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看星星,在夜晚,学校的屋顶上。
关于这句话里的第二个错误。
那就是,并不是『喜欢看星星』,而是『喜欢找星星』──我一直,都在找星星。
那颗星星──是我在十年前看到的那颗星星。
现在已经想不太起来了,但大概是十年前,在我三岁、或是四岁的时候,我和父母还有哥哥一起去家族旅行了──趁著那时候有连假,去露营了三天两夜。
我们在海里游泳、在沙滩上烧烤,还开心地放了烟火。
嗯,那是一个如同画一般的美好旅程。
美好的能在画上留下纪念的程度。
不过,令我最震撼的,是在旅行中抬头仰望时看到的星空──那种美,我至今还没有看过。
对在都市长大的我来说,闪闪发光的星群是非常特别的。
而在那片星空中,其中有一颗星星特别美丽。
她散发出强烈的光芒,灿烂地令我著迷。
或许她是傍晚出现的第一颗星星吧。
她非常非常美丽,彷佛伸出手就能触及般地近在眼前。因此,不只是抬头仰望她,我甚至心想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到那颗星上去看看──为了要能直接碰触她。从那天起,成为「太空人」就变成我的梦想了。
我一直以为爸爸妈妈也会支持我的──结果他们只当作是小孩子随便说说的话,从没认真看待过我的梦想。
从表面上看来,这的确像欠缺思考的小孩子的梦想。但想成为太空人的这种想法,跟想成为职业棒球选手或点心店老板一样,似乎都是「孩子的梦想职业」排名上的典型代表,所以他们也并非不能完全理解。
不如说,自己随便认定父母能够理解、甚至抱持相同想法,这样的我才更有问题。
我应该要努力让自己被理解,甚至为了让对方认同而去亲近才对──虽然说小孩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其实父母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孩子。
结果对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无法成为「乖孩子」的小孩──但对于我,与父母之间没有建设性的良好关系,这种情形反而成为我在追逐梦想之外,另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还想把一切责任都怪到那件事上面。
那天,我在海边应该有看到的那颗星星。
那颗深深打动我、甚至让我决定了未来志向的星星,我弄丢她了──自旅行回来,不管我怎么寻找,至今为止、至今晚为止,我都找不到那颗、应该确实存在过的星星。
这种打击就像身体一部分被夺走似的,伤害了我幼小的童心。说得更具体一点,就像是双眼被挖走的感觉──这两只应该有看到那颗星星的眼睛。这种打击对我的人格发展一定有影响──『会不会是看错了?』、『一开始就没有那种星星吧?』,大家一个接著一个对我说了安慰的话──最初就像在同情一个笨孩子,但从某天开始,就转变成在斥责一个不知变通的顽固小鬼了。
学校里的同学和邻居的小孩也是,因为我没办法分享这份体验,自然也无法与他们更亲近。我变得讨厌被否定,渐渐也开始隐藏自己,最后就被大家孤立了。无法推心置腹、与大家格格不入的孩子就此诞生。接著从某天开始,我就习惯一个人寻找消失的星星。透过自学,我变得精通天文观测──甚至到了鬼迷心窍的程度。
虽然我现在还可以回想起来,自己应该是从国小开始才变得有点奇怪的,不过人在变得奇怪的时候,通常都不会有自觉。
跟父母的决裂,当然也起因于此。
在国中入学的时候,他们终于说了『你也差不多该停止做那些白日梦了,给我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被这样清楚地告诫,让我觉得自己像被背叛一样,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明明一直都很认真看待的。虽然不是那种随便相信对方后被出卖的状况,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个爱闹别扭、正值叛逆期的女儿了。只要是父母说的,不管什么都要故意跟他们唱反调的年纪。
接著就是那个约定了。
游手好闲就到国中二年级为止──升上二年级之前,如果还是无法找到「那颗星星还是什么的」,就乾脆放弃太空人这个梦想的约定。
站在父母立场看的话,就会发现其实他们已经做了很大的妥协了──如果是一般人,几乎在国中入学的同时,就已经被迫要放弃像我这种孩子气的梦想了。
毕竟这种梦想本来就不应该在人生计画里。
三分钟热度的我,至今一直执著于「等我长大之后」──不过,让我自己说的话,我如此执著的就只有那件事情而已,其他的东西对我来说怎样都好。而这些,都是那颗星星惹出来的。
话说回来,那样的生存之道如今也──那样的我就要消失了。
十四岁生日一到,我的「寻星」就会结束。
不对,实际上根本没有开始过。
因为,那颗星星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