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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部分

【贰拾壹】

“六个人吗⋯⋯看来他们也是乐龙会的成员。”

水之江看到男子衣领上的徽章说。龙造型的领章,和晴等人脚边尸体上的一样。

真绪诧异地抬头看了水之江一眼。

“也就是他们在自相残杀吗?”

“或是被某人控制了。”

水之江看着周遭的浓雾,面露险峻的表情。

乐龙会来到此地是为了妨碍晴得到匣子。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埋伏,或许是放弃了伪装成意外杀死他,想强行将他掳走。

然而,他们在晴抵达之前就遭到某人攻击,并被剥夺自我,受到控制。恐怕是为了对接近旧座仓宅邸的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仙岩,拜托了!”

真绪打开肩上的外出袋。

茶色虎斑猫从里头跳了出来,变身为体长接近四米的巨大猛兽。

但即使看到变身为妖怪的仙岩,男子们也毫无反应,唯有继续朝晴走去。

嘶!地一声锐利的呼气,仙岩以猛兽般的动作打飞他们。

攻击敏捷豪爽,即便他们处于正常状态,想必也无法闪避。男人们直接被打飞,没有采取防御姿势就倒在地上。

但是,下一瞬间,他们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地起身。

仙岩的攻击不是没有效果。实际上,他们之中也有口吐鲜血,或是手脚明显骨折的人。

纵使如此,他们仍像是感觉不到痛觉,甚至还露出恍惚的表情,唯有宛如香烟的白雾自他们的鼻腔中漏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简直就跟丧尸一样了嘛⋯⋯!”

看到拖着负伤身体依旧再次逼近的男子们,真绪忍不住发出尖叫。

该不会,水之江低语到一半,察觉背后的声响,赫然回头。

“真继同学,背后!”

“咦!?”

听到水之江的警告,晴反射性地向后转。

映入眼中的是身穿严肃西装的年轻男子,那个应该已经丧命的乐龙会成员。

“阿晴!”

真绪急忙唤回仙岩。

然而,男子的动作快了一步。他一面吐出纯白色的烟雾,一面抓住晴──

下一瞬间,男子的身体忽然向后飞了出去。

枪声同时传进耳中。某人朝男子开了一枪,救了晴。

“你们还是这么松懈啊。”

外表令人联想到死神的诡异男子翻过濒临倒塌的围墙,跳了下来,他背后跟着一名矮小的黑发少年。

晴以恍惚的表情交互看了看男子手中的手枪,以及被子弹击中的尸体。

“狩野先生!?”

“你疯了吗!?对方可是人类耶!?”

真绪满脸惨白地指责狩野泰智,但他反而摇头失笑。

“不对,这些是尸体,跟死物没有两样。”

“你是说⋯⋯尸体会动吗?”

“你们不是已经确认过他们死透了吗?”

狩野语带嘲讽地说,再次举起手枪,接二连三射击乐龙会的成员。

他瞄准的部位是他们的胸部──正确来说,是肺脏。

诚如称呼他们尸体的狩野所说,就算胸部被射穿,他们不但没有痛苦的反应,出血量也不多。取而代之,纯白色的雾气喷出伤口。他们吸进的烟雾累积在肺中,如同寄生生物般操纵尸体。

射杀<、、>所有尸体后,狩野伤脑筋似地耸了耸肩。

途中应该射光了的子弹,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状。晴看到这一幕才想到,狩野的手枪不是一般的武器,而是具有特异能力的特殊骨董。手枪在妖力用尽之前能无限发射,难怪这是狩野爱不释手的强力武器。

枪声馀音消散后,尸体也完全停止动作。

随后,某个男人从包围宅邸的森林中爬了出来。

男子面貌呆板,看起来像是商业菁英,看似价格不斐的西装衣领上,果不其然也别了乐龙会的徽章。然而,他的表情充满恐惧,看着晴等人的双眼中盘旋著无数种感情,可见他还活着,不是死人。

“狩、狩野⋯⋯你来了吗⋯⋯”

男子用破音的声音说。狩野意外地挑起眉毛。

“哎呀,高藤老弟,你没事啊?”

“谁?你们认识吗,狩野?”

真绪对爬出森林的男子投以怀疑的眼光。

狩野愉快地笑着颔首。

“这是乐龙会的顾问,高藤。被座仓义郎命令杀害真继晴的可怜人。”

“你可以跟我们说这种话吗?”

真绪目瞪口呆地反问。座仓义郎好歹也是狩野的客户。直接听到对方的秘密,真绪比起惊讶,更感到困惑。

“别太认真了,杠屋的女儿。我的证词才没有当作证据的效力。”

狩野玩弄着手中的手枪,兴趣缺缺地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内靠近的高藤以快哭出来的语气质问狩野:

“狩野,那些雾到底是什么⋯⋯?”

“雾?”

“就是那个!它们啊!”

高藤指向被狩野破坏的尸体,尖声叫道。

自尸体肺部漏出的雾气没有散去,而是滞留在原地。在淡淡的夕阳中飘摇的模样,依照角度不同,看起来倒也像是人影。

晴这时发现,那阵雾带有强烈的妖气。男人们身上的妖气来源,就是他们吸进肺中的雾气。

“乐龙会<我们>的人被他们附身,全部都变得不正常⋯⋯!我躲在远处,所以才平安无事⋯⋯”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狩野毫不动摇地点头。

“真绪同学⋯⋯难道说,你用车辗过的人影是⋯⋯”

“我才没有辗过去啦!我有好好闪过好吗!”

真绪怒气冲冲地纠正晴低声说到一半的话。

不过,她应该也了解才对。

在抵达座仓本家之前,晴等人看到的人影如果是雾的话,雾气的行动范围就比晴他们的想像还要辽阔。即使无法使用操纵尸体的能力,纯粹形成人形等级的力量,效果或许足以涵盖整片座仓家的土地。

如果这就是座仓家的匣子的力量,那件特殊骨董就强得令人难以想像。更别说,匣子现在还在遭受封印的状态。

“对付雾气,手枪就没用了吗。”

狩野瞪着逐渐逼近的雾气亡灵,焦躁地说。

“我们逃进仓库里。过来,宿铁!”

狩野一把抱住少年,他的身影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出现一把散发恐怖妖气的直刀。

狩野用刀猛砍挡住仓库入口的障碍物,攻击轻而易举地击飞堆叠成墙壁的废弃家电与废材料。

看到门露了出来,狩野试图上前。

但应该被打飞的障碍物碎片却在狩野眼前飞了回来,如同受到吸引一般聚集在一起,再次遮蔽仓库的入口。

虽然不至于完全恢复原状,但这反而令人不寒而栗。简直就像是废弃物本身成为某种封印仓库的群体。

“这是什么鬼封印!?”

狩野举著直刀大喊。

“是特殊骨董。”

真绪茫然地嘀咕。狩野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你说什么?”

“这个封印是特殊骨董做的,坏掉的家电跟废材全部都是!”

“你说这些垃圾全部都是付丧神⋯⋯?你以为究竟需要多少使主啊?”

“可是,还有什么其他解释方法!?”

真绪大声吼了回去。

就在两人争论时,雾气亡灵仍步步进逼。虽然不能保证仓库中绝对安全,但没有其他能阻止亡灵入侵的地方。

这是个危险的赌注,毕竟仓库里可是封印了匣子的本体。

然而,这阵雾如果是匣子的攻击,对抗方法就只有找到匣子本身,并予以破坏。不论如何,不进入仓库就无法得救。

“只要解开这道封印就好了吗?”

晴推开狩野,站到仓库前面。

“阿晴?对了⋯⋯你的话⋯⋯!”

真绪看着晴的侧脸。

封印仓库的,是无数废弃物的付丧神。一般使主无法同时支配,并操纵它们。

不过,晴曾在杠屋支配所有在场的特殊骨董,只要依样画葫芦就好。若能移动这些废弃物短短一瞬间,就可以解除仓库的封印。

“真继同学,等一下。”

看到晴走向仓库的门扉,水之江以正经的语气叫住他。

“别阻止他,式盘。没时间了。”

水之江正想靠近晴,狩野的刀就架住他的喉咙。

“还是你能用擅长的命运操作对付这阵雾?”

“你不觉得奇怪吗,狩野?”

水之江即使被刀刃相向,依旧毫无惧色地说。

“啊?”

“姑且不提乐龙会的成员在这里埋伏真继同学,为什么雾气会突然出现?不对,为什么座仓统十郎做到这个地步,也想解开这道封印?”

“你想说座仓统十郎在利用真继晴吗⋯⋯?”

狩野的眼神微微动摇。

用雾气亡灵将晴逼上绝境,解开仓库的封印。这或许才是座仓统十郎设下的陷阱──水之江指出这点。

“你们在说什么啊!?”

高藤高声打断狩野与水之江认真的对话。他被恐惧与焦躁逼近死角,抓住晴威胁道:

“真继晴!你如果能打开这栋建筑物⋯⋯”

说到一半,高藤就“咿!”地叫了一声,倒退好几步。

他盯着仓库墙壁上的格子状采光窗。暗影般的窗户后,短短一瞬间浮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年轻男子长得跟晴十分相似。

“爸爸⋯⋯!”

晴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统十郎说座仓弘务在旧馆的话闪过脑中。

阻挡仓库入口的废弃物爆炸似地飞散。晴支配了他们,命令他们解除障碍。

“这就是你真正的力量吗⋯⋯!”

狩野难掩讶异地说。晴瞬间支配无数付丧神的能力,在狩野眼中也非比寻常。

“算了,做得好,真继晴。”

他重新整理心情似地这么说,再次挥舞直刀,斩断剩下的门闩,硬是拉开沉重的门扉。

“呜、呜哇啊啊啊啊!”

高藤第一个逃进仓库里。

伤脑筋,狩野边叹着气边跟了上去。

“阿晴,我们也走吧。”

晴呆站原地,真绪扶着他的背。

雾气亡灵已经逼近他们身后了。

真绪抱起变回猫咪的仙岩,踏进仓库之中。

晴和水之江也跟着她,从内侧关上仓库的门。

门毫无缝隙,完全密合。

只剩下黑暗与寂静──

以及一阵令人怀念的味道。

【贰拾贰】

义郎胡乱将空酒杯丢向吧台。

他会难掩烦躁,是因为高藤的联络中断了。

真继晴等人前往旧座仓宅邸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即使遇到了在当地埋伏的高藤等人也不奇怪。

可是高藤却迟迟没有回报,义郎就算主动联络他,他也完全不接电话。联络前去帮助高藤的两名护卫结果也一样,这个状况让义郎焦急。

“清崎!冰块!”

义郎朝走廊喊道。

座仓家的管家清崎常在餐厅附近待命。就算清崎本人不在,他的部下佣人应该也有人在才对。

但是义郎不论怎么喊,佣人都迟迟没有赶来。义郎越来越气愤,离开餐厅,走上走廊。

“清崎,拿冰块来啊!你不在吗,清崎!”

义郎一面对格外安静的大宅感到困惑,一面前往佣人的休息室。

途中,他发现访客用会客室的门开著,探头看了一眼。

见到某个男人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让他皱起眉头。

那是个身穿英式西装的矮小男子。

“坂上律师吗?你在这种地方干嘛?”

义郎抱着细小的异样感走向坂上。

敞开的窗户吹来一阵风,晃动蕾丝窗帘。坂上的身体宛如被窗帘拉动,缓缓倾斜,看到他一头倒在地上,义郎难免察觉异状。

“喂、喂?”

他俯视坂上的脸,表情顿时绷了起来。坂上的双眼因为恐惧而瞪大,停止了呼吸。

“该不会死了吧?”

义郎粗鲁地摇晃坂上,咽下一口口水。

一股无可名状的不安袭来,让他背上冷汗直流。

冷静思考一下,死了一两个律师并不会让义郎焦急。然而,坂上的死状却过于怪异,看起来不像是病死,也没有显眼的外伤。他没有尖叫,就这样毫无抵抗地丧命。

义郎感到恐怖的原因不只这样──他曾经看过相当类似坂上的尸体。坂上的死状跟十九年前火灾发生当下,在旧座仓宅邸死去的人十分相似。

“来人⋯⋯没有人吗⋯⋯?清崎,你在哪⋯⋯!?”

义郎浑身颤抖地起身,试图离开会客室。

这时,一道白色的影子挡住他的去路。

人影是不具有实体的雾气,一阵人形的浓雾站在义郎眼前。

“这阵雾是怎样⋯⋯!?从哪里进来的!?”

义郎以接近惨叫的声音喊道,雾气当然没有回答,只有张开双臂走来,仿佛要拥抱他似的。

“别⋯⋯别过来!不要靠近我!”

义郎仓皇失措地跑出会客室。

幸好雾气动作不快,只要头也不回地跑,就能轻易甩开它。

终于在昏暗的走廊前方看到人影,义郎放心地露出笑意。两个熟悉的女佣拿着拖把站在走廊上。

“你们两个!清崎在哪里!现在马上叫清崎过来!”

他恢复平时傲慢的态度喊道。

不过她们没有回应,只有慢慢抬起头来,用找不到焦点的双眼看着跑来的义郎。

看到她们死气沉沉的皮肤,义郎本能地停下脚步。

两人则踏着行尸走肉般的缓慢脚步,朝他迈开步伐──

“干⋯⋯干嘛,你们两个⋯⋯该不会,连你们也⋯⋯”

义郎一面颤抖,一面慢慢倒退。

他背后卷起一阵白雾。

雾气越变越浓,直到形成人形。

义郎发现后束手无策地呆站原地。他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只有无与伦比的恐惧。

“不要啊⋯⋯不要⋯⋯咿、咿咿咿咿!”

女佣们用异常冰冷的手抓住义郎,口中吐出白雾。她们想以半口对口的形式喂他吞下雾气。

义郎这时发现,这阵雾就是原因。

坂上律师是吸进窗外吹来的雾气丧命的。运气不好,就会像这两个女佣一样被雾气控制。

然而事到如今知道这些,义郎也无能为力。

雾气钻进紧闭的齿缝,让他感受到强烈的幸福感。

就在他委身于绝望的下一刻,背后传来某个男人的声音。

那是个却乏品行与礼仪,粗鲁随便的声音。

“⋯⋯受不了,好不容易才到,结果这栋豪宅是怎样啊?”

一名高大的陌生男子踢开小门现身。

散发威压感的外表,和乐龙会的成员相比毫不逊色。

然而,至少男人还活着,并非被雾气控制的死人。

“和泉先生,这阵雾不太对劲。”

一位外表像是正在找工作的学生,看起来不太可靠的青年跟着男子走进门。

被称为和泉的男子烦躁地看着走廊上的雾气咂舌。

“是啊,我知道。这是妖气吧?你能想想办法吗,西原?”

“包在我身上,只要把这阵雾吹散就好了吧?”

回应男子的,是最后现身,有着异国风貌的女孩。她苗条的手指轻抚空气,犹如正在演奏看不见的乐器。

随后,义郎的鼓膜一阵剧痛,发出惨叫。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强烈的耳鸣震荡头盖骨,令他全身寒毛直竖,异样的噪音仿佛好几百人一起用指甲刮黑板。

高周波的振动源源不绝,走廊上的玻璃窗无法承受,悉数碎裂。

强风一口气吹来,驱散义郎周围的雾气。

在此同时,女佣们也停止动作。义郎一粗鲁地挥开她们的手,她们便倒在走廊上一动也不动了。

“你、你们做了什么!?你们究竟是⋯⋯!?”

义郎自雾气中重获自由,不停咳嗽,瞪着背后的三人组。

看似流氓的男子露出凶狠的眼神瞪了回来。

“啊啊?想问别人的名字,自己先报上名来啊?”

“不可以,和泉先生。我们是客人,不能这么说啦。”

不可靠的青年劝戒龇牙咧嘴威吓的男子。

接着他面露轻薄虚假的微笑,走向义郎说:

“你好,我们是特殊骨董处理业者杠屋。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先来叨扰了──”

“杠屋⋯⋯你们也是真继晴的同伴吗⋯⋯”

义郎再次表情抽搐。被自己企图杀害的人的同伴所救,比起讽刺,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是危险状况。

而义郎的不祥预感应验了。

“你认识晴啊?”

名叫和泉的男子揪住义郎的衣领,露出凶猛的微笑,非比寻常的臂力让义郎顿时停止呼吸。

“有意思,跟我说清楚一点吧,大叔。”

被和泉充满杀气的眼神一瞪,义郎怯弱地点了点头。

男子带来的二人组则露出不负责任的同情眼神望着这一幕。

【贰拾参】

眼睛习惯黑暗之后,渐渐开始能看清仓库中的模样。

仓库内部比外观看起来还要宽敞。

一楼中央放着工业用的药品储存槽,以及钢制酿造桶,给人酿酒厂的印象,或者类似更专业的药品精制工厂。

只不过,大多数设备都遭到破坏,化为无法修复的残骸。那看起来不像是有目标的解体,比较像是闹脾气的小孩大肆破坏眼界所及的一切──破坏的痕迹凄惨到给人这种感觉。

“总而言之,看样子它们进不来了。”

狩野回头望向紧闭的门扉说。

黑发少年抱着消瘦的草原狼站在他身边。暂时放下武器,代表狩野认为这边安全无虞。

“那就好,不过这栋建筑物是怎么回事?”

真绪这么说,环视仓库内。

“比起发生火灾,比较像是发生过暴动呢。”

晴望着遭到破坏的设备嘀咕。

他并不是有什么根据才这么说的,只不过和旧座仓大宅的灾情相比,仓库内荒废的模样给人一股异样感。这里不单只有意外的痕迹,还留有憎恨、悲伤等强烈情感的残渣。

“暴动吗⋯⋯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没错。”

水之江探头看了一眼倾倒的药品槽,冷淡地说。

真绪也望向相同的方向,“哇!”地轻声尖叫。

一具男性尸体倒在那里,风化到只剩下皮肤和骨头。

“十九年前意外的⋯⋯受害者吗。”

狩野好奇地低语。

“等一下⋯⋯那个徽章⋯⋯!”

真绪注意到尸体的衣领。

喔喔?狩野嘴角上扬。虽然镀金脱落,露出了银色的基底,但龙一般的特殊造型不可能认错。

“乐龙会的徽章吗。这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解释清楚吧,高藤老弟。十九年前这里发生的事件跟乐龙会有关吧?”

狩野用调侃的语气质问高藤。

沐浴在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下,高藤害怕地缩起肩膀,自暴自弃地挤出这句话:

“是鸦片。”

“⋯⋯鸦片?那个毒品?”

真绪瞪大双眼反问。

或许是被她的反应刺激,高藤溃堤似地说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详细经过,毕竟已经是快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座仓家表面上虽然是以丝绸贸易起家,但当时日本的丝绸产业因为战争的关系急速衰退,对座仓家这间新兴贸易商社来说,环境相当严峻。用正当方式根本不可能跟财阀的大公司抗衡,所以座仓家看上的是──”

“参与鸦片贸易吗。”

听到狩野的应声,高藤沉重地点头。

“当时受到欧美列强支配的中国大陆有很多鸦片成瘾者。鸦片供应若是断绝,最坏的状况甚至可能发生暴动。对进驻大陆的旧日本军来说,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而座仓家最拿手的,就是跟产鸦片的法属印尼交易。”

“座仓家跟军部勾结,流通鸦片的意思吗。”

真绪扶额陷入思考。

殖民政策与毒品有密切关联广为人知,甚至不必列举十九世纪的鸦片战争。座仓家是贸易商,就算贩售鸦片也不足为奇。

“这下就知道座仓家背后有黑暗的过去了。可是,这是战争中的事吧?”

“这可难说了。”

狩野发出嘲笑似的笑声。真绪对他投以轻蔑的眼神。

“你想说什么?”

“只要一度染指犯罪,吸过美味的蜜汁,就不可能那么轻易遗忘。”

“⋯⋯没错。”

高藤低声说道。

“座仓家战后依然偷偷在日本国内制造毒品贩售。负责流通的就是乐龙会。座仓家据说会收购鸦片,提炼成高纯度的海洛因,让双方获得庞大的利益。直到发生十九年前的那起意外为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栋豪宅原来是海洛因的提炼工厂吗。”

狩野尖声笑道,踢飞一旁的酿造桶。

晴等人则是哑口无言地环视仓库内。

为什么座仓家的宅邸盖在远离人烟的深山,为什么需要这么广大的土地,仓库中为何会堆放这些疑似工厂的设备──一切全部串连起来,如同拼图一般解开谜底。

海洛因是以鸦片为原料的毒品,能够让吸食者获得强烈的快感,却具有极高的成瘾性。座仓家偷偷制造海洛因,交给乐龙会贩售。

座仓家持有的神秘收益源,就是贩卖海洛因。

“这么说来,想杀真继同学的失控卡车司机也有毒瘾。如果乐龙会参与其中,请毒虫办事理当易如反掌。”

水之江责备高藤似地低声说道。高藤八成是对卡车司机说,只要杀了真继晴就能得到毒品,利用司机来谋杀晴。这种手法比想像中还要狠毒。

“不过,提炼鸦片和海洛因的原料,罂粟花是从哪里来的?该不会是种在这座山里吧?”

“这就连我也不知道。”

听到水之江的疑问,高藤怯弱地摇头说:

“可是,座仓义郎说只要有匣子就好。只要能拿到那个匣子,我们就能再次开始流通海洛因──”

“⋯⋯匣子?我从来没听过有能拿来当作毒品原料的特殊骨董啊⋯⋯?”

真绪哑口无言地说,水之江也困惑地陷入沉默。

“哈哈⋯⋯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那就是匣子的真面目吗⋯⋯!”

狩野双眼闪闪发光,笑了出来。

黑发少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一把直刀出现在狩野的右手中。他左手握著同时出现的手枪,将枪口抵在晴的背后。

“狩野!?你!?”

真绪怒目大喊,但狩野却视若无睹,硬是把晴拉到身边。

“真继晴就借我一用了。别怨我啊,杠屋!”

说完他扣下扳机。

子弹射向采光用的小格子窗。

碎玻璃自头上洒落,高藤发出尖叫蹲下。

随后,雾气猛然吹了进来。仓库的窗户破裂,使外头的浓雾闯进屋内,浓度急速增加,形成模糊的人影。

“解除封印,真继晴。否则杠屋的人全都会死。”

狩野用利刃架住晴的喉咙说。晴的双眼狠狠眯了起来。

“狩野先生!?你做什么⋯⋯!?”

“你还没发现吗,真继晴。这就是封印。”

“咦?”

晴发现狩野看着坏掉的毒品精炼设备,这才终于了解为什么仓库内部的印象会与外头的废墟不同。

坏掉的设备,也就是废弃物──

这间仓库里装的是特殊骨董。

为了封印匣子而准备的,废弃物的付丧神──

“动手,真继晴。我来告诉你真相。十九年前这块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狩野在晴耳畔低语,仿佛诱惑纯洁人类的毒蛇。

晴将意识转向那堆废弃物。他并没有无条件相信狩野的话。

不过,如果这里的废弃物就是封印,只要不解放它们便无法拯救真绪等人,也是事实。

“这就是⋯⋯封印⋯⋯!?”

废弃物的记忆流进脑中,晴同时理解这道封印的意义。

堆积的精炼设备崩塌似地移动,现出一扇暗门。

门设置在仓库地上,通往仓库地下。

狩野胡乱打开那道门,一把将晴推了进去。

伴随一瞬间脱离重力牵引的浮游感,晴落入黑暗之中。

【贰拾肆】

“得到毒品的道具?你就是因为这种理由才想要匣子啊!?”

和泉这么说,粗暴地踹了墙壁一脚。

坐倒在墙边的座仓义郎“咿!”地一声缩起身子。

这里是座仓家本家的会客室,坂上律师的尸体所在的房间。他们将心不甘情不愿的义郎拖来这里,正在问他问题。

大多跟他们猜的一样,义郎为了座仓统十郎的遗产,企图谋害晴的生命。座仓家贩售毒品给乐龙会令人意外,却不是重要情报。

令和泉傻眼的,是义郎想要匣子的理由。他想靠贩毒,偿还座仓家庞大的债务。

“没、没错。不管是罂粟的种子,还是关于毒品偷渡路线的情报──总而言之,匣子里装的是让座仓家重整旗鼓的关键。”

义郎用精疲力尽的沙哑嗓音懦弱地主张。

和泉遮住眼睛,夸张地摇头。

“居然被这种白痴盯上,晴真是没救了。”

“你、你说什么⋯⋯”

义郎反射性地想回嘴,和泉立刻又踢了他身旁的墙壁一脚。

义郎再度发出悲鸣缩了起来。

律歌与加贺美在不远处,一脸无奈地看着和泉两人堪称拷问的对话。他们正在调查坂上律师和宅邸佣人的尸体。

袭击义郎的女佣无疑是被白雾妖气操纵。

但那却不是直接死因。夺走她们生命的,是呼吸中枢麻痹引起的窒息。这是鸦片与海洛因摄取过多时常见的症状。

坂上律师的死因恐怕也一样,换言之,他们是因急性毒品中毒而死。

“看你不明白,我就跟你说清楚讲明白。你完全不懂特殊骨董有多危险。你以为那只是什么装贵重物品的容器吧?”

“啊⋯⋯啊啊?”

被和泉揪住领子,义郎露出呆愣的表情。

“你不是说十九年前发生意外后,特殊骨董就被封印了吗?换句话说,那个什么意外就是你家代代相传的特殊骨董引起的。”

“匣子⋯⋯引发意外?”

义郎以颤抖的声音说。被和泉瞪着的脸渐渐紧绷,失去血色。驱赶到忘却彼方,十九年前意外的记忆,因为和泉的话再次苏醒。

“没错⋯⋯就是她⋯⋯那个女孩⋯⋯跟弘务哥在一起的女孩⋯⋯”

“女孩⋯⋯?晴的母亲吗?”

义郎的牙齿开始发出喀喀的声响。和泉用力摇晃他。

义郎畏怯地摇头。

“不对,不是她。真继纱希是被叫来把弘务哥从那个女孩的世界带回来的。没错,所以那个女孩才会对座仓家⋯⋯下诅咒⋯⋯”

“⋯⋯诅咒?”

和泉一愣反问,义郎的话让他一头雾水。话虽如此,那倒也不像是谎话,至少他所感受到的恐惧是真的。

“正是如此。”

和泉等人背后响起严肃的嗓音,仿佛死人开口说话般枯朽。

闯入者的意外出现,让和泉侧头回身。

眼前出现一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以及服侍他的管家。

“伯、伯父⋯⋯”

看到轮椅上的老人,义郎懦弱地呼喊。

“你谁啊你?”

和泉露出凶狠的眼神问,老人的薄唇淡淡露出笑意,说:

“这个座仓家的当家,你们是杠屋吗?”

“没错。”

“特殊骨董业者啊⋯⋯没想到居然能再次见到真继纱希的同业。”

“真继纱希?晴的母亲居然是特殊骨董处理业者⋯⋯?”

和泉放开揪住义郎胸口的手,转向轮椅上的老人。既然他自称座仓家的当家,这名老翁想必就是座仓统十郎了。

“真继晴的母亲吗⋯⋯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没错。”

统十郎听到和泉的话,怀念地低语。

“什么意思?”

和泉走向统十郎,威吓似地低吼。从统十郎的语气听来,晴似乎不是真继纱希的亲生儿子。

“多亏你们的帮助,匣子的封印才能解开。这下我就了无遗憾了。污蔑座仓家名誉的人全都会消失。义郎也好,乐龙会的流氓也罢──”

统十郎没有回答和泉的疑问,面露心满意足的表情望向窗外。

和泉怒上眉梢。

“你⋯⋯打算把关系人全部杀光,用来掩饰座仓家过去的罪孽吗?”

“知道自己此命将绝,我对自己的过去感到后悔。”

统十郎露出自嘲的虚弱微笑。

“为什么会放过知道座仓家与毒品相关的人。为什么对他们贬低座仓家名声的可能性视而不见──”

“不对不对不对⋯⋯什么贬低,这不是你们自己干的坏事吗⋯⋯?”

律歌像是听不下去般从旁插嘴。

统十郎以清醒的双眸瞥了律歌一眼。

“不被揭露的罪恶就不是罪恶,真相之后能随意改写,负责处理骨董的你们不是应该最理解才对吗?”

唔!律歌发出模糊的声音。

决定骨董价值的最大因素,不是作为器物的完成度,而是伴随器物而来的情报。知名作家的作品,或是曾留下有名的轶闻,这些情报有一部分难辨真假,不能完全否认混杂了后世的创作。

统十郎是想借由抹杀所有知道座仓家罪行的人,以好听的谎言改写座仓家的历史。

“知道真继晴的存在时,我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如今终于能斩断经年累月的忧愁了。换言之,就是把所有知道座仓家过去的人,叫来这栋宅邸斩草除根。只要解开匣子的封印,一切易如反掌。”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叫晴来的吗?为了解开匣子的封印──”

和泉紧咬臼齿。统十郎悠然点头。

“没错。”

“就算是这样,匣子也没有杀晴或是我们的理由啊!”

“不对,只要知道真继晴的存在,匣子就绝对会失控。跟十九年前一样──”

“失控?为什么?”

和泉紧咬着问题不放。

统十郎闭上眼睛,如同在回溯久远的记忆。

“因为真继晴是背叛它的女人的儿子。”

“晴的母亲背叛了特殊骨董⋯⋯?”

“和十九年前不同,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失控的匣子,没有持有怪王力量的人了。”

“你说⋯⋯怪王?”

莫名其妙,和泉扶著额头说。统十郎的话太过飞跃,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相。

唯一确定的是,晴有危险。

需要他来解开匣子的封印,就代表匣子开始失控时,晴很有可能在最靠近匣子的地方。

“看来已经开始了。座仓家今天将在此灭亡。”

统十郎再度望向窗外说。

笼罩座仓家土地的雾气浓度急速增加。雾气含有无与伦比的妖气,类似静电的厌恶感刺激著和泉三人的皮肤。诚如统十郎所说,匣子的封印可能已经解除了。

“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不过和我们扯上关系,算你们倒楣。这是最起码的慈悲。清崎,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统十郎平淡地命令推轮椅的男管家。

名叫清崎的男子行了一礼,从轮椅的靠背拔出一把半自动散弹枪。装弹数三发,和泉等三人刚好一人一发。

“这样好吗?这老头如果说得没错,你们全部都会没命啊?”

和泉对清崎问道。

他和举枪的清崎距离约四米左右,是狩猎用散弹枪的必中距离。

相形之下,和泉的距离则太远了。有刀就另当别论,但是和泉的爱刀才刚被狩野破坏。

“我是服侍座仓家的管家,早就做好了觉悟。”

清崎露出专业的微笑。

看到他把手指放上扳机,和泉面无惧色,笑着回答:

“座仓家毁灭,自己就跟着陪葬吗──不赖,但我可没办法答应你的要求啊。”

“这还很难说呢?”

清崎毫不犹豫地开枪,喷出枪口的散弹在会客室的墙壁上射出无数弹孔。

然而,和泉却不在那里。

和泉以及应该倒在脚下的义郎都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了。

“得救了,加贺美!”

和泉高大的身躯出现在茫然而立的清崎身边。

不对,和泉打从一开始就在那里,清崎看到的是和泉的幻影──能够自由操纵光芒曲折的加贺美以特殊能力创造的幻觉。

“什么⋯⋯!?”

和泉猛力一拳,痛殴清崎第一次崭露情感的脸。

清崎被打飞到墙边,失去了意识。

统十郎失望地看着管家动也不动的身影。看到加贺美的特异能力也不惊讶,想必是因为他知道特殊骨董业者的真实身份。即便如此,统十郎独自一人也无能为力,这里只剩下一名不久于世的老人。

“加贺美!西原!这几个交给你们了!”

和泉回头对两名同事怒吼。

“小卫呢?”

“我去追晴!你就带我去什么旧馆吧,大叔!”

随口回答律歌的问题,和泉拎起义郎的衣领。

义郎半哭丧著脸,无能为力地被和泉拖走。

【贰拾伍】

简朴木制楼梯的下方,是一个狭窄的洞窟,水在脚下流动。

隐藏在旧座仓家仓库中的地下通道,简直就像是秘密隧道。

那栋仓库──或是整座旧座仓邸本身,或许就是为了隐藏这个洞穴的存在而建的也说不定。

“抱歉对你这么粗鲁。你就再陪我一下吧,真继晴。宿铁,扶着他。”

狩野以严肃的表情俯视晴,单方面对他说。

晴被黑发少年半扛着站起身。

被推下洞穴害他全身疼痛,但伤势并不严重。废弃物的付丧神变成缓冲保护了他。狩野有可能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才把晴推下来的。

“你要对明无同学他们见死不救吗⋯⋯?”

晴仰望头顶问道。通往地下洞窟的暗门被狩野再次关了起来。他在把手塞了一块木头,从外面打不开。

留在仓库中的真绪等人现在一定正在遭受雾气亡灵的攻击。他们没办法钻进地下,无处可逃。

“不用担心杠屋那两个。面对雾气亡灵这种程度的对手,式盘那家伙会想办法应付。反正和泉守已经到附近了不是吗?”

狩野漠不关心地说。

“和泉守?”

“怎么,你不知道啊?”

看着晴一脸困惑眨着眼睛,狩野意外地挑眉说:

“那家伙的名字啊。和泉守兼定,室町时代打造的古刀,最上大业物之一。据说是某个幕末剑士的配剑,但只留下一点记录,之后就下落不明。”

“古刀⋯⋯武士刀⋯⋯”

“在用于实战的日本刀之中,属于最顶级的类别。过去砍过的人数量可不只一两百人,这种恶业十分足以成为妖怪。”

听到狩野略显愉快的语气,晴哑口无言。

他不是事到如今才对和泉的真实身份吃惊。晴看过和泉的记忆,当然也知道他是堪称名刀的存在。晴也依稀猜想得到,他以自己的肉体斩杀他人的过去。

然而,他居然是那么知名的刀,难免让晴心生动摇。

和泉历经的实战远远超出晴的想像,斩杀了大量的人类。晴对此并不知情,因为和泉将这些讨人厌的记忆,全部严密地封印在灵魂深处。

“这也是为什么和泉守不对使主敞开心房。他很害怕,怕自己会再被拿去当成杀人的工具。真是愚蠢至极。”

狩野可怜和泉似地微笑,晴则质问那句话。

“愚蠢?”

“你不这么觉得吗?他的本体是日本刀,想要达成身为道具原本的使命,就只能伤人;但他却害怕这么做,实在是太没救了。”

和不留情面的话相反,狩野的声音透露出一股温柔。晴对此感到讶异。

原本是道具的付丧神,具有想要让自己的力量派上用场的本能。加贺美、西原,就连水之江都希望别人使用自己的力量。

但和泉却只被赋予了斩杀别人的能力。

而他对此感到害怕。身为器物,想要发挥力量的本能;与他身为妖怪,不想伤害他人的想法,两者彼此矛盾,使他苦恼。

所以狩野才对和泉说。

跟我来吧。我会充分发挥你的力量──

狩野身为使主,对于伤害他人丝毫感觉不到痛痒。

对刀剑的付丧神来说,就某种意义上,他可说是理想中的使用者。

只要被狩野当成道具使用,付丧神就不必苦恼。

既然如此──晴心中浮现疑问。自己真的有拔出和泉的资格吗?

“我们走,小心步伐。”

狩野以手机的手电筒照亮脚边,朝洞窟深处迈步。

名为宿铁的少年牵著晴的手跟了上去。

宿铁身材娇小,力量却强得可怕,晴完全无法反抗。

洞窟比想像中还要长,更有种异样的美感。

脚下水面的光辉反射到整面墙壁上,给人潜入海底的错觉。

“仓库地下竟然有这种地方⋯⋯?”

“这恐怕是通往异界的回廊。”

听到晴的疑问,狩野回答道。

“⋯⋯异界?”

“有人称为仙境,或是常世国。以现代的说法来说,就是理想乡。”

“理想乡?”

晴怀疑地凝神细看。紧接着,一阵温暖潮湿的风轻抚他的脸颊。

随着洞窟出口接近,淡淡的光辉照亮他。

在倾注而下的光芒中,他看见一片布满白花的辽阔大地。

这里是只种了一种花的人造农园。

农园的面积远远超过座仓家所有的土地,远方可见的山峦形状和丹泽的风景不同,树木与植被也明显有别于日本。这里正是所谓的异界,由强大特殊骨董产生的幻想世界。

“这就是⋯⋯这种东西是⋯⋯理想乡?”

眺望着空无一人的寂寥风景,晴呻吟道。

这里确实美丽,但仅此而已。这个世界充满孤独与死亡的气息。

“当然是理想乡啦。对吸这个的烟的人来说。”

看着遍布整座农园的白花,狩野淡淡地微笑。

听到他说出烟这个词,晴感到一股奇妙的骚动。没错,就是烟。由于混在雨后的浓雾之中害他没有发现,但那也许不是雾──而是烟。

“你知道种在这里的植物是什么吗?”

狩野低头看着脚下的草丛,语带揶揄地问。

草丛大约和晴的腰一样高,直直的茎长在锯齿状的叶子间,前端绽放着一朵鲜艳的白花。花谢之后,留下独特的球形果实。

就连对植物不甚熟悉的晴也认得那朵花的名字。

自尚未成熟的果实采到的成分,能够作为某种医疗用品的材料。

“⋯⋯罂粟种的⋯⋯罂粟花。”

“正确答案。”

听到晴的回答,狩野心满意足地点头。

“罂粟种子中含有的鸦片类生物碱能给予吸食的人陶醉与幸福感,偶尔还会引起昏睡与呼吸抑制。这就是袭击乐龙会那帮人的白烟的真面目。我们遇到的亡灵,也是由罂粟产生的毒品<鸦片>实体化而成。”

“鸦片⋯⋯”

一阵寒意窜上晴的背。

座仓家底下有通往常世国──异界的洞窟,还是眼界所及皆是罂粟花农田的异世界。

不对,座仓家族肯定是为了利用这个洞窟,才在这里盖起豪宅。

为了获取、利用无穷无尽的鸦片。

“座仓家的匣子是具有强大力量的特殊骨董,但是他们用错方法了。居然把它当成赚脏钱的道具,弄坏了它。太可惜了,超越国宝的传说级神器就这样毁了。”

狩野回头,露出残酷的笑容。

“我接获的委托,是处理座仓家代代相传的特殊骨董。有价值的话就回收,没价值的话就破坏。杠屋那帮人也会这么做。不能用的道具不必留下,这是当然的吧?”

狩野的声音淡淡渗出一股怒气。

他不是感叹贵重的特殊骨董遗失,而是因为应该落入自己手中的宝贝遭人横刀夺爱,对自己感到烦躁。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真继晴。你虽然是引出匣子的诱饵,但来到这里对你来说也没有损失。毕竟这里可是你诞生的故乡啊。”

“⋯⋯我的⋯⋯故乡?”

晴一愣,看着狩野。

从小就常有人说晴不正常,但这么说实在是太过头了。就算听到特殊骨董创造的异世界是自己的故乡,他也无法欣然接受。

不过,他没有反驳狩野的时间。

牵著晴的手的宿铁突然停下脚步,摆出架式。

“泰智。”

宿铁静静呼唤狩野。

狩野随着少年的视线看去,望向背后的罂粟田。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微风,纯白的雾气笼罩花田。

雾气随即化为无数人影,数量一共有数十只。纯白的烟雾形成犹如石膏像的美男子亡灵。

晴发现,他们就是居住在这个异界,无法回到现世,直到死去的人们。

他们仿佛烟雾亡灵的真身。

亡灵们护卫著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个穿着让人联想到异国公主的绚烂服装,令人心生畏惧的美女。

看到那名少女的身影,晴倒抽一口气。

她怀里抱着一颗男人的头颅,头颅的长相和晴十分相似。

“我们终于见面了,座仓家的特殊骨董。”

狩野盯着人影,高声吼道。

宿铁幻化为刀,握在他的右手之中。

狩野的下一句话让晴目瞪口呆。

“不对,玉手盒。”

人影听到狩野呼唤自己的名字,“嗯呵”地轻声一笑,嘴角随之上扬。

那是抹充满憎恨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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