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了扭脖子,随之发出响亮的拉筋声。
这算是身体有些发僵的证据吧。
毕竟在第二十层里没有柔软的床铺,因此肯定是我们只能在坚硬的地面上,铺条毛毯席地而睡所造成的。
原本我们在迷宫里过夜时,都会拿出更像样的寝具,但是现在为了遭受魔物袭击之际也能迅速撤离,才会只使用最低限度的寝具来休息。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观察了一下自身的各种状态。
尽管一直施展《索敌》的关系,导致我的睡眠都很浅,不过这部分无须特别在意。
反倒是因为即将迎接决战的关系,我兴奋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我将目光移向道路的前方,此次对手就盘据在那个宽敞房间内的正中央。
由于距离还很遥远,我只觉得它看起来就跟一粒豆子差不多大。
不过该说是它的存在感,还是它产生的威胁性?就算不想承认,也能清楚感受它的巨大。
它就是我准备挑战的第二十层中头目。
虽说是挑战,但我可没有想打赢它。
我只是去吸引它的注意,让艾琳能趁隙从房间的角落通过。
在这之后,我也会设法甩掉中头目逃走。
可说是一场只要逃跑成功就等于获胜、难度偏低的战斗。
不过,我仍认为这是一场得归类为有勇无谋的挑战。
原因是敌我双方的实力,就是相差得如此悬殊。
纵然现在的我使出浑身解数,还是觉得自己难逃一死。
就算我的回避战技能对第二十层的魔物们都相当管用,也未必可以套用在中头目的身上。
但是──
我将视线移向站在身旁的那位少女。
以往都是绑成双马尾的那头银色秀发,如今已成了一头蓬松乱发。
由于在迷宫第二十层的生活中一直无法洗澡,因此我们只能使用被水魔法沾湿的毛巾来擦拭身体。
稍微深呼吸,即可从她身上嗅到刺鼻的汗味。
握于掌心中的那只手,指甲都已经磨裂。肌肤也同样乾涩粗糙。
此刻我是打从心底,想保护受尽风霜的她。
「艾琳,方便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艾琳的嗓音因为不安而发颤。
那双眼眸中倒映出我的面孔。
「你还记得这次的作战计画吗?」
「嗯,趁你吸引中头目注意的这段期间,我从角落悄悄穿过房间,等我抵达结界的范围内,你也会甩掉对手逃走。」
「没错,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嗯,要我答应你什么呢?」
「不论我身陷怎样的险境,你都不许来帮我。即便我快要没命了,你也不能施展咒语。」
「意思是要我对你见死不救吗?」
艾琳似乎对于这个提议非常不满,语气变得相当激动。
她柳眉深锁,表达出心中的愤怒。
「你误会了,我一定会活著回去。为此,我得全神贯注去应对中头目的攻击。若是稍有分心,我肯定会没命,因此希望你别做出任何会被敌人盯上的举动。」
「你真的只是基于这个理由吗……?」
「嗯,拜托你相信我。」
我岂能死在这种地方。
毕竟我已经答应过艾琳。
我们会一起活著回到瓢立夫镇。我会帮忙艾琳找到希望。我们会一起去做各种幸福的事情。
「我懂了,我会相信你的。」
艾琳在看清楚我脸上的神情后,最终还是妥协了。
当我为此感到安心之际,艾琳忽然闭上双眼。
接著她抬起下巴,微微嘟起自己的双唇。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因为艾琳的蠢样太可笑,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你笑什么啦!还不快点照做。」
「你要我照做什么?」
我自然有看出艾琳的意图,单纯是故意装傻反问。
「居然还问……当、当然是接吻呀!」
「嗯,我知道啊。」
「既然知道就别问嘛。」
艾琳发脾气地将脸撇向一旁。
她好像对自己的发言感到很害臊,就连耳根子都整个泛红。
「……你不想跟我接吻吗?」
「为何你要挑在这种时候?」
「因为很有气氛呀……难道不是吗?」
确实是很有气氛,情境上完全就是想让人接吻。
「而且在生死之战前接吻,你不觉得很令人憧憬吗?简直就像是故事里的场景。」
「没想到你还挺浪漫的耶……」
「所有女生都是浪漫主义者。比起这个,你到底要不要接吻?」
「那我还是先拒绝吧。」
「呃!咦!?」
你这是哪门子的叫声啊?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喂。
「亏我还以为现在很有气氛……难不成是我误会了?我是个可悲的女生吗?」
艾琳目光飘移,嘴角不断颤抖。
看著她这副怪模怪样,我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没有误会什么,纯粹是你的反应太有意思了。糟糕,完全戳中我的笑点。」
「不许你玩弄我的纯情!」
「抱歉,我没有想捉弄你的意思。」
我连忙向眼眶泛泪的艾琳低头道歉。
「是我自己觉得在这里跟你接吻的话,等等便会因为心满意足的关系,三两下就在中头目一战里丧命不是吗?所以我想尽可能留下更多遗憾会比较好。」
「不是因为你排斥跟我接吻吗……?」
「当然不是,我想接吻,想和艾琳你接吻,等我们逃离迷宫第二十层之后,不管是接吻或其他事情都可以来尝试看看。」
「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可是你要答应我,在回到瓢立夫镇时,你就要吻我。」
「我知道了。」
满脸通红的艾琳,抬头露出撒娇的眼神望著我。
倘若这个瞬间就是我人生结束前看到的最后一幅光景,总觉得自己是了无遗憾。
不过我也很期待能和艾琳接吻,所以我还是不能就这么死去。
「那我去去就来。」
交缠的十指松开后,我轻轻地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
看著艾琳那风情万种的笑容,我下定决心绝对要活著回去。
中头目的身影映入我视野的正中央。
它的体型比我大上好几圈,是个浑身散发银光的铠甲武士。
甲冑的关节处散发著红黑色的雾霭。
脸上是一张鬼面具,让人无法辨识它的表情,只知道那双眼睛正发出红光。
它手里握住的武器是剃刀。
刀刃反射著比铠甲更为犀利的银色光芒,令人不禁觉得它特别锋利。
总觉得光是稍微被刀锋划过,任何物体都会一刀两断。
唉,我看自己根本赢不了这家伙。
越是接近它,就越是能感受到双方实力上的差距。
多亏我目前仍持续发动《隐密》,才没有引起铠甲武士的注意,不过等我一走进房间里,就会立刻被它发现吧。
想回头只能趁现在。
我的脑中浮现出以上念头,但身体仍朝著房间跨出一步,往铠甲武士的方向走去。
下个瞬间,一股如暴风般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面对这排山倒海而来的气势,我吓得差点腿软。
我鞭策著自己的决心,解除《隐密》后,立刻放声大吼。
「我要战胜你!」
我卯足全力对铠甲武士施展《杀气》。
从第十七层忽然被扔进第二十层,身陷险境、随时都可能被魔物袭击而一直遭受死亡的威胁、艾琳的意志力异常脆弱、导致她如此懦弱的过去,以及名为中头目的最终难关──
我把以上这些蛮横不讲理的经历转化成怒火,发泄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不许你盯上艾琳,你只准看著我。
我会好好担当你的对手,尽管放马过来吧。
我聚精会神全力释放的《杀气》,直直射向铠甲武士。
眼前的这名敌人,似乎也决定要回应我的挑衅。
铠甲武士与我对视,完全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我利用《索敌》确认自己被当成攻击目标后,立刻又向前迈出一步。
而且这一步的距离,对我的身材来说著实是太远了。
这就是──《缩地》。
我想一口气切入铠甲武士的怀里,便让身体瞬间加速。
「──!」
但我又连忙解除《缩地》,为了紧急减缓移动速度,迈出一步的我用另一只脚往侧面跳开。
于是我的身体顺势朝著斜前方飞射出去。
下个瞬间,我原先所在的位置上闪过一轮银色弯月。
那是挥舞剃刀所使出的斩击。不过这道银光没有停止,反而有如被我吸引般快速逼近。
「《脱离》────!」
我在放声大吼的同时,也为了拉开距离不断向后跳。
恍若狗急跳墙般连续发动战技。
不过铠甲武士并没有停止追击,足以致命的攻击一次又一次地掠过我的眼前。
再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我死定了。
敌我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眼看自己就快被逼入墙角。
我对于不断恶化的战况心生焦虑,决定改用《流线回避》为主的闪躲方式。
随即传来一股头部被甩往相反方向的冲击,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能看见自己的几根头发被削了下来。
它的攻击光是掠过身边就会变成这样………!
就近感受到铠甲武士的攻击力之后,我被死亡的恐惧吓得浑身发冷。
体温彷佛瞬间掉了几十度,皮肤表面都要结冻了。
因为恶寒与惧怕的关系,耳边不停传来牙齿打颤的声响。
没问题,就是这样,这样就对了。
为了嘲笑眼前的敌人,我稍稍扬起嘴角。
能看见艾琳从铠甲武士的背后,也就是房间的另一头飞奔而过。
看来我有顺利把中头目从入口附近引开,让艾琳有机会冲进房间,完成第一阶段的目标。
刚才为了应对敌人的攻击,专注到近乎忘我。这下子就不必担心,计画进行得非常顺利。
在得知上述事实后,身体好像变得轻盈多了。
但这并不是因为我的体能有获得提升,纯粹是心理作用。
我持续使出《杀气》,接连发动《流线回避》闪躲敌人的连续攻击。避免中头目盯上她。
可是我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此刻正身陷未必有办法躲过下一次攻击的窘境之中。
我纯粹是凭感觉在挪动身体,碰巧没被击中罢了。
我早就已经看不清楚攻击路径。
唯一能仰赖的只有反射神经。
靠著与金恩多次交手所锻炼出来、近似于直觉的某种能力。
我无法肯定像这种见招拆招的鲁莽行径还能持续多久。
但是我不能停下,早就没有任何思考退路的余力。
就算是一秒也好,现在只能尽量让自己活得久一点。
跳跃,弯腰,接近,翻身。
我需要氧气,也好想眨眼睛。身体提出如此诉求,正不停地向我抗议。
我无视这些感受。再一秒就好,稍微再等一秒,再多给我一秒就好。
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的拜托,一直对身体提出近乎勉强的恳求。
身体早已脱离我的控制,甚至可憎到让人怀疑它是与我为敌。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无论是敌人或什么,我全得据为己用。
你可是与我同生共死,假如我挂了,你也会没命。
所以,闭上嘴巴乖乖任我摆布。
我鞭策著自己的身体。总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削减体内某种最宝贵的机能。
我完全分不清自己是否有施展《流线回避》,根本没法进行思考。
但我彷佛更进一步在消耗某种能量,拚死挪动双脚和上半身。
总觉得手臂快被扯断,双腿快被撕裂,背脊更是快要扭断了。
不过我仍全神贯注地做出行动。
为何我会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
就连目的是什么都快搞不清楚。
我应当是为了什么才在闪躲攻击,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感觉上就像是手段已被目的所取代。
不过这点小事,对眼下来说是怎样都行。
我把油然而生的疑问全都拋诸脑后。
连续攻击,紧接著又是一连串的攻击。我要全部躲开,除此之外的事情通通不值一提。
我拚死穿梭在剃刀乱舞的夹缝间,不断闪躲窜逃。
当四肢失去知觉之际,我才终于弄懂一件事情。
其实我的生命已进入倒数计时。
铠甲武士的攻击只差一点就会逮到我。
倒数计时还剩下几秒?或许就在一秒之后吧。
还是一分钟之后?不可能,我无法坚持这么久。
大约就在十秒至二十秒之后,并不是如此遥远的未来。
──下个瞬间,我就要没命了。
因此,我不能停下早已瓦解的《流线回避》,得继续移动身体。
为何自己会使用「因此」二字,其实我是一头雾水。
逻辑思考早就从我的大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已将一切思绪都耗费在继续闪躲眼前对手的攻击上,整件事就是如此单纯。
忽然间──我早已丧失的听觉,捕捉到一阵类似爆炸的声响。
沉浸于眼前情境的意识,被这股声音所唤醒。
这应当是我期盼许久的信号,也是艾琳抵达结界之后所做出的提醒。
随后,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感。
我接下来当真有办法甩掉这家伙吗……
胸中仅怀有无处哭诉的悲观,我抬头望向眼前的铠甲武士。
我可是再过几秒就会迎向死亡的命运喔?在这样的情况下,是要我如何摆脱它啊?
我抱著这个没有答案的疑问,纵身往前一跳。
反正再待下去也只会没命。
倒不如在仅存的体力即将耗尽前的这个瞬间,设法甩开敌人的纠缠。
这是没有任何策略或盘算的举动。
我采取这种形同莽撞的行动,等待我的自然就是应得的报应。
银色刀刃朝我挥了下来。
──唉,我死定了。
此刻映入眼帘的所有光景,全都化成了慢动作。
先前没办法用肉眼捕捉剃刀的攻击轨迹,如今终于可以看清楚了。
这一击,势必会斩下我的头颅。
大概是基于这个原因,最终闪过我脑中的是至今人生的跑马灯。
──那是我从小生长、位于恰葛兹的老家。
──我牵著蜜雅的手走在森林里。
──与蜜雅的离别。
──和金恩的初遇。
──热闹的瓢立夫镇。
──「抵达者」的队伍小屋。
──初次到达迷宫第一楼层的景象。
──昏暗的牢房里。
──跟艾琳一起去逛武器店,度过一场有如约会般的那天。
──萝兹莉亚与圣剑的光芒。
──首次感受到海洋的辽阔。
──与金恩不知交手过多少次的练习。
──妮梅走进浴室里的瞬间。
──以及和艾琳在迷宫第二十层度过的这段日子。
以上种种都是我这辈子忘不了的珍贵回忆。
我从中抽出近似于本能反应的一个片段。
那段回忆与开心或难过都扯不上关系。
但我莫名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回想起这幅光景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那就是──与金恩交手的练习。
他化成暗影迅速逼近的身影。
我已近距离见识过上百次,也亲身体验过。
所以,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办到。
我开始怀疑,其实金恩是期望我有朝一日能做到这件事。
就算我没有把握,纯粹是个毫无根据的推测。
我的身体依照鲜明地记在脑海里的画面做出反应。
──《伪•绝影》。
视野被染成一片漆黑。
不对,单纯是肉眼追不上自己的行动罢了。
我已经掌握攻击是来自何方,接下来只需挪动身体即可。
我像是稍稍闪躲地弯下腰来。
接著为了穿过铠甲武士的身旁而跨出一步。
啊~风势好强,总觉得身体快被推回来了。
这是一个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寂静世界。
好暗,视野整个都被涂黑了。
不过,我还是可以感受到。
我现在已穿过铠甲武士的身边。
并且正逐渐与它拉开距离。
是铠甲武士跨出一步也追不上的距离。
就算视觉与听觉跟不上我的速度,我还是可以透过《索敌》得知敌人的行动。
我还是可以透过【地图化】,获知房间的出口在哪里。
因此,这情形完全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铠甲武士再次对我使出斩击。
我尽可能地弯下腰去,压低身子到几乎快要贴在地面上,并且顺势往前冲刺。
此举别说是减速,我甚至利用手脚更进一步加速。
这是金恩之前在迷宫里施展给我看过的战技《虫型步足》。
我确定躲过展击之后,藉由《伪•绝影》将速度提升至极限。
铠甲武士,你已经失去斩杀我的最后机会了。
──这场胜负,是我赢了。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奔出房间。
我的视野在白与黑之间不停切换著。我的鼓膜因细微的噪音而不断震动著。
感觉上就像是自己正以飞快的速度,重新返回原先已然消失的世界里。
──啊~我再也撑不住了。
随著四肢恢复知觉,我明白自己已经解除《伪•绝影》。
虽然很想慰劳一下能够坚持到现在的身体,但现在还不能停下脚步。
我振作起精神再度跨出一步,忽然传来一股足以令我怀疑自己的脚底板当场碎裂的冲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我完全来不及调整姿势。
身体就这么失去平衡,整个人摔在地上。
好痛,真的好痛,简直是痛到非比寻常,拜托谁快来救救我。
要命咧,我快死了。这是什么情况?痛死了,真的是有够痛。
不仅是双脚,而是浑身上下,就连手臂和喉咙都好痛。
彷佛四肢都爆裂似地疼痛不已。
这实在太痛了,痛到我就连跌倒时造成的擦伤都懒得放在心上。
痛到我完全想不出「好痛」以外的其他词汇。
我痛苦得想放声哀号,但喉咙也痛到如同被火灼伤,令我发不出声音。
胸口也痛到让人怀疑自己的肺部已经报销。
心脏也超痛的,我看它早就炸掉了。
大脑同样痛得像是被人用力揪住。
视野化成一片空白,除了心跳以外听不见任何声音。
肯定是我临阵磨枪使出《伪•绝影》造成的。
我太勉强自己。身体没办法跟上我的意念。
直到这时才出现相关的后遗症。
我浑身上下的骨头、肌肉纤维甚至是细胞都发出悲鸣。
事实上,就连发动《伪•绝影》本身都等同于是奇迹发生。
那是我仰赖生存本能所投射出来的光景,浑然忘我地驱使著自己的身体。
倘若我在与金恩的练习里有所怠慢,或是求生欲望稍有减弱,我就无法甩掉铠甲武士。
此时,我好想向展现《绝影》给我看的金恩,以及赋予我活著回去之意义的艾琳道谢。
「算了,那也得等我真的活著回去才行……」
我确认自己就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的同时,以毛毛虫般的姿势喃喃自语。
我甚至怀疑这句低语是否真的有说出口。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一股自己即将丧命的不安涌上心头。
我感受到强行突破极限的身体正逐渐迈向终点,就算我没在短时间内死去,继续在这里爬行,到时也会被魔物发现。
到头来,等待我的依然只有死亡。
尽管自己还不想死,但内心却有一股满足感。
若是我死在这里,「抵达者」的成员们应该会感到难过,艾琳则会伤心欲绝吧。
我不想在这里倒下的原因,除了不想惹艾琳伤心,就是这会拖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重获新生的艾琳。
所以我还不想死。
当然我也觉得光是能让艾琳活著离开这个楼层,自己就该知足不是吗?
我已经完成最低限度的目标了。
既渺小又无力的我竟能顺利完成这等壮举,难道不该得到赞扬吗?
但现在无论我怎么想,就连让身体挪动一公分都办不到,实在无法履行当初对艾琳许下的承诺,跟她一起活著回到瓢立夫镇。
既然如此,欣然接受这个事实才算是有认清自己的斤两。
当我准备放弃求生,让思绪平静下来之际,忽然有东西触碰我的肩膀。是有人正在推动我的身体。
即使我没法看清楚来者,也知道这股温暖的感觉是来自于艾琳。
「────」
我听不见她的说话声。
过度消耗的大脑,就连声音都抗拒在外。
「────」
但是说来不可思议,我能够理解艾琳正温柔地关切著我。
她为了救我,特地赶来这里。
我的身体被人往上拉。
老实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是艾琳把我从地上搀扶起来。
能感受到胸口附近特别温暖。那应该是艾琳的背部。
纵然拖著僵硬的步伐慢慢走,但我们确实是在向前迈进。
一步一步地朝著我们朝思暮想的瓢立夫镇前进。
因为我的双脚都垂在地上,能够感受到脚尖磨擦著地面。
而且身体不断被左摇右晃,像这样给人背在身上,理当很不舒服才对。
不过这个瞬间,我感到十分安心。
肯定是因为我与艾琳的身体依偎在一起。
当我放松下来,便瞬间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