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照出一只白狼的身影。
我心情郁抑地俯视之。
「嗷呜……(不会错。怎么看都是狼而不像狗。这副模样,没被发现才是奇迹吧……除了女剑士外的所有人都「眼睛糊到蚬仔肉」啦……)」
我沉重叹息。
若再进一步成长,难免大家都会感觉不对劲。
这张脸愈看愈觉得凶恶啊。
「洛塔!」
随著大小姐的呼唤声,水滴同时哗啦打上湖面,狼的身影因波纹而扭曲。
「水凉凉的很舒服唷,一起来泡水吧。」
卷高裙子下襬的玛丽大小姐往这头跑来。
相较于小姐给人的印象,意外还挺淘气。
她在浅滩处戏水的姿态宛如水之妖精。
超级无敌可爱。
「嗷……呜、呜汪~(是,来了~)」
好险好险。
想照平常回应,却不小心发出低沉吼声。
我是狗。
我是狗。
无害且无能的小狗狗。
OK,自我催眠完成。
「来呀来呀,你怕水吗?亏你那么喜欢洗澡。」
大小姐抓著我的前脚拚命拉,但我的壮硕身躯文风不动。
「汪、汪汪。(我、我马上过去,大小姐。)」
我小心地拉高音调,模仿狗的叫声。
这相当困难,需要多多练习。
「来~不怕不怕喔~」
「呜~呜~」
一边努力发出像狗的叫声,与大小姐共度一段快乐的玩水时光。
† † †
噗噜噜、噗噜噜。
我使劲晃动身体,甩掉水分。
「呀啊!」
大小姐挨了飞散的水珠,快活地笑著。
彻底甩乾水分后,我的白色长毛恢复原本的蓬松。
「呵呵,洛塔你看,出现彩虹了。」
水珠化为雾气,沐浴在灿烂阳光下,描绘出七色拱门。
美妙光景仅存在一下子。初夏的气温令雾气转瞬间蒸发,彩虹跟著消失。
「洛塔!洛塔!」
大小姐满怀期待的眼神投向我。
「呜嗯~?(咦~想再看一次吗~?拿你没辙耶。)」
正要再度从岸上跃进湖里的当下,在马车旁等候的女仆姊姊出声招呼。
「小姐,差不多该回去了。您下午还有才艺课。」
哎呀,午休时间已经结束啦。
考虑到往返屋子所需的时间就没办法了。
「呜呜,可惜。走吧,洛塔。也不能让老师等。」
「汪汪!(大小姐从早到晚都要学习,真辛苦呢。就由我来连同大小姐的份一起吃睡啰!包在我身上!)」
我一边如是安慰,与大小姐一起坐进马车。
一辆可容纳四人搭乘的宽敞大马车,其中一边的半部座席都是我的位置。
至今不曾意识到,其实我真的挺大只的呢。
而且仍有继续成长的迹象。
为了至少让自己看起来迷你一点,我在座位上窝著身子。
「马车出发。」
志愿担任车夫的就是咱们家的食客剑士洁诺比亚。
「喀喀!」
洁诺比亚轻轻甩动缰绳,弹了弹舌头,两匹马随之举步,马车车轮缓缓开始转动。
加速状况平静而稳定地提升,来到有风吹入马车的速度。
既然正好有机会,我就来说明转世后这个世界的情况。
首先,请想像近世欧洲的光景。
石造为主的街景。结实累累的金色麦田。森林深处响起樵夫使用斧头的声音。
景色如田园诗歌般,极为美丽。
只不过当中掺杂了现代常识中有点难以想像的,剑与魔法的世界观。
魔物理所当然似的于世界各处横行霸道,被称为冒险者的非典型雇用劳动者们不分昼夜地与其战斗周旋。
坐在马车驾驶座上的女剑士亦是其中一员。
目前虽以食客身分受到法科斯家关照,据知洁诺比亚也曾是那类冒险者的一分子。
听说她十分擅长和魔物战斗。不过,此处用不上她的剑术。
因为没有战斗对象。
据说由于神圣湖泊的影响,附近一带成了魔物难得不会靠近的区域。
也就是说,身为一个不战斗的剑士,洁诺比亚在法科斯家的没贡献排名仅次于我。
最多就像今天这样陪同老爸或大小姐出门罢了。
彻头彻尾的饭桶。跟我一样呢!HAHAHA!
……我现在才发觉到啊。这家伙,简直就是我的竞争对手!
咱们家可没余力养到两个饭桶啊!其实有余力但还是不成喔!
我得加把劲把洁诺比亚赶出去才行……也为了我自身的安危著想。
也罢,那件事可以之后再找时间处理。言归正传。
从马车内可以看到广大的湖面因反射阳光而闪耀著光辉。
听说有块巨大水晶沉在湖底,就是它散发的神圣力量令魔物们无法靠近。
在如此神圣的场所玩水的行为,恐有引人微词的疑虑,幸好从屋里往外望去的可见范围似乎全是老爸的土地,因此没人会表示责难。
纵然绝大部分地区被森林覆盖著,我想无魔物出没的土地应是超高级地段。而咱们家坐拥大片这类土地,其财力难以估算。
太棒啦。饲犬如我,一秒晋升人生胜利组,只差想办法处置这个女剑士了……!
在这片和平的土地上,唯一具有武力的人员洁诺比亚,她最为戒备的不是魔物,而是我。
所以她才大费周章主动来当车夫监视我,避免我闹事。
嗯,但是说实话,我明白她的心情。
就连我也会想戒备。
这么大只的狼,天晓得何时会袭击大小姐。
最起码我也不会让它回程与大小姐一起搭马车。
但即便她那么做,我还是能靠著归巢本能迅速找回家里就是了啦!
把我扔掉也没用喔!
我绝对寄生到死给你看!百分之一千!
别小看过劳死的人类对无所事事生活的执著!
我激动喘气,进一步加深维护宠物生活的决心。
† † †
双马拉动的马车在森林内整顿过的路上奔驰著。
湖泊距离家里并没有这么远。
是摇晃个三十分钟就能见到屋子的程度。
「吁吁、吁吁。(呼咿~车厢内部还是难免累积热气呢。)」
我散漫垂著舌头,把脸探到马车窗外。
虽为初夏时节,风依然沁凉。
我抬高鼻头,尽情享受随风而来的森林香气。
「汪呼……?(咦嗯?)」
无意间我闻到混杂在绿意芬芳里的诡异气味。
相当微弱,但那是我不曾闻过的恶臭。
进一步驱动嗅觉,寻找味道的来源。
嗯~莫名暗藏凶险的味道,给人讨厌的感觉。
在哪里?这股气味从哪儿传来的?
嗅嗅嗅。啊,嗅嗅嗅。
「……你这小子在做什么?」
此时,坐在驾驶座的洁诺比亚如是呼喊。
抬眼一看就对上一个面目狰狞的女剑士啊啊啊。
「咿嗯!(噫耶!)」
她用充满杀意的眼神从驾驶座瞪著这头。
洁诺比亚蛮横无理的杀气袭向我……!超级吓人……!
我连忙把头收回车窗内。
可以听见驾驶座那头传来鼻子哼气的声响。
怎样啦!我又没做什么!即便今后,我也只打算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无所事事度日而已啊!
「洛塔,怎么了吗?遇到虫子?」
「呜嗯~!(才不是呢,大小姐!是女剑士在霸凌我啦!快骂她!)」
「咦?耳朵后面痒吗?这里?」
「呜嗯、呜嗯~!(不是啦,大小姐!当家废柴有我就够了!把她赶出去!那么恐怖的女人,立刻把她赶出去吧!)」
「还是肚子呢?腋下如何?」
「呜嗯、呜嗯~!(呃啊,偏偏这种时候她无法领会我的意思!啊,不对啦!是那边!可恶!好舒服啊──!)」
大小姐熟知会让我舒服的按摩点。一旦陷入此状态我便无法再违抗。
到家为止的三十分钟里,我就这样彻底被抚摸了一番。
† † †
到家后,我们一起走下马车。
「那我去上课了,乖乖等我唷!上完课就吃晚餐,然后一起洗澡!」
「汪汪!(大小姐,收到!我睡午觉边等你!)」
喔?刚刚这声「汪汪」叫得挺像狗的感觉嘛。
摇晃著尾巴,我精神抖擞地回应大小姐。
大小姐依依不舍地挥著手,随著女仆姊姊回到屋子里。
「……喂。」
后方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叫唤声。
背上感觉到强烈的杀气。不消说,是洁诺比亚。
情况不妙,真不想回头。
「等我停好马车,有事找你。给我在这里老老实实待著。」
目光炯炯的女剑士,策马离去。
有事,是有什么事。
霹雳无敌恐怖啊。
她想对我做什么?
我会被怎么样啊?
† † †
「嘎噗、嘎噗!(骨头脆饼真好吃!明明只是炸过的骨头,但是超级好吃!)」
几分钟后,我大口啃食从厨师大叔那儿得到的零嘴。
小牛肋骨经过自然风乾,再用小火慢慢油炸,这是集大叔手艺之大成的员工点心。
他不浪费食材的精神值得敬佩。
富含鲜味的骨髓液从被啃碎的骨头内渗出,搭配爽脆口感,宛如味觉的珠宝盒呀!
「喂喂喂,你冷静点吃啦。话说回来,你真的很会吃耶。」
大叔虽然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看我狼吞虎咽的模样还是很开心。
「汪汪!(大叔,非常美味唷!多谢你!)」
「……你突然学会像狗一样的叫法耶……对喔,你本来就是狗呢。」
大叔哇哈哈地大笑,使劲搓揉我的头。
这种摸法我也不讨厌呢,再多摸一点。
然后继续以为我是只狗吧。
「呜哇啊啊呼!(肚子填得差不多了,不如就这样留下,在大叔这儿奢侈地午睡一番吧。)」
我找了一块不会妨碍到大叔的地板角落,用蓬松尾巴埋住脸,权充枕头。
「咕呜……(我睡了……)」
大叔准备晚餐而发出的切菜声适度引发睡意。
我就这样朦朦胧胧地坠入睡梦之中。
「──你、你这小子──!原来你在这儿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我还在诧异何来一阵刺耳的激烈嘈杂声,便见女剑士冲进厨房。
「你为何没在那边等哩──!我不是说了有事找你吗──!」
「喔,呃喔!这不是洁诺比亚嘛。你那么激动是怎么了?」
大吃一惊的大叔关掉调理台的火,转过身子。
像是见到大叔的反应才回过神,洁诺比亚慌忙调整姿势。
「啊,失、失礼了。詹姆斯阁下。」
「洁诺比亚也要点心吗?不巧现在只有这样的……」
大叔往分在其他盘子的炸牛骨上唰啦唰啦撒上岩盐,整盘递给洁诺比亚。
「呃,不,不是那样的……承蒙您准备。我吃一口。」
洁诺比亚稍微缩著肩头,喀哩喀哩地吃著接来的棒状肋骨。
意外的是,她的举止还挺有礼貌。这样看来,其实她也有可爱的地方嘛。
确实吞下嘴里食物之后,女剑士低头道谢:
「承蒙招待,相当感谢。」
然后当压低的头抬高时,她的视线专注在我身上。
「……过来。」
才看著她大步靠近,我的脖子就毫不留情被攫住。
「叽呜、叽呜~(啊,不要,住手!你打算凌迟我对吧!像同人志那样!就像同人志那样!……哼!不如杀了我!)」(注:常见于十八禁游戏或漫画等。自尊心强的女骑士、公主骑士或女战士不愿苟活成为俘虏,宁求一死保住清白时会说的台词。)
哼!不如杀了我。我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照理说这个角色该由洁诺比亚担任,我想让她被锁炼炼著然后说出这句:「哼!不如杀了我。」
我的抵抗毫无效果,就这样被扯著脖子穿过后门,带到外头去。
† † †
在后院的隐密角落,我跟洁诺比亚对峙著。
「小姐不在这里,我很清楚你这小子不是狗。现出原形吧。你骗不过我的眼睛。」
「呜嗯~」
「哪有狗能一个月就长到这么大。还有那张脸。怎么看都是狼啊。不只家主,为何这大宅里都没一个人觉得事有蹊跷?」
「呜呜?」
「……你别怨我。我不得不在你的野性觉醒之前,趁现在把你解决掉。等小姐受到袭击就太迟了。」
「呜嗯、呜嗯~!」
「没、没用的!就算你叫得那么可怜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心!」
像是吼叫似的如此说道,洁诺比亚拔出了剑。
啧,动之以情的策略失败了吗?
竟能不屈服于我如此可爱的攻势,洁诺比亚确实有一手。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那个的时候。
她是来真的,她的眼神非常认真。
这位大姊是真的打算要制造社会案件!
「为免你总有一天行恶!就由本人洁诺比亚•莱昂哈特铲除后患!」
洁诺比亚将长剑高高举至头顶,如是宣言。
「哇呼?(咦?不会吧!)」
真的假的!再多来点剧情变化不会更好吗?
好歹多纠结一点吧!别那样立刻做好觉悟嘛!
慢、慢著!住手!会死!真的会死人!
我甚至没空想闪避的事情。
剑已然就著惊人速度往下挥。
刀刃准确锁定我的头顶。随著那猛烈的一击,霎那间一分为二。
出事的是那把剑。
金属特有的清脆颤声响起,折断的刀片旋转著腾飞而出。
「……汪呜?(……咦?)」
「怎、怎、怎么可能……」
洁诺比亚比我更加不知所措。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来回检视自己的身体。
令人惊讶的是,我身上一滴血都没有。
好猛喔!毫发无伤耶!我还活著!感谢上帝!
不对,说起来若不是我被迫转生为狼,也不必遇上这种事情,不值得感恩!
「不、不会吧……我的剑……名匠罗严亲手打造的特制品……」
洁诺比亚喃喃哀叹著,接著膝头一软。
她就这样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盯著断裂的剑。
……哼哈哈~我懂啦。
八成是这样吧。洁诺比亚,你被诈骗买了假货啦。
真是可怜。
拿一把破铜烂铁佯称名剑并以高价贩卖,肯定是这样。
「怎么这样……骗人的吧……我耗费大把金钱才弄到的……」
我就知道。完全不出我所料,令人禁不住同情起她来。
眼见洁诺比亚沮丧得一蹶不振的模样,我坐立难安而出声招呼。
「呜嗯~(那个……)」
「叽咿……!」
噫~!被瞪了。
啊,仔细一看,她眼角盈著泪珠。
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瞧瞧这位女剑士,自已把剑弄断又泪汪汪的。
「你、你这小子!不是普通的狼!」
「汪汪。(不,我是普通的狗。)」
「吵死了!想假装是狗也没用!……不能这样下去!你觉悟吧!」
洁诺比亚扔下这一句话就跑走了。
真是不讲道理。
擅自拿刀砍人,又恣意哭闹怒骂。
怎么想都是一种奖赏,感谢女王大人。
方便的话,可否容我舔舐你的哭脸呢?
† † †
「咦?洁诺比亚今天不在?」
面对大小姐的诧异,女仆姊姊恭敬点头。
「是的,她说要到城里选购新武器,暂时不会回宅邸。」
「怎么这样……我正打算今天也跟洛塔去湖边玩呢……」
结束早上的课程,兴致勃勃想立刻去玩的大小姐无力似的垂下肩膀。
喔~因为剑昨天断了嘛。剑士手无寸铁等于存在价值为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洁诺比亚是为了寻回自我认同而踏上了旅程。
呃……虽然那份认同是被我给凹断的。
可是,我应该没有错。要是剑没有断的话,我早就死了。
无论怎么看都是洁诺比亚自作孽的后果,不得不说是她活该。
最好再耗费大笔金钱被骗买到赝品,整支折成碎片。
呵呵呵,我笑得邪恶。而另一方面,大小姐她们仍持续讨论。
「我们不能自己去湖边玩吗?」
「非常抱歉,能够担任车夫的仆人今天休假。老爷也交代过您远行时必须有护卫陪同。」
大小姐最近特别热衷于在湖畔玩水,接著享用带去的三明治当作午饭的野餐活动。
揉入红萝卜与南瓜的多色吐司,每一份夹著不同的配料,诸如香草煎鸡肉或烟熏鲑鱼等等。那也非常美味。
这样啊,今天尝不到那东西了。真遗憾。
「事情就是这样,今天就请您在屋里放宽心休息。」
「……我知道了。」
大小姐老实点头,回去自己的房间。
我哼鼻跟在大小姐后头。
「汪汪!(大小姐!上课很累吧?诚心推荐睡午觉唷!午睡最棒了!跟我一起慵懒贪眠嘛!你可以把自己埋在这个毛茸茸的身体上喔!)」
宛若忠犬似的晃动尾巴,我在大小姐身边绕圈跑。
「洛塔,安静点。」
「汪呜?(啥?)」
大小姐不留余地打断我的提议,推开卧房的窗户。
接著她悄悄探头,确认周遭的状况。
相对于这栋宅邸占地之广,在宅邸里工作的人数并不多。
窗外周围不见人影,园艺师也不在的样子。
「没人在呢。这样的话……」
「呜嗯~(大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大小姐没搭理一旁愣住的我,戴上有花朵点缀的宽沿帽,大方地把脚跨上窗台。
「汪、汪呜!(慢著,大小姐!这是相当不得体的行为唷!)」
「嘘~安静。就我们两个出去稍微晃一下吧。没事的,就玩一下下,只要在午餐之前回来就行了。」
咦咦~但我觉得步行单程就能轻松耗掉一小时耶。
日照又这么强烈,不如在家打滚吧~
「快啊,出发啰,洛塔。」
大小姐执意要走。
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说什么她都不会听。
与清秀淡雅的外貌成对比,大小姐其实分外调皮。
只要我吵闹吠叫自能引来女仆并导致计画被迫中断。但我也不愿扫了大小姐的兴而被嫌弃。
每天上课与学习才艺,大小姐想必累积了不少压力。
湖畔野餐时的她看起来真的非常开心。
没办法了,就由我作陪啰。
真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家的大小姐说出口的事总是不容推翻呢~
「汪汪!(我们快去快回喔!我绝对不接受跳过中餐没得吃的结果喔!)」
「呵呵,我答应你。最喜欢洛塔了。」
「汪呜……(真是的,这种时候她就又能意会了……)」
大小姐压著帽子与裙襬,从窗台一跃而下。
这儿是一楼,大小姐这样跳也没多大风险。
跟随著大小姐,我也来到窗外。
「来,走啰,洛塔。要偷偷的喔。」
「汪!(OK,大小姐。我很擅长潜行的啦。)」
例如半夜私下潜行去叨扰厨房点心。
† † †
两边布满高耸树木的道路上,一名少女与一只狗(自称)信步前行。
「唉~怎么还没到呢~」
大小姐已经有些喘不过气。
平常没机会走那么远的距离嘛。而我再怎么烂也还是狗,呃,还是狼,所以完全不觉疲累。
「在这边的阴影处稍微休息一下吧。」
「汪!(好主意!我最喜欢休息了!不如我们乾脆到此放弃,回家去吧?)」
「不回去。」
「呜~嗯……(这样啊。)」
拿趴下的我当垫背坐著,大小姐深深吐气。
若在平时,应有女仆姊姊泡茶奉上,可惜现场只有一只派不上用场的废犬。
最多我也只有枕头的功用,你就放松休息吧,大小姐。
暖呼呼得令人冒汗的阳光下,偶尔吹过的风让人感觉沁凉舒畅。
在树荫下休憩一阵子之后,大小姐无预警地倒到我身上,发出平稳的呼吸。
「呜嗯~(唉呀……睡著啦。)」
果然相当疲惫呢。毕竟她从早到晚都在上课嘛。
「呜啊哇呼!(嗯~好闲喔。我也跟著小睡一会儿吧……)」
啊,不对,这样不成。
得在午餐时间前回去,否则偷溜出来的事就曝光了。
我是无所谓,但不忍心看大小姐受到责骂。
当我用鼻头轻顶大小姐的脸颊,试图唤醒她的时候,闻到了古怪的味道。
当然那不是大小姐发出来的味道。大小姐身上只会有花香系的甜美气味。
「咕噜噜……(这个味道是……)」
鼻梁不自觉地挤出皱纹。
跟我上次在马车上闻到的味道相同。
彷佛野兽体味、泥巴、污垢与血搅和在一起,污秽混浊的气味。
臭味是从哪儿飘过来的?
我小幅度抽动鼻子,追溯味道来源。
「嘎呜……(是这个方向……)」
是从森林深处传出来的,而且气味还愈来愈浓。
我竖直一双大耳,搜索声音。
当我集中心神倾听,便能准确辨别出鸟鸣声甚至是随风晃动的枝叶摩擦声。
我将听觉焦点对到味道源头的位置。
「嘎呜……(找到啦……!)」
耳里传来集团步行的声响。性能优异的听觉甚至能告诉我对方的姿态乃至数量。
目标的体重很轻。从脚步声听来,步伐轻如幼童,然而数量众多。
五……不,应该有六个。
进一步仔细聆听,捕捉到目标群体的说话声。
「咕叽叽,有猎物。」
「嘎咕咕,攻击。」
「女人,女人,嘎嘻嘻。」
……大事不妙。无庸置疑。声音嘶哑且只字片语的说话方式,不可能属于人类。
这些家伙就是所谓的魔物吗?它们八成已经掌握住这头的情况。逼近的步伐没有一丝踌躇,笔直地朝这边前进。
幸好距离尚远,赶紧逃跑吧。
但是,怎么逃?
我或许可以,但大小姐逃不掉。再怎么顽皮,说到底还是普通女孩子。
我不认为她有办法用跑的逃离魔物威胁。
如果我背她呢?
不,不成。大小姐眼下仍在睡梦中。纵使叫醒她,她也没办法立刻采取行动。
况且我又不是马。即便能让大小姐骑到背上,奔跑时的晃动程度非同小可,我也没自信能平安载运一个刚睡醒的人类又不让她摔出去。
怎么办?该怎么做是好……!
「咕噜噜……(还能怎么办?办法岂不只有一个……)」
留心不惊动抱著我睡的大小姐,我灵敏地抽开身体。
大小姐依依不舍似的在睡梦中伸手乱探,寻找我的体温,不久又陷入深沉睡眠之中。
很好,成功脱离。之后只需逃走即可。
「嘎呜。(大小姐,抱歉啰。)」
就此留下大小姐,想必魔物只会把目标锁定在大小姐身上。
而我则在大小姐受到袭击的期间平安脱身,这就是我打的算盘。
那么,赶快撤退吧!
朝著敌人所在方位!
† † †
揣著内心滂沱流淌的泪水,我疯狂奔跑。
「嘎呜呜呜!(要是大小姐遭遇不测,我雍容华贵的宠物生活岂不就跟著结束了吗啊啊啊啊!)」
混帐东西!那跟死没两样!
我饱受宠溺的宠物生活才刚起步。
绝不能在此告终,绝对不让它结束喔喔喔喔喔!
我要每天吃喝拉撒睡,让大小姐尽情抚摸我啦啊啊啊啊啊!
妨碍我宠物生活的家伙全是敌人!是仇敌!
我冲刺穿越森林。
目标是推测大量聚集的魔物集团。
纵然获得狼的身躯,内在终究是这个我,从最初便不认为能够打斗而取胜。
于是只能不战而逼退。
就靠虚张声势。想办法把它们吓跑。
虽然我才出生一个月,幸好体型壮硕且面貌凶恶。我绝对要善用这个优点。
首先在对方无预警的情况下跳到它们眼前,大声嚎叫。
接著耍狠怒瞪,让它们退缩。
『我一掌就能把你们全拍死,不过今天暂且放过你们。走吧,可以离开了,真是一群可悲的小恶鬼。』
用类似这样的方式,营造出大人物的形象。
可以的,可以的。
绝对可行。
要有信心。要对自己这副照镜子见到便会吓得漏一小杯尿的恐怖容貌有信心。
「嘎噜噜噜。(好,我要上啰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替自己打气,使劲一跃。跨过林中的高灌木丛。
藉由气味得知魔物群就在眼前。
首先高声吼叫以期对它们造成惊吓。
我要来一声大的啰。
「嘎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是谁胆敢妨碍我快活舒适的饲犬生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咆哮声响遍整座森林,叶片被震得散落,鸟儿惊慌飞窜,甚至有小动物当场昏倒。
接著,我的嘴里释放出聚集成束的光线,连同森林里的树木,将魔物群吞噬殆尽。
光束烨然炫目让我不禁闭眼,当我再睁开眼时──
──眼前是一片被挖出一块彷佛延伸至天边之扇形空地的森林。
「……汪呼?(……咦?)」
我茫然伫立,紧跟著因过度惊吓而尖叫。
「哇、哇呜?(我、嘴、嘴巴喷出了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