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空教室里,关系人士在此碰面。
这里虽然是个被闲置当仓库的教室,里头乱七八糟地堆满课桌,不过现在有帝、姬沙、美月、凛花、木影五人齐聚一堂,空教室顿时成为肩负日本下一代的大会议室。
凛花是被帝叫来的,她露出困惑的目光环视在场的参加者。
「那个……虽然我搞不太清楚状况……难道说,瓦屋同学……?」
木影双手合十朝凛花低下头。
「对不起!我受命监视帝同学跟姬沙的任务被他们知道了!不过,我要协助撮合凛花跟帝同学的任务还没有曝光,别担心!」
「可是你现在说出来了耶!?」
「啊啊!?怎么会这个样子!?」
木影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绝望。
「原来你还有这种任务啊……差点就被摆一道了……」
姬沙吞了吞口水。
木影之前受尽严酷审问(搔痒地狱)时都没有招供,却在一般的情况下不小心自己说出来了,真不愧是混沌的召唤者。帝感到十分害怕,不知道木影会不会哪天不小心将他的现代诗背诵出来。
美月活力十足地举起手。
「人家补充一下~!其实人家全部都知道,只是因为很有趣就没说出来而已~!」
「美月,我们之后走著瞧。」
「好耶~!姊姊感觉会对人家做很恐怖的事~!」
「你一点也不该开心好吗!」
美月则还是老样子,神经大条得很。完全不把恐怖女王的威胁当作一回事,反而紧紧抓住愤怒的姊姊惹她厌烦。
所有人都在尽情畅所欲言,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帝开口切入主题。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打算想个办法,让爸爸……北御门家家主不再介入我们。因为只要家主依然有所怀疑,我们就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
姬沙抬手抚著脸颊点点头。
「说得也是。总而言之,就把瓦屋同学以留学的形式丢到纽约去吧。」
「我才不要!我还想继续待在日本!」
「既然如此,有个叫『人类可以在真空空间中忍耐多久?』的实验,就让你以参与实验的形式,绑在火箭前端射到月球上去吧。」
「我才不……这倒是很吸引我!这个能够上太空的大好机会太吸引我了!」
木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说得好。我会马上准备好免责合约,你签名吧。」
「不管是签名还是盖章或者下跪都好,我什么都愿意做~!这下子我也可以接触到!宇宙未知生命!」
「冷静点,瓦屋。你恐怕根本撑不到一分钟吧。」
帝连忙开口制止,避免班上同学被拖入南条家拿出的恶魔契约中。他不想看到这个之前热情地跟他分享梦想的女孩在离开大气层时燃烧殆尽。
「那要怎么办呢?只要木影还活著,帝跟姊姊就永远无法放心喔?」
「美月!?你难道跟我有仇吗!?」
「没有啊~!人家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美月天真无邪地比出胜利手势。她与姬沙不同,糟就糟在她毫无恶意。
帝轻咳几声,开口提出想法。
「大家觉得这种作战方式怎么样呢?让瓦屋拍下我跟凛花在校园生活中感情融洽的模样。我想只要交出这种照片,爸爸应该也会相信的。」
「这也就是说……我们要演戏对吧?」
凛花蹙起她的柳眉。
「啊、是啊。虽然这对凛花很不好意思……但可以麻烦你帮个忙吗?」
「当然,只要是帝大人的命令,我都会遵从……」
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黯淡。
因为凛花是真心爱著帝,并非逢场作戏,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说到底,让北御门家家主不再怀疑帝与姬沙的计画,对凛花来说只有坏处。
帝抱持著罪恶感,深深低下头。
「……对不起。不过,我希望尽可能得到你的协助。只要一天就好,你可以跟我在学校……牵牵手、并肩坐在一起,还有接个吻吗?」
「接吻!?我可以跟帝大人接吻吗!?我郑重接受这个要求!!」
凛花迅速揽住了帝的手臂。
「不管再怎么说,都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竟、竟然要把帝的初、初、初吻用在这种地方!」
姬沙被钓了起来。
「我我我我、我对拍摄性爱场景的经验还不够……!」
木影显得惊慌失措。
现场变得一团混乱。
「那、那也只是在演戏而已!不用真的亲下去,只要脸尽量贴得近一点,拍出像在接吻的照片就好了啊!」
「可是……在贴近脸的时候,也有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意外……让嘴唇不小心碰在一起,对吧……?」
凛花的双颊嫣然一红,作梦一般地凝视著帝。
少女的嘴唇带著一点水光。
「不、不对……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啦……?」
「是的,我很明白……我只是说有可能会这样而已……」
凛花充满欲望的眼眸表明了,到时候她一定会这么做。她才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一直以来从没碰过的大好机会。
「唔唔唔……」
姬沙的脸色涨得通红,目不转睛地盯著凛花看。
南条家的宅邸深处。
黄金制的枝形吊灯、薄纱窗帘,以及附有顶篷床帐的加大型双人床。
姬沙的房间里尽是宫殿一般的家具摆设,她正在房中传聊天讯息给帝。
「……你真的要执行那个作战计画吗?」
「非做不可啊。不然这样下去游戏会失败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就算只是演戏,你还是会跟静川同学卿卿我我的吧?」
「难道说……你在吃醋?」
「我怎么可能吃醋!你以自己有多了不起啊!?不过是我未来的鞋架而已!」
「我竟然会被当成家具吗!」
「这种等级的身分最适合你!要是不想被收进仓库里,就趁现在尽可能地讨我欢心吧!」
姬沙发了一个房子烧起来的贴图,接著便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然后跟著手机一起把自己埋进了抱枕中间。
「唉………………」
她发出轻轻的叹息声。
这场恋爱游戏,明明是在姬沙的主导下才开始的,然而参加者跟阻碍者却愈来愈多,事情一直没办法如她所愿地发展。对于面对凡事都必定兴盛与成功的南条家继承人来说,这场与帝之间的游戏,是她第一次面临到不称心的战况。
要说的话,这根本是一场鲁莽至极的恋情。
南条家跟北御门家,分别是日本的两极。
吞噬※黄泉比良坂淤泥的黑暗,以及接受※高天原太阳照耀的光明。(译注:两者皆出自日本神话。黄泉比良坂是位于生者居住的现世与死者居住的黄泉交界处的斜坡,或指交界地区;高天原是日本神话中,由天照大神所统治的天津神居住的地点。)
就算整个世界都颠覆了,他们依旧是势不两立的存在。
姬沙在最近的校园生活中,重新感受到了它的真实。
虽说只是演戏,但姬沙跟帝每次碰面都会互相挑起争端、吵架争论,让憎恨的火花四溅。在言不由衷的痛骂下,不仅伤害了帝,也伤害到她自己。
然而,这其实才是他们两人应该有的模样。
如果顺从自己的命运,姬沙将会成为帝真正的敌人。她必须远远看著凛花、美月跟帝建立起幸福快乐的家庭,同时尽她所能地消灭帝──为这个使命而活。
──这根本是酷刑。
光是想像自己的未来,姬沙就觉得眼前变得一片昏暗。
她南条姬沙,生来就是要成为黑暗女王。即便面对的是整个家族的宿命,或是让她下跪的屈辱。姬沙都不会认同她要与帝争斗的未来。
为此她必须在恋爱游戏中取胜才行,而为了排除北御门家家主的阻挠,这次的作战行动也非得成功不可。
话虽如此,亦不能让帝的未婚妻凛花夺走帝的吻,以及他的心。
「把一切都弄到手……才是我的作风。」
姬沙紧握著手机喃喃说道。
手机画面上显示著帝的照片──她必须狩猎到手的珍视之人的笑容。
「帝、帝大人!今天麻烦你多多指教了!」
「喔、喔喔。请多指教……」
帝今天到校才刚进班上教室,凛花便朝他走来,优雅地低下头。
她撩起的黑发在晨光下闪耀,惹人怜爱的双颊红通通的,穿得清纯可人的制服相当好看。今天凛花在仪容举止上所下的功夫,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多。
「来,帝大人!请抱住我吧!或是由我主动抱住帝大人比较好呢!?」
凛花展开双臂邀请帝来抱她。
「你还真是干劲十足……为什么这么兴奋啊……」
帝往后退了退,接著凛花将手掌按在颊边难为情地说:
「不、不好意思,我有点太过激动,是我失态了。一想到能够跟帝大人尽情地触碰彼此,我真的开心得不得了。」
「我们这只是在演戏喔?虽说对你没有半点好处还请你帮忙,真的很抱歉……」
「不会的!就算是演戏,只要能跟帝大人卿卿我我,我就不介意!因为对我来说这就是最棒的奖励了!」
「原、原来如此……」
如果凛花能够因此稍微开心一点,帝也会感到比较宽心。
一旁的凛花正以热情的眼神注视著他,此时帝看向了姬沙的座位。要是他与未婚妻过于亲近,说不定会有暗器突然飞过来。
「姬沙好像还没来呢。」
「她今天会不会是不来了呢?毕竟她也不想看到我跟帝大人相爱的模样吧。」
「我原本在想,是她的话应该会尽全力来妨碍我们的……」
「帝大人,她没有联络你吗?你要不要看一下LINE?」
在凛花的建议下,帝拿出了智慧型手机,发现上面的确有讯息传来。
『我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你就尽情玩个开心吧。』
文字看起来还满平静的,但可怕的事下面紧接著一个骷髅的贴图。可以感受到姬沙寂静的怒火。
话虽如此,既然姬沙今天请假,那这次的作战行动也会变得更容易。因为帝就不需要担心姬沙对自己的好感下降,或是凛花被姬沙杀掉之类的问题。
「早──安!今天真是适合拍照的好天气呢~」
木影抱著相机,往帝跟凛花的方向走来。
「照片就万事拜托了。我希望爸爸看了可以完全相信,不再继续怀疑我们。」
「没问题的啦,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了!还带了各式各样的设备,像夜视摄影机跟声学摄影机之类的,就算要在洞穴里或深海拍照都没问题!」
「不……我们可没有打算到深海去喔……?」
说好的拍摄地点应该是学校才对,但帝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些什么。至少他完全不认为,让家主看见他跟凛花一起下潜到深海的照片有任何意义。
木影忸忸怩怩地用手指戳著相机。
「不过……那个……要是画面太过色情,我在拍摄跟印照片的时候会很难为情,可能不太方便……所以麻烦你们拍摄时要穿著衣服!」
「根本没有人说要脱衣服啊!」
凛花睁大了眼。
「咦,不用脱吗!?我今天还特别在内衣裤上下了功夫耶!」
「不用特别下功夫!也不要在这种地方大声说出来!」
「而且我还跟父母说了,今天会比较晚回家……」
「不会比较晚!我会让你在正常时间回家的,别让父母担心!」
少女们的误会出乎帝的预料,他难为情得浑身发烫。
教室里的同学们远远地窃窃私语。
「欸,你有听到吗……?」「静川同学为了北御门同学,在内衣裤上下功夫……」「而且晚上还要外宿……」「真不愧是未婚夫妻……」「我要吞下眼泪成为宝宝的乾妈!」「名字就叫鲍伯吧!」「不不不,应该汉字写作光刃,然后读音是Light saber!」
来自周围的视线让人难以忍受。同学们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举行命名大赛,而且品味也不堪入目。将来这个肩负日本未来的孩子,可能会得到一个不像日本人的名字,面对这样的威胁,帝感到不寒而栗。
「总、总而言之我们先出去吧!」
「说、说得也是!」
帝等人跑到了走廊上。
「首先请你们两位稍微走一下试试!我想先拍拍看,未婚夫妻在学校自然相处的照片!」
木影摆好相机,帝与凛花便开始依照指令演戏。
他们在学生三三两两到校的走廊上,并排向前走。
双方保持著不远不近的距离,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
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结束了数十公尺的旅途。
「……我们刚刚根本就只是在走路吧!」
「太自然了,一点未婚夫妻的感觉也没有!完全就是一般的同学啊!」
而且他们根本离得太远了,甚至看不出来是不是同学。这样的情景,完全无法向家主证明两人很亲密。
木影怯生生地告诉帝与凛花:
「那个……你们要不要至少牵个手呢?可能会比较好。虽说多少会有点不自然,但我想,未婚夫妻出现这样的举动,也是满有可能的……」
「有道理……那就麻烦再来一次。」
虽说帝对于跟女孩子牵手这种大胆的行为不太习惯,但为了这场作战也别无他法。帝忐忑不安地抬手,朝凛花白嫩的手伸去。
「呀!?」
然而,凛花移开了她的手。帝想抓住她,凛花便直接将手藏到了腰后。在帝伸手往她腰后探去时,凛花立刻往后退开。
「你为什么要跑!?」
受到凛花这般卯足全力地闪躲,就算是帝也觉得受创了。他不由得心想,其实他的未婚妻并不喜欢他吗?难道之前只是他自以为是的误会?
凛花红著脸大叫起来:
「在、在别人面前牵、牵牵牵牵手这种行为,实在是太不知羞耻了!」
「你事到如今讲这什么话……刚刚明明还在说什么要脱不要脱的不是吗!」
「我、我是有说没错……但要这么正式地牵手,还是……唔唔……」
凛花在胸前握紧手,紧咬著下唇。
「怎么回事,这种反应是……」
帝感觉到一股奇妙的征服欲从他的五脏六腑深处油然而生。
平常受到凛花追求时,帝只会感到想躲闪,然而一旦对方避著他,他反而会想追上去。这就是所谓的狩猎本能吗?
「好了,来吧。」
无论如何都想抓到她,将她握在自己的掌心中。在这股欲望的驱使下,帝抓住了凛花的手。
「啊………………」
凛花轻声叫道,纤瘦的肩膀颤抖起来。她可爱的耳垂跟细致的后颈,都变得红通通的。凛花怯生生地反握住他,帝感到她的手心十分柔软。
凛花的表情害羞到无地自容,帝牵著她再次于走廊上前进。
木影也跟在后面,按下相机快门。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凛花的步伐很不自然。不仅脚步凌乱,也完全不与帝对视。走了一半左右时,凛花一个踉跄,往帝的方向倒过来。
帝急忙间扶住了凛花的肩膀。
「……你不要紧吧?」
「四、四的……我没事……」
凛花的声音细如蚊蚋。
帝闻到了她淡淡的发香,顿时感到胸口小鹿乱撞。
──实在太可爱了!!
帝不禁这么想道,同时深感为难。
好奇怪。自己喜欢的人明明是姬沙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凛花这般害羞又逞强的模样,看起来就是可爱得不得了。她身上飘来的香气也极为吸引帝。
「帝大人……?请问你怎么了……?」
凛花抬头朝帝的脸探过来。
仅仅是如此,就让帝的心脏跳得飞快。凛花担忧他的眼神,以及蕴含其中的温暖爱慕之意,点燃了帝体内的火苗。
「不、不……没什么。」
帝连忙放开凛花保持距离。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要是继续这样靠在一起,帝觉得自己会忍不住紧紧拥抱凛花。
这样可不行。本来他喜欢上宿敌──南条家的女儿,就已经是走了歪路,如果再花心喜欢上别的女孩,这也太不应该了。
帝拚命这样告诉自己,尽量避免看向凛花。
就在这时,充满活力的脚步声响起,美月从走廊的另一端跑了过来。
「帝~!你今天也好帅喔~!」
「你今天也一样,完全无视高中部跟国中部之间的墙壁呢!」
「咦、咦?为什么人家不能无视呢!?既然帝在高中部,那么人家到这里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啊,还是说人家直接念高中部比较好呢~?」
「你别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帝感到浑身无力,不过多亏了美月,他也从凛花神奇的魔力中挣脱出来,这才松了口气。这个天真无邪的国中部学生,一天到晚都在入侵高二的教室区域,连高中部一年级的学弟妹们都没有她这么勤快。
美月扑过来抓住了帝的手,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
「对了~对了~帝你听人家说!人家啊,从刚刚就一直在传LINE给姊姊,但她完全没有回覆!人家想说她这样好过分~就跑过来了。」
「咦?姬沙今天不是请假吗?」
「没有啊?姊姊没有待在家里。她也不在这里吗?」
「她不在呢……」
「好奇怪喔~姊姊究竟跑哪去了呢~?」
帝跟美月歪了歪头,接著凛花插话说:
「那、那个,会不会是到医院去了呢?像是在等候室里也不能用手机……」
「哎呀?」
美月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朝凛花靠近。
「凛花………………?」
「怎、怎么了呢……?」
美月靠得极近,凛花开始退缩。突然间,美月一头把鼻子埋进她的胸口中。
「(吸吸)……(吸吸吸)……」
「你为什么要闻我的味道!?」
凛花吓了一大跳,美月接著伸出红色舌头靠近她的喉咙。
「(舔舔)……」
「!?你为什么要舔我!?」
「打扰啰~!」
美月把头塞进了凛花裙子底下。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凛花高亢的尖叫声回荡在走廊。虽然她隔著裙子不停敲打美月的头,但美月却叫也没叫一声,只是紧紧抓著凛花的脚。
「根本就是为所欲为……」
帝感到畏惧。
如果是男人,即使对方跟自己有婚约,这种行径也完全是性骚扰;不对,就算是女人来做可能也一样算性骚扰。不过帝却感到有点羡慕美月,这难道是他还没有斩断烦恼的证明吗?
「呵、呵、呵~人家弄懂啰!」
从凛花裙下出来的美月,露出自信满满的模样挺起胸膛。
帝第一次看到,做出这种程度的暴行后还一副得意洋洋的人。
「你说知道了……是指什么呢……?」
凛花蹙起柳眉盯著美月看。为了避免美月再次钻入她裙下,凛花紧捏著裙襬,不过这样的姿势也相当煽情。
美月动作俐落地朝凛花一指。
「无论你做得多精细,只有我是不会被蒙混过去的!你闻起来、舔起来的味道,还有内裤,绝对不会错!凛花,不,你就是唔嗄唔嗄唔嗄~!」
美月话还没说完,凛花就光速掩住了她的嘴。
由于不仅是嘴,连鼻子也一起盖住了,美月的脸立刻就开始充血发红。
「帝、帝大人……?我先跟美月同学去讨论一些女孩子之间的话题喔……?」
「啊、好。」
看著脸颊微微抽动的凛花,帝轻轻点头。
凛花全身上下都散发著不祥的怒火,感觉就像极为可怕的战意,让人完全不敢提出异议。
「唔唔唔!唔唔唔~!」
美月手忙脚乱地挣扎,拚命使眼神向帝求助,但还是被凛花拖著走向走廊的另一头。凛花与美月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楼梯间里。
木影脸色苍白地轻声说道:
「我、我总觉得,好像听到她在尖叫『人家不想死啊帝~!』……」
「应、应该是错觉吧……?」
帝冒著冷汗在原地等待,接著凛花马上就回来了。没有看到美月。
「我们讨论完了。美月同学好像直接回国中部去了。」
凛花一脸清爽,像是处理完什么事的神情。
以讨论事情来说,她回来得也太快了。
──美月是被封什么口了吗……?可是,凛花封她的口……?
帝觉得很奇怪,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凛花就在他旁边温和地微笑著。完全没有半点刚才那股凶猛的气息。
「我们也差不多进教室吧。班会就要开始了。」
「说得……也是。」
在凛花的催促下,帝就这样抱著内心的疑惑朝教室前进。
这一天,凛花整天都寸步不离地跟著帝。
上课时说自己忘了带课本,把自己的课桌移到了帝的桌子旁边;每当下课时间的钟声响起,她就会跑到帝身边享受闲聊时光。
由于姬沙跟美月都不在,只有凛花一人独占著帝,班上的其他同学或许也顾虑到他们是未婚夫妻,因此都没有靠过来。木影则勤快地一一拍下两人相处融洽的模样。
作战计画非常顺利。
……不过,太顺利了,这让帝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姬沙完全没有来妨碍他们呢?
帝也十分在意,美月赌上性命都想告诉他的真相(虽然美月应该没有死)。
另外,只有美月知晓的凛花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尝起来怎么样?
帝一边烦恼这些问题,同时打扫著校园,这时凛花来了。
「我从用具仓库里借来了除草镰刀,有了这个应该会更好清理。」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帝从凛花手上接过镰刀,弯下腰沿著水沟边割去杂草。天气晴朗得都要把连日以来的雨水晒乾了,校园中的青草在艳阳下欣欣向荣。
凛花叹了一口气。
「杂草多成这样,真是让人伤脑筋呢。如果有铺上鹅卵砾石之类的,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就我来说,其实也很不忍心就这样把它们拔了扔掉。虽说是杂草,但这里长的全都是很有用的草。」
「是这样吗?」
凛花睁大了双眼。
「没错。那边的魁蒿可以做成天妇罗或※草饼;鱼腥草煮过以后就是化妆水;车前草是治疗喉咙的药。小根蒜如果拿来炒,可以代替韭菜。蒲公英可以做成※咖啡,所以战争期间无法取得咖啡豆的时候,用来当作下午茶是最适合的。有这么多珍贵的资源,要是能好好利用而不是烧掉它们,该有多好呢。」(译注:草饼是一种日式甜点;蒲公英咖啡是一种将蒲公英的根加工后制成的饮料,拥有类似咖啡的气味和口感。)
帝耸耸肩这么说,凛花用尊敬的目光看向他。
「帝大人的野外求生能力真的很强呢,真是可靠。」
她双手握在胸前抬头仰望帝的模样十分可爱,然而──
帝心中愈发感到不对劲。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很擅长野外求生……?」
他沉声问道,接著凛花的表情有一瞬间──仅仅在零点一秒内──僵硬了起来,若不是训练过动态视力的帝,根本没办法察觉到。
凛花立刻摆出灿烂的笑容,双手手掌贴在一起。
「因为任何关于帝大人的事情,我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呀。」
然而,凛花根本不可能知道。因为帝并没有跟她提过北御门家的野外求生技术。
凛花是个心理健全的女孩,完全没有那种会跟踪人的倾向,所以应该不是她自己调查得知的,而且她也不可能把帝的偷拍照片贴在房间里。
帝试著套凛花的话。
「这么说来,小时候我跟你两个人一起玩耍的时候,也有去抓过鱼呢。」
「就是说啊,真让人怀念。帝大人还会用草编织笼子,如此多才多艺,当时我都迷上你了呢。」
上钩了!
帝在心中痛快地大喊。
她可能是想高明地配合帝的话题,但帝跟凛花之间根本没有那种过去。少女显然是在说谎。
而且,知道帝会制作捕鱼用的笼子的人,只有姬沙,因为她曾在无人岛上跟帝一起度过野外求生的生活。
美月发现了什么之后却被封口,以及只有今天完全没见到姬沙的身影,还有凛花的举止跟气味都莫名吸引著他,在帝的推理下,这一切都串连起来了。
也就是说,现在待在帝眼前的少女,是假扮成凛花的姬沙。
──她大概……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化装技术吧。
如果是对诈术与谋略极有研究的南条家,要拿出这种程度的技术想必是轻而易举。
不过,蕴藏在少女眼中的光芒却与平时的凛花不同。带著一点恶作剧气息,以及神秘感与羞赧。
帝原本就想姬沙一定会出手阻碍,但她这次竟然假扮成凛花介入,就连已经与姬沙交手多次的帝都没料到。
现在,凛花本人可能是被造假的通知从学校引开了。毕竟就算是南条家,也不能这么轻易地绑架静川家的千金小姐。
「……帝大人?你怎么了吗?」
帝目不转睛地看著她,凛花(姬沙)见状,一脸不可思议地歪著头。
「……没事。因为你的眼睛实在太漂亮,我忍不住就看得入迷了。」
「欸!?你、你怎么了!?突然说这种客套话!」
「这并不是客套话,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看著感觉都要被吸进去了。」
「帝、帝大人这话真是、过奖了……」
凛花(姬沙)用两手抱著通红的脸颊。目光不停地游移,看起来害羞得不得了。
果然,她的反应跟真正的凛花不同。
如果是凛花本人,她应该会更坦率地接受帝的赞美,并且为之欣喜。然而,姬沙对攻势的耐受性比凛花低,要说的话根本是三脚猫。
──这是个好机会。
帝心想。
如果是现在,无论帝如何大肆称赞凛花(姬沙),或是以大胆的行动接近她,都不会成为他对姬沙有好感的证明。因为她现在是『凛花』。
帝可以单方面对凛花(姬沙)造成伤害,并且完全不用冒著失分的风险。
真是绝佳的单方面压制游戏……不,是奖励游戏才对。
「班会时间结束后,你可以到资料室来一下吗?」
「咦,为什么?」
凛花(姬沙)有些僵硬地回问道。
「之前不是说过,得请瓦屋帮我们拍接吻照片才行吗?」
「接、接吻照片!?对、对喔,我差点忘记了!!」
凛花(姬沙)彷佛遭到偷袭一样,飞也似地跳开。或许是因为她在紧张,不小心露出了本性。真正的凛花,不会做出这种有失大和抚子气质的动作。
「但……说要拍照不过是藉口,其实我只是想跟你两人独处而已。」
「跟我两人独处……?」
帝一走近,凛花(姬沙)便被逼到了校舍的墙边,缩起身子。她纤瘦的肩膀因为紧张而僵硬起来。
帝刻意不叫凛花的名字,加强自己是在对姬沙本人说话的感觉。
「是啊。我想跟你放松地待在一起。毕竟有些事,只能在那里做嘛……你愿意来吗?」
凛花(姬沙)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
微微听得见远方传来的雷声。
班会开到一半时,外头看起来就要变天了,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转眼间已经乌云密布。空气开始闷热潮湿,还能够看到乌云各处有细细的紫色电光划过。
虽说这样的天气不好拍照,但气氛十分适合他与姬沙的决战。
帝将姬沙带进了校舍一角的资料室后,开始在脑中演练自己接下来要发动的攻击,绷紧了神经。
帝在堆得跟山一样高的物品缝隙间,看见了镜头的反光。木影架好了相机正在待命。在奖励游戏中,他不仅要对姬沙展开攻势,同时也必须达到原本的目的──『帝与凛花的亲密合照』。
资料室里充满霉味,光线也很昏暗。
帝按下墙上的开关点亮灯。
「把窗帘拉起来,要是让别人看到房间里面就伤脑筋了。」
「你要做不能被别人看到的事情吗……?」
凛花(姬沙)看向帝的目光感觉带著一点责备。
「我们平常不是都在做吗?」
「平常都!?」
凛花(姬沙)大吃一惊。帝见状便确定了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
他刚刚这句话很危险,有可能会降低姬沙对他的好感。不过,帝还是想最后再好好确认一次,这个女孩是不是姬沙。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能对真正的凛花不负责任地展开攻势。
「开玩笑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自信能按捺住自己的欲望。」
「帝大人的肚子有这么饿吗……?」
「我说的不是食欲!」
「如果想睡午觉,到保健室去应该比较好……」
「也不是睡眠欲!你明明很清楚不是吗!」
「唔唔唔……」
凛花(姬沙)因害羞而红透了脸颊。
她的表情,就是她已经充分理解状况的铁证。
「避免万一,好吗?」
「好、好的……」
两人分工合作把资料室的窗帘都拉起来,靠走廊那侧的窗户则用地图跟挂帘一一挡起。
不到几分钟,禁忌的密室就完成了。木影屏住了气息,别说是她的身影了,就连存在感都消失无踪。
凛花(姬沙)跟帝保持了一点距离,神色尴尬地频频瞥向他的脸。
然而帝也跟她一样紧张。
只是,他必须行动。
心脏无可救药地疯狂跳动,帝鼓起勇气,用意志力控制住它。
他紧紧抱住姬沙的身体。
「等、等等……帝!?大人……」
凛花(姬沙)在帝的怀抱中手忙脚乱地挣扎。
就连抵抗的模样都惹人怜爱,帝使劲抱紧了凛花(姬沙)。
「我一直都好想……像这样抱著你……」
「……」
听见帝发自内心的低语,凛花(姬沙)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今天的你,实在太可爱了。只要一有机会,就立刻像只小狗似地跑过来,要我陪伴你。一下就害羞得脸红,每个反应都好青涩。」
「哪、哪里青涩了……」
凛花(姬沙)白皙的喉咙中,轻轻传出带著难为情的嗓音。
「就是这个反应。你一摆出这种表情,我就会忍不住想碰你。只是,之前有其他人看著,受到限制,我无法出手。因为我们之间的情形,并没有那么单纯。」
原本是为了向姬沙进攻而说出的这番话里,掺杂了真心话。
虽说这是他能单方面进行攻击的机会,但姬沙的存在本身就是终极兵器。与自己喜欢上的女孩如此紧密地贴在一起,这让帝的理性飞速地消失中。
必须在完全丧失理性之前使出致命一击,否则会被反将一军。
产生了危机意识的帝,将嘴凑到凛花(姬沙)耳边轻声说道:
「所以……现在,只有现在,我想跟我最喜欢的你就这样待著。」
「──!!请别这样!!」
凛花(姬沙)用双手把帝推了开来。
面对突然受到的物理性攻击,帝踉跄了一下。他被拒绝了吗?自己说的情话有这么恶心吗?帝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跟这种污秽的女人黏在一起,帝大人的灵魂会被污染的!」
「污秽!?」
「没错,就是污秽!我可是个会在路上随意捡垃圾来吃的女人喔!不管碰到空罐还是空瓶,我都会用强韧的下颚咬碎它!」
「那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吧!?」
「就是说啊,我不能被称之为人类。我是个心肠恶毒,希望所有人类都遭遇不幸的怪物。真的完完全全配不上帝大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垃圾!!」
凛花(姬沙)拍著胸脯,高傲地扬起下巴如此断言道。
像这样摆出一副极为了不起的模样把自己说成垃圾的人,帝还是第一次见到。
恐怕是因为帝刚才太过积极进攻,姬沙才想说必须抹黑凛花的形象吧。
「所以我觉得,比起追求我这种人,帝大人还是去对南条同学进行爱的告白比较好!南条同学既聪明又漂亮,就像妖精一样。毕竟她是一位称得上爱之妖精的小姐!」
帝在心中抱著头想道「事情开始麻烦起来了」。
虽说这个世界很大,但能够自己称赞自己为爱之妖精的,应该也只有姬沙了。该说她是太有自信了吗?根本无所顾忌过了头。
「冷静点。你一点也不污秽……」
「请不要靠近我!」
帝正想安抚她时,凛花(姬沙)的头发炸了起来,并且往后退。
就在此时,巨大的雷声隆隆响起,天花板上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停电了吗!?」
窗帘全都拉起来的资料室里陷入一片漆黑。
「呀────────!?」
姬沙的尖叫、夸张的跌倒声,以及物品山崩一般滚落的声音。
由于室内太黑,帝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心惊胆战地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你没事吧,姬沙!?」
帝的指尖碰触到柔软的肌肤。
为了避免姬沙再被东西砸到,帝将她护在怀里。
「我、我不要紧的。我没有受伤……欸?」
在他怀中的姬沙,突然浑身僵硬。
同时帝也注意到,自己说了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
眼睛习惯了黑暗,他隐约开始看见凛花(姬沙)震惊的表情。
「你、你早就、发现了吗……?」
「没有,我没发现。绝对没有发现。」
帝坚决地表示。
凛花(姬沙)愤怒地瞪大了眼,一鼓作气用头撞向帝的下巴。
「你骗人!怎么想都觉得你一定发现了!而且你发现后还开始捉弄我对吧!是不是觉得我的反应很好笑!你这个烂人!烂死了!」
姬沙露出害羞得无地自容的表情,用拳头咚咚咚地揍著帝的胸膛。或许是因为内心太过动摇,她的拳头一点力道也没有,只是显得可爱而已。
帝受到今天最高的伤害,造成了致命伤。
「不、没有,也不是说捉弄,我们在玩的本来就是这种游戏吧!?……你刚刚有觉得心跳加速吗?」
「怎么可能有──────────!?」
凛花(姬沙)哀嚎般地大叫,接著便把脸埋在帝的胸前盖住。看来她应该是没办法忍受自己害羞挣扎的脸庞被帝看见。
在一片漆黑中,帝被陷入恐慌中的凛花(姬沙)紧紧抓著,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现在姬沙已经发现帝知道她的真实身分,那么帝也不能再拥抱她了。话虽如此,他又舍不得推开她。夹在欲望及表面原则中间左右为难。
「呃、那个……接下来,该怎么办……?」
帝不由得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也只能照著作战计画,继续进行了吧?」
将脸埋在帝胸前的凛花(姬沙),闷著嗓音轻声说道。
「照著作战计画?」
「就、就是……要让瓦屋同学拍……接、接吻的画面不是吗?」
凛花(姬沙)抓著帝的衬衫,指甲陷进衣料中。
「对、对耶,差点忘了。」
「没、没错。现在我的脸跟静川同学一模一样,就这样直接把需要的照片拍完……会比较快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姬沙希望帝亲自己而非凛花,会这么想是他自我意识过剩了吗?
难道说姬沙是因为不想让凛花夺走帝的吻,所以才用特殊化装假扮她的吗?
帝陷入混乱的脑袋不禁这么想道。
他忍不住心生期待。
因为在黑暗中,姬沙凝视著帝的眼眸,显得无比热情又水润。
虽然他不知道,身上盖满一层层谋略与虚假的南条姬沙─心中真正的想法。
但帝现在,打从心底渴望吻上姬沙的唇。
「那么……」
「……嗯。」
姬沙点头,帝则捏著她的下巴,将脸贴过去。
她总是大放厥词的嘴巴,现在静静地闭著;充满傲慢神态的眼眸,则顺从地阖上。
姬沙的肩膀轻轻颤动著。她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等待著帝。
这副让人喜爱的模样,还有湿润的嘴唇,都让帝感到心跳不已。
能够撇开恋爱游戏,跟姬沙接吻。
而她也同意,接受帝。
帝的心跳快得很危险。姬沙的胸部也在剧烈上下起伏。
『这不过是一场戏,只是为了拍照而已,根本用不著紧张』,这样的心理准备,几乎已经从意识里消失了。姬沙身上甜美迷人的香气,逐渐让帝的理性溃堤。
帝的嘴唇朝姬沙靠近──
「咦?」
在她可爱的额头上,印下了一吻。
姬沙惊呼的声音。
快门声、炫目的闪光灯。
一直躲在阴影处的木影,完成这份重大任务后舒了一口气。
明明一切应该都已经顺利完成了。
但是姬沙面色惆怅地,轻声问道:
「为什么……不是亲嘴唇呢?」
「为什么这么问……?」
帝反问她。
「没、没什么!这样事情就做完了对吧!我要回去了!」
姬沙打开门,匆匆忙忙地逃离资料室。帝听到好几次跌倒的声响,以及可爱的尖叫声传来。
资料室里终于恢复了安宁,但帝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他呆立在这个充满酸甜余香的空间中,承受烧灼全身的热度。
「我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呢。」
帝对著空气喃喃自语。
因为恋爱游戏会输。不,因为太让人害羞了,他根本说不出口。
那就是,他希望嘴对嘴的初吻,可以好好跟没有假扮成别人的姬沙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