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不明的修拉维斯在海战的隔天早上联络了我们。
在内部装潢呈现古风的国王办公室里,国王马奎斯、王妃维丝、洁丝,还有猪这种三人加一只齐聚一堂。就现状而言,王朝的中枢居然只有这些人。
马奎斯坐在老旧的木桌前,洁丝与维丝坐在那前面的沙发上,我则是坐在地板的地毯上。感觉像是被卷入严肃的家庭会议的宠物一般。
昨晚,马奎斯到达了战斗已经结束的尼亚贝尔,回收我、洁丝与已故的伊维斯,用龙送我们到王都。
不过,没有找到修拉维斯。据说伊维斯施加在修拉维斯身上的位置魔法,也不知何故被解除了。
是因为自己的失态吗?一脸不悦的马奎斯甚至没有去寻找自己的独生子修拉维斯,他似乎一整晚都坐在办公室里,等著修拉维斯联络自己。总算弄清他的消息后,便把我们召集了过来。
马奎斯是个比想像中更苗条的男人。因为听说他性急且极端,又喜欢放火,我还以为他肯定是个肌肉发达到连脑袋都装肌肉的人,但并非如此。他是个感觉就像会在华尔街玩金钱游戏,将金发往后梳的苗条中年人,总是让薄嘴唇神经质似的露出笑容。不过,从浓密的眉毛底下露出的眼睛并没有在笑,灰色眼眸总是闪耀著凶猛的光芒。
「修拉维斯他──」
马奎斯用低沉且平淡的声音说道。
「似乎违背了父亲大人的命令与解放军共同战斗,最后还在发生脱魔法时变成了解放军的俘虏。他们寄了信给我,要我发表与解放军组成同盟,作为把修拉维斯交回来的条件。」
马奎斯将小张纸片扔到桌上。
「修拉维斯先生成了俘虏……真的很抱歉。」
洁丝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动摇起来,这么说了。维丝将手搭在她肩膀上。
「不是你的错喔。要怪那孩子独断行动。」
「说到底,父亲大人不可能要你这个还不成熟的女人担任修拉维斯的护卫吧。」
马奎斯用食指叩叩叩叩地敲打著桌子。你是啄木鸟型职权骚扰上司吗?
「修拉维斯不晓得父亲大人已故,尽管如此,依旧刻意寄信给我。信上写著要我瞒著父亲大人进行事情。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因为他知道父亲大人绝对不会与解放军组成同盟吧。那家伙期望解放军与王朝联手。」
马奎斯咧嘴一笑。
「位置魔法也是那家伙自己解除的。虽然信上写著是因为脱魔法而消失了,但父亲大人应当是把位置魔法施加在修拉维斯的长袍上,而非他本人身上,所以那肯定是谎言。最重要的是,已经有四次脱魔法经验的他成了俘虏动弹不得这点也很奇怪,明明把非魔法民烧成灰就行了。换言之,那家伙是刻意不逃走的。他打算把自己当成人质,来利用父亲。」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吗……虽然跟您不熟,恕我冒昧一问。
(马奎斯大人对同盟有何看法呢?)
冰冷的眼神俯视著猪。
「我跟父亲大人不同。能利用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会利用。解放军也一样,我打算趁他们还有用时尽量利用。所以即使最终会歼灭他们,我也很乐意与解放军组成徒具形式的同盟……说到底,让诺特从斗技场逃走的就是我啊。」
「原来是这样吗……!」
维丝一脸惊讶地说道。我也大吃一惊。让诺特逃走的不是耶稣玛少女吗?
马奎斯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
「虽然这作战并没有问过父亲大人就是了。解放军对民众的影响力强大,所以即使要放置,也绝对不能软化态度,为了只靠我们自己来一扫北部势力,我们要进行周密的准备──这就是父亲大人的方针。他丝毫不打算与对王朝制度有异议的家伙联手吧。我也被严格限制对解放军成员的干涉。但父亲大人已经不在了。我打算彻底利用解放军,以及支持他们的民众的那股热情。」
可以看见希望了。都是托修拉维斯的福。
(那么,马奎斯大人……)
「嗯。姑且不论最终要怎么处置那些家伙。」
马奎斯总算停下了食指的动作。
「为了一扫北部势力,我会发表与解放军组成同盟。」
我和洁丝一起前往浴室。
对于有所期待的诸位感到很抱歉,但我的目的并非洗鸳鸯浴。是我说想在不会被任何人偷听的地方交谈,洁丝便选了浴室。
浴室铺设著以蓝色和深蓝为基调的磁砖,中央设置著圆形大浴缸。洁丝脱掉袜子露出美腿进入浴室后,打赤脚坐在小板凳上,她就这样打著赤脚帮我刷毛。
「虽然称不上是昨晚的谢礼,但是……那个,我能做的只有这样……请让我趁著谈话时帮您刷毛。」
赤脚的洁丝一边这么说,一边用水桶缓缓地将热水淋在我身上。
「话说回来,猪先生喜欢赤脚吗……?」
她怎么知道……?
(我怎么可能有那种像变态一样的兴趣。不只是脚而已,我喜欢女孩子的全身喔。)
洁丝像是吓了一跳似的,将手贴在胸前。
「那个……全身有一点……难为情。」???
(呃,我并不是要你让我看全身喔?)
「说……说得也是呢,对不起。」
是单纯天真的角色吗?洁丝实在太没防备,让我担心不已。要是恳求她好像就会脱光似的这种危险程度,我认为应该早点想个办法补救比较好。
「那……那……那个,没有那回事!我只会让特别的人看裸体喔!」
这样啊。只给特别的家伙看吗。
(那就好。谢谢你帮我刷毛啊。)
「不会。」
洁丝稍微露出微笑。
到了早上才总算醒来的洁丝,似乎难以接受伊维斯的死亡与修拉维斯的失踪。不过,这些无聊的对话好像让她稍微打起了精神,实在太好了。
「那么,您要说的事情是?」
洁丝一边用刷子摩擦我的耳后,一边这么询问。
(首先我想问一件事……「脱魔法」是什么啊?)
「所谓的脱魔法,就类似魔法使的蜕皮。像是使用了大量魔法的话,会暂时失去意识与魔力……等醒来的时候,魔力会变成更加强化过的状态。」
(原来如此,好像等级提升一样,很有趣嘛。洁丝昨天是第一次吗?)
「不,是第三次。」
马奎斯刚才说修拉维斯有四次脱魔法的经验啊。
(那么,这表示现在的洁丝能够跟昨天的修拉维斯势均力敌地战斗吗?)
「呃,我想应该不是那样。因为能使用的魔法和原本的经验实在相差太多……修拉维斯先生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接受魔法的训练。」
是这样子啊。算了,先不提这些。
(一旦发生脱魔法,便会变得毫无防备对吧?所以马奎斯才会认为修拉维斯是在脱魔法时被抓起来的。)
「对。发生脱魔法后,意识和魔法防护罩都会暂时消失,变成毫无防备的状态……我也完全不记得昨天在松树林被奥格追赶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太好了。看来我偷偷嗅她后颈的事情似乎不会被发现。
「咦?」
啊。
(……先不提这些,进入正题吧。要谈正经事喽。)
「说……说得也是呢!」
洁丝涨红了脸,像要弄整齐似的抚摸后发。
(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即使一度变得毫无防备,等醒来的时候,魔力便恢复了对吧?)
「对,是那样没错……」
(这样啊。那马奎斯说的话就有点奇怪了。)
「咦?呃,是那样吗……」
对喔,在王朝只有我看到修拉维斯与解放军碰面的情况啊。
(修拉维斯他啊,一直很害怕与解放军接触。因为他在把我从船上带走时,当真差点被杀掉啊。所以就算保持距离,以结果来说会共同战斗,但很难想像他会主动成为俘虏。遭到杀害的危险性太大了。)
「原来……是这样呀。那么,果然是因为脱魔法的缘故,不得已地被抓起来了吗?」
(应该也不是那样吧。即使跟马奎斯说的一样,他是不得已变成了俘虏,但如果是能够寄信的状态,就表示他能够使用魔法了,那家伙随时都可以靠实力逃出来。这样看来,结论只有一个。修拉维斯根本没有变成俘虏。)
「咦,但是为什么──」
(那家伙一直在烦恼是否有让解放军与王朝顺利合作的方法。他大概是演了一出戏当作第一步吧。或许他真的发生了脱魔法也说不定呢。即使是谎言,只要掺入一点真实,可信度便会变高。)
「原来是这样呀……但这么一来,解放军希望组成同盟这件事也就成了谎言……」
不愧是洁丝,她理解得很快,真是帮了大忙。
(你说得没错。问题便在于这里。解放军别说是希望组成同盟了,他们可是满腔热血地想打倒王朝。即使王朝发表要组成同盟,也不会那么简单地成立。解放军反倒会觉得可疑,怀疑是陷阱才合理吧。)
把王都内的事情当成机密的王朝,当然也把伊维斯的死亡当成极机密。所以对于王朝方突然的态度转变,解放军肯定会感到可疑。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
(我的友人──应该说是友猪在解放军阵营。那家伙的发言在解放军里面具备影响力,他也认为视情况可能有必要与王朝组成同盟。只不过他不清楚这边的内部情形,所以大概不会轻易地答应结盟吧。所以我想由我来传达给那个人──给那只猪,告诉他王朝是真的有意结盟。)
「这样子吗。如果是这么回事……」
(办得到吗?)
「马奎斯大人在诺特先生身上设下了位置魔法。倘若是把信寄送到那里,说不定我也能办到。」
洁丝赤脚站了起来,帮我冲洗背后。甚好。
只不过……我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家伙,这样服务我真的好吗?我稍微这么心想。
洁丝把我告诉她的话,帮忙用梅斯特利亚的语言写在纸上。多亏了在三个月前转移过来时被施加的治疗,我也能看懂这里的文字。洁丝的字让人感受到她的学识,笔迹非常漂亮。
写完信之后,洁丝带我到饲养鸟类的小屋。说是小屋,屋内也宽敞到跟动物园差不多大,有许多种类的鸟儿们自由地到处飞行。小屋有很大的窗户,通风十分良好,无论哪只鸟都感觉很舒适般叽叽喳喳地叫著。
洁丝一边走向猛禽所在的区域,一边拿出据说是维丝给她的地图。
「听说标在这张地图上的圆点,正是在指示诺特先生的所在处。」
洁丝让我看的地图一片黑,上面标著红色圆点。只不过──
(嗳,洁丝,为什么圆点有两个啊?)
「咦,两个?」
洁丝重新看了看地图。虽然很难看出来,但有两个红点紧紧相邻。
「哎呀,真的呢。这是为什么呢……照理说这个红点应该会随著马奎斯大人施加的位置魔法的场所移动才对。」
(可能是他分裂成两个人了吧。)
「原来如此!」
洁丝这么说道后──
「他又不是海星……」
悄声地这么补充。看来不只魔法,她居然还学了先附和再吐槽与棘皮动物,实在令人佩服。
不过,为何有两个圆点呢?可能是不小心弄错,施加了双重魔法之类的……?算了,也用不著这么在意。现在最重要的是迅速地将信寄送过去。
(认真地说,如果两个点相邻的话,应该没问题才对。只要告诉鸟以其中一边为目标就行了吧?)
「说得也是呢。毕竟应该有一边是诺特先生……啊,在这里。」
那里有张鸟类无法自由往来的铁丝网,铁丝网对面有体型庞大的猛禽们。洁丝打开简易的门扉,邀我进入里面。
「有苍鹰先生、金雕先生、游隼先生、鵟先生……也有猫头鹰先生喔。」
洁丝看来有些开心似的向我介绍。大到好像会吃掉我一样的白尾海雕,从栖木上俯视著这边。我一边避免与它对上视线,一边靠在洁丝的脚旁前进。
「它不会吃掉您的,不要紧喔。要用哪只鸟先生呢?」
洁丝像在买东西似的这么询问我。我环顾周围,只见雪鴞用圆滚滚的眼睛凝视著这边。
(在魔法世界要让动物送信的话,果然还是应该选猫头鹰吧。例如那只雪鴞应该不错吧。)
「雪鴞先生是吧!」
洁丝前往那边,温柔地抚摸白色的柔软羽毛。雪鴞一脸陶醉地闭上双眼。喂,你太狡猾了吧?
「猪先生也希望我摸您的话,直接告诉我就行了呀。」
洁丝像在恶作剧似的笑著,同时让雪鴞看地图。据说这里的鸟类们都用魔法训练过,以便能看懂位置魔法。洁丝一边对雪鴞说了许多话,一边完成步骤后,将刚才写的信卷起来,准备绑在雪鴞的脚上。
(啊,先等一下。得做一些标记,让他们知道这封信的确是我们寄出去的才行。)
「可是,上面已经写了是猪先生寄的吧。」
(那种东西谁都能写。我想显示出这封信并非伪装的。我有个好主意。)
「是什么呢?」
我想到一个无懈可击的妙计。
(你将那封信在大腿上摩擦一下。)
洁丝困惑地挑起眉毛。
「呃……我的大腿吗?」
(没错。那样就没问题了,相信我。)
「这样子吗。既然猪先生这么说……」
洁丝稍微掀起裙子,让信碰触自己的绝对领域。
(插图014)
「这样就可以了吗?」
(再稍微上面点。)
洁丝看来没有丝毫怀疑,老实地将裙子更往上掀,将信贴在几乎是鼠蹊部的地方。我认真地注视著那封信。我看的是信。
跟计画的一样。臭雪鴞,从栖木上可看不到这种景色喔。真遗憾啊!
「那个,已经可以了吗……」
感觉洁丝好像脸红了,听到她这么说,我回过神来。
(抱歉,我想已经没问题了。将信寄出去吧。)
我这么传达,于是洁丝将信绑到雪鴞脚上,然后让它停在肩膀上,来到小屋外面。雪鴞居然嚣张地轻咬了好几次洁丝的耳朵。
「等一下……雪鴞先生,这样很痒。」
啥?太狡猾了吧?我也想咬!
洁丝将雪鴞放到空中。它白色的背影立刻融入云朵中了。
我们暂时目送著它离开,然后洁丝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猪先生……如果是耳朵的话,没关系喔。」
洁丝这么说,将耳朵递向这边。唔喔?
(不,不行吧。抱歉。真的不用在意我的内心独白。)
我连忙这么传达,洁丝像在恶作剧似的询问我:
「可是猪先生,您很喜欢嗅我的后颈,或是看我的脚对吧。」
(不是的,那是因为猪的习性,才会忍不住……)
「这样子呀。那么,那样做很没礼貌,请您忍住。」
洁丝冷淡地这么说后,站了起来。
咦,等一下,怎么这样……
洁丝朝著惊慌失措的我露出宛如花朵绽放般的笑容。
「骗您的啦,既然是猪先生的习性,那也没办法呢。昨晚的事情无论向您道谢几次都不够……所以您有事情希望我做的话,请尽管开口喔。」
嗯?你说的喔?
「那……那个,当然我能回应您的事情有限就是了……」
洁丝的耳朵红了起来,小声地这么说道,绅士的我向她传达。
(别担心。我也没那么变态。身为一只猪,果然还是最喜欢被抚摸吧。)
「这样子吗,那么事不宜迟──」
洁丝迅速地蹲下,开始抚摸我的头。甚好,甚好。
脖子、肩膀、大里肌、腰内肉、五花肉、后腿肉。洁丝的手温柔地抚摸我的身体。力气擅自放松下来,我不禁翻倒身体横躺在地上。
梅花肉、猪心、猪胃、猪肝。我不知不觉间丧失了野性,将腹部暴露出来,在地面上翻滚。
诸位有以一丝不挂的模样,被金发美少女抚摸全身的经验吗?没有那种经验?真是不好意思,我有。哎,这便是我们平时为人的差距吧。
我不停翻滚,最终将四只脚朝著天空伸出去。洁丝感到滑稽似的笑了。
「只是抚摸就这么开心,真是一只奇怪的猪先生呢。」
(没有啦,平常是不会这么开心的。因为是洁丝在摸我啊。)
我这么回答,于是洁丝歪了歪头,一脸疑惑。
「咦,因为是我……吗?」
(呃,不对。与其说因为是洁丝,不如说因为是金发女孩,这样比较正确吧。)
我立刻这么说道,于是洁丝停下了手。
「猪先生喜欢金发吗……?」
(是啊。请金发女孩像这样抚摸我全身,是我从以前就有的梦想。)
洁丝露出好像理解了又不太能接受的表情站起身,稍微鼓起了脸颊。
「总觉得您是一只见异思迁的猪先生呢。」
***
「师父!师父!」
才心想传来了像在跳跃般的声音,便见原本在外面玩的巴特走进了帐篷里面。从外面直接照射进来的日光,让围著破旧木桌静静地讨论著事情的我们眯细了眼睛。
「怎么了,巴特,正在开会喔。」
我这么说,于是巴特高举像是纸片的东西。
「我跟莉堤丝在聊天的时候,有一只白色猫头鹰飞了过来!它的脚上绑著信,一看之下还写著收件人。是什么来著……」
巴特眯细双眼看收件人姓名,突然有个辫子少女从他后面露出脸来。与在北部救了我的奴莉丝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跟她不同,会露出柔和表情的神秘耶稣玛。现在被大部分的人称为莉堤丝。
巴特抬起视线,咧嘴一笑。
「是寄给喜欢年长女性的赫库力彭杀手与……萝莉控混帐?嗳,这个赫库力彭杀手说的应该是师父吧?」
他说谁喜欢年长女性?不过算了。看来似乎是寄给我的信。
「这样啊,寄信人是?为何猫头鹰会知道这里?」
「上面写著『下流猪缄』喔。」
萨农在一旁哼响猪鼻。
──看一下内容吧。说不定是王朝寄来的信喔。虽然有一点不明白萝莉控混帐是什么意思,但感觉恐怕是指我吧。
瑟蕾丝站在萨农的对面,帮忙转播对话。她不知是在意什么,有时会瞄向我这边──正当我这么心想时,瑟蕾丝慌忙地移开视线,开始抚摸黑猪。黑猪卷起来的尾巴微微地摆动起来。
我走近巴特身边接过信,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谢啦。你跟莉堤丝一起再去玩一会儿吧。会议就快结束了。」
看到巴特离开后,我立刻打开信件,阅读内容。
「写了什么?」
伊兹涅从桌子对面这么询问。我一边将看完的信秀给萨农看,一边说明。
「那个鸟窝头的计策奏效了,王朝似乎改变了态度。为了对抗北部的威胁,王朝会发表结盟,希望我们同意。不会让我们吃亏。上面这么写著。」
「结盟?」
约书蹙起黑色眉毛,伊兹涅也看似不快地扭曲了表情。
「当然不可能答应啦。为什么我们要跟王朝结盟啊。」
理所当然的反应。伊兹涅与约书恨透了王朝,他们的怨恨搞不好比我更深刻。
「嗯,老实说我也不想答应这种事……」
「对吧。那种东西就无视吧。」
虽然伊兹涅这么说,但既然那只下流猪说「不会让你们吃亏」,应该值得考虑一下。
「萨农怎么看?」
我这么询问,于是萨农向我传达。
──我认为应该答应结盟呢。
「为什么啊?」
伊兹涅用凶悍的眼神瞪著萨农。
──因为照这样下去,我们无法活下来啊。无论解放军获得多少民众支持,实际上在战斗的依旧只有少数。相对之下,北部势力的兵力仍深不见底。照这样战斗下去,我们迟早会心力交瘁,又会像那场岩地之战一样惨败喔。
暂时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但没多久后,约书开口了。
「我明白萨农的意思。然而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支持我们的群众当中也有能够战斗的人。比起与那群混帐家伙联手,应该先拜托那些人吧。」
萨农摇了摇头。
──昨天那场战斗,你认为一般人即使加入,能派上用场吗?正因为有王朝军与魔法使的支援,解放军才能几乎没有消耗什么战力就了事。通知我们有危险的发光箭书也是,很明显地是用魔法传送过来的对吧。是那个鸟窝头的魔法使,即使在船上发生过那种事情后,也为了拯救我们而采取行动啊。因为某些缘故,强力的王朝表示想与我们联手。不能错失这个机会啊。
伊兹涅依然双手交叉环胸,开口说道:
「我觉得很不爽呢。想要借用我们的力量,便表示王朝也感到伤脑筋对吧?那么放著不管的话,王朝说不定会擅自瓦解。这样一来我们就赚到啦。对吧,诺特。」
听到伊兹涅把话题拋给我,我思考起来。老实说我不擅长思考复杂的力量关系。
「我认为只要最终我们能获胜就行了。倘若是为了获胜,我愿意舔泥巴,也可以假装与王朝联手。既然萨农说应该结盟,我会听从他的意见。」
大约两个月前,与瑟蕾丝一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萨农,给年轻又还不成熟的我们许多战略性建议,对解放军的发展帮了很大的忙。即使是在一个月前惨败的那场岩地之战中,他也牺牲了自己开出退路,将解放军的损伤压抑到最低限度。
所以我完全信任萨农。
萨农看著我,缓缓点了点头。
──一如兹涅妹咩所说的,王朝很有可能已经衰弱了呢。希望你们试著想一下。假如王朝就这样毁灭的话?支持我们的人们说不定都会被北部势力给支配喔。那样的话,我们也会每况愈下。要是由北部势力支配梅斯特利亚,你们认为那样耶稣玛的女孩们会幸福吗?
萨农从鼻子发出哼哼的声响,接著说道。
──这是顺序的问题。首先暂且与王朝联手。然后等毁灭北部势力后,再来找办法对付已经衰弱的王朝就好。我认为先把感情主义主张放一旁,目前暂且协助王朝比较明智呢。
他说得很有道理。伊兹涅与约书尽管不太情愿,也点头同意了。这下决定了。
──只是……
我询问看似不安的萨农。
「只是怎么了?」
──前提是那封信是真的才行。包括收件人姓名在内,信上写的内容我认为很像是那个下流猪先生写的喔。但若是魔法使,能强硬地从下流猪先生口中问出情报,伪装成他写信也不奇怪。所以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用什么很有他风格的方法,告诉我们这封信是真的才对呢……
萨农忽然注意到什么,他开始用力嗅起信。
──可以帮我叫一下阿罗过来吗?
我毫不迷惘地用手指吹口哨呼唤罗西。在外面警戒的罗西立刻进入了帐篷。
「怎么了,萨农,你想让罗西做什么?」
──我想让阿罗嗅一下信。
他在说什么啊?尽管感到疑惑,我还是把信递给在眼前坐下的罗西,让它嗅看看。
于是罗西摇摆尾巴,汪汪大叫,它一边用力摆动头部,同时开始跳了起来。
王朝寄来的信会沾有让罗西高兴成这样的气味吗?
「萨农,信上有什么气味?」
──有年轻女孩的脚的气味喔。
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那种气味啊?
不过托他的福,谜题解开了。罗西会高兴成这样的脚的气味。这表示──
「上面沾有洁丝脚的气味吗?」
黑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很像那只下流猪会想的事情。
我瞥了一眼欣喜若狂的罗西,这么宣言:
「就这么决定了。答应结盟吧。」
***
在我们寄出信的隔天早上,王朝在各处摆出了承认与解放军结盟的告示牌,解放军因此被允许在王朝支配的城市生活,也能够光明正大地购买立斯塔等王朝流通在市面上的商品。解放军立刻回应结盟,诺特将会在傍晚只身前来王都会面。让外部的人进入王都,似乎是史无前例的特别待遇。
修拉维斯搭乘王朝的龙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他还无暇因为祖父之死萎靡不振,诺特来王朝一事便实现了。修拉维斯与马奎斯一同前往会面的场所,也就是金之圣堂。
我和洁丝也被允许从位于墙边的石棺阴影处悄悄窥探圣堂的状况。对于夕阳会从彩绘玻璃照射进来的这个场所,我实在是印象深刻。这间圣堂是用来做什么的地方呢?我感到有些不安。
无论是宽度、进深还是高度,感觉都有一百公尺以上的大厅。地板是将各种颜色的大理石组合起来的几何学图案,中央孤伶伶地摆放著一张黄金宝座。上次来的时候实在没有余力观察,但仔细一看,墙边有好几个祭坛,各自都配置著气派的石棺。从入口来看位于宝座对面的祭坛特别巨大,将左手贴在胸前,笔直地高举右手的年轻女性雕像相当引人注目──拜提丝,是王朝之祖,也是让暗黑时代终结的女魔法使。
马奎斯傲慢地坐在宝座上,修拉维斯在他旁边坐在木头椅子上,维丝带领诺特来到这两人面前。诺特的装扮跟前天看到时几乎没变,也没有受伤,看来相当健康。只不过他脖子上围著类似黑色披巾的东西。双剑由维丝保管著。
我和洁丝倒抽一口气,在旁观看他们的样子。
「欢迎你来。在这里不要求礼节。放轻松吧。」
马奎斯从宝座上这么说了。尽管如此,诺特依旧跪在地上,稍微低下头。看起来也像是他对放轻松这个命令小小的反抗。
──那就是诺特先生……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到。
洁丝轻轻地将手放在我背上,用心电感应向我传达。
(是个型男对吧。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洁丝沉默不语地羞红了耳朵。不行,这是性骚扰发言啊。
──我……我不知道……毕竟还只有看到模样而已……
这么说也是,洁丝不是那种用外表来判断男性的女孩呢。
「我很清楚你们非常憎恨我们。你们是真的有意结盟吗?」
马奎斯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无论是憎恨的感情还是想结盟的意愿,都是货真价实的。」
诺特也用低沉的声音回应。
「这终归只是战略性的同盟。面对北部势力,解放军战力不如他们,也缺乏情报,老实说看不到胜算啊。王朝也是,明明赶紧歼灭那些家伙就好了,却磨磨蹭蹭的不肯战斗。看来你们很伤脑筋不是吗。这边暂且把感情主义主张放在一旁,为了扑灭北部势力同心协力吧──就是这样的提议。」
把感情主义主张放在一旁……吗?实在很像萨农会说的话。
马奎斯用冷淡的眼神点了点头。
「我非常明白了。以这边的立场来说也没有异议。同盟成立。来握个手吧。」
他站起身。诺特露出有些警戒的模样,迅速地摆出应战姿势。
「怎么了,以为我会杀了你吗?」
「不好意思啊。看来在我内心深处,警戒心好像还没解除啊。」
马奎斯不屑地笑了笑。
「放心吧。假如我真的想夺你性命,在这种距离下,即使是坐著也足够了。就像这样。」
马奎斯回到宝座上,跷起二郎腿。随后,在诺特周围的地板,大理石接二连三地炸飞,以诺特为中心画出漂亮的圆形。看来地板似乎被深深地挖了起来。
诺特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僵在原地。
「怎么样?不过,还是先别握手好了。要加深信赖关系,最好的方法是推心置腹的对话啊。」
诺特蹙起眉头,露出呕气的表情当场盘腿而坐。
「我有同感。顺带一提,你应该也很清楚,要是杀了我,会有一定人数的民众造反,会出现第二、第三个领导者。因为你们的缘故在暗黑时代减少的国民人数,又会变得更少喽。可别以为只有你们占优势啊。」
诺特眼神带刺地看著马奎斯。
──是一位非常勇敢的人呢。
洁丝这么向我传达。
(你喜欢上他了吗?)
──嗯,有一点。
尽管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我还是对自己轻率的发言感到后悔。
「真是个坚定不移的男人啊。有意思。好啦,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对于马奎斯的提问,诺特思考了几秒后才开口说道。
「洁丝目前在王都吗?」
可以感受到她的手在我的背上抽动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不能告诉你关系到王朝秘密的事情。」
「跟我说一下一起旅行的同伴后来怎么样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诺特像在挑衅似的说道。马奎斯慎选用词地开口说道:
「你对那个耶稣玛产生感情了吗?」
诺特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别说傻话了。谁会──」
「别那么激动。我知道你执著于其他耶稣玛。毕竟隔著金牢笼听你热烈演说过嘛。」
诺特猛然抬起头来。
「难道你是……那时的……」
虽然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讲什么,但我相当佩服马奎斯的话术。倘若被深入追究洁丝的事情,也可能会被察觉到魔法使与耶稣玛的关系。他高明地打出一张手牌,将诺特的注意力从不方便谈的洁丝话题上移开。
──猪先生知道诺特先生与我的事情吗?
听到洁丝这么询问,我想起内心独白会被她看透一事。
(……我听别人说过,但不清楚详情。)
──听说了什么呢?
(……只有听说诺特跟洁丝前往王都的旅程有一点相关。我不知道更多了。)
──这样子吗……等会儿请您告诉我详情。
在我们这样交谈的期间,他们的话题也继续进展。
「这也就是说,会推断出场所的魔法,也是那时候施加上去的吧。」
诺特这么说道。
「我一到达尼亚贝尔,那边的鸟窝头便找到我搭的船,而且连北部军都来袭了。实在不觉得这是偶然啊。这是用魔法掌握了我的所在位置吧。感觉真恶心。不能帮我解除掉吗?」
马奎斯感到佩服似的换边跷脚。
「你很敏锐嘛。你说得没错。你的身体目前被施加了两个位置魔法。」
「两个?」
「对,一个是我施加的。然后另一个是我不知道的某人施加的。」
夕阳充斥的空间暂时被静寂给笼罩。
「……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一一说明给你听也很麻烦啊……所谓的位置魔法,通常只有使用了魔法的人与从那人口中得知侦测方法的人才能够进行侦测。北部势力的人不可能用我施加的位置魔法擅自特定出你的所在处。」
「……也就是说北部势力有其他魔法使在吗?」
「没错,而且那家伙恐怕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统率黑社会、煽动人反抗王朝,还有制造出那种叫奥格的怪物,这全部是那个魔法使搞的好事吧。我们称呼那家伙为暗中活跃的术师。」
「北部势力的顶端不是宝石商人亚罗根吗?」
诺特这么指谪,于是马奎斯感到烦躁似的摸了摸下巴。
「亚罗根已经由我亲手击毙,与地蜘蛛城一同化为灰烬了。」
圣堂一片鸦雀无声。诺特看来不太能理解的样子。
「你杀了他吗?那么,君王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北部军还能毫无问题地行动?」
「我说过了吧,真正操控北部势力的是暗中活跃的术师。我原本打算等你逃走后杀掉亚罗根,但那家伙在不久前就已经死了。你明白这代表著什么吗?」
「他是被操纵了啊。难怪脸色那么难看。」
马奎斯哈哈笑了两声。
「看来是那样。我的失败在于没有掌握到任何关于暗中活跃的术师的线索,就将地蜘蛛城燃烧殆尽了。所以才会像这样甚至要借用你们的力量。」
诺特像是可以理解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啊。那么,魔法使先生啊,总之你可以先帮忙把我身上的两个位置魔法都消除掉吗?」
马奎斯轻轻点了点头。
「关于我施加的魔法,就帮你解除来作为信赖的证明吧。但另一个能先等等吗?」
「怎么,你消除不了吗?」
「别小看我。我有那个意思的话,要消除多少都不成问题。那似乎是相当衰弱的老糊涂施加的魔法啊。」
「那你为什么不消掉?」
马奎斯像是要介绍投资方案一般,在脸部附近竖起食指。
「这样想如何?现在要跟不知道所在处的敌人战斗。如果对方能主动现身,对我们而言再方便不过。」
「……意思是要把我当诱饵吗?」
「你害怕吗?」
「谁会怕啊。但跟那个什么暗中活跃的术师碰上的时候,光凭我们可能有无法应付的状况。魔法使大人应该会负起责任,亲自来战场助阵吧。」
「那当然。就是为此才结盟的吧。要请你们参加东边最前线的战斗,作为最初的共斗。在那里将暗中活跃的术师引诱出来杀掉。如何?」
诺特来到这里后,首次露出牙齿笑了。
「好啊。来大干一场吧。」
诺特被维丝带离了圣堂。洁丝看到他被带走,便向我说「请跟我来」,接著从后门溜出圣堂,开始跑向诺特的方向。尽管心想这样是否很不妙,我还是追在洁丝后面。
在被圣堂挡住夕阳的阴暗坟场旁,洁丝追上了诺特。
「诺特先生!」
维丝与诺特转头看向这边。我飞奔到洁丝身旁。
「洁丝,怎么了吗?」
维丝一边用手制止诺特,同时看似惊讶地说道。诺特蹙起眉头,看著没戴项圈的洁丝领口。比起胸部,他似乎对这边更感兴趣。
「那个,维丝小姐,对不起……我无论如何都有事想问诺特先生。」
以近乎全力奔驰的速度奔跑后,洁丝的呼吸有些紊乱,但她的声音仍清楚明白地主张著。
「我认为在这里与外部的人交谈不是什么好事……」
「拜托您,只要一下子就行。」
是因为奔跑的缘故吗?洁丝眼中含泪地这么诉说,我们表情严肃地注视著那样的她。很少看到洁丝会这么任性地主张。
「这样子吗,好吧。」
维丝向我与诺特使了个眼色。她的意思非常明确。
洁丝看向诺特,开口说道:
「请问诺特先生与我一起旅行过吗?」
沉默。诺特眉头深锁,暂时看著远方。
「抱歉,这个我不能说。因为这位大姊不准我跟你聊以前的事情啊。」
「可是诺特先生在圣堂曾经说过,我是一起旅行的同伴。」
「你听见了吗?」
感觉很尴尬,而且形势不利。我只能在洁丝旁边当一只普通的猪。
「您果然知道些什么呢。只有一点点也行。请告诉我。」
洁丝从我旁边上前一步,逼近诺特。
诺特感到烦躁似的小声咂了一下嘴。
「你不明白吗?不能说的事情就是不能说。我反倒想问你一下。在我们这么拚命思考关于现在和未来的事情时,为什么你这么想知道过去的事情?」
被他非比寻常的眼神盯住,洁丝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但她小声地低喃回应。
「……因为我很在意。」
你是充满好奇心的猛兽系女主角吗?
(洁丝,该适可而止了吧。像这样试图从岔路恢复记忆,应该不是伊维斯原本的希望吧。)
我这么说,于是洁丝猛然惊觉,用手摀住了嘴。
「的确是那样……我……对不起……」
诺特一脸无法理解似的看著我。没有人转播的话,我内心的声音便无法传递给诺特。
(洁丝,我有事拜托你。我有事情想问诺特。你能把我括号中的话传达给那家伙吗?)
在维丝的关注下,洁丝点了点头。
(嗳,诺特,为了将来,我想跟你确认一件过去的事情,可以吗?)
「……什么事?说来听听。」
被他这么催促,我迅速地汇整思绪。我也有一件在意的事情。
──抱歉,因为她跟在北部让我逃走的耶稣玛感觉有些相像。
这是诺特在项圈号里说过的话。诺特说让自己从北部逃走的是耶稣玛。
──说到底,让诺特从斗技场逃走的就是我啊。
这是昨天早上马奎斯说过的话。马奎斯说让诺特从北部逃走的是自己。
还有刚才关于位置魔法的话题。从中引导出来的结论是……
(让你从北部斗技场逃走的耶稣玛,是变装成耶稣玛的国王对吧。)
「没错。他还自称是奴莉丝。所谓的魔法使真的不能大意啊,连外貌都能自由改变的话,根本无从警戒。」
听到出乎意料的名字,让我的猪心激烈地跳动起来。疑惑变成了确信。奴莉丝应该是以前与兼人相遇的耶稣玛才对。她应该被徵召到北部王城工作才对。这也就是说──
「仅供参考──」
维丝这么插嘴了:
「改变外貌的魔法不是能那么轻易地使用的魔法。暗中活跃的术师并没有到达那种领域──这是王朝从位置魔法的品质倒推出来的分析。请您放心。」
「是吗,那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警戒王朝的间谍就行了吧。」
是讽刺还是真心话呢?诺特话中带刺地说道。维丝俯视著我,向我传达。
──就到此为止吧。
她的意思是要我别告诉诺特我推敲出来的真相。
(谢啦,诺特。对我很有帮助。)
我经由洁丝这么传达后,诺特叹了口气。
「这种事直接问国王不就好了吗?不过算啦。那么臭猪仔,那边的事情就拜托你啦。」
维丝向诺特点头打暗号后,诺特乖乖地与维丝一同迈出步伐。我们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背影。
「那个……猪先生。」
听到洁丝向我搭话,我看向那边。
(怎么了?)
「您注意到什么了吗?」
我迷惘了一阵后,判断这应该是可以跟洁丝商量的事情。
(是啊。我明白寄信时看到两个位置魔法的理由了。)
「为什么呢?我很好奇!」
那种说法实在有点……
(马奎斯潜入北部时,用魔法变装成了耶稣玛的模样。然后他让诺特逃脱、让解放军复活,甚至还进展到缔结同盟。到这边为止没问题吧?)
「是的。」
(接著是诺特告诉我的事情。马奎斯自称是「奴莉丝」对吧。然后我透过从某个管道获得的情报,知道北部王城真的有一个名叫奴莉丝的耶稣玛被徵召。这样一来──)
「问题在于真正的奴莉丝小姐上哪去了呢。」
她理解得这么迅速,真是帮了大忙。
(没错。而且我知道她的去向。)
「是这样子吗?」
(对。就是我跟解放军成员在停泊于尼亚贝尔的「破裂项圈号」中见面的时候。诺特说有个耶稣玛长得很像帮他逃走的耶稣玛。)
──这女孩完全失去了到最近为止的记忆,之前在这一带徘徊。虽然说话腔调很像北部的人,但她是货真价实的耶稣玛喔。所以我们收留了她。因为不知道名字,姊姊就叫她莉堤丝。
(据其他家伙所说,那个耶稣玛完全没有到最近为止的记忆。那女孩也不晓得自己是谁。她的记忆被消除了。这种事只有魔法使才办得到。)
「这表示是马奎斯大人消除了真正的奴莉丝小姐的记忆,让她逃走了呢。」
(应该是那样吧。倘若她知道自己是被北部王城徵召的奴莉丝,将那样的她放走到外面,变装成那个奴莉丝的自己便有可能被发现是冒牌货。所以才消除了她的记忆。)
「然后解放军的人们偶然捡到了那位奴莉丝小姐……」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呢。)
「不是吗?」
(嗯。在这里会回到最初的谜题。为什么马奎斯的位置魔法在地图上很接近的位置显示出了两个?)
「啊……真正的奴莉丝小姐身上也有位置魔法?……」
(肯定是那样没错。我想马奎斯应该是故意让解放军的余党捡到真正的奴莉丝。因为他施加了位置魔法,以便能够追踪那些家伙的所在处。)
「那么,他说消除了诺特先生的位置魔法也是……」
(虽然在修拉维斯面前,马奎斯说是信赖的证明,但并不是那么回事。说到底,诺特他们根本无法侦测魔法吧,所以即使没有消除,我想也不会穿帮就是了。因为他在真正的奴莉丝身上设下了位置魔法,才会那么从容不迫。)
果然马奎斯完全不信任诺特。他一定打算彻底利用解放军,最终靠力量让他们屈服吧。
说不定我跟萨农朝不得了的方向前进了。
夜晚。诺特回到解放军的营地,王家的三人忙著处理庶务。晚餐后我在洁丝的邀请下,来到有大型喷水池的广场。蔷薇灌木丛的配置显然经过规划,散发一种庭园般的风情。这里是由维丝管理,在内宅中似乎也是最舒适的场所。晚风被围住三方的砖造建筑物挡住,剩余的一方与正上方有彷佛被剪下来的美丽星空。
洁丝坐在围住喷水池的饮水处边缘,摆动著不是赤脚的脚,开口说道:
「诺特先生他……果然认识我。」
(是啊。)
我坐在洁丝身旁,虽然贴得很近,但看不到秘密花园的地方。
「那么,夹在我记忆中的书签,果然是为了诺特先生存在的吗?」
洁丝看似苦恼地说道。
「伊维斯大人告诉我在被封印的记忆中,有一直陪伴我的某位人物存在。诺特先生就是我的书签先生吗?」
伊维斯说过那种话吗?尽管感到意外,我仍表示肯定。
(……说不定是那样呢。)
洁丝露出感觉有些遗憾的表情。
「其实我……有一点小小的想法。尽管我没有根据。但是……我在想说不定猪先生就是书签先生──」
洁丝有些疲惫的眼神看向了我。我连忙否定。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嘛。我反倒想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那个,一如我所说的……我没有根据。但我是这么想的。」
洁丝露出看来很寂寞的表情。
「假如是在危险的旅程中,一直陪伴著我的人──倘若有一位重要到让我夹住书签,无法忘记的人……在目前这种非常不平静的时候,他一定也会陪伴在我的身旁吧──我这么认为。」
…………
「对……对不起。这种事根本是妄想,而且很任性呢。请您忘记吧。」
自己这么否定的洁丝实在很坚强,又十分可怜。
(那家伙说不定是觉得洁丝可以自己一个人活下去了。说不定是有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又或者可能是已经死掉了。你可别误会啦。我只是碰巧,偶然到达这里,才待在你身旁而已。)
「就是说呢,对不起,我还以为……」
洁丝欲言又止。
(我说过对吧。我是从别的国家来的人类。我在那个国家还留下了超绝可爱胸部又不会太大而且个性宛如天使一般的女朋友。虽然现在能帮上洁丝的忙,但我是一只迟早会消失不见,回到原本国家的猪。)
「啊……原来是这样呀……」
洁丝的脚稍微远离了我。这样就行了。
「如……如果是猪先生的恋人,一定是非常出色的人呢。」
洁丝看著跟我有段距离的地面,用感觉有些变尖的声音这么说了。
(为什么你这么觉得?)
「因为猪先生是非常出色的人呀。」
才没那回事。
(那我反过来问你……假设洁丝说的「书签先生」真的存在,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洁丝稍微思考了一下后,看似悲伤地笑了。
「说得也是呢……我认为他一定也是一位出色的人。」
…………?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愿意陪伴在没有任何优点的我身旁……所以一定是一位温柔又出色的人。」
(没有优点?别说傻话了。反倒该说找不到缺点。)
「是那样吗……我想应该有很多缺点……」
洁丝一脸疑惑。这就彷佛力推对象遭到侮辱一样,让我火大不已。
(什么缺点,说来听听。)
洁丝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我……只会在内心盼望,光凭自己什么也决定不了。」
(这表示你总是在忍耐,会以别人的判断为优先吧。不会固执己见是一种温柔啊。)
「我是个无药可救的好奇宝宝。」
(好奇心是学习的原动力,追究真理之心是正确的表现。根本不是什么坏事。)
「我也没有朋友。」
(我觉得在那种境遇下还有朋友比较奇怪吧。不满的话,我来当你的朋友。)
「魔法也很差劲。」
(才刚过两、三个月而已吧?如果是婴儿,甚至都还不会爬行喔。)
「而且……我胸部也很小!」
(我倒是比较喜欢这样的大小啦!)
「咦?」
啊。
(抱歉……你没在问我的喜好呢。)
即使是在月光下,也能看出洁丝染红了脸颊。
「猪先生无论什么事,都会像这样称赞我呢。」
(跟洁丝有得比吧。)
「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只有在一起两、三天而已……却觉得猪先生好像很了解我。简直就像陪伴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一样……」
(难道不是因为每晚都会出现在餐桌上的关系吗?)
洁丝看著这边想说什么,但结果还是闭上了嘴,暧昧地笑了笑。
(算啦,过去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我是被洁丝的未婚夫吩咐才来到这里,另有隐情的猪。就只是这样,没有任何特别的理由。我也会拚命帮洁丝想办法,所以洁丝也助我一臂之力吧──以朋友的身分。)
洁丝像是想通了似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们是朋友。」
然后她用天使般的微笑说道。
「请多指教喽,猪先生。」
王冠石城是盖在马多这个山间村庄的坚固山城。据说是因为在被断崖围住的岩山上以王冠般的形状耸立著,才会叫做这个名称。砌石塔相隔一段距离并列著,那形状就像是西洋棋的城堡本身,布满在中间的障壁宛如蜿蜒曲折的万里长城一般。
洁丝、修拉维斯与我离开王都,来到王冠石城中最高的塔。在断崖底下可以俯视到枯草色的广大湿地。这片湿地便是目前王朝与北部势力的支配地区的边界。
天气是阴沉沉的阴天。明明还是上午,却阴暗到连影子都看不见。
包括诺特在内的解放军一行人,在障壁的四处进行著准备。这次会把被施加位置魔法的诺特当成诱饵,将北部势力引诱到这座石城来应战。
攻城战基本上是防守方有利。王冠石城是在王朝的支配下,因此以北部势力的立场来说,胡乱派兵攻击可能会被王朝的魔法使歼灭。换言之,要袭击诺特的话,必须打出有一定水准的卡牌才行。换句话说,就是身为幕后黑手的暗中活跃的术师本人亲自出马的可能性很高。我们计划要利用这次机会击溃他。
不过这次为求万全,马奎斯留在王都。因为万一马奎斯像伊维斯那样受到诅咒,似乎当真会变成王朝灭亡的危机。修拉维斯也是,尽管被派遣过来,但他基本上被命令闭关在石城的最内部。
只有在能看到对方的王牌时才出场。因为暗中活跃的术师八成是个老糊涂,只要没受到诅咒,便能用突袭的方式立刻杀掉他──这就是马奎斯的指示。
连洁丝与我都来到这座石城,是为了在有什么万一时成为王朝与解放军的中间人,以免修拉维斯遭到杀害。
剩下只要等敌人来。修拉维斯虽然被马奎斯禁止,仍带著洁丝与我去接触诺特。诺特在位于城墙上的石板广场,坐在台阶上啃著苹果。伊兹涅与约书坐在他两旁。诺特装备著双剑、伊兹涅装备著大斧、约书装备著十字弓,是随时都能战斗的装扮。诺特仍然用黑色披巾覆盖著脖子。
修拉维斯走到三人面前,开口说道:
「那时受你们照顾了啊。」
修拉维斯与洁丝穿著那件点满防御力的长袍。我则是赤身裸体。
姊弟大吃一惊并稍微退后,但诺特则维持原样,大口咀嚼著苹果。
诺特缓缓地将苹果吞下去后,总算开口了。
「我还以为魔法使大人不会过来呢。」
然后瞥了一眼洁丝与我。
「为什么连这些家伙都来啦?」
「是应急食物与负责照顾食物的人。」
修拉维斯平淡地回应。嗯?你说谁是应急食物?
诺特不屑地哼笑了一声。
「算啦。有什么事?」
听到诺特这么说,修拉维斯将手上拿的塑胶袋尺寸的麻袋放在诺特面前。
「打开看看吧。」
诺特拉开束口袋形状的麻袋口。
「哇喔。」
窥探了袋子的浏海阴沉角色约书发出这样的声音。
袋子里面装满了大中小的彩色宝石──也就是魔法的结晶,立斯塔。
「这些是最高级的立斯塔。在这次的战斗中尽管用掉,别吝啬,剩下的就你们带回去吧。」
伊兹涅松开交叉的双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黄色立斯塔,开口询问:
「这个周围颜色比较淡的是瑕疵品?」
是个清澈透明的立斯塔。虽然中央部分是深黄色,但周围几乎是无色。
「那个是──」
回答她的并非修拉维斯,而是诺特。
「可以用一招放出巨大魔力的立斯塔。要是用在大斧上,一定会连自己都灰飞湮灭喔。」
修拉维斯看似意外地说道:
「你知道得真清楚呢。这个应该没有流通到王都外啊。」
「是国王亲自给我的。」
诺特这么说,同时一个劲儿地搜刮红色立斯塔。
看似满足地吐了口气后,修拉维斯靠近扮演著阴沉角色的约书。
「你擅长狙击吗?」
听到他这么说,约书从浏海底下看向修拉维斯。约书细长的手指蓦地指向修拉维斯的右眼。
「下次绝对不会射偏的。我会从眼球射穿到脑干给你看。」
「是吗。那很好。借我几根箭。我帮你装上魔法。」
约书犹豫了一会儿后,从装备在腰上的箭筒只拿出了一根箭。
「只要一根就好了吗?」
「要把诺特当成诱饵,引诱很不妙的家伙出来对吧。那样的话,有命中那个不妙家伙的一根就足够了。我尽可能不想借用魔法使的力量。」
伊兹涅笑了笑。
「要是来了两个不妙的家伙怎么办啊。明明先请他帮忙多装几根就好。」
约书坚持不肯让步。
「就一根。那么,你会帮我做什么呢?」
「冻结、电击、爆炸,帮你赋予其中一种效果吧。」
「那就冻结吧。另外两种靠这边这两人就足够了。」
「了解。」
修拉维斯握住箭,有一瞬间闭上了双眼。
「这样就行了吧。不刺在有水分的地方就没有意义。别射偏啊。」
「我说了不会射偏吧。」
约书将接过来的箭随意地放回箭筒。他能够分辨出跟其他箭的不同吗?
虽然修拉维斯宛如雕像一般面不改色,但无论是因为盘算还是因为好意,他都展现出积极合作的态度。他不会像父亲那样压迫人,也感受不到像是瞧不起诺特他们的态度。虽然有些冷淡,却是个有骨气且表里如一的诚实家伙。说不定意外地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呢──我坦率地这么心想。
我不经意地看向旁边,可以看到洁丝用感觉有些不满的视线看著我。而且在视野的边缘──可以看见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几乎是从正后方冲了过来。
不妙──我还来不及这么想,白色毛茸茸便扑倒了洁丝。它激动地大口喘气。
「咦?那个,不可以,等一下,啊……」
是罗西。变态狗将洁丝脖子以上的部分大致舔了一遍后,把鼻头钻进长袍下襬,开始疯狂嗅起洁丝的绝对领域。
真羡──饶不了它啊?居然因为是兽类就为所欲为。
我靠近洁丝身边想撞开罗西,结果用力摆动的毛蓬蓬尾巴啪啪地拍打著我的鼻头。
「罗西,你该适可而止了。过来这边。」
诺特这么说,于是罗西总算从洁丝的两腿间探出头来,依依不舍地踏著轻快的步伐前往饲主那边。
「是家犬吗?」
修拉维斯这么询问,罗西随即对那边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
「没错,是我的搭档……你在做什么啊?过来。」
罗西不知为何有些客气地嗅著修拉维斯的脚,听到主人呼唤后,它从鼻子哼了一声,回到诺特身旁。
「真稀奇呢。它居然会对男人的脚感兴趣。」
诺特一边搔著脸颊一边说道。那只阿狗是否太缺乏管教了?我根本没听过有兽类会对女性的脚感兴趣。真是前所未闻的变态。
(你没事吧,洁丝。)
──嗯,我稍微吓了一跳……我的脸有那么好吃吗?
(这个嘛……不试吃看看就不知道呢。)
──那个,我是开玩笑的……不用试吃没关系喔……?
洁丝有些不敢领教似的站起身,用袖子擦拭沾满口水的脸颊。
与此同时,命运之太阳落下了。
叫醒我们的不是小鸟的鸣啭,而是敌袭的钟声。
「我去从暗地里支援前线,让士兵不会筋疲力尽。你们从这里监视诺特,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摔破那颗玻璃球。」
修拉维斯这么说,留下一颗风铃大小的玻璃球后,便冲出了房间。正值半夜。只有我与洁丝被留在石城最深处的这个房间。诺特的样子应当可以从窗户俯视看到,但光凭我头部的高度完全构不到──正当我这么心想时,刚睡醒的洁丝帮忙搬了一张合适的桌子到窗边。
(谢谢你啊。诺特呢?)
我边说边站上桌子,于是可以看见诺特双手交叉环胸,动也不动地站在白天修拉维斯去见他的广场上。伊兹涅坐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不见约书和罗西的身影。恐怕是躲藏起来了吧。而且在对面非常底下的阴暗湿原中,有许多火把缓缓地摇晃著。从远方传来无数铠甲喀嚓喀嚓的声响。
「猪先生,怎么办呢……」
(以现状来说,只要待在这里,我们就不会有事。愣静一点。)
海战的时候我也感受到了,即使是跟异世界故事的主角待在一起,我在这种时候基本上都是无能为力。瑟蕾丝与萨农应该也退到安全的地方了吧。
我们的工作不是上前线战斗,而是在战场之外战斗。
(在窗边待太久并不好。用镜子来观察底下的状况,我们退到里面等待吧。)
我向洁丝指示摆放镜子的场所,请她把镜子摆到可以坐著观察诺特情况的地方,然后我们坐在床上,决定在阴暗的房间里静静不动。洁丝身上穿著点满防御力的长袍。
「猪先生……那个……我可以靠近您身边吗?」
我看向洁丝。因为睡姿稍微翘起来的头发──这不是重点。
(别靠近到会挨修拉维斯骂的程度啊。)
我这么传达后,洁丝凑近过来,近到她的腰可以陷入我趴在床上的五花肉里。她的手感到不安似的抚摸著我的背。
(没事的。真的不要紧,所以你用不著那么靠近啦。)
「对不起……可是,那个……我很害怕──」
洁丝用愈来愈小声的微弱音量说道。这样啊,会害怕也是无可奈何的呢。
(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为了消愁解闷,我开了个话题。洁丝随即将手指贴在下巴,思考起来。
「如果是利用周期有效率地破坏吊桥的方法,我倒是在书上看过……」
呃,破坏吊桥干嘛啊?
(不是那样。我说的是因为恐惧而心跳加速时,身旁有谁在的话,会产生那种心跳加速可能是恋爱感情的错觉,结果真的喜欢上那个人的这种效应。)
像是摇晃的吊桥,或是遭到攻击的城堡里头,我说的是这种状况。
「猪先生感到心跳加速吗?」
有这种美少女投怀送抱的话,处男都会心跳加速吧……
(笨蛋,我说的是洁丝啦。就算搞错你也别喜欢上这种猪啊。)
「咦,啊……说我吗?不……不会的,不要紧……」
沉默了一阵子后,洁丝小声地喃喃自语。
「原来您是处男先生呢……」
对啦!我是没有女友的经历等于年龄的四眼田鸡瘦皮猴混帐处男!有意见吗!
「不……不是,我并不是有意见什么的,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是──」
内心独白让你看到爽的大放送期间已经结束了耶?
「啊,对不起……可是猪先生,您不是说有超绝可爱胸部又不会太大而且个性宛如天使一般的女朋友……」
对喔。
(女朋友是最近才交到的。严格来说的确不是等于,不过没有女友的经历跟年龄都是十九,这点一致。就别在意细节了。)
没有任何回应,因此我看向洁丝,只见褐色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注视著这边。
(什么事?)
「没什么,那个,我并不是怀疑您。不过──」
洁丝还在看著我。
「我一直以为猪先生是会在意细节的人。」
(你怎么讲得好像警视厅的窗边刑警一样……我意外地粗枝大叶喔。)
洁丝用无法接受的表情低喃一声「这样子吗」后,露出微笑。
「原来您是粗枝大叶的处男先生呢。」
…………
有必要让这两点产生关连吗?
在我们用无聊的对话排遣不安时,看到镜子上映照出两道红色光芒。随后,那光芒一闪。可以知道是诺特采取了回避行动。
还没时间思考他那么做的理由,便有像是火球的东西以惊人的气势飞了过来,直接命中了我们所在的房间。
光芒炸裂开来,石头掉落,烟与沙尘飞舞著,周围在一瞬间从天堂变貌成混沌的地狱。
「猪先生,您没事吗?」
听见洁丝的声音,让我放心了。视野一片漆黑。背上有什么柔软的感触。
(抱歉,我想应该没事。但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是伊维斯大人的长袍保护了我们。」
视野摆脱了黑暗。是洁丝压在我身上,用长袍保护了我。岩石碎片从洁丝的背上滚落下来。这里应该是房间里头才对,但抬头一看却能看见映照著火焰赤红的黑云。床铺碎片散落在我们的周围。
(不是长袍。是洁丝保护了我啊。)
我这么传达,于是洁丝感到为难似的将眉毛弯成平缓的八字形。
「我认为应该没那回事……」
嗯,算啦。
(一边掌握现状,一边避难吧。既然敌人有火力那么强大的武器,高处反倒很危险。)
我与洁丝慎重地在瓦砾的缝隙间行走,移动到楼梯还残留著原本形状的地方。我们从那里急忙地下楼。没有追击的迹象。
(话说回来,刚才的攻击是怎么回事啊。)
洁丝一边奔跑,一边瞄向这边。
「我想应该是炮击,那炮击恐怕是使用了从耶稣玛的项圈取出来的魔力。毕竟靠立斯塔和火药是发挥不出那种威力的……因为就伊维斯大人和马奎斯大人的分析,据说暗中活跃的术师在攻击力方面只能使用低劣的魔法。」
我想起以前听说过的事情。耶稣玛的项圈会以高价被交易的理由──耶稣玛少女们会被冷酷无情地砍掉头的理由。
北部势力至今是怎么储备兵力的?光用想的便让我毛骨悚然。
(原来如此啊。学到了一课。)
我们沿著石城快崩坏的曲折通道奔跑,没多久后下来到地面的高度。周围的砌石已经崩塌,四处可见火球碎片在燃烧著。
从毁坏的墙壁阴影处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在喔。)
我停下脚步,挡住洁丝前进的方向。听声音可以知道对面也停下脚步。究竟是谁啊。
「洁丝小姐……!」
可以听见像耳语般的声音,我解除警戒。是瑟蕾丝。
纤瘦的少女从墙壁对面现身。虽然有些皱巴巴的,但跟以前看到时一样,是深褐色连身裙打扮。她的脚边有一只很大的黑猪。
黑猪从鼻子发出哼声,瑟蕾丝猛然摀住了嘴。
「对……对不起……」
瑟蕾丝对黑猪小声地说道。洁丝靠近那样的瑟蕾丝。
「你……认识我吗?」
「不,那个,呃,不……不认识……」
也太不会说谎了吧?
(洁丝,这家伙是我认识的人,她叫瑟蕾丝。)
「瑟蕾丝小姐……」
我瞥了一眼喃喃自语的洁丝,询问瑟蕾丝。
(嗳,瑟蕾丝,诺特他们怎么了?)
「我跟萨农先生一起避难时,和他们失散了……我想一定是在可以眺望远方的广场上……」
也就是说跟他们一开始布阵的那一带没有离太远吧。
和瑟蕾丝他们碰面了是很好,但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呢?
正当我思考时,发现萨农一边从鼻子发出呼齁声响,一边接近洁丝。
不妙!必须保护洁丝不受变态臭猪仔玷污!
我拜托瑟蕾丝,向萨农传达。
(萨农先生,这样不行喔。请你别对我的洁丝出手──应该说别对她出鼻呢。)
我挡住去路拚命威慑他,于是黑猪停下脚步,抬头仰望洁丝。
──唔喔,真是失礼了。因为这女孩实在太可爱,我一个不小心就……哎呀不过,不要紧的喔。因为我是一只懂得分寸的猪先生嘛。
「我的洁丝……」
听到洁丝这么重复,我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这是在说你是我重要的饲主。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意思喔。)
原本一脸疑惑的洁丝恍然大悟似的抬起下巴。
「就……就是说呀,不要紧的,我明白喔。」
瑟蕾丝目不转睛地看著我那样子。
(什么事?)
我回看她,于是瑟蕾丝稍微露出笑容。
──混帐处男先生也跟我一样呢。
什么意思啊?我一边从鼻子发出哼声,同时向三人传达。
(虽然好不容易碰面了,但我们聚在一起也没有意义。瑟蕾丝要跟萨农一起支援诺特他们对吧?不好意思,我的工作是让洁丝远离所有危险。我们暂且在这边分别吧。)
黑猪似乎也同意,朝著我点了点头。
──彼此都要平安无事啊。
(是啊。请不要在这种地方死掉喔。)
黑猪点了点头后,戳了戳瑟蕾丝,开始走向我们刚才过来的方向。瑟蕾丝也跟在他后面。
(瑟蕾丝他们前往那边,表示我们照这个方向前进就安全了吧。走喽。)
「……是的。」
洁丝在话语中透露出不满,同时点了点头。
我一边前进,一边询问。
(怎么了,有什么事让你感到不满吗?)
洁丝气呼呼地鼓起脸颊,俯视著我。
「混帐处男先生,瑟蕾丝小姐那句『跟我一样』是什么意思呢?您果然隐瞒著什么呢。」
…………
(拜托别那样叫我,由具备知识的洁丝来说,形象会崩坏的啊……)
「您打算敷衍过去吗……」
这实在太难解释,我选择逃避。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先集中在现状上吧。虽然敌兵没有来到这里,还是严禁大意。)
正当我这么说时,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广场附近。转角前方可以看见两道红色光芒,我立刻停下脚步,靠近墙壁。
(很不妙呢,好像是反方向。)
我定睛细看。在阴暗的石板广场上,剑士拿著闪耀红色光芒的双剑,与某个东西对峙著。围在剑士脖子上的披巾随著晚风飘扬。
「果然是你吗?据说在暗地里操纵北部势力的魔法使。」
诺特对峙的人影个头很高,穿著有好几处烧焦裂开的灰色长袍。还拄著用黄铜色金属制成的细长大杖。
「又见到你了啊,小毛头。你看来挺有精神的嘛。」
彷佛掺杂了冬天晚风一般低沉且冰冷的声音,从远方清晰地传来。
诺特就那样注视著人影,用左手的手指将立斯塔从双剑卸下,丢到地面上。他的手指用宛如魔术师一般流畅的动作,将新的立斯塔装备到双剑上。
「对我的处置夹杂了一堆你的私仇,是因为你操纵著王吗。没杀掉我真是遗憾啊,老头。我会好好地回报你对我的拷问。」
也就是说,诺特之前提到那个亚罗根的贴身拷问官,正是暗中活跃的术师吗?
两人持续互瞪。为何诺特不攻击?我不禁著急起来,但看见对方的长袍,我大概能想像到了。那些烧焦的痕迹恐怕是诺特的攻击造成的。对他完全无效。这时我猛然惊觉到一点。不妙了。
(那就是暗中活跃的术师吧。)
──看来是那样。
(魔法使说不定也能听见我们这些对话。立刻离开这里吧。)
──说得也是呢,我们回去找救──
「好像有伏兵啊。」
传来这样的声音,让我毛骨悚然。因为总觉得那是针对这边所说的话。
「如果我说就是针对那边,你们要怎么做?」
洁丝将手放在我脖子后面。不妙,已经穿帮了。
(我去应付。洁丝快逃吧。)
──可是……
(不要紧的。要战斗的不是我。)
我只传达了这句话,便飞奔而出。洁丝的指尖从我的脖子上离开。
我跑到诺特的旁边后,总算在压低到盖住眼睛的兜帽底下,看见了对方的脸。
是个鹰钩鼻且皱纹很深,长相可怕的老人。长长的白发盖住他的脸。皮肤像是漂白了一般苍白。不知何故,轮廓看起来有些模糊,给人一种宛如影子般的印象。只有那双金色眼眸,在火球碎片的照亮下闪耀著凶猛的光芒。他看起来像是有一大把年纪,但也像是洋溢著生命力的样子。到底是几岁呢?
「给你个提示当作参考吧。我跟拜提丝同年纪。」
老人擅自看透我的内心独白,这么向我说了。怎么可能,骗人的吧……?
不过,这么说很合理。与其思考王朝不知道的魔法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认为拜提丝没封印到的魔法使现在也还活著会比较自然吧。
「你就是那只猪吧。在巴普萨斯没杀掉你,我们是第一次直接碰面吗?虽然也想把你先杀掉……」
老人思考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算啦,多少可以打发时间吗。去死吧。」
该怎么做才好?会有怎样的攻击过来?
因为极度的紧张,我倒竖全身的毛凝视著老人,于是老人举起大杖。我立刻为了回避奔跑起来。在猪的广阔视野边缘,可以看见老人将大杖刺向地面。
(插图015)
「嗯咕喔──!」
腹部感受到剧痛,我跌倒在地。一看之下,只见大杖锐利的前端宛如竹笋一般从石板地面窜出来。另一只眼睛看见了老人拿著的大杖刺入石板。这种远距离攻击太卑鄙了吧。
就在这个瞬间,诺特动了起来。他是瞄准了正在进行攻击动作的老人吧。他摆出前倾姿势,将左手的剑朝老人用力地挥落。
从诺特左手炸裂的是巨大的眉月形火焰。宛如瀑布般的火焰团在一瞬间吞噬了老人。火焰顺势划破石板,华丽地破坏了位于老人后面的城垛。
「猪先生,您没事吗?」
我回过神时,只见洁丝就在我身旁。我因为疼痛,维持著翻倒在地的姿势看向洁丝。
(别过来,很危险啊。)
「如果是那种攻击,无论待在哪里都一样。」
义正词严的反驳让我无言以对。
(可以帮我看看腹部的情况吗?我没办法看清楚自己的腹部啊。)
「……是刺伤。不要紧的,我会帮您治好。」
洁丝将手贴在我的腹部,于是可以感受到疼痛逐渐消退。
「可是,这种黑色瘀青是什么呢……」
我侧目看了看感到疑惑的洁丝,站起身来。虽然还有点疼痛,但能够忍受。
老人暂时被火焰包围,但他维持著站姿灭掉了火。他的皮肤烧焦,白色骨头裸露出来。真让人没劲。难道这样就能击毙他了吗?
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
灰烬在老人周围飞舞起来,逐渐回到原本所在的地方。眼看著细长的肉体逐渐再生。细微的灰烬在空中连接起来变成纤维,变成布料,然后化为长袍的形状覆盖住那身体。
我们只能在一旁看著。还不到三十秒,老人就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这身体已经摄取了数百颗果实。不会那么轻易地毁灭。」
老人一边转动头部,一边这么说了。他说果实?是恶魔果实还是什么吗?
诺特一边交换立斯塔,一边向老人说道。
「你废话还真多啊。想争取时间搞什么把戏吗?」
诺特缓缓地在脸部前方交叉手臂。随后,他挥落双剑,朝老人放出X形状的火焰。那就是暗号。
老人用大杖挡掉诺特的火焰。这时罗西从黑暗中冲出来,从背后咬住老人的脖子。火花在罗西的嘴边劈里啪啦地流窜,老人失去平衡。罗西一蹬老人跳向旁边闪躲,同时响起像是笛子的声音,当我注意到时,一根箭已经深深地刺进老人的眼睛。老人的身体倒向地面。他的头部开始被霜覆盖。似乎是设置在箭上的魔法生效了。
攻击并非这样就结束了。才心想有高举大斧的影子从树上落下,只见那把大斧朝老人的头部一口气挥落下去。剎那间,宛如落雷般的闪光与冲击,让周围的情报都变成一片空白。
当眼睛习惯时,原本是石板的地面被大片挖起,露出泥土,可以看见焦黑的人类碎片散落四处。诺特将核桃大小的三颗金属球一起扔入那个洞穴里头。
爆炸。
等烟雾消失后,我们窥探洞穴。除了大杖以外,没有任何东西还保有原形了。
「这样就结束了?」
伊兹涅将大斧放到肩上,这么说道。
诺特没有收起双剑,就这样默默地窥探著洞穴。
正值此时──
有什么东西在洞穴里动了起来。响起沙沙的诡异声响。诺特让双剑闪耀红光,照亮洞穴。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炭和灰烬彷佛拥有意志一般,开始聚集在一处。
「闪远一点。」
在场的人都服从了诺特的命令。
有什么东西从洞穴站了起来。灰烬一边卷起漩涡一边聚集起来,化为人的身影。立体的影子彷佛投影在空间一般。
影子暂时看著这边,但没多久后飞到了城墙外──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伊兹涅的雷击穿破的洞穴里,只剩下金属大杖。
「没能杀掉他吗。」
后方传来声音,因此我转头一看,只见毫发无伤的修拉维斯站在那里。
诺特咂嘴一声。
「你这家伙,为什么没来助阵?」
修拉维斯用冷静沉著的模样走近散发出杀气的诺特。
「你不明白那家伙只身闯入这种地方,也不打算杀掉你,一直慢吞吞地战斗的理由吗?暗中活跃的术师已经不是以你们为目标。而是国王的血亲。他是打算把我引诱出来杀掉吧。所以我才没有出现。」
「难道不是因为你怕了吗?要是你来助阵,说不定就能击毙他了啊。」
「是吗?我的攻击终究是物理性的。要是脑部被贯穿、被雷击轰得稀巴烂也能再生的话,就算我来助阵也没有意义。那老人就是算准这点,才会跑进这种陷阱里头来吧。」
没有任何人反驳。修拉维斯从毁坏的城垛俯视湿原。
「北部军似乎离开了。这次就留下王朝军的士兵,我们也撤退吧。受到那种程度的损伤,暗中活跃的术师应该也不会立刻回来。」
「是喔。那我们就去休息啦。」
诺特这么说,与伊兹涅一同撤离。罗西一边在意著这边,同时踩著轻快的脚步追在他们后面。快崩坏的广场上只剩下我、洁丝与修拉维斯。
「那个,修拉维斯先生。」
洁丝在我旁边用变尖的声音这么呼唤。
「什么事?」
「猪先生他……腹部……」
修拉维斯快步地走向我这边,弯下身看向我的腹部。
「这个瘀青……」
(瘀青怎么了?)
「不会错的。跟杀了爷爷大人的诅咒是一样的东西。爷爷就是因为这个黑色瘀青侵蚀全身才死亡的。」
修拉维斯在手上变出金属圆盘,然后将圆盘摆在我的眼睛旁边。上面映照著形状彷佛阳隧足的黑色瘀青在猪的侧腹蔓延开来的模样。瘀青的面积比手心还大,在我们这样看著时也慢慢地不断扩张范围。宛如恶寒一般不快的疼痛,开始在那个地方发麻地主张起来。
(没有方法……可以治疗吗?)
「……爷爷大人是被那种诅咒杀害的。」
修拉维斯重复同样的内容。我明白了他想说的话。这种诅咒打败了梅斯特利亚最伟大的魔法使,这样还有谁能处理它呢?
「怎么会,不可以,因为……」
洁丝坐倒在地面,将手放到我的背上,泪眼汪汪地诉说。
我也还无法置信。没有真实感。我会死吗?在这种地方?
(我可以忍受疼痛。能不能只挖掉有瘀青的地方,然后再生?)
我这么提议后,随即窜起一阵剧痛,那股疼痛很快就消失了。但宛如恶寒般的疼痛仍未消失。
「没用的,洁丝。要是那样能治好,爷爷大人应该也早就砍掉右手了。」
「修拉维斯先生,求求您,请您救救猪先生。」
「能救他的话,我也想救啊。」
…………
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在逐渐恢复宁静的夜晚中,光是听著也让人感到难受的洁丝呜咽声开始响起。
(洁丝,别哭了。为什么要对这种猪这么认真──)
「因为……猪先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洁丝一边抽泣,一边用含泪的声音说道。
(如果是像洁丝这样的女孩,要交多少朋友都不是问题啦。放心吧。)
「不是的,因为……不是的。猪先生总是陪伴在我身旁,替我著想……所以…………」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你是我力推的对象啊。
疼痛不停地逐渐扩大。伊维斯好像撑了一阵子,但我的诅咒进展得很快。是因为魔力的差异吗?疼痛已经逼近到颈部了。
「猪先生不是有位超绝可爱胸部又不会太大而且个性宛如天使一般的女友吗。要是您死掉了,您的女友绝对会很悲伤。所以……所以,您不可以死。」
超绝可爱胸部又不会太大而且个性宛如天使一般的少女,在眼前泪流不止。说得也是啊,要是有这样的女友,一定会替我的死亡感到悲伤吧。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在这个世界死掉的话,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喔。在这里死掉反倒能够更快见到女友。)
洁丝大吃一惊似的瞠大了双眼。
「原来……是这样吗?」
(所以说,你用不著代替那女孩感到悲伤喔。)
「可是我觉得非常悲伤。」
(你真是温柔呢。)
「不是那样的,我是不希望您死掉……我怎样都不愿意看到您死掉。」
我就连站立都感到难受,我弯起脚趴到地面上。疼痛开始侵略四肢了。
「不可以,猪先生!」
洁丝抱住我。可以看见修拉维斯的脚立刻转向旁边。
「求求您,请不要再从我这里夺走重要的人……」
洁丝的声音听起来并非对我说,而像是朝著远方某处、说不定是朝著在厚厚云层对面拓展开来的星空说的。
当我回过神时,天空已经变明亮了。可以看到云层裂开,红色的朝阳从远方照射过来。
疼痛已经消失了。难道说……
洁丝放开了我。眼前的修拉维斯依然面向旁边。
(修拉维斯!刚才那面镜子可以再借用一下吗?)
我站起身这么说道,于是修拉维斯面向这边。
「洁丝!」
修拉维斯尖锐地吶喊。我连忙转过头看,可以看到洁丝在我后面像是将身体拋向石板一般倒落在地。她闭上双眼,手贴著腹部,看似痛苦地呼吸著。
修拉维斯猛然倒抽一口气,他掀起洁丝的衣服,让腹部露出来。只见那里……
乌黑的网眼图案密密麻麻地在那里蔓延开来。
难道说洁丝代替我承受了诅咒吗……?
这次换我惊慌起来了。
(洁丝,振作一点!)
「呜……呜呜……」
洁丝微微地睁开眼睛,只用嘴露出微笑。
「太好了……猪先生痊愈了呢……」
骗人的吧。喂喂喂喂。我可没听说喔。不管怎么想,应该都是我在这里死掉收尾的发展吧。怎么会这样,洁丝她……骗人的吧?
(不行啊,洁丝,怎么会……你不可以死啊。)
「您真是温柔呢。」
不对。不是那样。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你不是有个很重要的人吗?你想要回想起来吧。在想起来前死掉没关系吗?)
诅咒的瘀青用宛如纸张燃烧起来般的速度窜升到洁丝的颈部,将魔掌伸向她小巧的下巴。修拉维斯惊慌失措地游移著视线。不知该如何是好,呆站在洁丝身旁的我。
「死亡的时候有人陪伴在身旁、替我感到悲伤,光是这样我就很幸福了。」
洁丝阖上眼皮,泪水滑过她的侧脸,掉落到石板上。
「我的重要之人,果然还是当作是猪先生吧。」
黑色网眼图案越过洁丝的下巴曲线,开始侵蚀她的脸庞。诅咒不停地渗入她纤细的手臂,还有曾经那么漂亮的腿部。
骗人。如果会变成这样,至少让我告白一次……
(洁丝,你听我说,我──)
这时,洁丝稍微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眼寄宿著领悟到什么事的光芒。
──我终于明白钥匙很大的理由了。
美丽的褐色眼眸只看著我。她说什么?
洁丝的双眼看似开心地闭上,那眼皮推下了更多泪水。
诅咒的瘀青毫不停歇地一口气蔓延开来,覆盖住洁丝的全身。
我无计可施。
紧紧握住的那只小手,就这样被漆黑的网眼图案覆盖住,失去力量轻轻地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