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钟塔的大时钟宣告夕阳时分来临,各地钟楼的钟声纷纷随之响起。

被夕阳染红的石制道路上,挤满了结束一天工作准备返家的人们。

贩卖生鲜食物的摊商们奋力叫卖,希望抢到眼前最后一波的客潮。

另一方面,油灯式路灯在早已被夜色笼罩的昏暗小径间亮起,点灯人的影子因光映在一栋栋石制房屋的墙壁上——

「……我脑中的印象是这个样子,但没有实际前往,果然看到的景色就会天差地远呢。」

雪人一脸失落地说道。

他们一行人的船,目前位于作为最后检查点都市的港口内,与学院那个夸张的直管式港口不同,这只是个设在湖泊旁的普通港口,而雪人现在就待在船内。

更正确地说是在机械室内,位于利用齿轮上魔法图纹互相碰触来精炼魔力的模拟咏唱装置「风之心」正下方。

「就算您跟我这样说……这种景色不是到哪都差不了多少吗?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雪人大人你原先待的那个世界。」

回答他的是在地板蜷曲成一团,不知是否受到主要动力装置停止运转而显得懒洋洋的小玉。

它伸了一个表示无趣的懒腰后接着说:

「既然您这样抱怨,当初何必自愿接下船体维修的任务呢?怕尴尬吗?」

「……别让我想起来啦,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纯情少年耶。」

还以为身为船灵的小玉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竟然在此时提出来。

雪人一脸无精打采地躺在附有轮子的木板上,叹了口气。

他照克萝所说抓到特意躲着他的风夕并向她道歉,已经是这个早上的事。

这起骚动到此可说告一段落,虽然与风夕之间难免还有些尴尬,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一切肯定都会恢复原状。

至于芙兰崔希可那边,的确「一下」就解决了,不是甩巴掌这种可爱的方法,而是在雪人上腹部赏了一记重拳。

不过这和他自愿留在船上进行维修,让风夕和芙兰崔希可两人下船采买完全是两码子事。

「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关联啦,不过风夕和芙兰崔希可似乎和好了,我才想让她们单独出去走走啊。再说都要到艾达华尔了,我可不想她们再吵起来啊。」

雪人躺在附有轮子的木板上,用一副感到厌烦的语气接着说:

「所以我对待在这里维修并不觉得委屈,不过……这里的管线未免太乱七八糟了吧?我看当初设计时根本没有考虑到维修这件事。」

总之就是尽量做得越小越好这种想法,造成「风之心」里头的管线一团乱。偏偏接缝处又在那种指关节不再长个两三节根本构不到的位置,最后雪人只能将里头一些零件拆下来。

「这样也不能怪我一直抱怨了。」

「哎呀,因为我也活了很久,最近不是说什么安全防护需要,不然就是说某些零件已经停产之类的,里头变得乱七八糟也是没办法的事。」

「嗯?你不是一种类似电脑——不对,类似思考回路的东西吗?可拆卸式的。」

随着匡啷匡啷的声音从机械下滑出来的雪人,将拆下来的零件排在地板上,接着伸手往身旁的箱子一摸拿出几片金属板。

「不是那个啦,我这个是旧型装置,无法读取第三代之后的图纹,请拿第二代以前的零件。」

「要旧不旧要新不新……第一代的可以吧?」

「没问题,因为是共通读取——船灵就代表船本身喔,雪人大人。虽然船灵可以移到不同的船上,但是记忆本身存在于船体……这不是跟死了没两样吗?」

「这样啊?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代表我可以大量更换零件也没关系对吧?」

只见雪人又拿出一些上头完全没有任何图纹的空白金属板,一边用笔在上头画下图纹,一边问小玉。

「谁知道呢?或许会丧失一点记忆吧——您会自己制造零件啊?」

「想说是基础,就从第一代开始学习了。不过第三代开始的内容与前两代差太多,我没能跟上进度。」

看来雪人所言不假,先是一口气画完图纹,接着又取出刀子。

「要是你有哪些不想忘掉的记忆,记得先把它们的位置找出来啊,等回到学院我再帮你彻底改造一番。」

「这真是……在下将会被雪人大人打造成符合您口味的船吗?」

小玉发出一点都不像猫的窃笑声,再度伸了伸懒腰。

「不过这也是预算能过的情况啦,我可没有能自掏腰包改造整艘船的财力啊——好啦,这样应该能撑上一个月左右了。」

以酷似抓伤伤痕的细线画完图纹后,雪人含起金属板再度滑进装置下方。

「对了,你不是说你活了很久吗?有没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啊?」

「您说趣事吗?我想想喔……大概只有这艘船原本是属于路娜丽雅大人这件事而已吧。」

「……那是谁啊?」

「她是月之巫女喔。」

小玉小声讲出这句话,仿佛这就足以代表一切。

「大概是至今两百年前的事了,那时这个世界还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甚至还有魔王这种东西存在呢。」

视线望向建筑物内受柔和夕阳照射的墙上壁画,芙兰崔希可开始说起。

「原本她们只是冒险者——用现在的讲法来说,就是所谓的异世界产物回收者喔。」

「冒险者的称呼比较好,听起来充满梦想呢。」

上街采买的时候总不能穿着一身防护长袍,看她身上一袭完全不像贵族千金的狂野穿着——衬衫配上短裤的打扮,风夕做出如此回应。

「大家都这么认为,因此一般还是俗称这个职业为冒险者喔。」

芙兰崔希可微微一笑后接着说下去。

「据说月之巫女、太阳巫女,以及侍奉她们的黑龙公和白凰公四人,在巡回各地的途中,不知为何竟被魔王军视为头号敌人呢。」

大部分的城镇都像此处一样,设有赞颂她们的纪念馆。

不过无论何处都没有留下关于这四个人的记录,就连名字也不是真实流传下来,因此甚至有一派人主张根本没有月之巫女等人存在,是后人将历史上人们的丰功伟业整理之后打造出来的英雄。

「你用来打倒云蛇龙的那个魔法,据说就是太阳巫女创造出来的……不过可信度相当低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啊,那种东西单纯是魔法的排列组合不是吗?更何况我早就不记得到底是在哪学会那招了啊……」

看到芙兰崔希可别有深意的看向自己,风夕如此解释。

「这我相信啊,因为若非〈来访者〉,根本不可能有人不知道这个故事。」

芙兰崔希可轻轻耸肩并叹了口气。

因为她直到刚才才知道风夕丧失记忆。

还有关于名字的由来,以及与雪人相遇的经历等过去。

一路说着,风夕和芙兰崔希可最后走进了这个纪念馆。

(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感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雪人是孤儿,而风夕丧失记忆。

正因为如此,两人才会保持着这种像是家人又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样不明所以的距离。

想起风夕当时在雪人怀中天真无邪、感到安心的表情,芙兰崔希可再度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

被鲜红眼眸直直一盯,芙兰崔希可若无其事地做出回应。

然后她像要领导风夕一样,走到下一幅画前方接着说:

「巫女一行人与魔王军陷入敌对后多次被逼入绝境,直到失去白凰公这名伙伴,她们才下定决心与魔王军一决死战。」

她们虽然遭到魔王军百般针对,却从未采取积极的抵抗态度。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对方可是当时席卷这个世界的大军,而她们只有四人,怎么想都不该采取硬碰硬的手段。

——但是由于失去了白凰公这名伙伴,使得她们终于决定奋力一搏。

「她们周游各国说服国王,最终形成多国联合阵线展开绝地大反攻。」

从不顾自己被魔王军盯上仍执意踏遍各地的时候开始,她们在人民心中早已成为了希望的象征。

在此「希望」之前,虽然不知道各国国王有什么打算,但人类因而团结一致,战况变成人类联军对抗魔王军的局面。

「经历长久抗战之后,疲惫不堪的人类联军采取了以全军作为诱饵引诱魔王军上钩,再趁机暗杀身为对方首领的魔王,让魔王军陷入混乱的战术。而担任暗杀魔王重责大任的角色,当然就是巫女一行人。」

就算她们的确是精锐,但从人数来看实在是希望渺茫。

但是不做不行,因为即使集合全人类与魔王军一决生死,在强大的魔王军面前,人类怎么想都只有战败一途。

最后,这个战术竟然成功了。

杀进魔王城的巫女们顺利摘下魔王的项上人头。

「看来魔王军相当仰赖魔王强大的力量。据说魔王死后魔王军陷入一片混乱,人类趁机以破竹之势横扫战局,将他们一举消灭了。」

墙上有许多描绘其中过程的图画,直到最后一幅——不知道位于何处的战场,士兵们高声欢呼庆祝胜利的画。风夕一副若有所思地盯着看。

「……是吗……人类最后……赢了啊?」

「当然啊,不然哪来的现在啊?」

芙兰崔希可听到风夕说出这句既不是感到安心也不是特地确认的话,不由得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回答她。

听到芙兰崔希可的回答,风夕露出一个令人费解的无奈微笑。

「别在意,我只是……觉得有点寂寞罢了。因为明明是最后一幅画,上头却没有打倒魔王的英雄。」

如风夕所述,眼前的确是最后一幅画,真正打倒魔王的英雄却没有被画进去。

听完风夕的话,芙兰崔希可扬起柔和的笑容,以稍微受到影响带有悲伤的语气下了结论。

「不管怎样,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划下了句点——没有任何人知道巫女一行人最后的下场为何,也难怪会被说成根本不存在的人物呢。」

「但是当时路娜丽雅大人的力量并不足以打倒魔王,为了弥补这个不足,她与神结下契约——对原本就是月之巫女的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契约啊……那肯定不是免费的吧?」

看来是勉强用螺丝固定,雪人边用力将螺丝与略微错开的螺丝孔拴紧,一边开口问道。

「是啊,不过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契约啦,因为其实神也想战斗啊。很合情合理不是吗?就算武艺再怎么高超,只要没人陪祂打就一点意义也没有。所以——没错,神一定很想战斗,为了这个非常单纯、再明了不过的目的。」

「还真像人类会做的事啊——好,装上去了。」

将螺丝栓到下一个维修的人——例如自己——保证会抱怨连连的紧度之后,雪人从装置下方顺势滑了出来。

「呀!?」

一个突然的惨叫以及似乎撞到什么的触感,再加上——

「呃!」

上腹部传来一股冲击,虽然不是多重的东西,但是事出突然让雪人顿时喘不过气,发出诡异的叫声。

「喂,小玉,你在搞什么——」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黑色而是白色,还有向外扩展的皮肤色,以及覆盖在上头的轻飘飘蓝布——简单来说就是腰部以下的部分。

「……原来你还具有变身功能啊?」

「才没有……还有这位小哥,你看着哪里讲话的?」

「内裤。」

堂堂正正地回答之后,雪人将视线往上一看。

看到的是呈现完美月光色的飘逸长发,以及有着一对金色双瞳的少女。

「……你是谁啊?」

自己不认识她,甚至连看都没看过,少女全身充满特征的配色让雪人轻易做出如此判断。但是,她同时也散发出相当熟悉的感觉。

充满疑问的雪人歪了歪头,问了她「你是谁啊」这个问题。

「那个……总之不要再看内裤了,好吗?」

「……好吧,我不看了。」

虽然很想一直看下去,但人类毕竟是种有理性的生物。

雪人的理性并没有薄弱到,忘记现在正处于风夕和芙兰两人不知何时会回来的状况。

「再说,我应该不是个萝莉控才对。」

「你刚刚都讲出来了啦……」

「哎呀,搞错了——我是不喜欢那种送上门来的餐点,太缺乏浪漫了。」

「……这个借口好像没有比较好……」

看到少女一脸呆掉的样子,雪人虽然沉浸在胜利感中,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马上就觉得莫名空虚。

——叹气。

「总之在我新的癖好诞生前,你先下来再说吧。」

「我觉得从你这句话听来,早就为时已晚了耶……」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接着对雪人伸出手。

「初次见面啊,小哥,我叫路娜丽雅。」

「幸会幸会,我是甲……啊……名叫雪人,家族名,也就是姓,叫甲斐。」

雪人向似乎与这艘船原本主人同名的少女自报姓名之后,坐起上半身。

然后回握她伸出来的手。

「……我是要拉你起来耶。」

「不不不,不管怎么想,在你拉我起身之前,就会先撑不住反被我拉倒过来了吧?你难道真想让我堕入魔性之路吗?」

对于自己从她那柔嫩小手的感触,得到她不通武艺这个结论的事,雪人露出苦笑。

就算这里是充满奇幻要素的世界,而现在又刚好提到这个故事,眼前这名少女也不可能是那位两百年前的月之巫女路娜丽雅。

更何况她实在太过幼小了。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稍微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而已。」

「小哥真是个怪人呢。」

路娜丽雅先是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接着轻轻往雪人坐着的板车角落一坐。

「中午我看了雪轮小哥你们的战斗喔,真是精彩耶……」

「当时好像的确有船就在附近啊……还有,是『雪人』好吗?」

「雪刃?」

「雪、人……很难吗?」

「嗯,很难。」

听到路娜丽雅果断的回答,雪人回想起一件事笑了出来。

记得当时芙兰崔希可第一次叫他名字时,好像也吃了不少苦。

因为当时甚至发生了她咬到舌头出血的小插曲,让雪人印象深刻。

「那叫我『雪』就好了,只有这个字你还念得出来吧?」

「嗯,那就叫『雪哥』吧。」

看到她露出宛如少年般的爽朗笑容,雪人突然了解一件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能和她如此顺利地交谈啊。)

路娜丽雅的发言模式与风夕相近,笑容则和芙兰崔希可类似。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但不时会露出像到连雪人也吃惊的一面。

「那个,啪唰!挥出的一下好帅喔……是那一招没错吧?还有雪哥,你们是冒险者吗?」

原本她手舞足蹈地形容当时的状况,却冷不防丢出这个问题。

雪人柔和一笑,心想这种说话毫无脉络可循的地方,或许正是小孩子的特征吧?

「不,我们还是学习中的雏鸟而已呢。」

「喔喔,小黑……还有那两位姐姐再加上雪哥,总共四人都是吗?」

「还要加上一只猫喔。」

或许是前去采买的克萝允许路娜丽雅上船的,雪人总算明白她出现在此的理由并如此回答。

「左拥右抱呢。」

「这句可不是小孩子该说的话啊……」

听到她这句话,雪人表情变得僵硬,无奈地说道。

再说直到昨天以前,风夕和芙兰崔希可还在争吵不休,实在算不上是左拥右抱的局面。

「嗯……说真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路娜丽雅用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提出疑问。

「所谓的冒险者,不就是要调查那些从空中掉下来的东西吗?那你们之中要由谁来调查啊?」

……关于这件事,雪人打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真要说起来的话,这次的实习从头到尾都相当诡异。

不惜用上船灵只派四个人前往,而且个个都是战力超群的人选,明明是实习却没有半个人随行监督,还出现了本应不可能出现的巨大云蛇龙……

让人怀疑此行根本只是假借实习之名的某种旅途,可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别再问了,我可是全面相信克萝的啊。」

能策划这一连串计划的不是学院本身就是克萝……不管是哪一种,都摆脱不了克萝在计划中参了一脚的事实。

还有,雪人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克萝绝非只是个平凡的学生,因为将原本住在废墟的自己和风夕两人接来学院的正是她。

即使明白这些,雪人还是认为克萝是值得结交的朋友。

「哎呀……被你这样一讲我岂不是没话说了吗?」

路娜丽雅脸上浮现了完全不像小孩,而像是大人般的成熟苦笑。

「不过我还是要讲——不能信赖小黑,知道吗?小黑她啊,太过认真率直了,甚至会为了一个目标,不惜连自己都牺牲喔。」

「……要是你在开玩笑的话,我本来还打算打你一顿的呢。」

但是,路娜丽雅的话中完全感觉不出开玩笑的感觉,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忠告。

「所以路娜丽雅——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叫我路娜就好了,雪哥。」

突然之间,她身体轮廓一阵摇晃。

瞬间失去色彩成为半透明,可以看到她背后的墙壁。

「啊啊,到极限了吗……我难得才跑出来的耶,可恶……」

她懊悔地说完,马上以轻盈的动作站起身来。

接着站在雪人的正前方与他面对面。

「我是月之巫女路娜丽雅,在艾达华尔的祭坛那里等着——」

一时之间虽显得愧疚,但她马上露出凛然神色,接着说了下去。

「来杀了我吧。克萝办不到,那两位姐姐大概也不可能,但我相信雪哥应该会成功的。」

这个地方不像刚才只是随意进去看看的纪念馆。

两人现在正为了买衣服这个明确的目的来到服饰店,芙兰崔希可一边比较店内吊挂的各式服装,一边像是突然想到某件事似地开口说道。

「……虽然是个传说,不过也流传着这种故事喔。」

「毕竟上一个故事算不上完结啊,我能理解其他人想给故事一个结尾的心情……不过要是她们本人知道的话,恐怕不是滋味吧。」

风夕看着眼前五花八门到令她头晕目眩的服装,如此回答道。

「结尾啊……的确是可以那样说没错啦。」

银发赤瞳,偏白的肤色——该用一袭深色或淡色的服装衬托看看吗?

(……落差太大了。)

刚才芙兰崔希可一问之下,才发现风夕根本没有好好打扮过自己,那么现在就该挑能表现出与平常不同的装扮才对。如此心想的芙兰崔希可拿起一件衣服。

「打倒魔王的月之巫女受到诅咒成为新的魔王,最后遭到同伴封印,所以现在才会没有任何有关她的消息——」

「那是怎么回事啊……」

风夕对芙兰崔希可所说的结局,以及她手上的衣服发出无奈地呻吟。

特别是衣服,上头太多装饰了,毫无意义的蝴蝶结,沉重的布料以及过多的荷叶边……

「完全搞不懂……这件衣服到底想追求什么啊?」

「当然是『可爱』啊。」

「……确定不是『碍事』吗?」

该怎么说好呢,感觉光是穿在身上走动就会被勾破,或许设计者的目的就是希望因此增加贩售量也不一定。

虽然风夕并不是怀疑芙兰崔希可,但总觉得这种设计背后一定有某种阴谋。

「你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你的动作太粗鲁的关系吧。」

她的走路方式和飞行方式完全相反,一点也不优雅,看起来完全不悠闲。讲好听点是每步都脚踏实地,难听点就是粗枝大叶。

「粗、粗鲁……」

不管一旁受到打击的风夕,芙兰崔希可开始思考。

——传闻被封印的月之巫女,不时会从封印中溜出来寻求祭品。

虽称为祭品,但目的并不在于要他们的命,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让她尽情发挥力量战斗的对手。不过,面对她这个有着打倒魔王实力的对手尽情战斗,相信祭品们的命应该跟没了差不多。

——因此太阳巫女再度来到这个世上。

正是那个传说中的太阳巫女。

据说因为根本没有人能与化为魔王的月之巫女匹敌,为了担下她的对手这个重责大任,太阳巫女才会再次转生到世上。

(……然后风夕使出了星炎大咒,那个如假包换由太阳巫女使出来的大咒。)

明明术式流传至今,却没有半个人用得出来的魔法。

(要是风夕就是太阳巫女的话……)

……事情仍然说不通。

尽管人数受到限制,仍无法改变总合战力明显过剩的事实,若解释成护送太阳巫女到目的地或许还说得过去。

可是这无法解释为何没有监督者同行,以及云蛇龙的出现。

再说,身为主角的太阳巫女真的有可能会丧失记忆吗?

「……果然很奇怪呢。」

对于此番形同小孩子妄想的推测,芙兰崔希可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

看来自己受到实习和云蛇龙这些稀奇事件的影响,脑袋变得有点不对劲了。

「喂,芙兰!明明是你帮我选的衣服却又说很奇怪,到底想怎样啊?」

「抱歉抱歉。是说你不太适合荷叶边呢……该让你穿看起来简洁一点的衣服比较好吗?」

或许是自己的思考方向错误。

虽然一笑置之,却无法完全忘记刚才的推测。

芙兰崔希可一边在脑中再三思索,一边将手伸向下一件衣服。

「还真像人类会做的事啊——好,装上去了。」

将螺丝栓到下一个维修的人——例如自己——保证会抱怨连连的紧度之后,雪人从装置下方顺势滑了出来。

「呀!?」

一个突然的惨叫,强烈的既视感,再加上——

「呃!」

上腹部传来一股冲击,虽然不是多重的东西,但是事出突然让雪人顿时喘不过气,发出诡异的叫声。

「喂,路娜,你在搞什么——」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白色而是淡绿色,还有向外扩展的皮肤色,以及覆盖在上头的轻飘飘绿布——简单来说,就是腰部以下的部分。

「……你什么时候换衣服了啊?」

「在你睡着的这段期间。还有,你这家伙看着哪里讲话?」

「内裤。」

随口回答之后,雪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回事……时间倒流了吗?)

这个场景及这段对话,都是他和路娜丽雅之间已发生过一次的情境。

不——

「……我刚才睡着了吗?」

「你似乎是维修到睡着了,小玉说它讶异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喔。」

「这样啊……」

自己在做梦?不……是被强制进入梦境?

雪人在脑中不断翻找,那些尘封已久身为退魔士时学到的知识。

幻觉、精神干涉或是空间记忆。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说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啊?」

「抱歉!我眼睛马上闭起来!」

看来雪人似乎维持着抬头的姿势陷入沉思,直到被风夕用冷到冰点的语调一问,他才赶紧闭上眼睛。

插图p157

「昨天也好今天也是,你这家伙真的是……」

在阵阵小声的抱怨传进耳中的同时,压在雪人胸口的沉重感也消失了。

「……你可以张开眼了。」

「收到。」

做好会被揍的心理准备后,雪人以仰卧起坐的动作坐起上半身。

张开双眼。

他和表情僵硬的风夕四目相交。

「……哼……」

她撇开视线支吾其词,红润的脸颊上带着闹别扭的表情。

雪人马上明白她样子不太对劲的理由为何。

下船采买时明明还穿着制服,现在的衣服却不一样。

白色内衬衣搭上亮绿色外衬衣,整体看起来虽较为朴素,腰际却绑着一个作为重点装饰的大蝴蝶结。

这不仅是雪人第一次见到,也是风夕难得穿上有特别装饰的服装。

「————」

雪人哑口无言。

正确来说,他完全看呆了。

这让他久违地将风夕视为家人以外的异性看待。

「……你倒是说些什么啊……」

视线仍撇向一旁,但声调并非平时的微微细语,而是一句很小声的话。

完全没有力道的弱小声音。然而,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机是好还是不好——

「……美极了。」

雪人此时沉浸在朦胧意识之中,将心中所想的话毫不保留地说出口。

「啊,没有,刚才的是——」

雪人慌忙地想将话收回,仰望天花板短短低吟了几声后,看向风夕畏畏缩缩的表情——

「……这是实话,我是真的这么认为,完全只有这个想法。」

最终雪人以一种举白旗投降的心情承认一切。

「嗯,这样啊。」

风夕此时对他投以不同往常充满恶作剧心态的笑容,而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的灿烂笑容。

接着她也像路娜丽雅一样,往雪人坐着的板车角落坐了下来。

「会脏掉喔。」

「没差,反正不会穿第二次了。」

「真可惜,明明那么适合你耶……」

「你傻了啊,这样你岂不是连好好看着我讲话都办不到了吗?」

斜眼瞄过去,他发现风夕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浮现像猫一样充满恶作剧心态的笑容。

雪人对此不知为何感到莫名的安心,接着回答她说:

「……的确没错啦,哎呀,可是真的很浪费啊……」

因为他真的认为那套衣服相当适合风夕,相当漂亮。

可是——

「我们之间不适合这种战战兢兢的对话。」

似乎是为了隐藏害臊,她以一副闹别扭的声调说了这句话。

而这句话仿佛看透了雪人心中的想法,让他惊讶地睁大双眼。

接着他露出苦笑。

「是啊,还真不像我们呢。只好保存在记忆中将就将就了……啊啊,可惜啊……」

先是充满遗憾的抱怨,接着雪人深深叹了口气,风夕则轻轻微笑。

「要是你真的要这样做,可千万别忘了喔,因为不管你之后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穿这套衣服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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