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宿露营。
19世纪中期的欧洲,流行在放长假时率领虚弱的儿童走进丰富的大自然,生活几周促进身体健康。这个文化在20世纪初左右随著近代教育引进日本,成为了日本教育文化的一环。
在中高一贯制的瑛铭学院,学生间的交流从国中时代开始就几乎固定。
事到如今应该没有必要举行学生间的交流活动,但还是因为为数不多的转学生,而留下这项活动没有废除。
学校的目的是让学生在大自然之中培养丰富的精神,或是远离都会的喧嚣,在森林中重新检视文明与自己平常的生活。
但对学生来说——
「简单来说就是露营嘛!」
就是这样。
今天我一如往常,以肉眼复检今天收到的会计资料。
「你看过露营手册了吗?就算说在大自然之中,住在住宿设施里的我们还是有水电瓦斯可以用。根本称不上露营,顶多只算住渡假村吧。」
不愧是贵族学校,连露营活动也无微不至。
枫音露出早就知道的表情。
「有什么关系!远离都市的喧嚣,在优闲的自然中徜徉——我们是要去玩喔?」
「是去学习才对。」
至少这是学校的前提。
「呵呵呵~谁叫我家是农家,早就习惯大自然了。」
「你是山上食物吃光才跑下来城镇的吗?」
「不要把人家当成山猪啦。而且它们其实是因为数量增加太多才下山的,与其说是环境破坏,不如说是猎人太少。」
「不愧是农民。」
这么说来,人口不足的土地根本不可能发生环境破坏。
动物变得比人还多,所以人类的食物才会被抢走。
根本就是弱肉强食了嘛,说人类被大自然吞噬还比较贴切。
「谁叫我从小就听说家里的田被糟蹋损失至少好几百万日圆啊。」
「那么,隔宿露营时遇到野生动物就交给枫音吧。」
「嗯⋯⋯人家再怎么说也是董事长千金⋯⋯还是交给当地人比较好。」
「不论是谁,一提到家里事业都会认真看待呢⋯⋯」
就跟营建业之子即使看起来像混混,也会乖乖戴上安全帽才进工地一样。
「因为爸爸妈妈从一开始就告诉我『别靠近它们』,所以我就耳濡目染了。」
我们在这样闲话家常的时候,由槻当然也会一句科学用语也不说,选择不加入我们。
现在就是这样。
由槻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跟资料大眼瞪小眼。
她在委员会室做的事情,大致可分为三种。
1.在纸张上写算式。
这纯属数学研究,跟监察委员会的活动一点关系也没有。虽然没有关系,但由于监察委员会用的系统是由槻建立的,所以没有人有意见。
由槻在思考数学的时候跟电影里的变态科学家差不多。
她会露出冷淡的表情,动也不动地盯著天花板或半空中,有时候突然动起来在纸上写下算式。
由槻虽然会用电脑,但不知为何喜欢用手写算式,跟电子书比起来,她也比较喜欢看纸本。因此瑛铭学院正在进行的公文无纸化似乎让她颇不习惯。
改用更有效率的方法反而让最能干的人效率降低,还真讽刺。
不论如何,这就是由槻在委员会室做的事之一。
2.在电脑里输入某些东西。
依照情况不同,会完全分不出由槻在处理公事还是私事。
她偶尔还会打英文,看起来像在跟熟人联络,不过我没有偷看别人电脑萤幕的兴趣,所以不清楚。
由槻说她有时候也会进行系统更新。
3.跟我们解释奇怪的理论。
这是最近养成的习惯。
她偶尔好像也会失败,发生过在白板上写了些什么,最后却摇了摇头后全部擦掉回到座位上的情况。
虽然写了一堆,但由槻的行动模式主要就是这三种。
三种中无言又无声的,只有第一项望著虚空发呆,思考算式时而已。
不过现在由槻的眼神却和那跨越次元,神游到另一个宇宙时的眼神不同。
这次她纯粹露出呆愣的死鱼眼。
而且理由非常简单。
「我不想去⋯⋯」
就是这样。
上下学都由专车接送,只有偶尔会去上课,体育课当然全部翘课。由槻能有彷佛日本人偶的白皙肌肤,全多亏她没晒过太阳。
像由槻这种终极室内派的人,反而凸显了隔宿露营原本的用意。
「锻炼虚弱的儿童。」
然而就虚弱儿童看来,变得健康反而攸关生死。能活下来就是健康,否则就会死。
简单的弱肉强食世界悄悄逼近由槻身边。
「该怎么说,总觉得把由槻丢进大自然里,她一定马上就会死掉。」
「在人群里不行,大自然里也不行的话,她要活在哪里?」
这是我和枫音朴素的感想。
「活在顶点啊。虽然金字塔是由大量的奴隶建造而成,但也只有法老王一人能在里头安眠。」
面色阴沉的由槻以晦暗的语气回答。
「从你这么精辟的比喻听来,你准备了很久吧?」
「我怎么可能做那么麻烦的事⋯⋯」
这么说也是,更别说是心情沮丧的时候了。
由槻会不会在沮丧的时候比较容易跟别人沟通?
「要不要翘掉隔宿露营好了⋯⋯」
「咦,等一下。难得有这种活动耶。」
我这么说,由槻便结束超次元眼神,聚焦在我身上。
「你是会期待这种活动的人吗?」
「不是这样。这是学校的『活动』,你不是不惜冒险也要赢得赌局的女人吗?」
听到我的挑衅,由槻终于想到我在说什么了。
她点燃力量的明灯,死气沉沉的气息随之消散。
「也就是说,在隔宿露营之中能轻松取得一次出局吗。」
「没错。只不过你会怕的话就没办法了。你就自己填补我跟枫音的空缺吧。」
「是你们背著我偷情,要我把你们杀了埋起来的意思吗?」
「不对!」
你稍微想像了一下吧?可是与其像会动手的那种人,由槻比较像用科学手法隐匿证据。
是我的说法不好。
「我的意思是说,你要自己留在委员会室工作,还是跟我们一起去?」
由槻看著我深呼吸。
「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去。我怎么能从你面前临阵脱逃?」
「我就知道。」
复活的由槻打开笔记型电脑,她今天好像想工作。
「啊,这样的话,小由,你陪我一起去买东西吧。」
发出酥脆声音啃著面包脆片的枫音说。
「买东西?为什么?」
「既然要出门,当然得准备啦?听说会在户外健行,所以需要防晒油跟防蚊液之类的。其他装备好像可以用租的。」
枫音说。「装备」指的是登山用的鞋子与外套,可以在当地租借,只要穿运动服就可以参加了。
「这样由槻应该也能活下来。」
「为什么要担心我的生命安全?这是隔宿露营吧?不是去无人岛吧?」
看到由槻头顶冒出问号,我和枫音皱起眉头。
「购物中心也不是需要别人担心的地方啊。」
「现实中的购物中心没有僵尸,你不也差点变成僵尸?」
「僵尸还比较有精神吧?最近的僵尸那么会跑。」
「力量均衡只要崩溃,就会一口气遭受集中攻击,这在赛局理论中的三角赛局可说无可奈何,但理论这么符合现实还是很气人呢。」
这是由槻将感情摆在理论前面跨出的一大步。
就这样继续下去变成人类吧。
「啊,可是会不会连在屋里都很冷啊?如果要去高原,这个季节多带一件外套好像比较好。由槻,你有没有不会太薄,也不会太厚的外套?流汗的话会著凉,就算麻烦还是随时注意比较好。然后标高有点高,会头痛的话记得吞口水。还有——」
「不要再扮老妈了,阿梓。」
「至少说我是老爸吧。」
「这样你是监护人耶,可以吗?」
「不可以。」
「小由说不行了!」
「吵死了。」
我连一丁点都想像不到由槻在大自然中奔驰的模样,有什么办法?
「话说,你不跟班上的朋友一起去买吗?」
「咦?我是想这样啊?」
「原来如此,是邀由槻一起加入吗。」
我点头说,由槻就砰一声阖上笔记型电脑。
「做不到。」
她是认真的。想让天才与下界的凡人接触并不容易。
「咦~跟我们一起去嘛,小由~」
「我不要,跟很多人一起去人多的地方,我办不到。我在购物中心可是会变成僵尸喔。」
就算用我们刚才调侃她的称号也不想去吗。
「没问题,百货公司的话人不会那么多。」
「那边的店员会跟客人面对面,我也不习惯。」
「话说你有习惯去的店吗,由槻?」
听到我朴素的疑问,由槻用钢铁般坚定的眼神回答:
「亚马逊。」
「那又不是店。」
「那百地。」
「交给别人喔。」
彩霞姐还真是辛苦呢。
由槻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地抬起头。
「说得也是,我就算不去也能请百地帮忙。」
「帮什么?」
「当然是准备隔宿露营啊?」
我有股预感,彩霞姐将会大难临头。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我之前说好要帮彩霞姐了,所以若无其事地帮她说话。
「就是说啊!一起去买东西就有话题跟大家聊了啊!」
枫音也握拳附和。
由槻皱眉微微歪头,表情看起来像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让她去反而比较不安。「连带感」这个词似乎被从由槻的字典里删除了。
终于,由槻点了一下头回答:
「那枫音你就带百地一起去吧。」
彩霞姐被丢进一群女高中生中。不,那个人应该没问题,有问题的却是由槻。
「那样就只有百地姐会交朋友而已啦!?小由会交不到朋友喔!?」
「我不想交朋友,也没请你帮我交朋友。」
不论大人或小孩都讨厌「变化」。因为不管是变好变坏,变化都势必会带来心理压力。
就算是这样,人一般还是会要求变化,但偶尔会有不是一般的人,由槻在稀少性这点上与其他女高中生明显不同。
「所以我才说朋友少一点比较好啊?我决定了,我不去了。」
「啊啊啊⋯⋯难得能让你回归社会的机会⋯⋯」
枫音沮丧地垂下肩膀。这原来是你的企图吗?
看到枫音失望的模样,由槻低声补上一句:
「⋯⋯既然这样,等你买完跟我说你买了什么。里面如果有需要的东西我会先买好的。」
「小由!!」
「不要大惊小怪。」
枫音跑向由槻抱住她,由槻则是被抱到身体歪一边。
「你们感情真好。」
「奇怪,阿梓你吃醋了吗?阿梓也想买一样的防晒乳吗?」
「男生不用那种东西。」
「阿梓有其他男生朋友吗?」
「废话当然有。」
「我是说,『因为是朋友所以你会答应我的要求吧?』这句话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菁英小弟,那不叫朋友,叫被害者。」
学校的校地内种了不少行道树美化景观,这地方平常不会进入学生与老师视野之中。照顾这里的人不是学校的委员会或是学生,而是工友。
这块常绿树环绕的地方有一部分被私有化,还盖了约二又四分之一坪大小的秘密基地。
除了会偷偷把这里当成翘班与休息空间的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而这有限的人,就是彩霞姐跟我。
「话说回来,我在上次的约会中发现由槻是不擅长应付环境变化的生物。」
「不要把人家的雇主说得跟变温动物一样好吗?」
那天的空气非常暖和,我把福利社买的便当当成使用费付给这个被草地与绿墙环绕的神秘空间的主人,在这里度过午休时间。
春夏时节空气暖和,又有树木遮蔽太阳,所以这个空间比想像中还要舒适。
话虽如此,空间也不大。虽说有二又四分之一坪,但实际上可能更小。把两张户外用的小椅子放在12点与3点钟方向,两人一起坐下感觉起来就只有一张餐桌的大小。
然而,只有两个人的话,待起来倒也不会不方便。
我在这里找到偷懒翘班的彩霞姐时,这成为她的弱点,同时也是我绝对不会打出去的鬼牌。因为我也想用这个地方。
在那之后,我就会一面体贴先住民兼管理者的彩霞姐,一面找时间悄悄来这里做客。
「可是,她是真的不擅长环境变化啊。」
「我没办法否定呢。大小姐的弱点大多都是在大热天、太阳底下、水里面或是雪地上。我全都会代替她去。」
「劳动环境居然这么恶劣。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活过夏天跟冬天的啊?」
「当然是躲在巢穴里呀!酷热跟严寒的时候都会像看准了时机般疯狂使唤我喔!HAHAHA!」
彩霞姐这么一说我才发觉,由槻比想像中还弱。
还比想像中爱使唤人。
「我很瞭解由槻这种生物了。可是,这时如果能来个潇洒救援⋯⋯之类的进展就好了。」
「只要主动出击就好了啊。我们把她拖到大太阳底下吧!」
「这种夹带私怨的支援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大小姐,听到同音冷笑话也不会笑喔?」
彩霞姐白了我一眼。啧,下次要说给由槻听。
「不是,但也不能让她变得比想像中还要紧绷啊。怎么能跟面临生死危机的人谈什么恋爱?得先让她恢复才行吧?」
我现在还记得由槻差点昏倒时的表情。
在那种状态下把妹,神经一定比电线杆还粗。
「是啦,的确。久远寺同学约会到一半就慌了呢。」
「那不是由槻才对吗?」
「的确,大小姐也是。」
「你不收回我的部分啊?」
「哎呀~该怎么说呢?」
彩霞姐边大口大口吃著便当,边愉快地笑了。
「⋯⋯反正只要让她休息就能稍微恢复一点;但那已经不算是约会,而是照顾了。」
「唔嗯,嗯⋯⋯有这么差吗?我听过吊桥效应的说。」
咽下嘴里饭菜的彩霞姐,在虚空中竖起筷子说。
「那种古典心理学有很多都是错的。吊桥效应就是典型之一。」
「咦?真的吗?」
「吊桥实验是不是真的就很值得怀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经过正确比较的实验,更别说样本数只有十几个人。有一个说法是『美女比较容易成功』,但又没有拿那个美女在其他环境下做相同的实验进行比较,所以不值得采信呢。」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
看到被风纪委员没收的恋爱书刊上写著这种通俗实验,实际调查后发现根本毫无根据。虽然很多都还在调查,但我已经确认吊桥效应的真伪了。
说了这么多,吃便当的手也停了下来,于是我重新开始吃饭。
「话说回来,久远寺同学刚才跟大小姐很像喔!」
「呜——呜恶!?」
「哇啊啊你还好吗!?」
听到奇怪的话害我直接把青菜硬吞下去。我因为异物卡在胸口的感觉挣扎,彩霞姐就砰砰砰地用力拍了拍我的背。
好不容易恢复的我喝下一口茶。
「啊~吓我一跳。」
「那是我要说的话啦!已经没事了吗?」
彩霞姐摸著我的背,探头看著我的脸问。
好近。
「没、没事,我没事了。」
「这样啊,太好了太好了。哎呀~没想到你会那么动摇。看来你很在意呢?」
她坐回椅子上笑嘻嘻地说。
「不是,我没有那么在意。只是随便乱说只会被她戳破,那样的话就太气人了,所以我才会在说出这个话题之前查清楚。」
「也就是为了聊天努力准备呢!」
她对我比赞。
她好像理解,又好像不理解,感觉起来有点微妙⋯⋯
「总而言之,一想到由槻会在隔宿露营搞什么飞机,我最近就非常担心。」
「谁叫大小姐上次走进大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呢!我以前邀她一起去的时候,被她拿现金打了喔!」
「那、那是什么状况?」
「她派我去听说能采到铀矿的地方。」
「那是危险工作补贴金吧?」
彩霞姐是不是还挺享受这种工作的?
「可是不用担心,这是学校的活动吧?既然如此,老师跟东山同学不会帮她吗?」
「那样就没有我出马的机会了。」
「不愧是菁英小弟,有够差劲的!跟大小姐很登对喔!」
请你说这种事的时候不要笑得那么灿烂。
「你会跟由槻讨论这些吗?」
「之前讨论过,可是最近这些任务都被东山同学抢走了。果然年龄相近也比较好开口呢⋯⋯」
「你会寂寞吗?」
「有一点。该怎么说,毕竟相处了十年,大小姐已经跟我的妹妹一样了。可是她交了朋友就突然不理姐姐⋯⋯」
金发工友看著地面失落地苦笑。
「没想到彩霞姐这么依赖她。」
「这是当然的啊!你以为我的薪水是谁付的啊!?」
「你也挺差劲的嘛。」
「咦?说我跟大小姐很登对,真令人害羞耶。」
「我才没那样说。」
有点分不清她到底多认真,这就是成年女性的手法吗?我想应该不是。
「久远寺同学呢?」
「咦?」
她突然把话题丢给我,我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看到我困惑的模样,彩霞姐咧嘴笑说:
「如果觉得大小姐顾著跟女生朋友玩很寂寞,大姐姐可以好好安慰你喔?」
彩霞姐不知不觉间坐在草地上,拍拍自己的大腿对我招手。
「Hey! Come on!」
「真要说的话,你那应该是被僵尸攻击时的语气吧?」
「呵呵呵,你害羞了!」
「恕我失陪。」
感觉绝对没有好事。
「所以说,为什么由槻又在敲白板了?」
「我不是敲,我是在写说明。」
「阿梓~!你是我的救世主!」
我一走进委员会室,就看到在白板上狂写数字的由槻,以及被迫坐好听课的枫音。
我有点想逃,但枫音发出惨叫全力向我求救,我无可奈何只好走了过去。
「这次又怎么了?」
「没啦~我一不小心失言了。」
哈哈~枫音苦笑著拍拍额头。由槻双手交叉,俯视自己的女生朋友,眼神却不像在看朋友。
「你说了什么?」
「「我只有推荐她交朋友」这没有根据的理论!」
我知道她们后半部的意见不一致了。
「拜托你们要不先整理好再说,要不就一个一个说。」
同时说不一样的话一整个莫名其妙。
「枫音同学对我说了没有根据,又不负责任的话。」
由槻率先发难。
「枫音呢?」
「我跟她说『你多交一点朋友嘛』。」
「只有这样?应该有能让由槻的数学引擎点火的按钮吧?」
看来能再缩小一点范围。
枫音沉吟了一声歪了歪头。
「应该是『没有人不需要朋友』吧?」
「就是这句话!」
看来是正确答案。
「这句话哪里有问题?」
「那个,在那之前⋯⋯我可以不要再正坐了吗⋯⋯?」
「我不记得叫你正坐过啊?」
「我一被吓到就这样坐了⋯⋯」
似乎是由槻的话比想像中还久,害她错失了变换姿势的时机。
「放轻松吧。」
「谢谢⋯⋯呀呜!好、好麻喔⋯⋯」
趴在地上的枫音踉踉跄跄地朝沙发爬去。
我差点看到她的内裤,所以悄悄把眼睛别开。
「啊,不要偷看人家的内裤喔,阿梓⋯⋯!」
「你一说我就想看了呢。」
亏我还特地把眼睛别开。
「色狼!」
喀啦喀啦喀啦!由槻把白板推来挡在我的面前。
「禁止下流行为。」
「外敌出现所以团结起来了吧?我可是为了让你们和好,才勉为其难偷看枫音的内裤喔。」
「⋯⋯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
「别被骗了,小由!」
「被看又不会少块肉。比起那种事,现在这个算式比较重要。」
「比起那种事!?」
团结比想像中还要脆弱,由槻究竟会不会获得正常的人性呢?
喀啦喀啦喀啦,由槻把白板推回方便看的地方。枫音移动到可以趴在沙发上的位置,并固守著裙襬。
「听好了?她说『没有人不需要朋友』,所以我假设只要交谈就能成为朋友!」
「不行⋯⋯」
枫音以虚弱的声音主张,由槻当然没有在听。
「可是所有人都想要朋友的时候,会因为选择顺序,而使『没有进入稳定配对的人,无法进入已经稳定的配对』。换句话说,这是稳定婚姻问题!」
「不是⋯⋯」
我也这么想,枫音当然也同意。
「『稳定婚姻问题』是什么?」
「是某个名为『绝望定理』的有名问题。首先,假设在梓同学心中,好感度排行第一名是我、第二名是百地、第三名是枫音。」
「到此为止,由槻!直接用实际存在的人物跟团体名太可怕了,快住手啊!」
「顺序的个人愿望太明显了吧。」
枫音抬起头白了由槻一眼,她的脚麻好像好了。
听到两人的抗议,由槻暂时擦掉自己写下的条件。
「假设好感度排行第一名是太郎、第二名是次郎、第三名是三郎⋯⋯」
她回头瞥了一眼,我跟枫音都点头。
由槻松了口气继续写:
「以男女三对三组成团体,分别是梓同学、我、枫音同学组跟太郎次郎三郎组。」
「我被分类为女生吗。」
「在形式上没有办法。」
由槻说完这句继续说:
「六人分别组成一对一的配对。此时,每个人都有喜欢的顺序,当然会有人想:『比起三郎,比较想跟次郎还有太郎约会。』在抽签随机配对时,梓同学抽中了三郎。」
「我抽到排名最后喔?签运有够差。」
「梓同学虽然这么想,但太郎的签运很好。太郎如愿以偿,和他心目中排名第一的枫音同学成为一对。」
「哎呀~人家这么受欢迎真伤脑筋耶~」
「可是这时,次郎说:『我比由槻还要喜欢梓,所以我要换人。』」
「呃⋯⋯这时我因为觉得次郎比三郎还好,所以跟次郎走了?」
「两人私奔了。」
「禁忌之恋⋯⋯!」
枫音复活了。
「住手,不要在那个点兴奋啦。」
「就这样,枫音同学跟太郎直接离开,只剩下我由槻跟三郎。」
「那么你们就⋯⋯」
「是的,我⋯⋯不对,由槻说『与其跟你约会,我宁愿回家用算数题库摺纸飞机』,就回家了。」
「至少把题库写完吧?好过分啊。」
「接下来的事情才是真的过分。」
稳定配对{枫音,太郎}{梓、次郎}
不稳定配对{梓、三郎}{由槻、次郎}
「不会跟别人私奔的配对称为『稳定配对』,会因为喜好顺序而被人抢走的配对称为『不稳定配对』。」
「嗯。」
「如果把两个稳定配对重叠,有人不想跟对方配对的话⋯⋯最初无法配对的由槻跟三郎就无法加入任何稳定配对之中!」
砰!由槻一拍白板说。
也就是说。
「只要这六人聚在一起,不论怎么组合,『由槻』跟『三郎』都永远是边缘人吗⋯⋯!?」
「没错,这就是获名『绝望定理』的原因。」
「好过分喔。」
「『跟所有人交谈就能变成朋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只要自己拒绝配对,就一定会有被排除在配对之外的可能!当然如果对方拒绝,也有可能无法配对!」
由槻坚定地断言。
「稳定婚姻问题⋯⋯莫非这在交朋友与交男女朋友时也能成立吗⋯⋯?」
「没错。『被甩的人』就代表在那个团体中跟谁都无法交往的可能性最高。」
「真的假的⋯⋯!!」
这个定理跟恶梦一样。
让人更不敢告白了。太可怕了。
「该怎么说⋯⋯这个定理感觉好悲哀喔。」
「就是说吧?」
「追根究柢想出这个理论的数学家最悲哀就是了。」
「这充其量只是理论,算是图论的一种,还可以用在锁定病毒带原者,或是追溯病毒来源上。」
「喔~」
我有点佩服。
好了,姑且不提这个。
「枫音,你还是别对由槻说太随便的话比较好。」
「嗯,我切身体会过了。幸好今天穿的是可爱的内裤,所以没问题!」
「⋯⋯真的吗?」
似乎有点好奇的由槻走向沙发上的枫音。
接著她用指示棒撩起枫音的裙子。
「呀啊!你、你干嘛啦!?」
枫音发出一声尖叫往后跳。她的尖叫真不性感。
「我们不是聊过预定在同学面前换衣服时穿的内衣吗?」
「是啊!?」
枫音还没从混乱中恢复。
「你叫我准备在隔宿露营能给朋友看的内衣,所以我想看看到底是哪种⋯⋯收集样本。」
「那个!你回家!问百地姐啦!」
「知道了。」
由槻乖乖点头。
啊啊,原来如此。彩霞姐的劳动环境就是这样恶化的⋯⋯
我想你暂时不会寂寞喔,彩霞姐。
虽然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