈后,没有与对方视线交错,直接迈开步伐。
这座岛屿十分广阔,让人难以想像这里是无人岛。不管怎么前进,都看不到海岸。
幸好气温不高,抑制了水分蒸发的速度。但两人不断行走,喉咙仍感到乾渴。姬沙的体力消耗得特别快。
「抱歉……让我休息一下。」
下午五点,她坐在树荫下这么开口。
帝确认时间后,立刻关掉手机,收进口袋里。他无法为手机充电,必须尽量珍惜电量。
「还好吗?你看起来相当疲惫。」
帝坐在姬沙身旁。
「不要紧。我平时很少走路,只是不太习惯罢了。过一阵子,我的双脚肌肉就会跟大猩猩一样发达,能在广大平原上四处奔走。」
「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你……」
帝希望她能维持现状。
姬沙沮丧地低下头。
「你还是拋下我比较好吧。我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再说,是我造成你的困扰,这是我自作自受。」
「现在说这种话太迟了。既然你会反省,最初就不该这么做。」
帝轻笑出声。
「因为……我找不到其他好办法……」
姬沙紧握双手。她跟平时不太一样,态度温驯,表情充满千头万绪,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彷佛现在就要倒下。
帝心中涌出一股想要支撑住对方的冲动,但他立刻回过神来,并讶异不已。
──难道这就是吊桥效应吗!?难道一切都在南条的计画中吗!?
他立刻绷紧神经,但姬沙似乎无意追击。她靠著树干、抱著膝盖,陷入了沉默,似乎真的筋疲力尽。
「……你要睡一下吗?」
「我、我刚刚说了吧?我没事!只要休息十分钟,我就能马上继续走……」
姬沙说到一半,她的身体便传来可爱的咕噜噜噜声。
沉默无声。无限的时间在两人间流逝。
姬沙的脸缓缓染上红晕。
过了一会儿,帝迟疑地询问:
「……你是因为肚子饿了而走不动吗?」
「我是不会肚子饿的生物!!」
姬沙勃然大怒。
「不,你也会肚子饿吧……你满脸通红地说这什么话。」
「我的脸才不红!不,我的脸可能有点红,但这都是血!是从你身上飞溅出来的血!」
「太恐怖了吧!只是肚子叫而已,不用这么害羞……」
「我、我才没有,害、害羞呢!」
姬沙相当难为情,她紧抱著膝盖,全身颤抖。
──我无法理解少女的心思……但最好别继续追究下去……
帝茫然地这么思索。
「那么……我先去找食物,你在这里等我。」
「你打算用这种藉口拋下我吧!?」
当帝准备迈开步伐时,姬沙跳了起来。
「我没有要拋下你。」
「你有!因为我肚子叫!你讨厌毫无女性魅力的我!」
「这种小事才不会让你失去女性魅力。」
「会!当你意识到我体内有内脏的那一刻,我就输了!你会认为我是有内脏的女孩!」
「没有内脏的女孩比较恐怖吧!话说回来,我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
「骗子!你想逃离我的内脏吧!?」
姬沙惊慌失措。不过,女孩子知道自己要独自待在无人岛上时,感到忐忑不安也是没办法的事。
「真的不会拋下你,我马上回来。」
帝大力保证。
「那、那么,你要留下证据证明你会回来。呃……北御门同学的重要物品……如果你要把身上的衣服留下来,我也不介意。」
「我会介意。就算这里是无人岛,我也不想全裸。」
「就跟石器时代的狩猎采集民族一样,有什么不好?」
「不好,我想珍惜现代文明。」
姬沙疑惑地歪著头。
「因为人类创造了文明,就代表文明对我们有益吗……?人有时也需要挣脱文明的枷锁吧……?」
「我没有在谈这么深奥的话题,我会把手机留下来。」
帝将自己的手机塞到姬沙手中后离开树荫,与对方拉开距离。
转过头后,他看到姬沙紧握著自己的手机,忧心忡忡地站在原地。光是离开对方就让帝费了一番心力,但看到姬沙仰赖著自己,老实说让他雀跃不已。
──无人岛生活……感觉也不错。
他甚至产生这种想法。
然而,掉以轻心的话就中了姬沙的计。考虑到这一点,他摇摇头,绷紧神经。
帝搜集食材回来后,看到姬沙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她在树荫处时站时坐,环顾四周,并抱著手机四处游走。
姬沙似乎没察觉到帝的归来。大概是帝花了太多时间搜集食材,姬沙就像跟父母走散的小孩子一样胆怯。
姬沙只是一个女高中生,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反应。然而,现在的她与平时高高在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帝觉得自己看到姬沙私底下可爱的一面。
他忍不住待在远处观察姬沙。
但姬沙立刻察觉到帝的存在。她的眼睛闪闪发亮,马上换上平时傲慢的表情,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哎、哎呀,北御门同学,我没想到你会回来,你真是个好事之徒。」
「抱歉……我这么晚回来,你一定很害怕吧。」
「我、我我我怎么可能会害怕啊!?这座岛屿可是南条家的所有物喔!这么说起来,这里可以算是我家的一部分!我就像待在家里一样安心呢!」
这么主张的姬沙,脸上却带著泪痕。
「我真的很抱歉,你别哭了。」
「我才没哭呢!虽然你觉得看起来在哭,但这不过是雨水跑进我的眼睛里罢了!」
「现在晴空万里喔?」
「那是!那是那是……」
看到姬沙固执己见的模样,帝面露苦笑,开始料理搜集到的食材。
姬沙撇过头,坐在帝身旁,似乎不希望帝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
几十分钟后,帝将各式各样的料理摆在姬沙面前。
蒸野草、煎菇类、柑橘类水果和地衣植物沙拉、野兽肉排。每一道菜都经过妥当处理,香气四溢。
「呃……为什么会这么豪华……?」
姬沙没有余力掩饰肚子发出的声音,她疑惑地询问。
「因为你说你饿了,所以我多准备了一点,还从泉边汲取了水。」
帝将大型叶片制成的容器递给姬沙。
「北御门同学,你是北御门同学没错吧……?」
「我不懂你这么问的意图。」
「你不是某个地方的游牧民族吧?你是现代日本人吧?」
「是啊,我跟你同年吧?」
「那你的野外求生能力为什么这么强?你是军人吗?」
姬沙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帝轻笑出声。
「我不是军人,但我们北御门一族为了以防万一进行了训练。为了在首都毁灭时存活下来,让政府延续下去,我学习了生存技能。」
他从口袋的钱包中拿出小型瑞士刀和起火装置,展示给姬沙看。
「你到底想成为多顽强的政治家啊……这种事交给军方处理就好了。」
「国军不一定会站在我们这一方。为了应对发生政变、遭到逮捕的状况,家里还教了我逃狱的技巧。」
「这、这样啊……」
姬沙的表情带著几分错愕和敬佩。
「别说了,快吃吧。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下毒。」
「我也还没对你下毒啊!」
「还没……?」
姬沙拋出这句耐人玩味的话,同时将煎菇类送入口中。
她小心翼翼地咀嚼后,泛起笑容。
「好吃!好好吃喔!虽然没有经过调味,却很美味可口!」
「这就是食材本身的滋味。真正美味的食材,往往不需要添加多余的调味料。」
帝做出宛如料理戏剧主角的发言。
「也就是说……我的使命是根绝世界上所有调味料……?」
「不用做得这么绝。」
「可是,好好吃喔!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肉,但这种肉好好吃喔!」
姬沙欢欣鼓舞地咬著肉排。
光是看到姬沙天真的笑容,帝也感到开心,并决定瞒著对方这种肉生前的模样。
他不想让姬沙难过……希望姬沙只将注意力放在味道上。
微风拂过两人,风中带著新芽的气味。两人吃著野外求生料理。
姬沙优雅地将蒸野草吃得一乾二净后,眨了眨眼。
「这么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跟北御门同学进行晚餐约会……」
「这算是晚餐约会吗……?」
「这就是晚餐约会啊。而且第一次就在无人岛上,由你担任大厨,这一定能成为美好的回忆。」
「前提是我们必须平安存活下来。」
帝搔著脸颊。
听到对方一本正经的发言,他也有些失常。
「北御门同学,谢谢,今晚是最棒的晚餐约会了。」
「不……没什么了不起的啦。」
姬沙害臊地移开视线说:
「你是最棒的厨师了。只要跟你在一起,我觉得不管在哪里,都有办法生存下去。」
「唔……!」
帝的心脏受到五千亿次打击。
对方的发言跟求婚有些相似,但又不是在求婚,这番话濒临违反游戏规定的边缘。光是这样就已经拥有致命的破坏力,差点突破了帝的精神防壁。
这下糟了,继续这样下去会没命。
帝察觉到这一点,决定反弹姬沙的攻击。
也就是说,他必须在不会被判定为告白和求婚的范围下,说出自己的心声。
「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么开心。看到你可爱的笑容,我就心满意足了。」
话一说完,帝才察觉到这是多令人害羞的话,强烈的羞耻心向他袭来。
这并非谎言,但帝感到十分难为情。就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差点就要丧命了。他甚至担心自己会不会罹患这个岛屿特有的热病。
帝以为姬沙一定会扬起轻蔑的笑容,于是瞄向对方──
「可、可爱、可爱、可爱爱爱爱爱……」
姬沙失去语言能力,满脸通红地倒在地上。
她用从平时那充满霸气的模样无法联想到的语气,低喃著:
「完、完了……我要、死了……咬舌自尽……」
「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自我了结啊!」
「谁教你要说这种惊天动地的话!太狡猾了!竟、竟然说我的笑容很、很、很可爱!」
姬沙的头上似乎要喷出蒸气。
她倒在地上抱著膝盖,整个人愈缩愈小。
两人都伤痕累累。
帝和姬沙都无法再承受任何攻击,打成了平手。
「总之……我们先吃饭吧……」
「好、好吧……」
两人点了点头,沉默地用餐。
尽管没有说出口,但他们很有默契地缔结了休战协议。
要是继续战斗下去,一定会两败倶伤。
两人用餐完毕时,太阳已经落下,远方的蓝色天空仍残留一丝光辉。
帝和姬沙吃饱后,吐了口气,将取代碗盘的树叶放在地上。
「我们已经不可能继续移动,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可以过夜的地方……」
帝如此低语后,姬沙惊慌失措、视线游移。
「你、你指的是、饭店吗……?」
「无人岛上没有饭店吧……难道有吗?」
「没、没有吧……抱歉,我有点惊慌……」
「这、这样啊……」
从刚刚开始,两人间就弥漫著异样的气氛。
「岛上应该没有肉食性野兽吧?有的话晚上就危险了。」
姬沙用手指抵著嘴唇,陷入思索。
「我也不清楚……过去为了打乱生态系平衡、进行实验时,似乎有将许多生物带进岛上,但我无法确定……」
「我姑且不问你们当初想打乱生态系平衡的原因……难怪这里食材这么丰富。」
日本所看不见的动物在岛上奔跑,风景也与美国如出一彻。听到姬沙表示这里曾是实验场,帝才恍然大悟。
「顺带一提,若岛上的实验成功,我们本来打算打乱日本生态系,毁灭整个国家。没想到实验途中,古代爬虫类──」
「我说过了吧,我不想知道细节!」
「你必须知道!等你成为我的奴隶后,你也必须帮忙南条家工作!趁现在给我好好听个仔细!」
「我不想深入这些事,我不要听!不要企图让我染上南条家的颜色!」
帝用手掌掩住耳朵。他喜欢姬沙,也想让姬沙成为北御门家的人。不过,要是南条家的黑暗先将他吞没就糟了。
姬沙噗哧一笑。
「真是的,我开玩笑的啦。如果破坏了生态系,导致日本灭亡,我们也会很困扰。我们只是计画在这座岛繁殖濒临绝种生物,然后用不法途径出售。」
「这样……有比较好吗……?」
帝感觉自己的价值观变得有些扭曲。
南条家女儿的性格与讲究清正廉洁的北御门家恰恰相反,每当姬沙一开口,帝就会接收到大量意想不到的情报。
「总而言之,如果不知道岛上栖息著什么生物,我们就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睡觉。」
「是啊,我也希望能找个有淋浴设备和洗手台的地方。」
「不可能。」
帝和姬沙结束野草晚餐约会后,从树荫下出发。
在不明昆虫飞舞的黑暗森林里,两人拨开地上的草丛前进。
只靠月光确保行进方向相当困难,帝只能消耗珍贵的电池,使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姬沙数度绊到树根摔倒在地,随后扶著额头站起身。
尽管帝伸手要她扶著自己,姬沙却坚持不借助帝的帮忙。
夜深后,两人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洞穴。
帝确认洞穴深处没有野兽潜伏后,在入口设置栅栏,升起火,暂时打造出一个安全地带。
他将荆棘卷在栅栏上,栅栏内燃烧著野兽厌恶的火焰,应该不容易遭受入侵。
准备好前置工作后,两人大大吐了口气,坐在地上。
移动距离比普通的远足更辛苦,让双方都筋疲力尽。他们背靠著坚硬的岩石,伸直双脚。
帝耸了耸肩。
「睡起来真不舒服……我应该趁中午搜集一些杂草的……」
「对不起……都怪我带你过来这里……」
姬沙低垂著头,帝慌忙补充说明。
「不,我是不介意啦。我有接受露宿野外的训练,但让你睡在这种地方,我有些于心不忍。」
「我、我不要紧。我反而觉得很开心。」
「咦?为什么?」
「因为、那个……」
姬沙绕著手指,结结巴巴地回应。
在火光照耀下,她的脸颊泛红,因为眩目的火光眯起双眼,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姬沙闭著嘴巴,偷瞄帝。
她似乎欲言又止,但帝不知道她的想法。
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帝坐立不安。
姬沙下定决心似地开口:
「那、那个……天气、太冷了……我们可以、靠在一起睡吗……?」
她的声音洋溢著紧张,表情娇羞不已。
这幅景象拥有超群的破坏力,让帝差点破音。
「……什么!?」
「啊,如果你不想就算了!还有,这不代表我在渴求你喔!我只是想把你当作棉被罢了!只是出于这种需求才会拜托你!」
姬沙慌忙挥手辩解。
「这、这样啊。如果你想把我当成棉被,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吧!?你说不定也会感冒,我们利害一致!这么做没有太深的意义!」
「没有太深的意义……一点也没有!」
帝如此断言。
其实这对他来说意义深远,可是他认为与对方口径一致,会变得比较幸福。
说到底,姬沙这么拜托自己,帝根本不可能拒绝。
「那、那么……我失礼了。」
「好、好的……」
姬沙靠向帝的身边。
她纤痩的肩膀紧贴著对方,帝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爆开了。
两人距离甚近,帝甚至能感受到姬沙轻微的呼吸声、甘甜的香气、秀发凉爽的触感。
他的皮肤能直接感受到姬沙的体温……不,他能直接感受到姬沙生命的脉动。
帝和姬沙全身僵硬,只是不断凝视著火光。
「我、我问你喔……你该不会在紧张吧……?」
「算是……吧。」
帝无法否认。
就算否认,对方也能轻易发现他在说谎,帝的心跳声就是如此巨大。
两人的距离太过贴近,他也无法掩饰这一点。
「太好了……假如只有我感到紧张,我会莫名地有点懊悔。」
姬沙似乎松了口气,但帝无法望向对方的侧脸。
姬沙也紧张不已,这个事实让帝感到难为情。
对方会紧张或许只是因为不习惯跟异性接触,并不是因为自己很特别。
尽管如此,帝心中仍怀著些许期待。
这是因为他已经喜欢姬沙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柴火的爆裂声与森林中的虫鸣混合在一起,演奏出舒适的节奏。
尽管晚风寒冷,帝的身体却宛如火烧般炙热。
「我……一定睡不著……」
姬沙喃喃自语。
「……我也是。」
尽管疲惫不堪,帝却毫无睡意。
「……这个骗子。」
姬沙将树枝丢进即将熄灭的柴火中,鼓起双颊。
帝躺在墙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成大字型。
他坦荡荡的模样,让人感受不出他正在危险的无人岛露宿野外。
「睡得真熟,只有我小鹿乱撞,像个笨蛋一样。」
姬沙有些不悦,戳著帝的脸颊。
戳戳、戳戳戳。
帝的脸颊虽然比妹妹的硬,触感却很好。
平时不示弱的他,现在却毫无防备地深深入睡。看到他这副模样,让姬沙感受到压倒性的优越感。
此时,帝翻过身,发出闷哼声。
姬沙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不禁全身僵硬,维持戳对方脸颊的姿势,手指停在半空中。
帝并没有醒来,他的嘴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南……条……我准备了很多饭菜……你别……客气……」
梦中的帝似乎也在野外求生,他紧握双拳,汗水滚落额头。
「……算了,他会这么快入睡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为了我很努力。」
姬沙微微一笑。
就算今天在场的人不是姬沙,帝也会这么拚命吧。
帝是个老好人,只要周遭有人遇到困扰,他总会忍不住出手相救……姬沙认为这样的帝十分惹人怜爱。
姬沙本来打算用吊桥效应击败帝,来到岛上后,她却比对方受到更大的打击,光是要保持理智,就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两人独处的时光十分开心,待在无人岛时,帝比平时可靠好几倍。
俗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确实没错。
姬沙依偎在帝身旁,躺在地面上。
尽管地面坚硬又凹凸不平,不算是个合格的床铺,却比姬沙家的高级床铺更舒适。
「既然他睡得这么熟……应该不会起来吧……?」
姬沙凑近帝的脸庞,彷佛被吸引过去。
她一直忍耐到现在,终于按捺不住了。
与帝单独相处的时光,就像一座仿若天堂的地狱。
「稍微一下下……应该没关系吧……」
她搬出这个藉口,唇瓣凑近对方的双唇,心跳声愈来愈大,呼吸困难到似乎快要喘不过气。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小,唇瓣即将叠合。
「我、我果然……办不到!」
最后的最后,姬沙裹足不前,将脸埋进了帝的胸口。
她本来想趁现在夺走帝的初吻,但却没有勇气。
她太过紧张,无法继续下去。
一想到对方说不定会醒来,就让她心中充满畏惧。
当姬沙与自己的胆怯战斗时,帝依然沉沉入睡,不知道也没发现姬沙的少女心思。
「你快点……主动这么做啦。」
姬沙将头埋在帝的胸口,喃喃自语。
姬沙不断打呵欠。
两人走在前往溪谷的道路上,帝忧心忡忡地望著她。
「……不要紧吗?你似乎睡眠不足。」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姬沙轻轻瞪著帝。
「抱歉,因为我没有靠著你,你会冷吗?」
「我当然冷啰,但我有紧贴著你喔。」
「这、这样啊……」
「北御门同学,你昨天自己先睡了。以后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可以闭上眼睛!」
姬沙指著帝说。
「……这让我想到有那首〈公主彻夜未眠〉的歌剧。」
「前来求婚的王子对杜兰朵公主提出一个谜题,为了找出正确答案,公主让全国国民熬夜调查王子的名字。我记得这是那部歌剧的内容……」
「故事内容跟我们有点像吧?」
「……是啊。」
姬沙点头同意。
在那部歌剧中,王子与公主的恋爱游戏迎接了什么样的结局呢……帝在记忆中摸索,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结局。
但他认为结局一定不是悲剧。
两人抵达河川后,帝抱著草编的笼子踏进水中。
小小的鱼在清澈的水中充满活力地悠游。
「你用这个垃圾般的笼子捕得到鱼吗?」
姬沙疑惑地歪著头。
「竟然说这个笼子像垃圾,你这话还真过分……我可是花了三十分钟编出这个笼子喔?」
「失礼,我说错话了。你用这个垃圾桶般的笼子捕得到鱼吗?」
「你说的话根本没什么改变啊!」
但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她只是感到不可思议似地望著帝的模样。
他只能身体力行,挽回名誉了。
帝蹲下身,将笼子放在水中,观察鱼的动静。
他观察出鱼群分布和移动模式后,预测鱼的行进方向,然后──
「……喝!!」
帝使出最大的力气收缩※快缩肌,拉起笼子。(编注:作用于短时间且强度大的活动。)
水面舞动、水花闪闪发亮,来不及逃走的鱼在笼子上跳跃。
姬沙合起双手。
「哇!好厉害!北御门同学,你真厉害!真的抓得到鱼耶!」
「这是简易版的拖网。在没有针线的状况下,这样比较能确实捕到鱼。」
听到姬沙直率地发出欢呼,身为男人的帝感到相当骄傲。
姬沙将鞋袜丢在岸边,冲向帝。
在阳光照耀下,她雪白的双脚溅起水花。
「我也想试看看!既然你这种人都办得到,我一定也可以!」
「『这种人』三个字太多余了!」
「别说了,我好想试看看!我把剩下五十年的寿命当作代价送给你!」
「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看到姬沙拜托自己的纯真模样,帝无法拒绝她。
他将吸水后变得沉重的笼子递给姬沙后,姬沙专注地观察水中的状况。
她把笼子缓缓沉入水中,等待鱼群归来。
由于她拿著笼子、弯下腰,帝可以从裙襬处看到姬沙的大腿。
大腿纤细、看起来柔软的肌肤带著透明感,摇曳的裙襬洋溢诱惑,使帝屏住呼吸。
他无法直视这样的景色,于是移开视线。
──啊啊……天空好蓝……
他逃避著现实,压抑自己的烦恼。
老实说,他正跟让自己神魂颠倒的女孩单独待在无人岛。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不管他什么时候失去理智也不足为奇。
「北、北御门同学……我问你喔,我该什么时候拿起笼子?」
然而,姬沙惶惶不安地询问,帝只能把视线移回对方身上。
姬沙弯著腰,裙子有一半浸泡在水里,她似乎太专注在捕鱼上,没有发现裙子湿了。
「当鱼照原样排成队列,在某处开始游泳时,代表它们戒心不高,你只要趁那个时机拿起笼子就好。」
「……原来如此,我必须趁它们掉以轻心时下手……趁它们掉以轻心时……」
姬沙反覆低语,裙子几乎露出大腿以上的范围。她比鱼还要掉以轻心。
──今天换作别的男人待在这里,一定会对你出手!
帝很想大声拋出这句话,但他怕姬沙骂自己性骚扰,所以不敢指出这一点。
「喝啊!」
姬沙发出抬高士气的吶喊,卯足全力迅速举起笼子。
伴随哗啦的水声,水花四溅,笼子上……一条鱼也没有!鱼群钻过姬沙雪白的双脚间,敏捷地逃之夭夭。
「哎呀!?真奇怪……」
姬沙再次挑战。
「哎呀!?还是不行!?」
「怎么会!不可能吧!」
「为什么!?就连北御门同学都能成功了!?」
「这个世界……搞错了吧!」
姬沙反覆努力尝试,但鱼的速度总是比她还快。
尽管她的成绩在全国居冠,运动神经却不太好。
帝对此看不下去,于是向姬沙说:
「南条……让我来吧?」
「不要!我必须证明自己也办得到,不然太令人不甘心了!」
姬沙泪眼汪汪地坚持,模样相当可爱。南条家的自尊不容许她输给北御门的继承人。
但当太阳爬到天顶时──
姬沙毫无收获,气喘吁吁地仰躺在岩石上。
帝在她身旁坐下,笼子里装满了帝抓到的鱼。
「没、没想到意外地困难……真遗憾……要是我的身体状况更好,我抓到的鱼一定是你的一百倍……」
「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还不认输啊……」
帝错愕不已,这个人竟然好强到这种程度,根本是一尊艺术品了。
「话说回来,北御门同学,你的野外求生能力还真高。你应该可以就这么住在无人岛上吧?」
「嗯,说不定喔。」
姬沙率直地用充满赞赏的眼神望向帝,帝搔了搔脸颊。
「我说啊……我们乾脆就这样在这里生活吧……?」
姬沙抬起上半身,紧盯著帝的眼眸,声音莫名带著一抹认真。
「什么……?」
「我只是在假设啦!假设!假如我们一直待在这里,就不用理会北御门家和南条家的纷纷扰扰了。就算不用玩恋爱游戏……我们也可以一直……」
一直待在一起。
帝认为对方大概想说这句话。
说不定是他误会、是他太自恋,可是……对方说的确实是事实。
在只有他们俩的世界里,可以不用顾虑家庭的纠葛。
这么一来,当帝得到姬沙的同时,必须拋弃其他的一切……
「你……想一直待在这座岛上吗?」
「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姬沙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整个人瘫在岩石上,手软弱无力地拋了出去。
这种倒地的方式并不寻常。
她的呼吸微弱,彷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喂……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忽冷忽热……」
她的脸颊发红、身体微微颤抖,模样明显不对劲。
帝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手掌抚上姬沙的额头。
好烫,彷佛有火在燃烧。
「你身体真的不舒服啊……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前天……开始……但我没事……」
姬沙低语,似乎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看起来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
说到底,生活在现代日本的高中女生,根本不可能进行野外求生生活。
不管是睡眠、吃饭和移动都太艰难了。
「……看来我们果然不可能在这里定居。」
帝站在姬沙面前,弯下腰,将背部对著姬沙。
他必须尽快带姬沙去看医生。
「咦,怎么了……?」
姬沙困惑不已。
「你现在没办法走路吧,我背你。」
「我这样……会欠你人情吗?」
她忐忑不安地问。
「不会。你现在问这个已经太晚了吧?」
帝笑道。姬沙缓缓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爬上帝的背。
她小巧的隆起压著帝的背,炙热的呼吸搔痒著帝的脖颈。
帝感到一阵战栗。
姬沙肌肤柔软的触感和脚冰冷的触感,渗进帝灵魂的深处。
这自然挑起了帝的男性本能,但他强行压抑这样的情绪,背著姬沙站起身。
「我们先到森林搜集树枝烤鱼。身体不舒服时,必须好好吃饭。」
「北御门同学……你似乎很为家庭操劳喔,你是三十岁的家庭主妇吗?」
「要你管。」
帝的背守护著用微弱声音口出恶言的姬沙,离开了溪边。
虽然姬沙的身体轻到让人担心,但背著人长时间走路仍是个十分艰苦的行为。
毕竟这座岛的路起伏较大,一下登上山坡一下走进山谷,有时甚至无路可走。
夜里天寒地冻,白天又烈日当空。
身为北御门家继承人,帝经过千锤百炼。
但他的双脚仍然十分酸痛,全身肌肉都发出哀号。
由于缺乏营养且睡眠品质不佳,他也没办法好好消除疲劳。
但帝不能停下脚步。
再过两天,就是举办订婚仪式的日子。
不仅如此,姬沙的身体状况不断恶化,他必须尽早送姬沙前往医院。
「北御门同学……你还好吗……你看起来相当疲惫……」
他背上的姬沙用筋疲力竭的声音询问,身体烫到吓人。
帝爬上覆满落叶的倾斜山坡,挤出笑容。
「还没糟到要让你这样的病人担心,安静地睡一下吧。」
「可是……」
姬沙的嗓音充满不安。
她虚弱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让帝感到痛苦不堪。
「为了能在烧到四十度时仍能前往议会,我受过训练。这点程度的疲劳──」
说到这里,帝的脚步一个不稳,突然滑了一下。
他的身体差点倒下,两人逐渐滑落。
姬沙发出尖叫,帝迅速将手伸向附近的树枝。
皮肤摩擦,发出肉烧焦般的气味。
尽管感到剧痛,树枝的刺还戳著自己,帝依然不松手,紧抓著树枝和姬沙的身体。
「呼……呼……」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呼吸急促。
为了让姬沙放心,帝其实在虚张声势。他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姬沙一定也察觉到了。
「我、我跟你说……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想躺一下……」
「好、好啊……」
听到姬沙的恳求后,帝僵硬地点了点头。
自己的身体就算了,要是波及到姬沙就不好了,他必须重整态势。
他们在弥漫雾气的山中前进,发现一处宛如屋顶般伸出的岩石,于是在石头下方避难。
不久前开始下起雨,现在雨势增大,敲打著外头。
姬沙无力地躺在地上,毫不介意湿淋淋的地面。
这样会让她的发烧更严重,尽管帝这么担忧,他自己也忍不住坐在地上。
支配著日本光明面的北御门家、操纵著黑暗面的南条家……坐拥财力和权力的两家人,在大自然中却只是两个渺小的生物。
「要是你继续背著我走……你会赶不上订婚仪式吧……」
姬沙冷不防拋下这句话。
「……不,我一定会设法赶上。我还没拿出真本事。」
「骗人,我一看就知道了。你渐渐失去活力,脚步变慢、身体也失去力气……」
「…………」
帝无法否认对方说的话。
老实说,他甚至难以保持意识清醒。
他想在有床铺的地方好好休息,这股欲望支配了他的全身。
「……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我……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你参加订婚仪式……才会带你过来……」
姬沙低著头,痛苦地闭起嘴唇。
「你别放在心上,我一点也不在意。」
帝耸了耸肩。
「你别管我了,要是只有你上路,一定赶得上仪式。」
「不,我必须带著你离开,我怎么可以把你丢在山里。」
帝从口袋中取出手帕,稍微拧了一下后,擦拭姬沙的头发、失去血色的双颊和苍白颤抖的嘴唇。
姬沙没有抵抗,轻声询问:
「为什么……你这么照顾我?我明明总是造成你的困扰,强迫你参加恋爱游戏,把你耍得团团转……」
「这是因为……」
因为我喜欢你。
帝不可能说出如此简洁明瞭的回答。
依照游戏规则,示好的人将输掉游戏。
败者将成为胜者的奴隶,拋弃家族。
若两人只是普通高中生,只要在告白后等待对方的回答就好。
但北御门家和南条家互相憎恨,游戏规则也束缚著两人。
他没有办法表达爱意。
「南条……你为什么这么不希望我参加订婚仪式?」
帝只能这么反问。
「呃……因为……我……」
姬沙支支吾吾,或许是因为寒冷,她的身体更大力地颤抖。
沉默支配著两人。
就算他们凝视彼此的眼眸,也说不出话来。
就算他们能感受到某种心意相通,却无法确认彼此的真心。
帝叹了口气,抱紧姬沙。
姬沙吓得僵住身体,但她立刻回抱对方。
姬沙的身躯娇小又寒冷。
然而,湿濡的两人互相依偎,孕生出热气。
也让帝产生一抹意识──他绝对要得到姬沙。
不管南北多么憎恨彼此、不管游戏多么艰困棘手,帝都想要这个小小的生命。
他希望对方能时常待在自己身边,与自由的她一同欢笑。
「……休息一下后就继续出发吧。我们两个人一起。」
帝紧抱著姬沙,低声呢喃,姬沙点头答应。
轰声雷动。
倾盆大雨洗净大地,泥土变成泥沼。
在难以维持视线的暴风雨中,帝使出残存的力量,持续朝西方前进。
帝背上的姬沙已经耗尽精力,只能用微弱的力量抓著帝。
由于姬沙似乎快要滑落,帝于是重新背好她。
但姬沙湿淋淋的四肢变得太滑,不容易让帝抓紧。
「好冷……」
姬沙用细如蚊蚋的嗓音低语,似乎已经没有力气颤抖,她整个人瘫软。下巴抵著帝的肩膀。
「快到了。我们就快抵达别墅了,不要紧的。」
帝不断重复毫无根据的话语,虽然连个别墅的影子都没有,他仍想努力为姬沙加油打气。
姬沙没有回答,呼吸愈来愈微弱。
帝感到一股让五脏六腑下沉的寒意。
这股寒意源自于恐惧,而不是这场雨。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帝却感觉姬沙的生命之火就要熄灭了,于是他拚了老命高声大喊。
「姬沙!!」
「哇!?」
姬沙的身体跳了起来。
「既然你还醒著,就回答我啊!我们马上就到了!快起来!」
帝怒斥,现在姬沙睡著的话就完了。本能告诉帝,姬沙必须保持清醒。
「我、我问你,你刚刚、是不是直接叫我姬沙……!」
姬沙焦急地问。
「吵死了!回答呢!」
「……是!」
姬沙紧抓著帝的背。
她无力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活力。
帝也莫名感觉全身炙热燃烧,寒冷的豪雨就像在替他冲澡。
帝背著姬沙向前奔跑。
一路向西。
踏过泥沼、钻过雨箭。
他疾速狂奔,彷佛从灵魂深处涌出无限的力量。
就算姬沙是敌方的继承人。
就算姬沙正跟自己在游戏中斗智。
但现在这些事情都无所谓。
为了自己最爱的人,帝冲过大雨。
就算肌肉已经达到极限,他仍靠意志不断向前冲。
终于,海潮的味道窜入鼻腔。
「这是……」
映入他眼帘的是波涛汹涌的海岸线、飞溅的水花和老旧的码头。
还有,一栋冷冰冰的建筑物。
大片玻璃镶在雪白的混凝土墙上。
与其说是别墅……
「这根本是研究机构吧!」
这么说起来,南条说这里曾是实验场。
姬沙用微弱的声音说:
「虽然已经废弃,但这里……也不是不能当成别墅使用……手术台可以当成床铺,复制培养槽可以当作浴缸……」
「感觉完全不能放松啊!我们会死吧!」
「不、不要紧……为了不留下一丝证据,设施里还有尸体火化炉……」
「哪里不要紧了!」
帝冲向正面玄关,却发现打不开门。
他感到焦躁,用力敲打门板,却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钥匙呢!?」
「在这里的负责人手上吧……」
「负责人呢!?」
「神秘失踪了……跟全家人一起……」
「感觉有好多内情啊!!」
帝用力踹向附近的玻璃窗。
玻璃窗大概太过老旧,轻易破碎一地,碎片四处飞散。
下一瞬间,警铃大作。
『发现入侵者!发现入侵者!进入迎击模式!请求本土部队出动!本土部队抵达前,请各自在岗位上御敌!』
广播高声响起,鲜红的警告灯闪烁不停。
帝整个人倒向前,跪在化为废墟的研究机构中。
「病因是过劳、中暑和轻微病毒感染。只要服用抗生素,休息一周左右就能康复了。请别再太过勉强……」
医生拋下这句话,离开病房。
这里是日本本土某间大医院的特别病房。
这里似乎是南条家经营的医院,受到社会名流的喜爱,在某些族群中赫赫有名。
特别病房摆设著豪华家具,看起来就像高级旅馆的总统套房。
姬沙躺在床上。
纤细的手臂刺著点滴,护士已经帮她清洗过身体和头发。她的气色比待在岛上时更好,但身体仍十分虚弱。
站在帝身旁一起看守著姬沙的,是南条家私兵队长。
她是一位身材姣好的美女,眼神锐利,上扬的嘴角带著一抹黑暗。
队长望著帝的脸,哼了一声。
「没想到北御门家的大少爷会帮助姬沙大人。要是你拋下她不管,就可以毁灭南条家了。你没想过这一点吗?」
「……怎么可能,我不会让姬沙没命。」
帝用僵硬的语气回答。他身处敌营,身旁还有一位携带刀枪的危险人物,一刻也不能大意。
「这样啊……原来如此……」
队长如此呢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耸了耸肩。
「看来姬沙大人和你都选择了一条极其艰辛的道路。你们接下来会遇到许多糟糕又辛苦的事,就好好加油吧。」
对方挥了挥伤痕累累的手,走出房间。
房门闭上,自动上锁的灯亮起后,坚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两人在病房中独处,姬沙低语:
「……北御门同学,谢谢。我一定会还你这份人情。」
「我不认为你有欠我人情,而且我很开心喔。」
尽管帝筋疲力尽,依然扬起微笑。
他不想让格外虚弱的姬沙多操心,再加上流露出疲态未免太难看,所以他只靠精神力笔直地站在原地。
姬沙的喉咙微微颤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已经没事了,你现在还来得及参加订婚仪式……快去吧。」
「我、我知道了。」
帝确认手机显示的时间。
只要从最近的车站搭上新干线,他就能及时赶到会场。
尽管他不知道静川家是否得知未婚夫下落不明一事,但这么做才合乎情理。
可是……帝感到犹豫不决。
若他留下虚弱的姬沙一个人,未免太可怜了。
因为帝知道她的脆弱、知道她与普通女孩相差无几的一面,以及她的体温。
「那么……我们学校见。」
帝背对著床,似乎想拋开迷惘离开。
此时,有人紧紧抓住他的衬衫衣角。
帝转过头,躺在病床上的姬沙伸出手,紧抓著他的衬衫。
她一脸不安,湿润的眼眸摇曳。
「你不希望我离开吗?」
帝询问后,姬沙摇摇头。
但她的手没有放开帝的衬衫。
她紧咬双唇,仰望著帝,就像一只要被主人拋弃的幼犬。
她的模样看起来十分虚弱,无依无靠。
帝无法抗拒她的请求──她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恳求。
当自己最喜欢的人陷入悲伤时,帝无法拋下她不管。
帝叹了口气。
「……直到你康复为止,我都会留在这里。」
「可以吗……?」
姬沙小心翼翼地询问。
「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抓住我了。」
帝拉开姬沙抓著衬衫的手,放回棉被中,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平稳的寂静──安稳的室内只能听见空调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虽然这里不是无人岛,却没有人阻碍两人。
只有待在这个地方,才不存在南北之争。
「谢谢你……帝。」
姬沙用棉被半掩著红通通的脸蛋,难为情地低语。
「……别放在心上。」
帝感觉脸变得炽热,便移开视线,望著窗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