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狩乃正宗
我们的情人不过是随便借个名字,用幻想吹出的肥皂泡。
来吧,收下吧,你可以将虚伪化为真实。
埃德蒙·罗斯丹《西哈诺·德·贝热拉克》
我有一个从没见过面的青梅竹马。从未见过她的脸,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也没有触碰过她的身体。尽管如此,她那可爱的容颜,那柔软的音色,那温暖的手掌,早已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
她并不存在于世。准确来说,她仅仅是我记忆中的存在。这样的说法简直像是在诉说着已故之人一样,但并非如此,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她是『为了我而制造』,可以说是因我而生的女孩子,名为『夏凪灯花』。
义者,也就是所谓回忆的住民。直截了当地说,是虚构的存在。
我的父母十分喜爱虚构,或者说他们无比憎恨现实。『比起自己动身去旅行,他们更愿意去购买旅行的义忆』『与其举办派对,不如购买举办派对的义忆』『举行婚礼不如购买婚礼的义忆』。我就是在这样的父母指导下长大的。
真是个相当扭曲的家庭啊。
父亲经常叫错母亲的名字,仅是我曾听过的就有5种错误叫法。尽管有着家室,父亲还是买了数个〈honeymoon〉。从母亲的年龄到女儿的年龄,每十岁间都有前妻的样子。
母亲一次也没叫错过父亲的名字,但是作为代替,她总是喊错我的名字。我本是独生子,然而对母亲而言却有四个孩子。除我以外还有三名天使一般的孩子的义者。那三个孩子的名称都有着共同点,而我没有。
如果我再喊错父亲的名字,这样就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了。但是很遗憾,少年时代的我并没有义忆。双亲对我的记忆什么都没做过。倒也不是舍不得给孩子购买义忆的钱。虽然是个满是缺陷的家庭,但钱还是有的,只是教育方针有问题。
众所周知,孩童在人格形成时期植入无私的爱以及成功体验的义忆的话,对情感的发达有着良好的影响,甚至在无私的爱与成功体验之上。因为根据每个人的个性调整出来的疑似记忆,比净是杂音的实际经验更能直接影响人格。
我的父母明明应该是不了解其效用的。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给我购买义忆。
『义忆这种东西,与义肢或者义眼是一样的,是弥补缺陷的东西。』仅有一次父亲对我讲述到,『等你成为大人,明白了自己所缺陷的是什么,到那时再购买自己喜欢的义忆便好。』
看来他们是轻信了制造商或者诊所在拥护记忆改变时所惯用的说法——对因根据义忆来捏造过去所产生的内疚而想用对身体好这一拙劣的辩解糊弄过去——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五位亡妻就无法弥补的缺陷具体会是怎样的缺陷。
在虚构的过去中活着的二人,避开了家庭的现实生活。交流只以最低限度解决,吃饭时也是分开的。他们每天早出晚归,而且不互相告知目的地就出门了。他们似乎如此深信着在这里的自己绝非真正的自己。或者说不这么相信的话就过不下去。当然,在他们离开家的期间,我被弃置不顾。
如果连做父母的本分都没法好好办到的话,就让自己的孩子也沉浸在虚构中啊。少年时代的我一直这么想着。
无论是真实的爱还是虚伪的爱都不曾了解而长大的我,果然成为了一个完全不懂得爱与被爱的人。无法想象自己能够被他人接纳的样子,从最开始就放弃了与他人交流。就算运气好得到了他人的关心,也会有着总有一天这个人也会对我感到失望——这样一种无根据的预感,于是在那之前便放开了对方。因此,我度过了一段十分孤独的青春时代。
我十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了。两个人辩解说,这是很久以前就决定好的事。我也只有「所以又怎样?」这样的感想浮现出来。他们大概是觉得「如果是好好思考过再决定的事情,罪恶感会比较轻」吧?明明计划杀人比冲动杀人罪行更严重的说。
互相推挤的最后,父亲得到了抚养权。在那之后,仅仅一次,我在旅行的途中遇到了母亲,然而她像是没有看见我一样目不斜视地离开了。据我所知,母亲并不是那种演技高明的人,那么,恐怕是已经用『lethe』消去了所有关于家庭的记忆。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我只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惊吓之余,我也感到有点佩服。那种干脆利落划清界线的生存之道实在让人羡慕,不禁让我也想学习一下了。
那是我十九岁那年后半年的事情了。
我在昏暗的房间里一边喝着廉价的酒,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顾着半生的时光,在这十九年间,没有任何像样的回忆。
那是完全灰暗的日子。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回忆的颜色没有浓淡,没有明暗,没有强弱。只是单调的灰色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不如意青春的酸甜苦辣也完全没有感受到。
原来如此,这种空虚的人会去追寻虚假的回忆。我终于实际理解了这一点。
但是我并没有想去购买回忆,是因为在一个只有谎言构成的家庭长大的而造成的反效果吗?我憎恨着以义忆为首的一切虚构。无论是怎样枯燥无味的人生,总比充满虚饰的人生要好得多。不管是多么优秀的物语,也终究只是被制造出的毫无价值的幻想。
虽然不需要义忆,但摆弄记忆倒是个不坏的想法。自那一天起,我开始了从早到晚都在打工的生活。虽然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充足的生活费,但果然还是想靠自己来达成这个目的。
购买一个〈lethe〉。
既然是空无一物的人生,那干脆忘记一切就好。
本应该存在着什么的空间,却因什么也没有而变得空虚起来。如果消去这个空间本身的话,那份空虚也会随之一同烟消云散吧。
「空」这种状态,没有容器便无法成立。
我已经接近一个完全的「零」。
花了四月攒足了资金。我从账户上取出了工资,顺道去了诊所。为了制成〈履历书〉而接受了为期半日的counseling。之后精疲力尽地回了家,一个人喝了庆祝酒。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完成了什么的成就感。
在counseling时使用了脱抑制剤(译注:照搬原文,不明药物)而进入了催眠状态,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但是在走出诊所后一个人独处时,却涌出了「说过头了」这种后悔的念头。大概是说了什么羞耻的愿望吧。尽管很模糊,不过有这种感觉。脑袋似乎不记得了,但身体的某处还记得的样子。
本应该花费数日的counseling只要半天就完成了,毫无疑问是因为我的过去空空如也
一个月后,收到了装有〈lethe〉的包裹,我已经旁观过很多次父母服用「记忆更改用纳米机器人」的样子了,所以也没有读说明书,就把分包纸里的粉末状纳米机器人溶于水中,一口气喝干了。然后横卧在床上,等待那灰色的日子变成空白。
这样子,就能全部忘记了。我如此想到。
当然不会消除所有记忆,日常生活所需的必要记忆还是会保全的。说到底受〈lethe〉影响的只有插曲记忆。即使同样是陈述性记忆,意义记忆是不受阻碍的。至于非陈述性记忆,只要不对其出手也会被保留。这是所有记忆改变用纳米机器人的共同特征。因此实际上记忆移植也是受同样的限制。速溶形的提供『全知全能』功效的〈Mnemosyne〉(译注:记忆女神的名字)的开发进展不顺也是这个原因。因〈lethe〉失去知识与技术是不可能的,损坏的只有事件记忆。
我把6至15岁的记忆全部作为消除对象,消除指令一般都是用『与~相关的记忆』这样子指定消除对象,像我这种指定消除一定期间记忆的顾客似乎很稀少。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们的目的是消除烦恼,而不是抹去人生本身。
我看了看桌子上的时钟。记忆消去的迹象一直没有出现。本来的话只要5分钟纳米机器人就可以生效,完全消去记忆也只要30分钟。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少年时代的记忆却一直没有变化。我还记得七岁时在学校泳池溺水的事情,十一岁时因肺炎住院了一个月,十四岁时遭遇事故膝盖上缝了三针也没有忘记。母亲的虚构女儿们的名字,父亲虚构前妻们的名字也都完全记得。我逐渐变得不安起来。难道是买了假货吗?不,也许记忆消除就是这么一回事。在某些记忆消失时,人们可能无法注意到记忆被消去的事实。
正当我这么安慰自己时,却察觉到了自己的记忆中出现了异物的存在。
我慌忙起身,在废纸篓里翻出了我丢掉的包裹里的说明书读了起来。
我祈祷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是,就是那么一回事。
好像出了什么差错,送到我手上的不是〈lethe〉。那是以消去青春complex为主要作用的,给使用者提供一个虚构的青春时代的纳米机器人。
〈greengreen〉。
灰色没有变为空白,而是染上了绿色。
诊所方面会产生这种误解也不是不能理解。恐怕担当我咨询的人是根据我所说的『青春时代没有任何好的回忆,想要忘记一切』的前半段贸然断定了我的要求。
的确如此,一般就是这样的。因为没有好的回忆,所以想要得到好的回忆,这样想是很自然的。我自身也有责任,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更何况,在文件上签字的时候没有仔细确认内容是很致命的。
由于这种差错,我加入了原本我最看不起的人的行列。
不由得感到某种宿命般的成分。
告知了诊所方面送来了与订购的不同的物品后,立刻接到了谢罪的电话,半个月后,两个〈lethe〉邮寄过来了。一个是消除少时记忆的,另一个是消除有关『夏凪灯花』这一虚构人物的虚构记忆的。
但我哪边都不想用,没有开封就把他们装进了柜子里。连把它们放在目光所能及的地方都感到犹豫。
好可怕。
那种感觉,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老实说,知道自己喝的不是〈lethe〉而是〈greengreen〉时,我的内心松了口气。
与其他的纳米机器人相比,只有〈lethe〉的回头客非常少的原因,我终于明白了。
就这样,我的脑海中刻入了虚构的青春回忆,但那形象却有些许偏差。本来的话,〈greengreen〉提供的义忆是与友人欢乐度过的回忆,或是与同志一同跨越困难之类,与这种大差不差的东西。但是不知为何,我的义忆的内容却是有关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
义忆是由counseling而得出的情报用程序分析后系统得出的文件——统称〈履历书〉为基础制成的。也就是这个义忆技工士看了我的〈履历书〉后判断到:『这家伙需要这样的过去』。
登场人物集中在青梅竹马一人身上的理由,总觉得可以理解。无法感受家人的爱,没有朋友没有恋人的孤独的青春,是一个有缺陷的人类,义忆技工士大概是考虑到可以兼任家人朋友恋人的对象是对患者最有效的方法吧。把角色集中为一个人就能省去制作其他人物的功夫,剩下的劳力用来深深地刻画这一个角色。
实际上,夏凪灯花对我而言就是一个理想的角色,无论哪里都完全符合我的喜好。总而言之是个究极的女孩子。每当想起她就会不由得想:『啊啊,如果这样的孩子真的成为我的青梅竹马,想必我的青春会变得十分美好吧』。
但也正因如此,我不喜欢这个义忆。
自己脑中最美好的回忆居然是他人虚构的故事什么的,这不是很空虚吗?
*
是不是该醒了呢?她如是说。
还没关系啦,我闭着眼回答到。
再不起床就要恶作剧咯,她接着在我的耳边低声细语。
随你喜欢。我翻了个身
做些什么好呢?她嗤嗤的笑着。
待会会好好报复的。说着我也笑了。
这位客人,她考虑后说到。
灯花也睡在这里就好了,我邀请着她。
「这位客人?」
我醒了。
「您还好吗?」
我转向声音的源头,穿着浴衣风格制服的女店员正弯腰凝视着我。我以模糊的视线环顾四周,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酒馆,我似乎是喝酒喝着喝着睡着了。
「您没事吧?」女店员再次询问到。我感觉像是被窥视了梦的内容一般,十分难为情。只好装作平静的问道可以给我水吗?女店员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去拿水壶了。
看了看手表,我从下午3点开始喝酒,而现在已经6点了。
我一口气喝干了女店员拿来的水,然后结账出了店门。一走出屋外,粘性的热气便缠绕上身体,想到自己那空调坏了的房间,不禁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昏过去了。这个时间段的话,简直就像一个小型桑拿。
商店街挤满了人。并非是先前的女店员穿的浴衣风格的制服,而是穿着货真价实的浴衣的女孩们从我面前有说有笑地走过。酱汁的焦香味和烤肉的香味不知从哪里飘来,刺激着我的鼻腔。人们的话语声,小摊的叫卖声,步行者用信号灯的诱导音,发电机低沉的引擎声,还有在远处就能听到的笛声,地响的声音混杂着太鼓声,震动着整个城镇。
今天是八月一日,夏日祭。
只能认为这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活动。
抵抗着会场的人流,我向公寓的方向走去。随着太阳的西沉,人潮的密度也一直在增加,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挤走。擦肩而过的人们都是汗流浃背的样子,夕阳照射在他们那布满汗珠的脸上,闪耀着淡橙色的光辉。
本想抄近道进入神社的,结果失败了。参道是积满了寻找摊位的人与休息的人,整个神社内显得拥挤不堪。在我被人群挤压的期间,放在胸口口袋里的烟草变得乱七八糟,身上还粘上了酱汁,脚尖也被木屐踩了。已经完全无法靠自己的意志来决定前行方向了。我只好放弃,任凭人潮自然地将自己挤到外面。
好不容易脱离了境内,我正要走下通往出口的石阶时。
不经意地,听到了声音。
――呐,来kiss看看吗。
我明白的,是〈greengreen〉干的好事。这不过是因夏日祭引起联想而产生的幻觉罢了,是酒馆的梦的后续。
我为了转移注意力而思考起其他事情来,但是联想不但没有停止,还加剧了,脑内浮现的义忆变得更加鲜明。等我察觉到的时候,意识已经回到了那架空的少年时代。
「我们好像是被认为在交往。」
我和灯花来到了近处神社的夏日祭。粗略的绕了一圈摊子后,我们并排坐在了拝殿后面的石阶上,眺望着眼前的人山人海。
我穿着与平日无异的服装,不过灯花有好好的穿着浴衣。映着烟花图案的藏青色浴衣,红菊花的发饰。这两种颜色都比去年的更为深沉。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显的比平时更为成熟。
「只是一般的青梅竹马而已呢。」
说着,灯花喝了一口颜色看上去有害身体健康的果汁,轻轻地咳了一下,然后像是窥视着我的反应一般偷偷看向我这边。
「如果被谁看到我们两个这样子在一起的话,说不定会加深误解呢」我斟酌着语句说到。
「确实呢。」灯花嗤嗤的笑了。接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将我的手和她自己的手重合在一起。「这个样子被看见的话,可能会进一步加深误解呢。」
「放手啦。」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并没有拒绝灯花的手,作为代替,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被熟人看见而被挖苦的不安与索性期待被挖苦的心情大概各占一半吧。
不,可能期待更大吧。
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有了把灯花作为异性来看待的强烈意识。初二时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两人的相处时间急剧缩短。对于被家人同时送入学的青梅竹马其实是个与班上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的异性这种事,我在那一年在中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
在那同时,我对自己作为一个异性被她强烈地吸引着这件事有着自觉。舍弃各种先入为主的观点退一步看,夏凪灯花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除此之外,我会被那早已见惯的侧颜吸引住,看到她和其他男孩子说话时会变得焦虑的次数也增加了。
我至今对异性不感兴趣,可能是因为打一开始就有理想的对方在身旁的缘故吧。我是这么想的。
灯花也迎来了同样的心境变化,因为我们交往了很长时间所以能够明白。从初二的夏天开始,她对待我的方式就开始变得别扭起来。表面上虽然与从前没有区别,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只是在模仿自己过去的举止。为了能够维持坦率的关系,她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努力吧。
到了初三,我们又分到了同一个班,我们就像受到反作用力,像过去一样紧紧的黏在一起。虽然没有直接去确认对方的想法,但会时不时不动声色地去刺探对方的内心。像先前她说的那样「会被错认为恋人」以这种话来试探对方会不会露出讨厌的神情,半开玩笑地握住对方的手来窥探对方的反应之类的方法。在经过反复尝试后,我们加深了彼此有着同样心情的确信。
然后那一天,灯花进行了最后的确认。
「呐,来kiss看看吗。」
她把视线固定在眼前的光景,对身旁坐着的我说到。
这句话看上去像是她突然想到的,但我明白,这句话已经在她心中温存了许久。
同样的话语,我也在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
「来吧,来确认一下我们是不是真的仅仅只是青梅竹马吧。」灯花以轻松的语调说到。「说不定,意外的很有心跳的感觉喔。」
「会怎样呢?」我仍以轻松的语气回复。「大概,什么感觉都不会有吧。」
「是那样吗?」
「是的哟。」
「那,来试试看。」
灯花面向我闭上了眼睛。
这充其量只是在玩,为了满足好奇心的实验。说到底接吻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在这种周围展开了一道防卫线的基础上,我们将嘴唇重叠在了一起。
双唇分开后,我们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转向了正面。
「感觉怎样?」我问到,声音低沉又干涩,感觉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嗯……」灯花歪着头,「没有什么很强的心跳感,你呢?」
「我也一样。」
「这样啊。」
「是吧,说了什么感觉都不会有的。」
「嗯,果然我们仅仅只是青梅竹马呢。」
互相装傻的对话。我想立刻与灯花再一次接吻,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个问题需要确认。从眼神的变动与声音的颤抖可以看出她也有同样的心情。最初想说的台词是「因为不是很明白所以再来接吻一次吧」,但在说出口前又咽了下去。
其实是想顺势告白的吧,实际上我也有类似的计划。但是在接吻的这短短数秒内,我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警告着不可以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的话,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以片刻的激昂与刺激作为交换,两人独处时的气氛中好的部分会全部失去。
我们将再也无法回到现在这样的关系。
灯花也注意到了这点吧,改变了计划,让这一切像玩笑一样终结。
我十分感激她那谨慎的判断。毕竟如果她就那样子顺势坦白自己的想法,首先我是无法拒绝的。
回家的路上,灯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到。
「说起来,我是第一次喔。」
「什么?」我装傻。
「kiss啊,千寻君呢?」
「三次。」
「诶?」灯花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和谁?」
「你不记得了?」
「……难道说,那个对象是我?」
「七岁时在我家的壁橱里,十岁时在灯花家的书房里。」
「啊,还真是这样。」数秒的沉默后,灯花终于明白了。
「厉害,真亏你能记得住。」
「只是灯花忘净了吧。」
「抱歉。」
「今天的也是,数年后也会忘记吧。」
「这样啊,第三次了啊。」
灯花沉默了一会,随后又露出了微笑。
「那,实际上是第四次了。」
这会轮到我惊讶了。
「什么时候?」
「不告诉你~」她一本正经地答到,「不过,是最近的事。」
「没有这种记忆。」
「因为千寻君睡着了呀。」
「……没注意到。」
「啊哈哈,以不被发现的方式做的。」
「真狡猾啊。」
「很狡猾吧?」
灯花挺着胸脯笑了。
那,实际上是第五次了。我用她听不见的声音嘟哝着。
狡猾什么的,我们彼此彼此嘛。
那样砂糖点心一般的疑似记忆,在我的脑海中大量存在着。而且有些浮现出的记忆比我真正的记忆还要鲜明,令我的心激烈地动摇。
令人困扰的是,义忆与普通的记忆不同,不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像刺青一样的东西,无法自然消除。某个临床实验显示,新型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移植义忆时,自身的记忆全部损毁了,而义忆却暂时保留了下来。纳米机器人进行的记忆改变就是那么的强硬坚固。想要消除〈greengreen〉的义忆的话,就必须服用义忆消除调谐用的〈lethe〉,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方法。
是克服恐惧喝下〈lethe〉?还是与义忆妥协?在这两种选择间,我摇摆不定。
如果不抹去义忆,我会永远被不存在的青梅竹马所困扰吧。
低下头,叹了口气,我讨厌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
鸟居就在眼前了,仿佛漂浮在义忆之海中终于到达了出口,这样子终于可以从夏日祭逃脱了。我安心了。在这种地方,只会不停想起那并不存在的过去。
从哪里传来了炸裂声,我反射性地抬起头,看见了于夜空之中绽放的烟火。是邻镇的烟火大会吧?我放下了视线,
现在立刻回头看。好像有人对我说到。
我无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自然地回头望去。
有一瞬,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身影。
她也回了头。
没错,那是个女孩子。
长到肩胛骨的笔直黑发。
映着烟花图案的藏青色浴衣。
惹人注目的白皙肌肤。
红菊花的发饰。
目光相合。
时间停止了。
我凭着直觉领悟到。
她也有着同样的记忆。
夏日祭的喧嚣逐渐远去。
除她以外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不追上去的话——
不听听她的事情的话——
我想向她的方向走去。
她也想向我的方向前进。
但是,人潮毫不留情地将我们分离。
转瞬之间,那个身姿,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