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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天空裂开的景象发楞。
虽然这是定期会看到的光景,但我却怎样都没法习惯这样的景象。
我明明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六年,说起来也挺奇怪的。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当看到天空裂开的瞬间,我强烈感觉那是假造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我默默期望能看到真的天空。
我让「真的」这个词句在口中打转。真的。……真的?
──我的下巴从托著脸颊的手掌上滑落。
怎么样是「真的」?
对生活在地下都市的我们来说,从出生时就一直活在这假造的──活在有机萤幕所显示的天空影像底下,我们根本就没看过真的天空。
不只是天空。
在这座城市,无论是阳光,还是雨水,全部都是由人工制造,受到管理的东西。
彷佛就跟从前的地上都市没有两样。
当有机萤幕发出低沉声响逐渐裂开,就会看到里面有称之为「分隔墙」的巨大黑门。
如果穿过黑门后面一路通往上头的隧道,就会抵达地上。
……不过人类毕竟都已经移居到地下都市生活了,现在根本就不会有人想跑到地上去。
大约两百年前,有许多繁荣都市的地上,自从臭氧层遭破坏后,便暴露在有害的紫外线下,因为皮肤癌等种种理由,已经不是人类能够居住的环境──我是这么听说的。
对从小就在地下都市长大的我来说,真正的地上究竟是什么状况,我根本无从得知。
在教科书或电子书库中,一些在老电影与小说中会提到的「地上」,对我来说是十分模糊,感觉虚无飘渺的东西。
就算说:「以前的人就住在我们上方几百公尺远的地方喔!」,我也没有什么感觉。平常也不会去在意那种事。
可是当有机萤幕与分隔墙为了进行维修而敞开时,就只有那一刻,「地上」这两个字似乎又重拾分量,让住在这座地下都市──在这里碌碌生活的我,彷佛感到有东西压在头上。那是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飘浮在教室前方的全像萤幕──教学用辅助萤幕的画面切换内容,将我散漫的意识拉了回来。
在全像萤幕旁边,教师满脸觉得无聊的模样照本宣科地念著教材内容,我猜教师八成也不会发现我们这些学生的无聊是他的百万倍。也好,不知道这件事会比较幸福。
我在叹气的同时,将视线移向左手手腕上的腕带型装置《VerB》的辅助萤幕。
我点了几下虚拟键盘,将辅助萤幕全像画面中显示的电子教科书内容翻页,顺便将内容抄在另一个视窗中的笔记萤幕上。
据说在从前──人类还是在地上生活的时候,教科书跟笔记本都是用纸制成的,文字也得要用手写。就连钱也不是电子货币的数据,而是用纸币或金属硬币进行交易。那些都是实际能触碰到的东西。
老实说,那种生活我实在很难想像。
现在我们只要触碰《VerB》萤幕,藉由虚拟空间相连,就能解决生活中的大多数需求。
只要连进学校的电子书库,就能使用教科书的资料;保存在政府电子书库中的庞大资料──人类过去在地上制作的电影、小说、音乐等艺术、娱乐作品──现在也能透过民间的云端服务在《VerB》上阅览。
除了利用电子资料外,许多事情也能靠这一个小小的装置解决。
在这种假造的天空底下,在虚拟事物围绕下生活,就让人不禁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有真的能碰触到──真实存在的东西。
在这种地下都市中过著平凡无奇生活的我,究竟有什么东西是能让我大声说:「这是真的!」呢?
每当天空分开,我就会感受到内心的焦躁。那一定是因为我尚未见过「真货」而产生的焦躁。
我想看到真的东西。
我想用自己什么都还没触碰过的手去触碰那些东西。
在这个模仿地上所打造,全部都是假造的虚假城镇里。
我内心一直抱著这样的期盼。
──不过就算再怎样期盼,我也知道少有东西能让我摆脱这无趣的日常。
不愿面对这种现实的我再次眺望窗外。
要说我能看到的景色,就只有看来像是厚重石造建筑──其实只是用水泥建成的校舍外壁,还有装有有机玻璃的拱门型窗户。如果要问这份景色是否比授课内容有趣,我也只能给出「并没有」的答案。
不过当我将视线往上移,看到了一个位在远处的微小身影。
在L字形校舍短边部分的屋顶上有个人影。
是冬香。
尽管距离遥远到无法用肉眼辨认身份,但我却对这个答案抱持确信。
这并不是我有什么第六感之类的特殊能力,单纯只是会在上课时间跷课跑到校舍屋顶上的人,就我所知,也就只有冬香这名不良少女而已。
好想去见她喔。
察觉自己内心自然涌现这种感情,让我不禁在脑内苦笑。
我竟然会有「好想去见她」这种想法,又不是什么热恋中的少女。
我跟冬香就只是一起跷课的关系,我们肯定连朋友都算不上。
然而那个独自站在屋顶上的娇小背影,却让我久久都没法将视线移开。
*
「冬香。」
我打开通往屋顶的门,对那纤细的背影出声叫唤,站在围栏边的冬香便转过头来。
她一头艳丽的黑发随著转头的动作轻抚过颈项,与发丝同样漆黑的大眼睛看著我,眨了几下。
只见冬香扬起嘴角,冷笑了一声。那是与她可爱的童颜不大相称,但却又莫名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笑容。
「蕾妮,你又跷课了吗?」
「我说身体不舒服,就跑来了。」
「根本装病嘛!」
「你自己不也一样跷课吗?」
我故作不悦地对脸上挂著笑容的冬香回嘴。只是没想到冬香竟得意地挺起那娇小的胸膛。
「我可没装病喔。」
「那你是用什么藉口跑出来的?」
「我根本没去上课。」
「这样更糟吧!」
听到我这么说,冬香张大嘴巴笑了起来。
虽然我对她的行径感到傻眼,但不知不觉间,我也跟著发出笑声。
最近我变得有些不太正经。我在认识冬香之前,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装病跷课的。
不,这样说不对。是冬香这样的存在,将我从这个满是虚假的日常当中给带了出来。
我站到冬香身旁,跟她并肩仰望那灰色──虚假的阴天天空。
我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背轻触到了冬香的右手手背。
这份暖意或许可以肯定是真实的。
因为那是确实在我身旁,我能伸手触碰到的东西。
我在心中希望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