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清算过去

我从以前开始,就没有那么喜欢名为诺特•亚斯隆的男生。

这件事得从我还住在故乡恰葛兹村当时说起。

无论是他软弱阴郁的个性。

或是他自卑又不可靠的态度。

还有他独自一人总是做不了决定,总爱看别人脸色的部分。

以及他就算有怨言也只会往肚里吞的想法。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我不喜欢的特质。

但是我并没有讨厌他。

眼下最恰当的形容方式,就是我没有那么喜欢他。

我们所出生的村子里完全没有其他同年纪的孩童。小孩子就只有我们两人而已。

假如我们就这样长大成人,到时会变成怎样呢?

因为没有其他同龄的男孩子,若是继续住在村子里,我将会被迫和诺特结婚吧?

小时候的我经常对此感到不安。

以儿时玩伴来说,诺特算起来并不差。

他不会伤害我,总会以我为主地展开行动。

只是以恋爱对象而言,我对他就颇有微词。

我还是比较喜欢可靠的男生。

我偏好充满男子气概又个性积极的男性。

因此我从小就打算离开村子,出外寻找适合结婚的对象。

我之所以想成为冒险者,是因为双亲都是冒险者。

同时也对名为冒险者的职业抱持憧憬。

另一个考量是我坚称想成为冒险者的话,双亲应该就会同意我离开村子。

既然要离开村子,就带诺特一起走吧。小时候的我抱著上述想法。

其实我早就知道,诺特从以前就一直喜欢著我。

谁叫他总是跟在我后面。他的态度与言行更是再明显不过了。

不过诺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独自一人离开村子,拋下对我抱有好感的诺特,这对他而言是何等残酷,即使是我也狠不下心这么做。

说起我的个性,其实是属于精于算计的人。

我是个明白该怎么做才能够讨人欢心,并且会付诸实行的狡猾女人。

就算是这样的我,对于诺特长年以来的陪伴,还是会对他产生恻隐之心。

尽管我完全不考虑和他结婚,但要是他这辈子都找不到结婚对象的话,想想也怪可怜的。

于是我开始怂恿诺特,令他抱有和我相同的梦想。

这个梦想就是一起离开村子,携手成为一流的冒险者。

因为我不讨厌诺特,跟他一起成为冒险者也不成问题。

反倒是他总会听从我的指示,算起来好处还比较多。

外加上我们长年相处在一起,比起跟不知心性的陌生人去冒险要好多了。

但是有我在身边,诺特能够喜欢上其他女生吗?

唯独这点很令我不安。

虽然这么形容自己颇令人无言,但我自认是属于长相甜美的女生。即使性格恶劣,却懂得伪装自我。

而且,我有自信让诺特一直喜欢著我。

如果我有恋爱对象,诺特会很伤心吗?

他一定会很伤心。就算嘴上不承认,他内心肯定是大受打击。

倘若诺特无法放下对我的单相思,到时该怎么办?

要是他不肯放弃我,又找不到结婚对象时该如何是好?

诺特没有我的话就会一事无成,什么事都决定不了。

尽管一部分的原因是他生长在没有其他同龄玩伴的环境底下,不过他总是依附著我。

我无法想像出诺特拋下我选择其他女生的画面。

假如诺特不愿跟我以外的女人结婚,我该怎么办才好?

难道我得负起责任,必须嫁给他才行吗?

我觉得自己没办法拋下诺特不管。

恐怕我会选择牺牲自己,优先考虑诺特的幸福也说不定。

可能会基于同情,最终愿意嫁给他也说不定。

但这不是我追求的未来。

因为本人蜜雅•莱茵,并没有喜欢儿时玩伴到这种地步。

说起过去的自己,说起与诺特不欢而散之前的我,就是有著如此愚昧的误解。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蠢到令人想笑。

我自以为诺特不能没有我。

但是这样的想法根本是大错特错。

在诺特的眼里,名为蜜雅•莱茵的女性只不过是儿时玩伴。

直到与诺特分开时,我才首次惊觉此事。

其实我对他提议拆伙的那天,并非真心想从此与他分道扬镳。

我只是想斥责完全不肯与魔物战斗、只想倚赖我的诺特,才会提议拆伙。

另一方面是我预料他会感到焦虑,然后从此振作精神好好努力。

或许也有一部分的理由,是因为看到他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而感到火大。

因此我不同于以往,采取这种强硬的手段。

我原以为他这次也会一样,一如我的预测改过自新。

以结果而言,我完全猜错了。

打从我出生以来,诺特是第一次那样对我发脾气。

他不光针对成为冒险者之后的事情大肆抱怨,甚至将十五年来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这是他出生至今第一次忤逆我。

我还以为诺特一直喜欢著我。

这份自信从此烟消云散。

内心大为动摇的我,忍不住说出各种言不由衷的气话。

到后来,我甚至故意说出能伤害到他的话语。

可想而知,诺特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就此演变成两人互不相让的状况。

最终是我哭著跑开,争执才得以平息。

我不记得自己在离去时说了什么。

『我无法再跟诺特你一起走下去了。』

我想应该是这句话。

这并不是我的真心话。

我们是第一次像这样爆发口角,于是我相信诺特到了隔天就会来道歉,等我们重修旧好自然会解决一切问题。

可是无论我等多久,诺特都没来找我。

曾几何时,我甚至看见他随便跟其他冒险者一起去解任务。

至此,我才首次明白自己被拋弃了。

我完全没想过要拋下诺特。

即使我并没有喜欢他。

因为诺特没有我是不行的,他若是没有我陪在身边根本活不下去。

我无法拋弃诺特,毕竟那样对他太可怜了。

我一直如此深信著。

不过事实证明我错了。

在诺特眼中,我并非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在惊觉这个事实后,再也没办法继续待在布洛德镇。

我擅自认为诺特背叛我。因为不想再听见他的名字而转身逃走。

满脑子只想著尽可能远离布洛德镇。

我再也不要理诺特了。

等诺特失去我之后,他就会明白我有多重要。

我抱著以上想法前往王都,第一次与诺特以外的人组队合作。

在接下来的两年间,我拚了命想忘记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

想忘记这个不知感恩、无情无义又差劲的叛徒。

为什么是我被诺特拋弃?明明是我才有资格拋弃他。

这么一来,不就变成是我需要诺特的陪伴?

于是我生气了。因为我一直瞧不起诺特,导致我的自尊被伤得体无完肤。

我要让诺特刮目相看。我要让他后悔当时竟敢拋弃我。

我满脑子只有上述念头,于是跑去加入当时正逐渐打响名气的队伍,「光辉之剑」。

不过我并非打从心底把「光辉之剑」的成员们当成同伴。

对我来说,「光辉之剑」只是报复诺特的手段罢了。

为了避免重蹈诺特当时的覆辙导致队伍瓦解,因此我谎报自己的技能。

我只想顶著「光辉之剑」的光环,让诺特悔不当初就行了。

但在「光辉之剑」升上金阶之际,我还是感到非常高兴。

我打从心底十分欣喜,认为诺特看了一定会很不甘心。

所以当我在王都的冒险者公会发现诺特时,差点忍不住心中的狂喜叫出声来。

终于啊,我终于有机会能报复诺特了。

他有可能是为了找我才追来这里,但是如今才来道歉已经太迟了。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即使他哭著磕头道歉,我也不会饶过他。

谁叫他竟敢拋弃我,我要他为此后悔一辈子。

但我只是空欢喜一场。

诺特并不是为了我才来到王都。

他甚至一发现我,还想转身逃离现场。

亏我先出声呼唤他,他竟然还一度装作没听见。

而且身旁带著一位可爱的女孩子,甚至正准备和对方单独两人一起踏上冒险者之路。

岂有此理,那个女生是谁?

那里本该是我的位置。

与诺特约好携手成为一流冒险者的人是我才对。

为什么诺特牵著她的手转身离去?

自从长大以后,他就连我的手都不敢摸。

还有对视的时候也是。

明明以前都会害羞地立刻移开视线,现在却完全没有这种反应。

称赞我很可爱?明明过去从来没对我说过这种话,而且是诺特自己基于害臊才不敢说的。

难道诺特已经不喜欢我了?决定改追那个女孩子?还是只要有人肯陪在身边,对象是谁都无所谓吗?

我对诺特的不满接连涌上心头。

为何我会这么不甘心?

如此一来,不就像是我又再一次被人拋弃了?

我感到十分懊恼,外加上心底不停涌出无处宣泄的怒火,于是我决定去找他们的麻烦。

我打算介入诺特和萝兹莉亚之间,设法破坏两人的关系。

我相信只要让萝兹莉亚看见诺特想讨好我的样子,她就会甩了诺特。

所以我才去帮助他们完成任务,结果反而只是看见两人关系密切。

不知为何,萝兹莉亚对于诺特是全盘信任,这样的关系根本不是我能破坏的。

……这算什么?

萝兹莉亚为什么可以如此相信诺特?

他打不赢魔物,甚至缺乏干劲到忘了携带匕首。

他不仅无法拒绝别人的提案,也经常出现软弱的发言。

为何萝兹莉亚愿意去追随这种人?诺特是哪里吸引她了?

诺特是喜欢我的。除了我以外不可能有谁会理解他。

曾几何时,我的容身之处被一个不知哪来的女人给夺走了。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完全不是我所追求的未来。

与其变成这样,早知道就不要离开村子。早知道就不要成为冒险者了。

比起遭人拋弃,比起尝到这样的懊悔……

我情愿两个人永远生活在村子里,就那样长大成人算了。

究竟是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们再也无法变回像从前那样了吗……?

今天的我也继续活在后悔之中。

「蜜雅,我决定今天先不接取任务。」

我如同往常那样又去帮助诺特和萝兹莉亚,诺特却对我这么说。

「怎么这么突然啊?」

「我还是想针对过去的那件事,好好再跟你谈一次。」

但我完全不想再谈过去的那件事。

毕竟我又不是想重修旧好。

我只是想看见诺特因为曾经拋弃过我而悔不当初的样子罢了。

「我说过不必再提啦,因为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我自然不可能说出那种心底话,于是笑著不当一回事。

但是诺特无视我的顾虑,进一步把话说下去。

「你这句话是骗人的吧?」

「才没有那回事呢。」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来帮我完成任务?」

有那么一瞬间,我担心诺特已经看穿我的心思了。

不过冷静想想,他不可能会发现的。

诺特这个人非常迟钝。毕竟他与我相处十五年,却从未察觉我的本性。

因此,他不可能注意到此时仍盘据在我心中、漆黑无比的情感。

「那是因为我看你十分困扰……」

「甚至不惜忽略『光辉之剑』的活动吗?」

「那是因为……」

我没想到诺特竟会发现这件事。

谁叫诺特这么迟钝,他不可能会注意到才对。

恐怕是艾德里等人跑来告状吧。

「居然被你发现了~其实我是希望诺特你可以赶快提升阶级,才决定暂时不参加那边的活动。」

「一般来说,有谁会为了没有信守承诺又曾对自己口出恶言的儿时玩伴付出这么多?」

诺特今天似乎特别抓著此事不放。

尽管觉得很麻烦,我还是露出假笑解释:

「就说过你不必介意这种事。既然儿时玩伴有困难,我自然得伸出援手吧?」

「如果你没有放在心上,为何要对艾德里先生他们撒谎?」

「那是因为我想帮你──」

「我指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你谎报自己的技能。你故意把自己说得比实际上弱吧?」

「……」

我没想到就连这件事也穿帮了。

就连我都能感受到自己因为过于动摇,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其实蜜雅你还很介意我背叛你的事情吧?所以才对『光辉之剑』的人隐瞒自身实力吧?」

「呜……!」

「你不必再掩饰,我差不多都知道了。」

骗人,诺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假如诺特知道的话,就赶紧甩了萝兹莉亚,只依赖我一个人就好。

这次轮到我来舍弃诺特。

「你有话想对我说吧?你对我有很多不满吧?」

当然有,我对诺特你的怨言可是多到几乎说不完。

但我要是说出口的话,他就不会再那么执著于我了。

将会出现不是我所期望的发展。

「或许是有一点吧,但还不至于要向你抱怨。」

「你果然不肯老实说出来……」

诺特显得相当沮丧。真正觉得沮丧的人是我才对。

够了,我不想再谈以前的事情。

诺特只要一如过去那样,乖乖按照我的想法行动就好。

「喂,蜜雅。」

「……什么事?」

「我们要不要来吵一架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对于这个不明所以的提议大感困惑。

「为何要做那种事?」

「因为我们至今几乎从来没吵过架,只有在布洛德镇当时,你提出要跟我拆伙那次而已。」

「是没错啦……」

「我认为这并不是好事。相信蜜雅你从以前就我对有许多不满,我们却一直憋在心底,最终才会发生那种事不是吗?」

所谓的那种事,应该是指我们当年彼此抱怨伤害,最终演变成拆伙的往事吧。

「我能明白诺特你的意思,可是我不喜欢吵架。因为我不想受伤,也不想伤人。」

「倘若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受伤跟伤人,但是我们没办法再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的关系已经扭曲到没办法再用那种美好的方式来解决了。」

那种事我也明白。

所以我才想让诺特尝到相同的痛苦,然后藉此忘了过去。

这件事到此就可以结束,不必特地花时间来吵架。

「更何况吵架不是想吵就吵得起来喔?」

「是这么说没错啦……」

「而且你想怎么吵?只是互相抱怨吗?」

「不是的……就让我们像个冒险者那样用拳头来沟通……」

「意思是让我们来打一架吗?」

诺特是脑袋烧坏了吗?

假如我们拳脚相向,拥有体能强化技能的我可是必胜无疑,只会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对啊。我不介意可以使用武器和技能,毕竟全力一战才会让人觉得舒坦吧?」

「你那么做会受伤的。」

「萝兹莉亚就是为此才会在这里。记得你也会使用回复咒语吧?」

「嗯,我姑且是有担任过神官啦。」

一直保持沉默的萝兹莉亚举手发言。

「总之就是这样。」

「但就算有回复咒语,全力一战仍有可能会没命喔。」

「这部分就只能请双方小心点……」

诺特露出苦笑。

看吧,他什么都没考虑清楚。即使提议来吵架,也只是临时起意罢了。

「既然如此,我哪有办法全力一战。」

「你是不是误会了一件事情?」

「咦,我误会什么了?」

「依照你刚才的口吻,为何是以你获胜为前提?」

「这是因为……」

「我先声明一下,我也会全力以赴,而且不觉得自己会输。」

「──!」

我不由得握紧拳头。

先冷静点,这只是挑衅。

诺特只是为了让我接受挑战才夸下海口,并不是真心认为自己有胜算。

「我对蜜雅也有所不满,因此不会以输为前提向你发起挑战。」

就说我不能中了对方的激将法。

「而且我看过你与魔物战斗的表现后,感觉上你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成长。这样的话,即使是我也赢得了。」

毫无成长的人明明是诺特。

他明明不曾跟魔物战斗过。

「难道你担心自己会打输我吗?」

「我丑话先说前头,到时你被打得落花流水也别怪我喔。」

……我还是被激怒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简直是蠢毙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谁叫我实在压抑不了心中的怒火。

「这才像话嘛。」

「我先确认一下,我可以使用弓箭跟精灵术吗?」

「当然可以。」

「给你个忠告,如果这场比赛毫无限制,你是绝对赢不了我的。」

「那是我的台词。」

「──!」

「为了给你优惠,我们就在森林里交手吧。如此一来,你也能发挥出120%的力量。」

「……奉劝你最好不要后悔。」

为什么我的儿时玩伴如此擅长激怒人呢?

我现在有信心能卯足全力一拳打在他脸上。

「居然有机会能打赢蜜雅,真叫人期待呢。」

「你想装腔作势也只能趁现在喔。」

「是啊是啊,总之你好好加油吧。」

为何说得我好像是弱势的一方?

明明诺特才是挑战者吧?

我决定了,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无论如何都要获胜。

虽然这不是我所期望的发展,但想想这样或许也不错。

只要能打趴诺特,相信我的心情一定会很痛快。这么一来,说不定就能放下过去了。

诺特有可能就是出于这个考量。尽管挺令人不甘心,不过眼下就接受他的做法吧。

「这个地点应该适合让人战斗吧?」

诺特带我们来到森林里的一处荒地。

环境乍看之下的确适合用来决斗。

在半径十公尺内的地上只长著矮草,外围则是茂盛的树林。

这片狭窄的草地就是此次的决斗舞台吗?

「你的意思是在这里战斗?」

「这里是没有树木会阻碍射箭的好地点吧?况且也算是在森林里,你的技能将获得强化。」

照此情况看来,诺特当真打算在对我有利的条件下进行战斗。

他究竟在想什么?我实在不觉得他有心想赢。

「你是认真的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既然你想装蒜也行。总之到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语毕,诺特便转身往前走。

在离我约莫十公尺的位置上停下脚步。

「那就开始吧。」

诺特握著匕首摆出架势。

看来他今天没有忘记带武器。

「好吧。」

我也架起原先背在身上的长弓,并且从腰上的箭筒中取出一支箭。

「那我该待在哪里呢?」

跟来的萝兹莉亚出声询问。

诺特回答说:

「我想想喔,你就待在角落吧。」

「话说有需要我跟著过来吗?这样不会妨碍到你们的比试吗?」

「当然需要。为了以防有人受伤,得要有个会使用回复咒语的人在现场。」

「我原则上也会使用精灵术的回复咒语喔。」

「对耶,想想蜜雅你也会。既然如此,萝兹莉亚你就待在角落担任裁判吧。」

「我知道了,我会公正地做出判决的。」

萝兹莉亚如此宣布后,便退至荒地的一角。

看样子,萝兹莉亚在我们的决斗里会保持中立。

她把身体靠在一棵树上,并将双手交叉于胸前。

那个位置应该不会受我的攻击波及。如此一来,我可以安心战斗了。

我望向前方,与诺特对视。

诺特和我相距十公尺。以这个距离而言,弓箭是非常有效的武器。

只要一直保持这段距离,我光靠弓箭即可获胜。

当然诺特也会避免演变成单方面遭弓箭攻击的情况。

因此他一定会接近我。不管怎么说,他未能接近我至匕首的攻击范围内就毫无胜算。

这里的路面状况不差。虽说有杂草,却不会影响跑动。

所以战斗一开始,诺特直接逼近我发动快攻的机率非常高。

但这完全不成问题,因为我有【体能强化•大】。

我只需活用体能的优势,冷静应付主动接近的诺特即可。

况且诺特要接近我的话,无论如何都得躲开我的箭矢。

按照这个距离,就算诺特全速飞奔,我至少可以射出两箭。

其实不需要两箭,我有信心能一箭摆平他。

我脑中只有自己取得最终胜利的画面。

「那么,双方都准备好了吗?」

萝兹莉亚举起右手。

我跟诺特都点头以对。

「比赛开始。」

战斗正式开打。

我率先射出一箭。打算瞬间结束这场决斗。

不能攻击头部,要不然诺特会没命的。

于是我瞄准他的脚踝。

我预测他会移动的位置,朝著该处放箭。

「《伪•绝影》。」

诺特的身体化成黑影,转眼间就失去踪影。

──糟了!

我突然感受到一阵杀气,不加思索地全力往后跳开。这是我长年担任冒险者锻炼出来的反射动作。

我运用自己的动态视力,拚命想用眼睛看清楚诺特的行踪。

──不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现在心急如焚,开始凝神注视周围。

刚才那是什么?战技?能让人消失的战技吗?

诺特刚才说了《伪•绝影》。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战技。

我得稳住阵脚,必须先让自己冷静。若是陷入混乱,将会正中诺特的下怀。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诺特使出我未曾听过的战技,杀我个措手不及。

意思是他在战斗前夸下海口,并没有在虚张声势,而是真心想战胜我。

不过诺特的技能远输于我,我只需提高警觉见招拆招就不会落败。

首先是掌握诺特的行踪。再这样下去,我无论是攻击或防守都办不到。

我仔细观察这片荒地。这里没有遮蔽物,也就无处供人躲藏。

现场只剩下我和萝兹莉亚两人而已。

诺特跑哪去了?上方?

不对,头顶上只有树林间留下的一块缺口。

──难道他在森林里?

我将目光移向荒地外围的树木。那里能躲藏的地方可就多不胜数了。

我完全料错了。原先还以为诺特会赶紧拉近距离。

他却采取恰恰相反的手段,在跟我拉开距离后,就躲进森林里。

只要待在森林里,我的弓箭便会受到阻碍。这部分诺特也有说过。

这是迫使我无法动用弓箭的有效手段。

但是没问题,这点小聪明对我并不管用。

「《侦测动静》。」

我发动猎人用来侦查魔物的必备战技。

只要施展这项战技,我就可以掌握周遭旁人的气息──

没有。怎么会?我完全没发现诺特的下落。

我试著发动同样是侦查系战技的《超感应》,但依然无法掌握诺特的行踪。

他不在森林里吗?这怎么可能嘛。既然如此,他到哪里去了?居然就这样消失无踪。

「萝兹莉亚,诺特不见了,这场决斗该怎么办?」

「就算你这么问我……」

下个瞬间,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脑中闪过自己被人一刀断头的画面。

我再次反射性地挪动身体,连忙翻身从原地退开。

什么都没有。我摸了摸身体,确认自己仍是毫发无伤。

刚才只是有人对我释放杀气,并非真的出手攻击。

现在我才恍然大悟,刚才诺特在消失的一瞬间,也对我释放过杀气。

既然诺特会释放杀气,就表示他潜伏在附近。

想藉此传达他仍想继续战斗的意思。

恐怕是我方才询问萝兹莉亚说这场决斗是否继续,诺特才不得不藉此强调自身的存在。

诺特离开我之后,他说过自己的战斗职业是盗贼。

记得盗贼有个名叫《隐密》的战技可以消除自身的气息。看来他是利用这招躲藏起来了。

但在我的印象中,《侦测动静》和《超感应》可以识破《隐密》才对……

有可能里面又暗藏其他手法……

听说世上有个名叫斩首者的杀手,他能使出就连《侦测动静》都奈何不了的《隐密》,所以凡事皆有例外。

我将视线对准刚才传来杀气的地点。应该是来自那棵树。

我拉弓摆出射击姿势,却在放箭前作罢了。

不行,我不能操之过急。

诺特释放杀气后,一定会立刻更换潜伏地点,不可能继续待在原地。

我一旦放箭就会产生破绽。恐怕诺特会趁机对我发动偷袭。

诺特正等著我露出破绽。

盗贼的战斗方式就是伺机而动,剎那间与敌人分出胜负。

或许我不得不对诺特改观了。

关于盗贼的基本战技,他已掌握到某种程度。想来他遇见一位相当优秀的师父。

不过就算学会基础,也未必能在决斗中取胜。

胜负的关键最终仍取决于双方的实力。

盗贼的战法依旧存在著弱点。

「《万绿之仙精──」

那就是范围扫荡型咒语造成的攻击。倘若诺特躲藏于树林间,我只需将这附近夷为平地即可。

看我使出比起《万绿之仙精,运用风之力,产生风暴》范围更大且威力更高的咒语。

「抱歉,萝兹莉亚,可以麻烦你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吗?」

「你是认真的吗?这样的招式可是会对诺特弟弟……」

萝兹莉亚对我凝聚的魔力感到一阵颤栗。

若是我成功发动咒语,诺特肯定无法全身而退。

他为了阻止我的咒语,势必非得出手不可,我就趁此机会展开反击。

既然诺特在等我露出破绽,我就反过来逼他产生破绽。

盗贼没有防御系咒语,无法像萝兹莉亚那样挡住攻击。

来,快给我滚出来,让我们一决胜负。

「……」

不出来。可能是诺特察觉出我的意图。

大概认定我只是为了逼他现身,才用这招精灵术来吓唬人。

如果诺特抱著这种想法,我就不会再手下留情,将会尽全力打倒他。

「运用风之力──」

要是他不现身的话,我也只能施展咒语了。

「《固若金汤》。」

我确认萝兹莉亚使出防御咒语后,也跟著指定现象。

「──产生飓风》。」

于是魔力转换成旋风,就此炸裂开来。

这是万绿之仙精,运用风之力,产生风暴】的高阶咒语,也是我目前能使出的最强精灵术。

这招就叫做《万绿之仙精,运用风之力,产生飓风(Esmeralda bientot tempesta)》。

我若是成功施展这个咒语,接下来等待在眼前的只有毁灭一途。

狂风化成獠牙,开始撕裂树林与大地。草木和岩石纷纷被卷入天际,一股黑色漩涡逐渐笼罩周围。

萝兹莉亚不要紧吧?记得她的《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我起初目睹时非常吃惊。「光辉之剑」里根本没有如此优秀的防御咒语使用者。

萝兹莉亚一定能挡下这招。我对她抱有十足的信心,才决定动用这个咒语。

至于诺特就完全没有方法能挡住这个咒语。毕竟他不同于萝兹莉亚,是个没有任何才华的人。

不知他是否有趁我还在咏唱时先逃走呢?要不然他很可能会没命的。

相信诺特不会这么傻。依照他那软弱的个性,一定会夹著尾巴逃跑。

只要他亲眼目睹这个咒语的威力,绝对会乖乖认输的。

这场决斗注定是我会获胜。

其实诺特在我发动精灵术之前,理当非得强行出手不可。

这么一来,他至少还有一点胜算。

我看著东倒西歪的树木如此想著。

天灾般的威胁过去之后,放眼望去没有一根直立的树木,周围是一片狼藉。

数百公尺内都没有生命迹象,已被飓风破坏殆尽。

「萝兹莉亚,你没事吧?」

我对著耸立于树木残骸间的光之障蔽开口关切。

光芒消失后,萝兹莉亚从里面爬出来。

「我是不要紧──」

萝兹莉亚说完后,开始扭头环顾四周。

眼前尽是大自然的残骸,完全没看见诺特的身影。

「你还活著吗~!?诺特!」

为了让逃到远处的诺特能听见我的声音,我将双手举至嘴巴两侧大声呼唤。

「假如你还活著,拜托你赶快出来~!」

「我就如你所愿出来吧。」

我的背后……精确说来是我的耳边传来这股声音。

虽然我想回过头去,却因为一个冰冷的金属物抵住咽喉,害我无法动弹。

「这状况应该算是我获胜吧。」

在不知不觉间,诺特已用匕首抵住我的脖子。

我彻底露出破绽,任由他绕到我的背后。

诺特此时完全掌握我的生杀大权。

我忍住发问的冲动,开口宣布说:

「……是我输了。」

(插图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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