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个午觉后,到了傍晚,我跟洁丝等待著训练完的修拉维斯出来。从建造得十分牢固的广阔训练场走出来的修拉维斯,穿著宽松的藏青色长袍。虽然吹著凉爽的风,他白皙的脸庞却因汗水而湿透。
「怎么了,有紧急的事情吗?」
修拉维斯一边快步走著,同时这么询问洁丝。
「嗯,关于那本史书,有一点事情想找您商量。」
「可以等晚点再谈吗?父亲大人找我。」
(我们有事情要拜托那位父亲大人。)
我这么传达,于是修拉维斯停下脚步,俯视这边。
「拜托父亲大人?有什么事?」
(今天早上交给荷堤斯的史书是复制本,有一部分内容被前代国王伊维斯封印起来了。既然是复制本,就表示某处应该有原本吧。考虑到封印跟伊维斯相关,自然会认为史书的原本是由国王代代传承。我们想看那本原本,想阅读看看被封印起来的部分记载著什么。)
修拉维斯思考一会儿后,再度迈出了步伐。我们追在他后面。
「修拉维斯先生?」
洁丝像在察言观色似的说道。我们是否不小心说了什么会让他心情变差的话呢?
「为何你们想看被封印的部分?」
修拉维斯依然面向前方,这么问道。
(因为那里说不定记载著可以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的方法。)
这是我跟洁丝互相讨论后得到的结论。从前后的时间序列来思考,可以推测史书被封印的部分记载著拜提丝统一天下的来龙去脉。只要能解读那个部分,说不定能找到可以击毙不死身魔法使的方法。
「原来如此。」
修拉维斯这么说道后,只将脸面向这边。
「看来你们的想法跟父亲大人一样。父亲大人让母亲大人解读从爷爷大人那里继承的史书,得知了梅斯特利亚的至宝之一,破灭之矛的所在处。我接下来要去见证他们回收那把矛。」
「破灭之矛?」
洁丝发出惊讶的声音,然后在意起周围状况,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她压低音调,接著说道:
「那将会成为打破不死魔法的关键呢。那把矛究竟在哪里呢?」
「马上就要到了。你们一起来吧……只是千万记得在父亲大人面前要小心自己的思考。」
听到他这么说,我想起我们在隐瞒荷堤斯相关事情的对象是能够看透内心独白的魔法使。不过没问题。我有个珍藏的专用对策。
诸位看好了。有个方法可以让马奎斯和维丝都不会再看我的内心独白。
修拉维斯前往的地方是金之圣堂,用光泽亮丽的黑色大理石建造而成的巨大圣堂,各处施加著金色装饰。是散发著威严的建筑物,同时也是包括伊维斯在内的前代国王们长眠的场所。
圣堂的门扉沉重地发出嘎吱声响打开了。穿著合身法衣的国王马奎斯与身穿飘逸白色礼服的王妃维丝站在正面深处。
修拉维斯快步前往那边。
「太慢了。训练这么好玩的话,要不要我亲自指导你战斗的方法啊?」
马奎斯用闪耀著凶狠光芒的灰色眼眸看向儿子。往后梳的金发与苗条的体型,酝酿出彷佛干练的证券营业员一般,不能掉以轻心的强者氛围。国王马奎斯是梅斯特利亚最强的魔法使。从还在训练中的修拉维斯来看,应该是他最不想应付的人物吧。
「对不起。虽然我准时到达,但还是向您道歉。」
这小小的讽刺让马奎斯不屑地哼了一声。
「为何女人跟猪也在?」
他不礼貌的说法让修拉维斯的脸颊僵了起来。
「无论我带未婚妻到什么地方,都不会对父亲大人有负面影响吧。」
马奎斯面对这么顶嘴的儿子,像是感到厌倦似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妻子那边。
「维丝,你说明一下步骤,让笨蛋也能听懂。」
维丝露出微笑。这位是胸部很大的金色长发美女大姊姊。诸位记得向日葵与紫罗兰的故事吗?即使是喜欢彷佛紫罗兰一般娇小花朵的男人,要是看到宛如向日葵一般巨大的花朵绽放,也会忍不住被吸引目光的那个故事。虽说是有小孩的人妻,但要比喻的话,维丝这名女性就像是在灿烂闪耀的太阳底下尽情张开美丽花瓣的向日葵。虽然她应该有一把年纪,但无论是那端正的知性脸庞,还是灿烂闪耀的向日葵肉体(body),至今都仍未丧失年轻迷人的魅力。可以说是好莱坞名流等级的女性吧。
就在我思考这些长篇大论的期间,马奎斯将视线从这边移开,维丝咳了两声清喉咙。
维丝指示著祭祀在圣堂正面的祭坛上的巨大石棺。是王朝之祖拜提丝的遗体长眠的棺材。
「据说只能使用一次,但可以确实夺走任何性命的破灭之矛,被封印在这里。」
洁丝在我身旁倒抽一口气。
「根据史书记载,矛似乎被藏在石棺的盖子里。然后能够解开那封印的,在梅斯特利亚仅有一人。王朝正统的继承者──流著拜提丝大人血脉的最年少者。换言之,修拉维斯,就是你。」
就彷佛修拉维斯的心跳声在宽敞安静的圣堂里回荡一般。看来相当紧张的修拉维斯迈步走向双亲中间──走向王朝之祖的石棺。
我也靠近棺材,观察它的盖子。虽然不醒目,但我发现盖子边缘刻划著细长的箭头符号。是矛就藏在这里的标记吗?
修拉维斯慎重地开口说道:
「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听说只要一边祈求想获得破灭之矛,一边碰触盖子就行了。」
修拉维斯看向父亲那边。马奎斯用下巴催促他。
修拉维斯对著摆在祭坛上的拜提丝雕像行礼之后,缓缓地将右手伸向石棺上面。位于圣堂里的所有视线都集中在那只手上面。
浮现出粗壮骨头与粗壮血管的手轻轻地碰触盖子。
微弱地响起了厚重石板震动的嘎吱声响。但除了那声响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在做什么?好好祈求,再重来一次。」
修拉维斯回应马奎斯焦躁的声音,再一次碰触盖子。
盖子再次震动,但果然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陷入一片寂静。
马奎斯猛然阔步逼近维丝面前。
「这不过是在确认──」
「……是的。」
「修拉维斯是我的孩子吗?」
空气冻结住了。
「……咦?」
「我是为了排除可能性才这么询问。你生下来的孩子是王朝正统的继承者,也就是我的孩子没错吧?」
维丝感到畏惧似的缩起脖子。
「那当然!难道你认为我会跟你以外的人──」
那一瞬间,修拉维斯的身体彷佛被撞飞似的往上跳起,以大大张开四肢的状态在空中被钉住。马奎斯将手朝向那边。
「你这是做什么,父亲大人──!」
修拉维斯平常酷帅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起来。马奎斯将张开的手宛如钩爪一般握住,于是修拉维斯的喉咙被看不见的手勒住,那张脸的白皙肌肤立刻变红起来。
「老公,你做什么!」
维丝试图阻止,但她的身体撞上看不见的屏障,被弹开了。
「假如修拉维斯是我的孩子,那并非我孩子的你是谁?」
眉头深锁的马奎斯不只是魄力,还散发出惊人的气场。周围的墙壁彷佛随时会裂开,那是压倒性的威压感,让人有种彷佛会崩塌的错觉。
修拉维斯就这样呈大字形地悬空,因痛苦而发出呻吟。
我什么也办不到,只能像炸猪排店的店头装饰一样僵在原地。
「马奎斯大人!」
这么出声喊道的是洁丝。
「说不定是有哪里弄错。请您不要再勒住他脖子了!」
燃烧著怒火的双眼凶狠地看向洁丝。洁丝的脚在旁边往后退一步。
「弄错吗?举例来说,有怎样的可能性?说来听听。」
洁丝无法回嘴。我下定决心上前一步,从鼻子大声地发出呼齁声响。
(说不定是步骤弄错了。说不定是以前有人早已经拿出来过。就算不勒住他的脖子,你应该也有一堆方法可以确认修拉维斯是不是正牌的。还是说,你的魔法就这种程度?)
我更进一步地从鼻子发出哼声挑衅他。马奎斯感到厌烦似的将视线看向上面后,很乾脆地放下了手。修拉维斯伸直四肢,就那样飘浮在半空中咳嗽起来。
「真是一只嚣张的猪啊。要不要把你烤熟吃掉啊?」
他不会生吃的吗?
「不过,我的魔法确实并非就这种程度。让我来试试看一招吧。」
马奎斯握住手,让手指发出啪叽的声响。下个瞬间,他气势猛烈地挥出右手,笔直地朝向修拉维斯。
咚一声的冲击波撼动空气。修拉维斯的身体向后仰,就那样掉落到石头地板上。
「修拉维斯!」
维丝飞奔到他身边,只见修拉维斯抬起身体。
「我没事,没有问题。」
他的声音十分嘶哑。
家暴男看向两人,从嘴里微微吐了口气。
「我使用了解除变身的魔法,但看来好像无效啊。似乎是有哪里出错了。你们调查清楚原因,再来向我报告。」
马奎斯就那样一脸不悦似的走掉,一次也没有转头地离开了圣堂。
(修拉维斯,你还好吗?)
我飞奔靠近,于是鸟窝头型男笨拙地笑了。
「你应该没有看我穿什么内裤吧。」
修拉维斯穿的藏青色长袍,衣襬彷佛裙子一般扩展开来。
(呃,我对男人的内裤没有兴趣……)
就在我这么传达时,维丝用冷淡的眼神看向我。唔喔。这说法简直就像我对女性的内裤有兴趣一样,会引人误会啊。我感兴趣的只有洁丝的内裤而已。
维丝擦拭滑过脸颊的汗水,开口说道:
「关于你用不检点的视线打量我儿子未婚妻这件事,这次就不追究了。你勇敢的发言帮了我们大忙。十分感谢你。」
(别这么说,这没什么。)
我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话说回来,大姊姊现在手上有王家代代相传的史书对吧。)
「是那样没错。」
(你全部看完了吗?)
我的质问让维丝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我只看了一部分而已。因为外子特别关注的是破灭之矛,他要我解读那部分……我趁工作空档查明了隐藏地点与拿出来的方法。因为没什么时间,我并没有阅读其他部分。」
因为前代国王伊维斯之死,据说被留下来的人目前都专注于王朝的工作上。被业务追著跑的话,大脑能够分给其他事情的资源也会受到限制。
(我有个提议,能不能把后续的解读交给我与洁丝呢?说不定关于拿出破灭之矛的方法,还有在其他部分隐藏著提示。)
维丝思考起来。那宛如女演员一般美丽的容貌上,双眼下方的黑眼圈十分醒目。
「这提议不坏。只不过史书的内容极为残酷,会令人感到不快喔。就算你无所谓,但洁丝能够承受那些内容吗?」
「当然可以!」
洁丝立刻这么断言。维丝感到佩服似的看向洁丝。
「这样子吗?最近也没能好好地指导你魔法呢。洁丝,请你试著跟猪先生一起专心致力于解读史书,这样应该也能学到不少吧。」
「是的!」
洁丝看似开心地这么回答。维丝将放在祭坛旁边的史书交给她。
「情报有时是比魔法更加强力而且危险的东西。请你多加注意,谨慎地解读喔。」
维丝温柔地对洁丝这么说道后,俯视著我。
「请你多加留意自己的言行,以免晚餐突然多了一道菜。只要有我这种程度的魔力,要将一只猪做成烤全猪是轻而易举。」
看来王家的人就算赌气也不会生吃猪肉。真聪明啊。
(我知道了。我一根手指也不会碰洁丝的。)
「不,猪没有手指吧。」
爬起来坐在地板上的修拉维斯立刻这么认真回覆。可恶,我想钻理论漏洞的计画泡汤了。
(放心吧,我不会对洁丝出手的。)
虽然猪也没有手啦!
「……你再稍微留意一下,别让内心的声音都泄漏出来如何啊?」
修拉维斯有些傻眼似的笑了。嗯,这样总比痛苦的表情好吧。
我重新面向维丝,用鼻子指示洁丝拿的史书。
(那么,我们就暂时借用这本书。洁丝,立刻来解读吧。)
「是的!」
洁丝的手看起来像在蠢蠢欲动,巴不得早点翻开史书。
「果然步骤就是那样没错。破灭之矛会不会是已经有某人拿出来了呢?」
深夜,趴在床上的洁丝对就在旁边的我这么说道。
要是让人误会就不好了,所以我先说清楚,我们并没有在做什么亏心事。能够让猪跟人类同时看一本书的姿势并不多。只不过趴著的少女胸前,该怎么说呢,实在是绝景。因重力而被强调的那道曲线,让人联想到天地颠倒过来的深山秘境。
「呃,请您看书好吗?」
(抱歉,因为猪的视野比人类广阔。)
「如果是那样就没办法……但请您小心一点喔。刚才在圣堂也是,因为您在马奎斯大人的眼前开始思考关于维丝小姐胸部的事情,让我吓出一身冷汗呢。」
喔,那个啊。
(那可是战略喔。为了不让马奎斯读心的战略。)
「咦咦咦,原来是那样吗!」
(当然了。马奎斯原本就对身为猪的我没什么兴趣。只要我一直思考下流的事情,他就会感到厌烦,避免去看我的思考吧。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被他探查到秘密,我才故意不断思考一堆下流的事情。)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呀……我还以为您是一只见异思迁的猪先生。」
(怎么可能。我喜欢的只有洁丝的胸部。相信我。)
「那样也是挺……您这么期待的话,我会有一点伤脑筋……」
洁丝一边在意著胸前,一边翻了几页漆黑的史书。
「回到破灭之矛的话题上吧。我还是认为应该是某人已经拿出来了。」
我也将视线从洁丝的双峰间拉回到史书上。
(唔嗯,但是有一点奇怪呢。书上记载著破灭之矛是拜提丝在自己临死前封印起来的对吧?与拜提丝敌对的魔法使在那之前就已经全灭了,所以后来的王族根本没有理由要拿出矛。如果是魔法使,除非有不死身的魔法使出现,否则就算没有什么矛,也能够杀掉任何人啊。)
也就是能够拿到矛的人,并没有要拿到矛的理由。
「的确是这样没错呢。」
洁丝将手贴在下巴,看来正在烦恼的样子。
(唯一有动机要拿出矛的人,应该就是荷堤斯吧。只要有破灭之矛,他就能比强大的哥哥占优势。但也很难想像荷堤斯能够拿出矛。)
洁丝点头同意。
「毕竟拿出矛的方法,在荷堤斯先生阅读的史书中,是记载在伊维斯大人封印起来的部分呢。追根究柢,荷堤斯先生应当不晓得拿出矛的方法才对。」
那么,是谁拿出了矛呢?说到底,矛真的被拿出来了吗?
(算啦,这个谜题迟早会解开吧。现在先来调查有希望打破暗中活跃的术师那不死身魔法的其他计画吧。)
「刚才猪先生好像灵机一动──」
(没错,就是契约之楔。)
洁丝翻开符合的页面。这也是伊维斯封印起来的部分。三大至宝被人用简单的图描绘在书上。
施加了螺旋状装饰的细长矛,这就是破灭之矛。上面记载著这是仅限一次,能够夺走任何生命的矛。接著是救济之杯,那是个装饰著各式各样宝石的小杯子,听说仅限一次,能够拯救任何生命。然后最后一个是锐利的三角锥玉石──契约之楔。据说仅限一次,能够给予任何生命奇迹之力。
(破灭之矛与救济之杯,无论哪边都是打从一开始,在这个梅斯特利亚就只存在著一个。但契约之楔不一样对吧。)
洁丝立刻翻开我提到的部分。
「『女王将隐藏在梅斯特利亚的数十个契约之楔一个不漏地找出来,除了一个以外全部使用。最终战争在此划下句点,被留下来的楔子成为唯一』……上面这么写著。拜提丝大人是耗费有好几个的契约之楔,称霸了暗黑时代的最终战争呢。」
(虽然这史书很不亲切,没有详细记载她是怎么使用楔子的,但可以推理出来。)
「……能够推理出来吗?」
(是啊。来整理一下契约之楔是怎样的道具吧。)
我看看──洁丝一边这么说,一边认真地翻回前面的页面确认。
「契约之楔刺入胸口便会化为光芒消失,给予被刺入者魔力──上面这么写著。」
(是那样没错呢。那么,要怎么利用那种效果在战争中获胜?)
「嗯……是组织了会为自己而战的魔法使军团吗?」
(拜提丝在最终战争里,把自己以外的魔法使都──虽然要扣掉暗中活跃的术师──杀掉,不然就是变成奴隶。照洁丝的意见来看,会跟这个事实无法吻合呢。明明只想让自己变成魔法使,却增加魔法使的数量,不是很奇怪吗?)
洁丝一边发出同意的沉吟,同时思考起来。
「追根究柢,我一直听说拜提丝大人是经历四十三次脱魔法而获得最强之力,终结了暗黑时代。利用契约之楔这点我是第一次听说。嗯……」
(假如这两种主张其实是在说同一件事呢?)
「同一件事……?」
洁丝这么说,接著猛然露出灵光一闪的表情。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契约之楔由魔法使来使用的话,可以引发脱魔法呢!所以拜提丝大人才能经历多达四十三次的脱魔法。」
(我认为是那样没错。就连那个最伟大的魔法使伊维斯,都只有经历二十一次脱魔法对吧。四十三次是个异常的数字。)
所谓的脱魔法,就类似魔法使的脱皮,会彷佛疾病发作似的袭击年轻魔法使,本人将失去意识,所有魔法都变成白纸,之后醒来的魔法使会变得能够使用比以前更加强力的魔力,可以说是比较夸张的升等方式吧。虽然也要看资质和训练量,因此不能一概而论,但经历脱魔法的次数愈多,就会是愈强的魔法使。
(契约之楔不只是让并非魔法使的人变成魔法使而已。倘若由魔法使来使用,还能强制引发脱魔法,获得更强大的魔力。拜提丝就是一直重复这些行动,经历好几次脱魔法,变成了最强。)
就好像某处的神奇糖果一样啊。
但洁丝感到疑惑。
「呃……我明白拜提丝大人是如何在暗黑时代中战胜到最后的了。但那要怎么连接上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的方法呢?就算马奎斯大人使用最后一个契约之楔,也只是至今合计十九次的脱魔法次数变成二十次而已对吧。不晓得那样是否能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
我秉持著自信,向看似不安的洁丝传达。
(不对。最后一个契约之楔不是给马奎斯用,而是要用在暗中活跃的术师身上。)
「咦咦咦!让敌人变强没问题吗?」
我向一脸惊讶的洁丝说明。
(希望洁丝可以回想一下你之前替我接收诅咒,差点死掉时的事情。)
「是的……」
(那时洁丝是怎么从甚至能彻底杀掉伊维斯的诅咒中生还的?)
「我想找回被伊维斯大人封印起来的记忆,结果发生脱魔法──啊!」
她一点就通,真是帮了大忙。
「发生脱魔法时,所有魔法会从魔法使的身体上消灭。这表示暗中活跃的术师的不死身魔法,也能够用这种方式移除掉呢!」
(正是如此。只要把契约之楔刺在暗中活跃的术师身上,趁那家伙发生脱魔法后,把他毫无防备的身体葬送掉就行了。这样就能彻底杀掉他。实际上拜提丝应该也是这样杀掉敌对的不死身魔法使们吧。强化自身与打破不死──拜提丝正是将契约之楔以这两种用途来使用,让暗黑时代划下句点的。)
洁丝双眼闪闪发亮地说道:
「暗中活跃的术师之所以在攻击层面上欠缺破坏力,说不定也是因为不想失去自己不死身的魔法,一直抑制脱魔法发生的关系呢。」
(原来如此,这么一想,就说得通了呢。)
情报在各种地方都吻合起来。可以认为这就是答案了吧。
「那么立刻向马奎斯大人报告吧!就算没有破灭之矛,只要能找出据说只剩下一个的契约之楔,就可以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
…………
(不,先等一下。)
我这么传达,看向洁丝的双峰──洁丝的脸。
(契约之楔靠我们自己寻找吧?)
「咦……?」
(只有我们两人感觉很不安,或许也可以拜托修拉维斯帮忙。但不能让马奎斯知道。)
「为什么呢?」
(你想想看吧。解放军有荷堤斯这张王牌,但并不是凑齐了与王朝的交涉材料,那终究只是与王朝关系密切的人愿意当同伴而已。倘若这时有个能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的至宝出现,会怎么样?)
洁丝压低声音说道:
「说得也是呢, 会变得更加有利。」
(目前解放军的存续可以说还是全部赌在荷堤斯一人身上也不为过。要是荷堤斯被马奎斯笼络,解放军便会沦为用过即丢的道具。只要马奎斯觉得解放军有点碍事了,就算所有人都被杀掉也不奇怪。所以为了避免演变成那种情况,我们要为了解放军获得另一张王牌。)
「也就是要将契约之楔当成交涉的材料使用呢。」
(没错。就像修拉维斯拿自己当人质,让王朝与解放军的同盟成立一样,要让现在的梅斯特利亚动起来,需要有价值的东西与谋略。要靠我们自己来做这件事。)
洁丝用力地握紧拳头。
「来做吧。为了让王家和解放军都能获得幸福的未来,一起寻找契约之楔吧!」
(就这么决定了啊。只要研读史书,似乎便能知道获得最后一个契约之楔的方法。搜集一下线索,明天就准备出发吧。要不要也找修拉维斯同行?)
洁丝露出有些迷惘的模样。
「呃……猪……猪先生有什么看法呢?」
(当然是修拉维斯也在会比较安心吧。他是能够信赖的认真回覆家伙,有他在不会是什么坏事。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可能会比较容易被马奎斯发现吧。)
「说得也是呢!对不起,也找认真回覆先生──不对,也找修拉维斯先生同行吧。」
为什么要道歉啊?
(打铁趁热,我想明天一早就去找那家伙商量。希望可以在那之前成功解读史书,推测出该去哪里寻找契约之楔。洁丝,你还能再努力一下吗?)
只见洁丝在胸前握拳,摆出要好好加油咧的姿势。
「那当然了。猪先生没问题吗?」
(嗯,因为我也跟洁丝一起睡了午觉嘛。夜晚接下来才要开始。)
洁丝缩起纤细的肩膀,像在恶作剧似的扬起嘴唇笑了笑。
「今晚我不会让您睡喔,猪先生。」
「换言之,你们想从母亲大人那里问出『誓约岩窟』的地点。」
刚睡醒就有人来突击房间的修拉维斯,在蓬松的头发变得更加蓬松的状态下这么说了。家具虽然让人感受到高雅的品味,但都是以木制的朴素款式凑成一套,沙发和窗帘也统一成灰色的素色款式。其中一面墙壁成了塞满各种大小书本的书架,还有另一面墙整齐地装饰著武器和防具。我心想以王子来说,这房间还真是朴素啊。
洁丝毫不介意修拉维斯似乎很爱困的呵欠,开口说明。
「没错。史书上记载著那里藏有用来寻找契约之楔的道具。」
史书的记述相当明确。拜提丝用来搜集契约之楔的「路塔之眼」这项道具,似乎被安置在「誓约岩窟」里。只不过,我们翻遍书本各处,也找不到那个岩窟的地点,只知道那里是王家的人缔结婚姻誓约时会利用的场所。
修拉维斯发出沉吟。
「我听说誓约岩窟的地点,一般是王家的人在即将结婚前才会得知。要是不编造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母亲大人恐怕是不会告诉我们的吧。」
(只要撒谎说为了得到破灭之矛,需要知道地点就行了。)
「呃,就算你叫我撒谎……」
修拉维斯一边用手指梳理头发,同时移开视线。洁丝开口询问:
「……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母亲大人是非常聪明的人物。身为儿子的我撒的谎,都会被她看穿。」
(那么,乾脆去问马奎斯吧。如果是他,谎言应该会稍微管用点吧。)
修拉维斯苦涩的表情看向这边。
「你看到昨天那光景,还讲得出这种话吗?谎言或许不会穿帮,但他原本就变得很不高兴,对母亲大人和我抱持著怀疑的眼光了。万一穿帮的话,我会被他杀掉。被母亲大人打屁股还好一点。」
(要是撒谎,会被维丝打屁股吗?)
既然那样,由我来撒谎看看好像也不错啊。
是说溜了嘴吗?修拉维斯闭口不语,蹙起眉头。看来他的确很不擅长面对面的撒谎啊。
(算啦,没关系。只要把在寻找契约之楔这件事,改口说成是在寻找破灭之矛就行了。要撒的谎言就仅限这件事吧。碰到麻烦的话我会帮忙打圆场的。)
「真的吗?母亲大人可不像父亲大人那样好应付。」
修拉维斯有著翡翠般颜色的眼眸看向这边。
(放心吧。你以为我是谁?)
没有任何人说一句话。
……我可是四眼田鸡的瘦皮猴混帐处男喔。
修拉维斯蹙起眉头。
「就算面对的是像你这样的混帐处男,母亲大人也不会因为轻视而漏看论理上的瑕疵。要是谎言穿帮,契约之楔的事情八成会传入父亲大人耳里,一旦遭到追究,说不定就连叔父大人的秘密都有被发现的危险。你真的有不会失败的自信吧?」
被男人称呼混帐处男的话,让人有一点火大呢。
(没问题的。真有什么万一时,我还有王牌。拜托你相信我,协助我们吧。)
修拉维斯暂时盯著我看,然后点了点头。
「好吧。跟我来。」
修拉维斯弹响双手的手指,于是他睡乱的蓬松头发在一瞬间变整齐了。
我们离开修拉维斯的房间,前往维丝的书斋。
维丝的书斋跟国王马奎斯的书斋位于不同的场所。因为马奎斯主要处理的是极机密案件,基本上都会闭关在王宫的中心部分。但维丝主要处理的是与王都居民相关的事情,所以会待在能够与王都居民接触的王宫外围。
我们两人与一只被迎接到建造给王都居民用的接待室里。马奎斯的书斋是以黯淡颜色的木材为基调,散发著稳重的氛围;这边的接待室则是以白色与金色点缀而成,有著华丽鲜艳的内部装潢。家具就连细节部分都施加了雕刻,且贴著金箔。用宝石装饰的玻璃架子上,堆积著好几十个耶稣玛的项圈。是想对外部的人虚张声势吗?我们坐在松软的巨大沙发上,与一脸疲惫的维丝面对面。
「可能的话麻烦你们长话短说。」
维丝从小小的玻璃高脚杯里稍微喝了点冒烟的神秘蓝色液体,坐到跟我们面对面的沙发上。
修拉维斯慎选用词地说道:
「能请母亲大人告诉我们誓约岩窟的地点吗?」
原本在喝神秘液体的维丝瞬间呛到,不小心将液体从高脚杯里洒了出来。地毯的布料发出滋滋声响融化了。
维丝大口地吸了一次气,恢复成一如往常的冷静且美丽的微笑。她挥了几次手,于是彷佛时间倒流一般,融化的地毯逐渐被修复。维丝将高脚杯放到桌上。蓝色液体依然不断冒著烟。
「誓约岩窟……你是认真的吗?究竟是为了什么?」
修拉维斯在旁边蠢动,重新坐正。
「因为关于获得破灭之矛的方法,那里说不定隐藏著线索。」
维丝稍微陷入思考。
「史书上那么写著吗?」
是疑问形。修拉维斯没有说话,因此换洁丝说道:
「没错。是我跟猪先生解读出来的。」
「既然这样,那原本是我该做的工作。由我去那里找线索吧,请你们告诉我记载在史书的哪一部分。」
这次换洁丝也不开口了。我从鼻子发出嗯齁声。
(其实并不是在史书上有明确的记述。这是我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因此很有可能会是白跑一趟。你明明这么忙碌,让你做到那种地步实在过意不去。)
「那个场所是王族的人去结为夫妻的地方。」
维丝叹了口气,喝光高脚杯里的液体。
「不是像你这样的局外人,和连结婚的计画都还没决定好的人该去的场所。」
(在连王家的存续都令人担忧的时候,你还要在意那种事吗?)
我语带挑衅地这么传达,于是维丝稍微弯起细长的眉毛,看向了我。
「这对外子说不定有效,但挑衅对我是不管用的喔。我可没有愚昧到会因为那种言词丧失判断力。」
在视野的角落,可以看到修拉维斯的屁股坐立难安似的动起来。
「猪先生,你似乎有什么想要否定我提议的理由呢。要是你一直隐瞒著那一点,我实在不想认真地理会你们。请你老实地说出理由看看吧。」
看来她不好对付啊。我做好觉悟,回看维丝。
(理由之一是就像我最初说的一样,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连是否正确都不晓得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妨碍到忙碌的大姊姊而已。还有另一个理由,但倘若你并非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我不是很想现在说出来。)
「说来听听。」
维丝用凛然的态度跷起苗条的美腿。我稍微停顿一会儿后,向她传达。
(是为了让排斥结婚的修拉维斯与洁丝有那个意思。)
「啥?」
「咦咦咦?」
从我的两旁发出惊讶的声音。
(都这种时候了,我就直说了,他们两人完全没有要结婚的意思喔。修拉维斯是为了让洁丝留在王族;洁丝则是因为我叫她那么做,才不得已地接受未婚妻这个身分。)
沉默。打破沉默的人是维丝。
「你们……这是真的吗?」
洁丝和修拉维斯都不发一语。事实胜于雄辩。
我从沉默的两人中间传达。
(我认为去结婚的誓约之地,应该正适合用来突破这种胶著状态……但假如是我估计错误,实在抱歉。是我太鸡婆了。)
维丝微微地张开嘴,呆愣在原地。过了一阵子后,她开口说道:
「……这样子吗?你这么诚实很好。实际上这一点也是自从你回到洁丝身边后,我一直在担心的事情。」
洁丝像要抗议似的想张嘴说话。但是找不到反驳的话吗?她什么也没说地闭上了嘴。
「当然我并不认为只是去了誓约岩窟,心意就会改变……不过我明白了。我忙不过来这点是事实。只要能够留意安全,你们能替我去是最好的。」
修拉维斯松了口气,开口问道:
「那么,母亲大人愿意告诉我们岩窟的地点对吧。」
「好吧。毕竟是你们迟早要前往的场所。」
维丝回到书斋,然后带了小张的地图回来。
「誓约岩窟位于拜提丝大人与配偶路塔结为夫妻的洞窟深处,地点在十字架岩地的外围。」
纤细的手指指向地图的一处后。只见有墨水渗入那里,冒出红点。
「这个场所只有王族的人能造访,而且能够打开岩窟的,只有流著拜提丝大人血脉的子孙,我想应该很安全。但还是请你们多加小心。」
修拉维斯迅速地站起身来,微微地低头行礼。
「非常谢谢你,母亲大人。」
然后他催促我们一起离开了房间。
无论是搭乘龙前往岩地的时候,还是从龙身上下来,徒步前往目的地的洞窟时,洁丝都一直低著头一言不发。为了催促两人结婚这番话是为了转移维丝注意力的谎言,我也这么向两人解释过,但似乎仍在微妙的地方让洁丝不高兴了。
(嗳,洁丝。)
在许多岩石的森林里面。即使我加上括号向洁丝搭话,她也是哼一声地将脸撇向一旁。
因为已经知道洞窟大概的地点,洁丝朝著那边的方向──朝著溪流那边一个人不断往下走。她让伊维斯遗留下来的防御用黑色长袍随风摆动,丝毫没有转头看向这边。
(插图008)
「洁丝竟然会气成这样,还真是稀奇啊。」
修拉维斯来到我旁边,小声地这么说了。他也穿著点满防御力的长袍。
(该说稀奇吗?说不定是第一次。)
无论我怎么看她的小裤裤都不会生气、无论我在脑内思考多下流的事情,都愿意笑著听过就算了的洁丝。明明是有理由才那么做的事情,但我没想到只是隐约暗示想让洁丝跟修拉维斯结婚,就会让她变得这么不高兴。
「嗯,我觉得你应该停止看她内裤的行为比较好就是了。」
从旁边飞来认真的回覆。真是惭愧。可是,谁教我是猪,这也没办法啊。
「你的藉口跟叔父大人一样啊……明明不是有著动物外表,就可以被原谅的事。」
他再度以认真的音调吐槽。
(希望你可以不要太在意我的内心独白啊。)
我这么传达,于是修拉维斯微微点头后,改变话题。
「嗯……我认为你做的事情很正确,而且脑筋转很快。要是我根本不可能有办法闪避母亲大人的追究。」
修拉维斯笨拙地让嘴角露出笑容。看来他似乎是在鼓励我。
(我只是利用了母亲替自己孩子著想的心情而已。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吧。)
修拉维斯暂时陷入思考,然后开口反问:
「母亲替自己孩子著想的心情……?」
(是啊,维丝希望你能过得安稳无虞。她似乎也很中意洁丝,肯定很期盼你们的婚姻成立。我暗示她那场婚姻可能有危机,但我想要设法做点什么──我让维丝这么认为,藉此突破她的心防。)
「原来如此啊,是这么回事吗?我还在想母亲大人怎么会如此乾脆就接受了我们的说法。」
我们追逐著洁丝,暂时默默地前进。
「……嗳,猪。」
修拉维斯尽管嘴巴这么说,依然面向著前方。
「你真的会消失不见吗?」
凉爽的风吹过森林,在摇响树枝的同时吹掉枯叶。
(对,我会消失不见。)
尽管对秒答的自己感到惊讶,我仍咚咚地沿著岩石之间前进。
(毕竟我对原本的世界还有眷恋,而且也不打算一辈子当一只猪。)
「那么,假如可以用魔法变回人类,你会怎么做?叔父大人能够变化成狗。虽然我并非知道有这样的前例,但说不定也能让猪变化成人类。」
这话还真是强人所难。
(要是变回原本的模样,洁丝一定会对我幻灭。因为是猪才能获得疼爱,假如变成人类模样,我就只是个四眼田鸡瘦皮猴混帐处男而已。)
「我认为洁丝应该不会在意外表就是了──」
(而且伊维斯叫我回去。他要我在应该归去时回去。)
「……有人叫你去死的话,你就会去死吗?」
修拉维斯依然面无表情地面向前方,平淡地逼问我。
「为何不考虑你们自己的幸福?你喜欢洁丝对吧。而且洁丝应该也对你有好感。为何不让这种单纯的构造完成?」
我哪知道啊?
(要是我没有又跑来,洁丝应该会跟你结婚,以王族身分获得幸福才对。我果然还是没胆把那种幸福作为代价。)
「但就现状来说,洁丝对我毫无感觉。让喜欢的女人跟那种男人结婚真的好吗?倘若跟身为王家末裔的我结婚,迟早也得生小孩。」
……我哪知道啊?
(还不晓得洁丝之后会怎么想吧。反正她对我的感情八成是暂时性的,说不定也会喜欢上你。你是个好家伙,虽然很不会开玩笑,认真回覆也让人头痛,但你是个正经又老实,懂得体谅人的男人,长得也英俊。要是能跟这样的王子大人结婚,她总有一天会忘记我这种下流猪的。)
「母亲大人她──」
修拉维斯俯视这边。
「母亲大人常对我这么吐露心声。她说女人只会喜欢自己喜欢上的人。」
(说什么啊?)
不仅限于女人,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母亲大人与曾经喜欢的人诀别,以耶稣玛身分只身到达了王都。她的坚强与聪明,以及没有对象这点获得很高的评价,而被选中当父亲大人的伴侣。」
(……原来不是恋爱结婚的啊。)
「对。母亲大人常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我爱的只有你』,我是听著这句话长大的。」
我察觉到修拉维斯想讲什么,说不出话来。
「我不认为嫁入王家是一种幸福。你最好更认真地面对这件事,思考应该怎么做。你太急著下结论了。」
回过神时,我们已经到达谷底的溪流了,阳光没有照射到这里,地上躺著许多黑色岩石。洁丝在有水涓涓流出的小型洞窟前等候著我们。她像在发呆似的在胸前双手合十,脸部面向下方。
「看来就是这里没错啊。」
修拉维斯确认地图,这么说了。
「要进去喽。这里很暗,你们尽可能地别离开我。」
修拉维斯将左手朝向上方,在那里点亮了温暖的魔法灯光。洁丝咬著下唇的忧郁侧脸被暖色的光芒照亮。
洞窟的宽度大概是两个人类并肩走的话会有一点狭窄的程度。我们以修拉维斯带头,然后我跟洁丝并肩前进的形式走了一阵子。漆黑的小石头堆积在脚边,水彷佛要缓慢滋润那些石头似的流动著。洁丝的长袍长度很长,甚至到脚踝那边,因此洁丝的──不,没什么。
洁丝看向这边。她的表情与其说是在闹别扭或生气,反倒更像──倒不如说完全是──感到悲伤的表情。简直就像被一直相信的人背叛,或是恋人突然提出要分手一样。
「前面没路了。」
修拉维斯让光球高高浮起,照亮这一带。虽然洞窟尽头变得稍微宽敞一点,但好像没有可以从这里前进的道路。
(誓约岩窟只有王家的人才能进入对吧。应该是在某处有类似生物辨识──就是会辨识身体特徵的机关吧。)
「说得也是。我来找找看。」
修拉维斯将脸靠近岩石墙壁,开始探索周遭。
洁丝在我旁边暂时默默地装作在环顾墙壁,但她不时地偷瞄这边,然后蹲下来开口说道:
「那个……猪先生。我…………对不起。」
虽然小声,在洞窟里却十分响亮。修拉维斯的背有一瞬间做出反应,不过个性认真的王子就那样继续探索。
(怎么了,怎么突然道歉?)
「不,我……实在过于情绪化了。明明猪先生没有做错任何事。对不起,请跟我和好。」
洁丝面带笑容。不知何故,我想起了刚相遇那时。
(我可能也说了很没神经的话。抱歉。)
「没关系的。」
这时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我面向那边。
「找到魔法的痕迹了。好像能从这里进入。」
修拉维斯一边说,一边将右手按在湿润的岩石表面上。巨大的岩盘彷佛旋转门一般滑顺地动了起来,开启了可以让人通过的入口。这是只有王族的人才能打开的隐藏门吧。
「准备好了吗?」
我们点了点头,跟在修拉维斯后面。
将脚踏入隐藏门的前方后,金子与玻璃制的老旧提灯接连点亮,从墙壁开始照亮狭窄的室内。
那里是用粉彩壁画装饰,设有祭坛的房间。没有窗户的岩石墙壁包围住上下左右前后的所有方向,是个闷塞感相当强烈的地方。尽管如此,却不会觉得沉闷,是因为有五彩缤纷的壁画吧。壁画写实地描绘著金发女性与黑发男性相遇、加深感情,然后到达这个岩窟的模样。
设置在房间中央正面的祭坛上,摆放著将左手贴在胸前,笔直地高举右手的女性雕像。是王朝之祖拜提丝。
「这些壁画画的是拜提丝大人与她的配偶路塔吧。」
修拉维斯这么分析。
「王家的人与其结婚对象会来这里向拜提丝大人祈祷。」
听到这番话,洁丝悄悄地将视线从修拉维斯身上移开。
(来到这里做的事情,就只有那样吗?)
我这么询问,于是修拉维斯将手贴在额头上。
「天晓得。毕竟是要结为夫妻,我想应该不是只有祈祷。照理说有什么仪式才对。」
我们聚集在一起站著,环顾房间里面。被厚重岩石包围的房间安静无声,从猪的脸部高度也能清楚听见洁丝和修拉维斯的呼吸声。
洁丝从包包里看似宝贝地拿出史书。
「书上记载著指示契约之楔所在处的『路塔之眼』,被埋在最深处的墙壁里。所谓的最深处究竟是哪里呢?」
「表示有比这房间更里面的地方吗?」
修拉维斯环顾墙壁。我们进来的门已经关上了,所以这个空间变得彷佛长方体的密室一样。虽然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尽头了……
(壁画看来像是在说故事啊。)
我这么传达,于是洁丝表示同意。
「嗯,跟史书说的一样。两人在瀑布潭相遇,在果树园谈心,在岩地战斗,逃往森林,在洞窟结为夫妻──拜提丝大人与路塔先生经历的场面,似乎忠实地重现在这些壁画上。」
「原来如此。」
修拉维斯指著入口附近的图画。
「这就是瀑布潭的图。然后──」
他沿著墙壁朝右边前进,触摸下一张图。
「这就是果树园。而且旁边就是岩地。森林。然后是洞窟。壁画描绘著直到他们进入这个洞窟的过程。」
位于修拉维斯视线前方的是女人牵著男人的手在洞窟里前进的图。
洁丝注视著那张图的旁边。那里设置著祭坛,并没有图画。
「没有他们结为夫妻这个最关键的场面呢。」
(那张图应该还有后续吧。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用不著我说,修拉维斯便前进一步,用手触摸洞窟的图画。
发出了喀哩的声响。只见岩石墙壁切割出四角形,准备往里头打开。
「猜对了啊。看来还有隐藏门。」
修拉维斯就那样用手推动墙壁,打开了隐藏门。里面只充斥著黑暗。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金子与玻璃制的提灯在黑暗中接连地亮起,开始照亮延伸到前方的笔直通道。那是一条漫长狭窄的通道,无法看见前方通往哪里。
「我们走吧!」
尽管努力克制,却仍有些兴奋的洁丝这么一喊,我们便点了点头。有一种正逐步接近路塔之眼的真实感。
钻过门扉后,可以得知在漫长的通道上也有壁画继续描绘著故事。在第一张壁画上,一对男女正火热地接吻著。
结为夫妻这个片语让我的处男天线敏锐地产生反应。然后我回想起来。想起在修拉维斯试图问出这个场所时,维丝感到动摇,不小心呛到这件事。
──修拉维斯……你是认真的吗?究竟是为了什么?
维丝已经跟马奎斯结婚。她应该曾经造访过这里一次。她在那里看见了什么呢?这条通道的深处描绘著什么呢?
(……洁丝,这条通道感觉很狭窄,说不定让我跟修拉维斯去就行了。说到底,这里是为了只让两个人进入而建造的吧。怎么样?毕竟太拥挤也不好,洁丝要不要在设有祭坛的房间等待?)
洁丝看似不满地试图往前进。
「为什么呢?我也想看前方有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
被两双纯粹的眼眸注视,我感到困惑。纯洁的家伙就是这样才伤脑筋。
(算了,好吧。但就算后悔我也不管喔。)
我让出道路。两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氛围,毫不犹豫地向前进。
通道十分狭窄,修拉维斯缩起脖子以免摩擦到头部。他走在前头,兴奋期待的洁丝跟在他后面,我则是殿后。被涂成白色的墙壁上有刚才那些图画的后续。男女都衣衫不整,衣服逐渐掉落的过程宛如分镜一般连接下去。
走了一阵子后,壁画上的男女完全变成裸体了。无法回头的修拉维斯耳朵通红地默默前进,洁丝似乎也总算注意到了,她看著地面向前走。
这让我联想到在健康教育课忘了课本的男生,与借课本给他看的隔壁座位的女生,真是可爱啊。到了我这种等级,就凭这种程度的图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这条色色通道最终来到了比刚才的祭坛房间更加小间的石室。地板上铺设著厚厚的地毯,墙壁上大剌剌地描绘著裸体交缠的男女身影。
洁丝注意到那壁画后便僵住了。修拉维斯十分明显地动摇起来,他急忙别过脸去,将身体朝向这边。明明是凉爽的洞窟内,两人却都涨红了脸,甚至还流著汗。真是的,所以我才那么警告了嘛。
「既……既然你察觉到了,不能先说一下吗?」
修拉维斯端正的脸庞因羞耻而扭曲起来,这么对我说。
(我应该说过就算后悔我也不管吧。)
我淡淡地这么回应。修拉维斯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想反驳些什么。不过,我没想到平常那么冷静的修拉维斯居然会动摇成这样,是处男吗?
「处……处……处男错了吗!」
型男王子大人气冲冲地反驳,让原本就面临极限的现场气氛冻结住。
洁丝低头看向脚边,似乎想尽可能地消除存在感。
「身为国王的血亲,生子这种行为必须与适合的女性在适合的时机进行。拜提丝大人的血是神之血,假如出了什么错误,那也可能会威胁到王家本身。而且要是我到处留情,就无法对身为国王之弟而被禁止爱上女性的叔父大人有个交代吧。我并不是像你一样因为情非得已才在当处男,我是因为责任感而约束自己当个处男。」
修拉维斯满脸通红,彷佛机关枪似的这么辩解,不知何故让我涌现了亲近感。
(呃,抱歉,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可能的话麻烦你无视我的内心独白……)
擅自偷窥我的脑内然后感到不快,这也让我很伤脑筋。
修拉维斯瞥了洁丝一眼,发现洁丝正观察著这边的情况并露出苦笑。他呼一声地吐了口气,让呼吸平稳下来。
「……呃,那个,我才应该道歉。不小心就发脾气了。」
是啊,同样是处男,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修拉维斯避开地毯,抬头挺胸地迈步前进到房间深处。不难想像在男女结为夫妻的这间密室的地毯上会进行著什么事情。
(洁丝想回去的话,回去也没关系喔。)
我向在入口处扭扭捏捏的洁丝这么传达,于是洁丝用力摇了摇头。
「我没事,只是稍微吓了一跳而已。」
结果我和洁丝跟在修拉维斯后面,站到交缠在一起的男女壁画前。
「没有呢。」
修拉维斯只说了这句话。路塔之眼──我注目著壁画里的男人脸部。理应描绘著眼睛的部分,墙壁被挖了特别深的洞。
「咦咦咦……这表示有人先拿走了吗……?」
洁丝发出蕴含著失望的声音。
「嗯,毕竟是记载在史书上的事情嘛。说不定是爷爷大人早已经拔出来了。」
(或者是比那更早之前吗?)
我这句话让修拉维斯摇了摇头。
「不,我听说那本史书被拜提丝大人长年封印起来,解开封印的是爷爷大人。据说正本直到爷爷大人去世为止,都是由他亲自严格地管理,史书的复制本也是,关于三大至宝的部分都被爷爷大人封印起来了对吧。」
修拉维斯与色色的壁画面对面,冷静地这么考察。
「能够比我们先到达这里的,就只有爷爷大人而已。恐怕是爷爷大人早已经拿到路塔之眼,藏在某个地方了吧。」
我也看向色色的壁画,注目男人被挖掉的眼睛。我将视线移向那下方──
(又或者是就在最近,有人来过这里也说不定呢。)
两人看向这边。
「可是,如果是伊维斯大人死后,我们应该是最先到的吧……?」
听到洁丝这么说,我用鼻尖指著修拉维斯的脚边。
(看看这里吧。挖开墙壁时的石屑还掉落在这里,没有散开。)
如果是猪的视点就能看得很清楚。看起来像是最近才飘落堆积的细微碎片。
(其实另外还有一个人,能够比我们更先到达这里吧?)
修拉维斯感到疑惑。
「除了我们以外,应该只有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看过传承下来的史书。但他们两人一直待在王都,而且根本没理由要瞒著我已经找到路塔之眼一事。」
(另外还有一个曾经拿到史书的人吧。)
洁丝猛然察觉到。
「是荷堤斯先生吗?」
(没错。之前因为专注于色色的解谜游戏而看漏了,但仔细一想,其实有奇怪之处。为何要变回人类模样需要水跟史书?这两样东西要搭在一起是很奇怪的组合,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无论哪个都是必须进入王都才能拿到的东西,而且是只要进入王都,就能比较轻易入手的东西。明明如此,有必要特地把解开脚环的钥匙设定成两个吗?)
洁丝将手贴在下巴。
「呃,也就是说……其实只有水也能变回人类模样。但他想要史书,才撒谎说钥匙有两个是吗?」
(没错。要恢复成人类时,荷堤斯说什么会变成全裸,躲到某个地方了对吧。然后在恢复成人类后,他也说什么不小心弄伤了,没有把史书还回来。这不是很可疑吗?)
他在派我们去取泉水时,顺便要我们把其实变身用不到的史书带过来。
洁丝与我是被无法进入王都的荷堤斯当成用来从王都带出史书的手脚,巧妙地遭到利用了。
修拉维斯一边歪头感到疑惑,同时看向我。
「你说的话也有一番道理。但说到底交给叔父大人的史书是复制本,关键部分也被爷爷大人封印起来了对吧。叔父大人应当无法阅读记载著关于至宝所在处的部分。」
说不定并不是那样。
(麻烦你们回想一下洁丝的记忆。)
「我的记忆……?」
我点头肯定。
(没有撕掉内页而是封印起来,就表示他其实在期待封印有一天会被解开。你们认为那个伊维斯会施加在自己死后也一直封印住史书的魔法吗?)
洁丝立刻开口:
「也就是说他在施加魔法时,已经设定成封印会在他死后变得容易解除对吧。」
「……原来如此。的确很像爷爷大人的作风。叔父大人是技巧派的魔法使,如果是要解除在爷爷大人死后会变弱的封印魔法,他就算办得到也不奇怪。」
(那么,来对答案吧。)
我走到修拉维斯的脚边,嗅著地面。在石头气味的另一头──确实掺杂著有些熟悉的气味。是狗的气味。到达这里的通道十分狭窄,这表示他并非用高大的人类模样,而是以能灵活应变的狗的姿态来到了这间石室吧。
(猜对了。荷堤斯最近才造访这里,甚至连气味都还没消失。)
我们到达解放军宅邸是中午过后的事。
「果然不在吗?」
修拉维斯隔著大门对诺特这么说道。诺特瞥了我们一眼后回答:
「对。荷堤斯说他有点事情要办,会暂时消失一阵子。我还以为他一定是跑去你们那里了。」
「从他在昨天早上恢复成人类模样后,那是他第一次出门吗?」
「不,昨天下午他也不在这里。他晚上回来,今天中午前又出去了。」
出门两次。假如他是昨天解读拿到的史书后立刻去寻找路塔之眼,今天则是出门寻找契约之楔,这次数刚好可以说得通。
修拉维斯跟我们互相对望之后,向诺特点了点头。
「……这样啊,多谢帮忙。没有其他事了。」
「等等。我都回答你们的问题了,你们也该说明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荷堤斯不是拿了贝壳给洁丝吗?为什么不用那个跟他联络?荷堤斯去哪里做了什么?」
诺特一边将黑色披巾拉高到下巴处,同时用锐利的眼神这么询问。看来他完全不信任荷堤斯,毕竟他说不定是王朝派来的间谍。
修拉维斯靠近大门一步,屏息说道:
「叔父大人是单独行动的。虽然他好像有什么企图,但他不只是瞒著你,也没有对我们说。那说不定是会对王朝不利而对解放军有利的事情。」
「所以说,你们想要抢先一步去阻止他吗?」
诺特也靠近大门一步。
这些家伙明明长得不错,对话却笨拙得要命。我感受到一触即发的氛围,走向两人的脚边。
(诺特,恰巧相反。倘若是对解放军有利的事情,我们想要协助。但是,我还无法信任荷堤斯这个男人。我感觉他为了自己方便在操控我们,独自因为某种意图在行动。)
诺特蹙起眉头。
「的确,感觉那个变态家伙在不正经的态度背后隐瞒著什么重大的秘密啊。萨农也叮咛我不要过于信任他。」
(我跟他同意见。我们目前正在寻找可以让解放军的立场居于优势的宝物,但被荷堤斯给抢先了。)
「让解放军居于优势?是怎样的宝物啊。」
(简单来说,就是用来杀掉暗中活跃的术师的道具。)
诺特再次将领巾往上拉到下巴。他是会冷吗?
「原来如此啊。你们打算尽量让王朝与解放军的力量对等吗?所以不想被来历不明的变态家伙抢走那东西是吧。」
(我认为荷堤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才这么警戒。不能过于信任背负著秘密在行动的人。)
「我知道了。我也会多盯著他。」
诺特看来似乎理解了,因此我提议一件事。我请他让我们进入庭院,三人加上一只一起从那里联络荷堤斯。联络方法就是使用洁丝从荷堤斯那里收到的贝壳。
(修拉维斯,这种通讯方式不会被看透思考对吧。)
我这么询问,于是修拉维斯看向洁丝拿的贝壳。
「只要不讲出来就没问题。说到底,除非有相当特殊的条件,否则没有接近并注意到的话,心之力是不会发生的。」
我想起以前从这个缪尼雷斯的郊外传递给洁丝的祈祷之声。相当特殊的条件吗?嗯,这次应该不适用吧。
在被柏木包围的庭院中,我们在修剪整齐的草地上围成一圈坐下,洁丝手拿著从荷堤斯那里收到的白色海螺贝壳。
「那么,我要开始喽。」
洁丝看向我们之后,将脸凑近贝壳。
「荷堤斯先生!」
洁丝这么呼唤后,大约经过三十秒。正当我们动也不动地等著时,原本白色的贝壳瞬间变化成红褐色。一个男人的声音回应呼唤。
『嗨嗨,洁丝。开始想我了吗?』
从声音的后方传来某些轰隆隆的噪音。似乎不是在这附近。
「呃,那个……虽然不到想念您的程度……」
洁丝这么认真地回应后,他停顿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沮丧地垂下头吧。
『有什么事找我吗?』
他转换得很快。
我跟诺特与修拉维斯屏住呼吸,听著他们的对话。
「有一件事想找您商量……请问荷堤斯先生您现在人在哪里呢?」
『要形容很困难啊。我正以一丝不挂的姿态与大自然合为一体。』
被敷衍过去了。
「您没有跟解放军的成员待在一起吗?」
洁丝按照我们事前讨论的那样,向荷堤斯套话。对话停顿了一阵子,只有神秘的轰隆声响从贝壳回荡过来。洁丝用有些不安的视线看向我。
(不要紧的。碰到麻烦时我一定会帮忙。)
这番对话没有实际讲出来,另一头应该听不见才对。
洁丝感到安心似的放松了肩膀的力量。
『唔嗯。看来你背后似乎有谁在呢。我认识的那个纯真的洁丝,是不会像这样试图欺骗人的。是处男小弟教唆你的吗?』
不只是我,就连修拉维斯──还有诺特也对这句话产生反应,抽动了一下身体。笑死。
(呃,冷静一点。所谓的处男是指我啦。洁丝,说是猪跟你在一起。)
「那个,是猪先生跟我在一起。」
『没错。但真是奇怪呢。既然你人在解放军的宅邸,应该从诺特那里听说了我的事吧。而且既然来到外面,应该与之前一样,修拉维斯也跟你在一起才对。』
糟了,原来贝壳被设下了位置魔法吗?这表示我们今天早上离开王都后的行动都被他看透了。
诺特用冷静的眼神看向我。另一方面,修拉维斯则是手按著眉头间。
必须在一瞬间想出说词,否则无言的时间会让他起疑吧。我思考著可以揭露的事实,尽可能维持我们在情报上的优势。
(说只有修拉维斯也在一起。就当作是瞒著诺特在跟他联络吧。可以承认你从诺特那里听说了他的事。)
「那个,对不起……修拉维斯先生是在现场没错。」
『诺特小弟不在现场吗?』
「我们瞒著诺特先生跟您联络。』
『这样啊、这样啊。那么,洁丝你们直到刚才都待在色色房间里的事情,说出来也没关系呢。』
诺特一脸疑惑地看向我们。修拉维斯手按著额头。荷堤斯这个男人是相当有一套的高手,他隐约暗示自己会喋喋不休地讲出王朝的秘密,藉此威胁我们假如诺特就在附近,情势可能会变得对我们不利。
但是,就算荷堤斯真的开始讲起王朝的秘密,诺特也是能够信任的家伙,所以没有问题。反倒可以当作是我们共有了秘密,加深诺特对我们的信赖吧。
(没有必要屈服于威胁。修拉维斯,你主张诺特不在现场。)
「叔父大人,诺特他并不在现场。」
认真回覆家伙这么说的话,莫名地充满说服力。
荷堤斯像是暂时陷入思考一般,诡异地停顿了一阵子,然后他这么回答:
『你们好像不怎么信任诺特小弟呢。他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喔。他养的狗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
(洁丝,总之你询问他人在哪里吧。)
我这么传达,于是洁丝用认真的眼神点了点头。
「荷堤斯先生,请问您现在人在哪里呢?」
『你问这种事要做什么呢?』
「荷堤斯先生跟我们在寻找的东西应该一样才对。我们不要再个别行动,一起同心协力好吗?」
洁丝的回答跟计画的一样。
『如果你愿意再让我嗅大腿,我就考虑看看吧。』
「叔父大人!」
修拉维斯代替我发出愤怒的声音。
「我们在谈正经事。请你认真地回答。叔父大人在寻找契约之楔对吧。然后你已经获得了会指示出所在处的路塔之眼。请你告诉我们你现在正前往哪里。」
嗯──从贝壳响起他这么沉吟的声音。
『你们要过来也没有问题,无奈的是这里距离那边相当遥远呢。要请你们特地前来实在过意不去。靠我一个人应该也足够应付了,楔子的事情能不能就交给我处理呢?』
我没有看漏跟不上话题发展而蹙起眉头的诺特对这番话产生反应,抽动了一下身体。
(表现得强硬点吧,修拉维斯。就说一方面也是为了可以信赖彼此,我们要去见他。)
修拉维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打暗号。
「叔父大人,现在为了可以信赖彼此,我想先见一次面,跟你一起寻找楔子。无论距离多远,我都会搭乘龙前往。请告诉我地点。」
又陷入沉默一会儿后,荷堤斯变低一阶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但我不能让后台是大哥的人们握有钥匙。别怨我啊,修拉维斯。这是我一个人的战斗。』
在他说完话的同时,原本变成红褐色的贝壳恢复成白色,轰隆隆的杂音也消失了。
「叔父大人!叔父大人!……荷堤斯大人!」
即使修拉维斯这么呼唤,贝壳依旧白色无声。
我们面面相觑。
(好像被挂断了啊。虽然也不是不懂那个变态的主张,但感觉更可疑了。)
我向三人这么传达,然后面向诺特那边。
(我想确认一件事。贝壳就放置在这里,我们能不能到室内谈谈?)
由于我的提议,我们一言不发地进入了宅邸里面。壁纸的白色与地板木材的暗褐色形成宁静对比的内部装潢。那是个感觉很舒适的空间,有个不知是派还是什么的香味飘散过来。瑟蕾丝孤伶伶地站在玄关旁的窗边。一旁可以看到黑猪的身影。
「诺特先生、各位,是有什么事情……」
瑟蕾丝一脸担心地看向这边。既然她站在窗边,就表示她一直在观察外面的样子吧。一看到瑟蕾丝,洁丝便暂且停下脚步,微微低头致意。
但诺特没有停下脚步地说道:
「不好意思,是秘密案件。麻烦你通知大家,不管是谁都别进入我的房间。」
诺特就那样沿著走廊前进,带领我们到尽头的门扉。是诺特的办公室吧。明明是很宽敞的房间,却只有单调的桌椅,还有挂衣服的简单架子等最起码的家具而已。
「抱歉要站著谈,你们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诺特朝著这边,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刚才荷堤斯说『要请你们特地前来实在过意不去』时,诺特稍微做出了反应对吧。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喔,你说那件事吗?」
诺特跷起二郎腿。
「荷堤斯他在中午前出发,说他要去附近一下,会在太阳下山前回来。但就他刚才的说法好像是在相当远的地方,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原来如此。
「这表示他相信诺特先生不在场这件事,说了诺特先生在的话会穿帮的谎言吗?」
洁丝这么推测。
(那个可能性很高。幸好有事先隐瞒诺特的存在。他撒谎了这个事实,跟那个谎言的内容,也可能成为重要的线索。谎言与沉默会雄辩地述说出真实。)
我用猪脚在铺设著木板的宽敞地板上四处走动,同时思考起来。
(为何他要撒谎呢?因为他不想让我们找到所在处。那么,他撒谎说相当遥远的理由是?应该是为了隐瞒所在处并没有多远的事实吧。)
洁丝拿起史书,开口说道:
「猪先生,有一件事我很在意。」
(怎么了?)
「书上写著路塔之眼会指示楔子的方向。就凭只会指示方向的道具,可以在出门前得知距离吗?」
原来如此,真是敏锐。只不过……
(荷堤斯昨天在那个岩窟拿到路塔之眼,然后回到了这间宅邸。如果契约之楔就在附近,有那种程度的移动,就有可能计算出距离。)
「呃,是这样子的吗……?」
是很简单的算数。
(修拉维斯,你凝视洁丝的胸部。)
我这么传达,于是修拉维斯一脸正经地看向这边。
「我不会看喔?」
(这是为了说明。觉得害羞的话,看脸也可以。)
于是纯情处男看向洁丝的脸。我稍微拉开跟修拉维斯的距离,凝视洁丝的胸部。从白色上衣内侧温和地主张存在的平缓双丘。那简直就宛如乐园──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现在我跟修拉维斯站在不同的地方,各自看著洁丝的胸部。假设把洁丝的胸部当成宝藏,我跟修拉维斯的脸部方向就是在表现路塔之眼指示的方向。)
「不,我并没有在看胸部……」
我无视他的认真回覆,继续说明。
(如果只有其中一边的情报,便不晓得洁丝的胸部位于那视线上的何处。但假如有两道视线,就可以知道洁丝的胸部位于那些视线的交叉点上。荷堤斯也是,只要有某种程度的移动,便能够大略计算出宝物所在的地点。当然,假如契约之楔在远方,路塔之眼指示的方向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会很难计算出来吧。)
我一边合法地凝视洁丝的咪咪,同时这么传达,于是洁丝像是已经放弃似的点头回应,表示可以理解。然后她拿出地图,为了我将地图摊开在地板上。
「也就是说,契约之楔的所在处果然距离这里并不远呢。」
「原来如此啊。」
修拉维斯是因为惰性吗?他看著洁丝的侧脸这么说了。
是看到了我的内心独白吗?修拉维斯迅速地别过脸去。
「那么,可以推测出叔父大人的所在处吗?有没有其他线索?」
我思考起来。是否有其他情报呢?
(荷堤斯在中午前出门时,好像说过他会在太阳下山前回来啊。如果只是知道大略的地点,能够产生很快就能回来的自信吗?在他计算出大略的地点时,应该有什么显眼的目标──有什么感觉就隐藏著契约之楔的地标吧?)
洁丝思考起来。
「意思是一看就知道『就是这里!』的地方吗?」
我们将头凑近地图,注目缪尼雷斯附近。在感觉可以当天来回的地方,有像是地标的东西。不过……
(是声音。)
我的灵光一闪让洁丝有些兴奋地回答:
「对了!贝壳另一头一直有轰隆隆的声响呢。」
(声音会那么吵的地方应该有限吧。以这附近来说的话──)
「就是瀑布啊。」
修拉维斯指著地图的一处。那似乎是大型瀑布,位于缪尼雷斯附近的「油之谷」上流。修拉维斯的深绿眼眸难得地看起来像是兴奋地发亮。
「这是『邂逅瀑布』,据说是拜提丝大人与路塔相遇的场所。」
我们决定立刻前往邂逅瀑布追逐荷堤斯,移动方法是王朝的龙。听说无法让诺特进入王朝军的领地,因此龙是由修拉维斯帮忙搬运到这间宅邸的庭院。
诺特立刻披上外套,到外面的庭院。但洁丝在玄关前停下脚步,东张西望地环顾周围。
(怎么了,在找洗手间吗?)
我这么询问,于是洁丝摇了摇头。
「不,我是在想瑟蕾丝小姐不知在哪里……」
从右手边延伸出去的走廊尽头传来了说话声。
(应该在那边吧。你有事要找瑟蕾丝吗?)
「虽然称不上是要紧的事,但我希望能跟她稍微聊聊。」
洁丝窥探著走廊尽头。
(你就去看看如何?修拉维斯要带龙过来还得花上一点时间吧。)
「说得也是呢。我去去就回。请猪先生在外面跟诺特先生一起等待。」
我知道了──我本想这么说,但改变了主意。
(不,我也一起去吧。)
「可以吗?那么,我们一起去吧。」
我们沿著铺有地毯的走廊前进,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有小麦和肉烤熟的香味飘散过来。我哼哼地吸气,摸索空气的流动。味道传来的方向就在附近。我因为好奇偷窥了一下敞开著的门扉,只见瑟蕾丝在大间的厨房里,孤伶伶地站在砖造烤炉前。黑猪坐在她的旁边。
「瑟蕾丝小姐!」
洁丝跟我一起窥探厨房,很开心似的出声喊道。
「啊,洁丝小姐……还有混帐处男先生。你们好。」
瑟蕾丝礼貌地鞠躬。
混帐处男的称呼让洁丝有一瞬间露出不满的表情,但她立刻鞠躬回礼。
「你好。你在烤派吗?」
洁丝进入厨房,窥探著烤炉。
「是的,我在烤兔肉派……是诺特先生爱吃的食物。」
不是猪肉吗?就在我这么心想时,洁丝用手摀住嘴。
「对不起。诺特先生等下就要跟我们一起出门了……」
瑟蕾丝的大眼睛稍微瞠大,但她立刻像没事一样露出微笑。
「这样子吗,那么诺特先生的份我就帮他保留到晚餐。」
「咦咦咦,可是机会难得,你应该很想款待他刚烤好的派吧?毕竟是很费功夫的料理。」
瑟蕾丝对这么顾虑的洁丝用力摇了摇头。
「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妨碍到诺特先生。派也只是我自己喜欢才擅自烤的。」
「是这样吗……?」
洁丝看向调理台。我也将头伸向那边。猪的角度无法看得很清楚,但调理台上放著散发肉汁香味的锅子,稍微超出调理台的砧板上散发出似乎切了香菇和香草的气味。要说是一个人擅自在做料理,感觉也太用心了。
「因为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瑟蕾丝欸嘿嘿地笑了笑,将手贴在纤细的脖子上。
「那个,瑟蕾丝小姐。」
洁丝猛然上前,靠近瑟蕾丝。黑猪看向洁丝那边,开始抽动著鼻子,因此我连忙挺身防御,保护好洁丝。不能让洁丝变成变态猪的猎物。
洁丝毫不介意我们的攻防,将手轻轻放到瑟蕾丝肩上。
「我老是给瑟蕾丝小姐添麻烦呢。」
瑟蕾丝一脸困惑。
「呃……没那种事。」
「不,有的。诺特先生会离开巴普萨斯是我造成的,而且诺特先生之所以会被北部势力追杀,也是因为他为了保护我而战……接下来要出门,也是因为我带了事情过来。瑟蕾丝小姐明明只是想跟诺特先生和平地生活……对不起。只有这点我无论如何都想跟你道歉。」
瑟蕾丝彷佛想说言重了一般,她又用力摇了摇头否定。
但洁丝毫不在乎,继续说道:
「我非常明白瑟蕾丝小姐的心情。」
洁丝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注视著瑟蕾丝。于是瑟蕾丝抽动了一下肩膀,瞥了我一眼,然后重新面向洁丝。
「那个……可是我跟洁丝小姐的立场实在相差太多……」
洁丝似乎用心之力向瑟蕾丝传达了什么事情。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否定瑟蕾丝。
「瑟蕾丝小姐,请你更有自信一点。能够在相同的时代活在相同的世界,是彷佛理所当然,但光是这样就足够美好的奇迹喔。」
瑟蕾丝用认真的表情眨了眨眼。
因为窗外变暗,我将目光移向那边,只见龙正缓缓地一边振翅一边在庭院著陆。我感觉有些如坐针毡,离开洁丝身边。
(洁丝,我先过去。你话讲完后立刻过来庭院吧。)
然后我几乎像在逃跑似的离开了厨房。
我一边朝著玄关前进一边思考。我不知道洁丝一言不发地向瑟蕾丝传达了什么。但总觉得是在说关于我的事。
──不会被夺走重要的人、不会丧失记忆、不会被卷入战火、不会有人想杀害自己的和平生活……猪先生不会觉得向往吗?
我想起前天洁丝对我说的话。像是待在诺特身旁却无法跟诺特在一起的瑟蕾丝让洁丝产生共鸣,并感到同情吧。然后她对自己占很大原因一事感到过意不去,而向瑟蕾丝道歉。
我知道瑟蕾丝因为得不到诺特的关注,一直感到很难受。而且我也知道我让洁丝有类似的感受。我不应该在洁丝面前说什么我打算促成修拉维斯与洁丝的婚姻。
但是,我选择那么说。
我选择推开仅仅一人,对我说喜欢我的少女──推开与我不相配的优秀女性。因为我知道我注定迟早得离开这里。
因为我知道要是让离别的悲伤变得比现在更深沉,将会无法忍耐。
而且最重要的是,因为我知道就凭我无法让洁丝幸福。
诸位也这么认为对吧?倘若是阿宅,只要盼望力推对象能获得幸福就好。明明没有可以接受力推对象的器量,绝不能说什么任性的话。
我不是能让洁丝获得幸福的人才。理应在关键时刻离开这个梅斯特利亚的我,最好别做无谓的抵抗、别反抗命运,应该乾脆地从洁丝面前退场。
我来到庭院。修拉维斯正抚摸著龙并列著黑色尖锐鳞片的下巴。龙的身体虽然大到可以填满宽广的庭院,长相却意外地彷佛蜥蜴一样惹人怜爱。它弯曲细长的脖子,将脸伸向修拉维斯那边,从喉咙发出彷佛车子引擎般的声音。
修拉维斯注意到一只猪走出来的我,歪头感到疑惑。
「洁丝怎么了?」
(她很快就会过来。现在正在讲一些女生的悄悄话。)
修拉维斯似乎帮忙转播了我的思考。诺特露出疑惑的表情,手扠著腰。
「那是什么啊?」
(就是女孩们在讲些秘密的对话。我们几个处男要不要也来谈心一下?)
只见诺特涨红了脸,瞪著我看。
「你是在取笑我吗?下流的处男臭猪仔。」
被男人这么说也一点都不高兴呢……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诺特凶狠地瞪著我看并说道:
「你知道我的过去吧。我不会轻易对其他女人敞开心房。我跟你们不一样,曾经被好几十个女人求婚,但我的内心一次也没有动摇过。别把我跟你们相提并论。我是自己想这么做,才在当处男的。」
「你们?」
修拉维斯对这一点产生反应,抽动了一下身体。
「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侮辱我吗?」
「哈哈──我说中了吗?鸟窝头。一直闭关在王都里的话,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邂逅吧。」
「你是在挑衅我吗?」
「喔,要打吗?」
看著眼前在一瞬间就陷入紧绷氛围的处男们,我思考起来。
因为责任感而约束自己当个处男的王子。因为自己想那么做才当个处男的解放军首领。相对于他们,我究竟算什么呢?
只是做些自己能办到的事情活到现在,以结果来说在当个处男的不起眼臭猪仔。
只是个因为没有自信,所以客观地在思考最佳道路,没有主见的处男。
算了,没关系吧。因为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
就在我一边看著逼近彼此的型男们,一边心想是否该去叫洁丝过来时,洁丝与瑟蕾丝从玄关走了出来。两人看到一触即发的处男们,僵在原地。
「那……那个……请问两位是怎么了呢……?」
对于感到困惑的洁丝,修拉维斯咳了两声清喉咙并指著龙。
「叔父大人可能随时会有所行动。我们尽快出发吧。」
诺特也吐了口气,整理好衣领,迈步走向龙那边。
「很慢喔。」
然后我们留下瑟蕾丝与黑猪,搭到龙的背上。原本折叠起来的巨大翅膀一口气展开,拍打空气让我们上升。
瑟蕾丝从庭院一直挥手,但诺特看来并没有注意到。
龙笔直地以邂逅瀑布为目标前进。在巨大的黑色翅膀的另一头,树叶已经掉落的褐色阔叶树与漆黑的针叶树掺杂在一起的森林扩展开来。起飞离地后过没多久,便可以看见森林有一处像挖了个圆形的部分。蓝色的水堆积在瀑布落下的悬崖底下。
「那就是邂逅瀑布的瀑布潭。周围被森林围住,没有龙可以降落的地方。我尽可能降低高度后,直接跳下去。」
「你说跳下去?」
诺特露出厌恶的表情。
「放心吧,我会用魔法保护所有人。」
修拉维斯拉动缰绳,开始降低高度。龙立刻开始悬浮(hovering),修拉维斯看向下方,低喃了一声「好」。一看之下,高度应该还有大约一百公尺吧。好你个头啦,你是猫吗?
「准备好了吧。要下去喽。」
就在修拉维斯这番话让我战战兢兢地想著要怎么下去时,只见龙猛然折叠起翅膀俯冲而下,从我们的底下消失了。我们维持著几乎是坐著的姿势,被留在高度一百公尺的空中。
「呀!」
一旁的洁丝抱住我的腹部。但这是杞人忧天。我们被宛如浮力一般的力量包围,浮在空中。在摇摇晃晃的猪脚的遥远下方,可以看见森林的树木。感觉猪心彷佛要停止跳动。
(插图009)
我感受到往上吹的风与加速度,知道我们开始俯冲了。瞬间我的视野被洁丝的裙子整个覆盖住。
……不妙!
我立刻扭动身体,拚命将猪脚伸向洁丝的两腿间。虽然猪蹄几乎没有感觉,但我的猪脚应该有稳稳地将裙子的布料按在洁丝的下腹部上。
「咦,等一下,猪先……生……」
裙子在耳边随风飘扬,可以听见洁丝从裙子对面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在什么也看不见的状态下,四只脚降落在地面上。洁丝的裙子轻飘飘地松开,我开始能看见我们站立的地方,就在瀑布潭旁边的森林里面。周围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在。枯叶堆积在地面上,从树叶已经掉落的树林缝隙间可以看见秋季柔和的蓝天。
「那……那个,猪先生,这个,在他们两位面前做这种事……有点……」
洁丝满脸通红地将手贴在下腹部。
(这是在说什么啊……?)
洁丝什么也不肯说,因此我看向修拉维斯与诺特。他们两人一脸尴尬地移开视线。
(你们应该没有看到吧。)
我这么确认,于是诺特一边将披巾弄整齐,一边说道:
「看不到啦,因为你用脚遮起来了啊。」
洁丝似乎没能理解我们对话的内容,东张西望地看著我们。
修拉维斯面向斜下方低喃。
「呃,抱歉。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
说得没错。
在下降的时候,由下往上吹的风会吹到我们。在这段期间,洁丝覆盖住我脸部的裙子,就没能覆盖到原本覆盖著的东西。倘若我没有用猪脚防御,洁丝的小裤裤差点就要被处男们看到了。
「啊,是这么回事……」
洁丝看了我的内心独白似乎才总算注意到,原本就涨红的脸变得更红了。洁丝可是要嫁入王家,真希望她在这方面好好爱护自己。
──猪先生,对不起……
洁丝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呃,其实不用跟我道歉啦。
不过,因为洁丝的裙子掀起来而脸红的变态家伙们,有必要给予某些惩罚啊。
「在这个梅斯特利亚当中,最不想被你这么说耶……」
修拉维斯正经地认真回覆后,咳了两声清喉咙,重新说道:
「好啦,我们必须迅速地找出叔父大人。猪,这件事就要靠你了。麻烦你帮忙寻找气味。」
听到他这么说,我四处嗅著地面,没多久便找到了狗的气味。
(……有股强烈的气味。就是这里没错。)
我们沿著气味前进,于是逐渐靠近瀑布。邂逅瀑布──是以数十公尺的高度为傲,水量丰富的宽广瀑布。清澈的水一致地扩展开来,宛如窗帘一般覆盖住漆黑的悬崖。落下的水聚集在巨大的蓝色瀑布潭,从那里作为河川重新出发。
一行人在我带头下,来到瀑布旁边。宛如窗帘一般扩展开来的瀑布后面,连接著能够行走的岩场。
「要在瀑布后面前进吗?」
诺特一边看似寒冷地双手环胸,同时这么询问。
(看来似乎是那样。走吧。)
我们通过狭窄的岩石缝隙间,前往倾泻而下的水流后方。左手边是轰隆流动的水墙,右手边是湿透的漆黑岩壁。岩壁稍微被挖开,有一条可以让一个人勉强通过的狭窄通道。气味似乎是通往那边。我毫不迷惘地带头前进。
我们一边沐浴著雾状的冷水,同时在低沉地敲响岩石的水声之中前进。
我后面是洁丝,接在她后面的是修拉维斯、诺特。在被跳起来的水滴弄湿的岩石上,狗的气味也确实地在变浓。
来到瀑布中央时,我停下脚步。真奇怪啊──我这么心想,四处嗅著周围。
「怎么了?」
修拉维斯这么询问,我稍微向前进。
(狗的气味在这一带突然消失了。)
我们隔著气味消失的地点面对面。
修拉维斯碰触湿掉的岩石表面。
「这样啊。说不定是哪里有秘密通道。」
修拉维斯白皙的手摸索著岩石表面,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无论推压或是敲打,岩石都依然是岩石。
「猪先生,前面是什么状况呢?说不定气味只有在这里被水冲散而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我又将鼻子凑近地面,前进了一阵子。
唔嗯。
(不,这前面并没有气味。荷堤斯是在岩石中找到了通道吗?或者……)
我看向瀑布那边。我们所在的道路地面在那边彷佛悬崖一般陡峭,大量的水就在旁边倾泻而下,只要伸出猪脚就能碰触到。
「如果是这里,根本没得选吧。他不是笔直地折返回头,就是冲进这边的水掉落到瀑布潭了吧。」
我们过来的道路是略微倾斜的上坡。倘若从这里掉下去,到瀑布潭那边应该有某种程度的高度吧。
(他应该是折返回头了吧。很难想像他会从这里掉落下去。)
「可是猪先生,在来到这里之前,气味一直慢慢地变强对吧。」
听到洁丝这么指谪,我心想确实如此。从这里回去的话,气味会逐渐变弱。假如他折返回头了,那样就很奇怪。
修拉维斯将手贴在下巴,思考起来。
「真困难啊。莫非他有什么方法可以从这个场所移动吗……」
就在我们烦恼不已时,诺特看似焦躁地拔出双剑。
「水的对面是什么情况?」
诺特推开修拉维斯,伸手让双剑交叉,插入倾泻而下的水。双剑闪耀著红色光芒。刀刃与周遭火焰的气场阻断水流,在水墙上开出一个小窗户大小的洞。诺特被双剑火焰照耀的脸显露出惊讶。
「这是什么啊……」
看到他那样子的修拉维斯,将脸凑近诺特弄出来的小窗户。修拉维斯的双眼也立刻惊讶地瞠大。就凭猪的角度无法看见小窗户的对面。
(到底有什么啊?)
诺特收回双剑,面向这边。
「有路。」
他只说了这句话,便毫不迷惘地冲向倾泻而下的水墙,与飞溅的水花一起消失无踪。
「真性急啊。」
修拉维斯一边露出苦笑,同时伸手对著瀑布,从左到右,在水流面纱上划出一道拱门状的线条。通往「对面」的入口打开了。
洁丝在一旁倒抽一口气。位于入口前方的并非瀑布潭与森林的景色,是从未见过的巨大钟乳洞。神秘的蓝色光芒从钟乳石的缝隙间泄出,诡异地照亮白色的洞内。那里宽广到让人以为是打穿山的内侧,天花板被黑暗包围,高到看不见。瀑布形成魔法大门,隔开这边与异空间。
(跟在诺特后面吧。)
我们用跳的通过修拉维斯开启的大门,进入钟乳洞。并非错视或幻觉。照理说我们明明是朝瀑布表面跳出去,脚却落在钟乳洞的地面上。水浅浅地覆盖在石灰岩的表面上,有些冰冷。
全身湿透的诺特露出「要是可以不用淋湿就早点说啊」的表情,看著没有淋湿的我们。我转头看向过来的那边,只见刚才通过的瀑布水流内侧,变成在钟乳洞里倾泻而下的瀑布。我们似乎闯进了以瀑布水流为分界,完全不同的场所。
「我从未听说有这种魔法。」
修拉维斯一脸不可思议地碰触瀑布的水。从他那样制造出来的缝隙间,可以窥见我们刚才所在的瀑布内侧。
「我好像感受到一种可怕的力量。」
洁丝对我这么低喃。
钟乳洞是个诡异的空间。彷佛已经融化掉的钟乳石从应该在遥远上方的天花板垂落,根据场所还会连接在一起,变成像是巨大的窗帘一般。地面无论哪里都泡著水,平坦的白色岩石宛如梯田一般接连著。照亮这些的蓝色光芒从各处强烈地照射进来,让人丧失方向感。
诺特看似狗一样地摇头甩掉水,向我说道:
「赶紧来寻找荷堤斯吧。下流猪,还闻得到气味吗?」
正当我准备嗅地面时,传来滴答滴答的脚步声。红色光芒在眼前闪烁,可以知道是诺特拔出了双剑。
「不需要寻找。因为我就在这里。」
在比想像中更近的地方看见了男人的脚,是赤脚。我抬头往上看,不怎么想看到的东西悬挂在我眼前。从钟乳石的阴影处突然现身的男人,跟首次碰面时一样是全裸。
「你们竟然能找到这里呢。你们的头脑非常聪慧,超出我的期待。」
「请你穿上衣服,叔父大人。」
修拉维斯冷静的吐槽让荷堤斯一脸无奈地挥了挥手。白色的布彷佛魔术一般冒出,从荷堤斯的肩膀往下覆盖。
「因为被赫库力彭看到就伤脑筋了,所以我是用罗西的模样在移动。从狗变回人类时无论如何都会变成全裸,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原来如此──不,我实在不认为那可以当作是他全裸的理由,但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会留下狗的气味,而不是人类的气味。
虽然荷堤斯笑咪咪的,但诺特并没有解除警戒,他依然架著闪耀著红色光芒的双剑。
「你以为用那种玩笑能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吗?暴露狂。给我说明你撒谎单独行动的理由。」
荷堤斯依旧面带笑容。
「利用至宝与大哥交涉的行为,就彷佛走钢索一样危险。要是把你们卷进来,就连你们也会被追究责任。我不希望变成那样,认为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所以才想让你们远离这件事。我原本以为如果是你们,就算不用解释也会明白这点的……」
「难道你不是打算从旁抢走宝物吗?」
「抢走宝物?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荷堤斯完全不把双剑的火焰当一回事,靠近诺特。
「仔细想想看吧。我反对父亲大人和大哥的做法而不当魔法使,变成狗的模样跟你一起相处了五年,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背叛你们?我是你们的同伴,是个想让解放军闪耀发亮,希望能拯救耶稣玛女孩们的理智魔法使喔。」
从他在年龄可以当自己女儿也不奇怪的少女面前全裸登场这点来看,我实在不觉得他很理智。不过就像他本人所说的,对照过去的事情来看,很难认为这个变态会是敌人。
荷堤斯轻轻地拉起诺特的手,将赤热的剑尖顶在自己的喉咙上。
「怀疑的话,随时都可以砍了我。」
诺特依旧皱著眉头,将双剑收进腰部的鞘里。
我认为有相信他的价值。
(请让我们看契约之楔作为信赖的证明。)
我这么传达,于是荷堤斯耸了耸肩。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还没有拿到。如果是这个倒是有。」
然后他将右手伸向我们。他用拇指与食指拿著用金子装饰的玻璃球。充满清澈之水的内部浮著一颗人类的眼球,气势猛烈地自行转动著。
洁丝走近荷堤斯,兴致勃勃地注视著那东西。
「路塔之眼……」
「没错。好不容易拿到手,然后找到这里是很好。但一进入这里,眼球就开始乱动起来,完全派不上用场了啊。」
这是信赖的证明──荷堤斯这么说,温柔地将路塔之眼交给了洁丝。
「这个钟乳洞充满著非比寻常的魔力。这里恐怕是比拜提丝还要更早,从太古时代就存在的场所。我们必须不依靠魔法来寻找楔子才行。」
「太古时代……」
洁丝这么喃喃自语。荷堤斯瞥了一眼在她手上持续空转的眼球,然后挑起眉毛。
「不过,我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这么快就推出跟我一样的结论。昨天早上我变回人类模样的时候,你们明明一脸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契约之楔的表情。但那之后才过了一天,居然就推敲出路塔之眼的所在处……应该挺深入地钻研了史书吧。真是了不起的求知欲。」
我得意地抬起鼻子。
(是洁丝妹咩用一个晚上就读完了。)
于是洁丝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阅读了文字,最后帮忙思考的是猪先生……」
看到害羞的洁丝,荷堤斯露出微笑。
「很棒的共同合作不是吗?那我有个提议,要不要也兵分两路,来比赛看看哪边可以在这个钟乳洞里先找到楔子呢?我跟可爱的侄子一起寻找,洁丝与处男小弟跟诺特小弟三人一起找找看吧。这样比只是分头寻找感觉要好玩多了吧?」
现在是追求好不好玩的时候吗──我本来在想要不要这么说,但这个想法确实不坏。倘若要探索这个感觉很广阔的钟乳洞,在某种程度上分头寻找肯定比较好。
「那么,立刻来找吧。我想在太阳下山前回去。」
诺特这么说,于是我们决定分头行动来寻找契约之楔。
诺特在被蓝白色光芒包围的钟乳洞里不断向前进,洁丝和我追在他后面。我忆起前往王都的旅程,心想还真是令人怀念的三人组。当然那个时候,诺特身旁还有变化成狗的荷堤斯在就是了……
「嗳,洁丝,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诺特一边通过巨大钟乳石的狭窄缝隙间,一边这么说了。通往对面的是蜿蜒曲折,难以看到远方的道路。
「好的,什么事呢?」
跟在他后面前进的洁丝这么询问。
「你变成那个鸟窝头的未婚妻了吗?」
「……对。」
小小的声音这么回答。
「虽然没有听说详情,但听到记忆还是什么的,大概可以知道你处于很复杂的立场。我不打算说三道四。只不过,你可别让自己后悔啊。」
解放军的英雄没有回头,淡淡地述说著。洁丝瞥了我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有些事物等失去后才想找回来,也已经太晚了。」
诺特悄声地低喃,收纳在鞘里的双剑在他的腰上摇晃著。
(那么……)
我透过洁丝向诺特传达。
(那么,洁丝该怎么做才好?或许洁丝的确不想跟那个鸟窝头结婚。但要是当作没订立过婚约,就没人可以保障洁丝的人身安全,我要讨好王家也会变得困难。解放军还有洁丝跟我,说不定都会被那个粗暴的国王用过就丢喔。)
「那也无所谓吧。」
诺特背对著我这么述说的话,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什么无所谓啊?)
「我的意思是不管会被国王怎样对待,只要洁丝可以接受的话,那样就行了吧。」
(别说傻话了,你不明白跟解放军很亲近的洁丝当上未来王妃的意义吗?)
冷淡无比的蓝色的眼睛瞥了这边一眼。
「我不是洁丝的什么人。无论洁丝为了自己的幸福选了怎样的道路,我都不会责怪洁丝。我会尽全力做我想做的事。洁丝只要尽全力做洁丝想做的事就行。」
可以看到洁丝在旁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那样是不行的。
(现在说不定是仅此一次可以改变这个国家的机会喔?撤销婚约是可能浪费这个机会的危险选择,绝对不可能那么做。)
「猪先生……」
感觉很悲伤的眼神看向这边。
「下流猪,你说的话的确很正确。但我们这种存在是活在只有一次的人生当中。无论其他人丢怎样义正辞严的道理过来,我们都没有义务要接受。我是为了回报伊丝之死,才会像这样试图改变世界。但要是伊丝还活著,我应该不会做这种事,而是珍惜性命地在生活吧。」
听到这番话,我才总算能够看见诺特这个人的真面目。如果说洁丝是一心只为了他人在行动的家伙,诺特就是一心只为了自己在行动的家伙。诺特会帮助洁丝,是因为没能拯救到心上人的后悔。结果诺特成功地把心上人的妹妹平安送到了王朝,但他毫不知情……
我无话可回,只能静静地走在被水弄得湿答答的地面上。穿过钟乳石之间的狭窄通道是一条直路。我默默地走在蓝白色光芒中时,洁丝开口说道:
「诺特先生,谢谢您的忠告。但是我维持现在这样就行了。」
诺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著洁丝。
「我相信猪先生。猪先生无论何时都是为了我的幸福著想,所以我会服从猪先生做出的结论。」
洁丝毅然地说道,并悄悄地将手放到我的背上。
「是喔。那就随你高兴吧。」
我一边在背上感觉到洁丝冰冷的指尖,同时变得想要反驳诺特。
(虽然你说做想做的事情就好,那瑟蕾丝的事情要怎么说?)
走在前面的诺特没有回头。
(诺特察觉到瑟蕾丝的心意了吧。瑟蕾丝特地离开主人身边来找你,你却老是主张自己「在做想做的事情」,对她置之不理也没关系吗?)
「你在说什么啊?瑟蕾丝在做瑟蕾丝想做的事情,那样就行了吧。」
洁丝在旁边本想开口,但她似乎改变了主意,紧紧地抿住嘴唇。
我们无法反驳。诺特说的话每句都合乎逻辑。所有人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就算因为那样发生龃龉,也不关自己的事。很简单的道理。
「你记好了,下流猪。或许在你眼中,我看来像是任性妄为。但这个世界可没有值得一个人不惜伪装自己想做的事来活下去的价值喔。」
诺特将黑色披巾往上拉到下巴后,弯过狭窄的转角。我和洁丝想跟上去,结果追撞上诺特。
「走路看前面啦。」
诺特的视线看向前方。虽然是感觉会有通道延续下去的场所,但那里只有纯白且平坦的人造墙,无法再继续往前进。
诺特细长的手指碰触墙壁。
「看来是有谁堵住了这里啊,没办法前进了。」
我靠近墙壁仔细观察。是石灰岩吗?平坦无比的岩盘不留丝毫缝隙地堵住狭窄的通道。如果不是有能够通过蜿蜒曲折的狭窄道路把巨大岩盘搬运过来,技巧高超的石匠,就是魔法使做的好事吧。
「猪先生!这个──」
洁丝指著墙壁中央,上面用细长线条刻划著纵长的等腰三角形。我才心想好像在哪看过,原来是用类似的方法雕刻出来的标记,在拜提丝的石棺盖上──在破灭之矛的隐藏场所也出现过。
我点点头,于是感受到洁丝放在我背上的手用力起来。有一种确实在靠近楔子的真实感。
「有线索吗?接下来要怎么做?」
诺特这么询问,洁丝在他旁边轻轻地碰触墙壁──才这么心想的下个瞬间,白色墙壁便逼近视野。我环顾四周,只见我们两人位于墙壁的对面。
视野突然改变了。
钟乳洞的狭窄通道突然打开,我们来到巨大的空间。虽然还是一样被宛如冰柱的白色钟乳石包围著,但高高的天花板有一部分开了个圆洞,温暖色彩的光芒从那里笔直地照射进来。
在那道光线梯子底下有个石造台座,上面孤伶伶地放著某个东西。
「猪先生……!」
洁丝的双眼闪闪发亮。我转头看向后方,但那里只有白色的墙壁,看不见诺特的身影。在我烦恼该怎么办之前,洁丝开始走向石造台座。
(洁丝,诺特他还没……)
「马上就能回去,我们两人一起去看看吧!」
洁丝一脸开心似的转头看向这边,我只能无奈地追上去。
我并肩到洁丝身旁一起前进。在寂静当中,只有两人踏穿水的脚步声回荡著。
我们来到石造台座这边。是个顶端平坦的小型台座。即使是猪的视线高度,只要伸出头就能看到放在台座上的「那个」。
那是有著细长三角锥形状,清澈得令人害怕的无色透明石头。在从天花板照射进来的温暖光芒照亮下,闪耀著白色耀眼的光辉。
「契约之楔……」
洁丝这么喃喃自语。根本无从看错,散发著清澈且神秘气场的至宝。
为了击毙企图毁灭王朝的不死身魔法使,这是目前唯一的手段。
(真厉害啊,眨眼间就找到这里了。)
「都是多亏了猪先生。」
洁丝这句话让我摇了摇头。
(我只是冒出几个想法,给了一些建议而已。为了解决问题而帮忙解读史书的不是别人,正是洁丝对吧。你应该引以为傲。)
洁丝烦恼一阵子后,对我笑著说道:
「那么,就当作是我们两人一起找到的吧。」
(……说得也是,那样最好。)
洁丝缓缓地将手伸向契约之楔。
「猪先生。」
听到洁丝这么叫我,我面向她那边,只见褐色的眼眸笔直地看著我。细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微微地笑著。
洁丝没有碰契约之楔,用认真的表情眨了眨眼。
「我可以相信猪先生对吧。」
(……什么意思?我绝对不会背叛你,放心吧。)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洁丝似乎在寻找话语。她支支吾吾一阵子后,开口说道:
「猪先生为了王朝、为了耶稣玛、为了所有解放军们非常努力,关于这一点我没有丝毫怀疑。」
从开了个圆洞的天花板照射进来的光芒,让洁丝散发忧郁的睫毛闪耀发亮。
「因为有猪先生协助,我们才能来到这里。如果是跟猪先生一起,总觉得将来也甚至能改变世界。」
(是啊,我是为了那个目标才在这里的。相信我吧。)
「我当然相信您。但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从远方某处传来潺潺的水流声。洁丝的手就那样停在契约之楔前面不动。
「像这样一件一件完成能做到的事情之后,即使猪先生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猪先生也会一直陪伴在我身旁对吧……?」
她简直像是想说如果我不那么答应她,她就不会去碰契约之楔。
(根本不晓得未来会变成怎样啊,现在就一起尽力去做我们能办到的事情吧。这段期间我会一直陪伴在洁丝身旁。)
「不是的,我不是在说现在。」
我回神一看,只见洁丝露出快哭的表情。我立刻面向下方。
「感觉猪先生最近看起来像是在试图慢慢与我保持距离。为什么呢?」
…………
「如果您已经不喜欢我了,请直接告诉我。」
(不,我绝对不是不喜欢你什么的──)
「如果有您讨厌的部分,我会改进。我也会努力学习色色的事情。所以求求您,请您不要离开我身旁。」
洁丝的眼尾因泪水闪烁发亮。我拿眼泪没辙。
(不,我并不是有讨厌你哪个部分,你也不用努力学习色色的事情。我不会离开你身旁的,你放心吧。)
「真的吗?」
(真的。)
「我可以相信您是打算一直陪伴在我身旁的对吧。」
(对,我想跟你在一起。)
这并不是谎言。
洁丝暂时注视著我。
(虽然是很艰辛的世界,但我们一起追求幸福吧。)
我从没想过在我的人生中,居然会有机会一本正经地讲这种话。我蕴含著最大限度的诚意,回望著洁丝。
「我好开心。」
洁丝这么低喃,用袖子擦拭掉落前的泪水。
「假如猪先生又不见了的话,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追上去的喔。」
露出微笑的洁丝看来是很认真地这么说。
洁丝的视线看向石造台座,美丽的白皙手指碰触梅斯特利亚的至宝。
契约之楔散发出闪亮的光辉,让人难以想像它是太古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