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丝留下感到困惑的瑟蕾丝,逃走似的离开了大浴场。她用魔法迅速地换好衣服后,沿著冰冷的走廊奔跑,前往出口。
我稍微慢半拍才追了上去。
感觉好像有很耳熟的型男声音追赶上来,但洁丝没有停下脚步。她一边用袖子频频擦拭著双眼,一边只是不断奔跑著。我不明所以地追在她后面。
我想整理一下思绪。为何洁丝要逃离瑟蕾丝?为何瑟蕾丝无法看见我?为何洁丝在哭泣……?
明明连外套也没穿,洁丝却离开旅馆的领域,沿著今早爬上来的坡道往下飞奔到港口那边。年底的夜路毫无人烟。装饰在各家屋顶上的红布在夜晚的黑暗中染成藏青色,随著北风飘扬。白色石板在被云遮住的微弱月光下浮现出来。北方尽头寒风刺骨。从家家户户流泻出来的团聚的温暖光芒让我羡慕不已。
洁丝的步伐从下坡的途中开始慢慢地降低速度,没多久后变成用走的。她一边大口喘著气,同时什么也没带地前往港口那边。
「对不起……猪先生……我还是……」
她的脚步不稳到让人担心。
(你不会冷吗?)
我能对她说的也只有这句话。
「因为跑了一阵子,没有很冷……」
我们穿过住宅区,来到了海边。海岸铺著感觉很坚固的岩石,大大小小的船只系在整齐并列的栈桥上。这边也几乎没有人在。年底的夜晚,居民都在自己家度过吧。
洁丝一边沿著宽广的海岸线前进,一边缓缓地开口说道:
「虽然之前说要等到明天早上……但看来好像必须在这里把一切都告诉猪先生才行。」
那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让猪肉绷紧。
「快乐的旅程──以星星为目标的计画这样就结束了。」
洁丝流著看起来也像是眼泪的汗水,但她用清楚明确的语调说道:
「到了面对真相这个怪物的时候了。」
(你愿意告诉我真相吗?)
「当然愿意。因为这也是猪先生本身的事情。」
少女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阴暗的港都石板上。洁丝忽然停下脚步,面向我这边蹲了下来。
「很久没有摸摸猪先生了呢。」
洁丝一边勉强露出微笑,一边将手伸向我这边。她的手应该在抚摸我才对,眼睛看起来是这样,却没有感触。虽然有微微地感受到洁丝的体温──
「我并非故意捉弄您。而是我变得无法触摸猪先生了。」
泪水从洁丝的眼尾滑落。
(你说什么……?)
「请猪先生也试试看。来,握手。」
泪眼汪汪的洁丝将手放低伸向我。我抬起右前脚,放在她手上──我失败了。我的前脚穿过了洁丝的手。
洁丝看似悲伤地只让嘴唇露出笑容。
「这就是真相。猪先生并没有实体。」
(插图013)
啥……?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得知猪先生的存在。」
(慢点,怎么会……为什么……只有洁丝知道我的存在是指……我是在作梦吗?这并非现实吗?)
「并非那样。正确来说,是猪先生的灵魂寄宿在我身上。所以只有我能看见猪先生的身影。知道猪先生在想什么。在我的世界──只有在我的世界里,猪先生确实是存在的。」
(灵魂……那样简直就像我已经死掉了不是吗……)
洁丝站起身,又走了起来。我跟了上去。
「您过世了。猪先生确实在这个梅斯特利亚身亡了。」
洁丝没有转头看向这边,她这么说道的声音慢慢地颤抖起来。
慢点。这是怎么回事……?
「您好像失去记忆了,我来向您说明。跟我接吻那晚,猪先生在深夜从王都的悬崖跳崖自杀了。不晓得是否有不好的预感,从梦中惊醒的我发现猪先生不在床上。然后我在王都四处寻找,总算找到了猪先生。但我找到您的时候。猪先生的身体已经……为时已晚……」
感觉海风变得更加寒冷。
我忽然想起了因泪水而模糊的星空。想起我站在悬崖边缘的事。想起我一边爬上阶梯,一边回想与洁丝的记忆的事。还有我悄悄地溜出洁丝床铺的事。
波浪声漠不关心地啪啦啪啦响著。
「那之后的事情我也几乎不记得。根据修拉维斯先生所说,我似乎变得很情绪化,别人说的话我都完全听不进去。据说我还曾经试图跳海或上吊。听说最后是被注射了镇静剂才安静下来。但我什么也不吃,身体日渐衰弱。」
壮烈的事实让我无法动弹。洁丝平淡的语调感觉也掺杂著责怪我的声色──不,这说不定只是我擅自这么觉得而已。
「我能够清楚回想起来,是过了一阵子后的事情。是我摸到有猪先生的血渗入的领巾时。我还记得我的身体感受到某种神秘的──但不知何故又好像很熟悉的热度。」
(领巾……)
我想起从洁丝的包包里窥见的那块弄脏成红褐色的布。
半年前,在巴普萨斯为了遮掩项圈而买的领巾。是我为了洁丝挑选的领巾。颜色像是美丽浅水湖泊的领巾。
洁丝总是将那条领巾佩戴在身上某处。
即使在应该遮掩的项圈消失后,她也经常缠在手腕,或是缠在手臂上藏到袖子里──照理说明明跟打扮没有关系,她却一直佩戴在身上。
发现我的遗体时,她也佩戴在身上某处吧。然后那条领巾甚至沾满鲜血,这表示我……洁丝她……
「我找修拉维斯先生商量了关于碰触领巾就会感受到神奇热度的事情。我原本以为他会说那应该是我的错觉,却不是那样。」
从洁丝口中听说自己记忆的空白部分。感觉有点奇怪。还有,一想像洁丝在没有我的地方接触认真回覆王子的样子,不知为何……
(他怎么回答……?)
「他说我感受到的热度说不定是猪先生的灵魂。听说修拉维斯先生曾听爷爷大人说过──猪先生们所在的世界跟这个梅斯特利亚的羁绊总有一天会断绝。如果不在变成那样之前回去,猪先生们的灵魂将会无处可去。」
──你之前所在的世界与这个梅斯特利亚的羁绊,就宛如泡沫般不稳定。那只猪死掉的话,恐怕便没有下次了。而且你待太久的话,两个世界会分离开来,你就只能在这里作为一只猪死去。
我想起前代国王,同时也是洁丝祖父的伊维斯所说的话。
(即使猪的身体死亡,我也没能回到原本的世界……这表示梅斯特利亚与那边世界的羁绊已经断掉了吗?)
「我并不晓得正确的原因……修拉维斯先生说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我无意识的魔法挽留了猪先生。但无论如何,猪先生的灵魂都没有回到原本的世界,而是寄宿在我身上了。」
这怎么可能──虽然很想这么认为,但现状就是最有说服力的铁证。
「只不过,听说一个身体里会出现的灵魂最多就一个。即使我感受到的热度是猪先生的灵魂,猪先生的灵魂也是以非常扭曲的形状被我的灵魂紧抱不放而已──修拉维斯先生是这么认为的。他说猪先生是变成了不会说话的附身灵。他说已经无计可施了。」
(所以我才没有那段期间的记忆啊。)
「没错。我从图书馆借了灵术的古书,学习相关知识。我想猪先生应该也看过几次。是红色封面的书。」
红色封面的书──我曾看过洁丝在晚上读那本书,也有印象看过她把那本书收进包包里。灵术……?
「所谓的灵术是关于灵魂和生死魔法的一个领域。由于已知的事情太少又无法预测结果,而且非常危险,因此是一直被视为禁忌的所谓黑暗魔法。」
──假如我其实是个很坏的女孩,您会怎么做?
我自然地回想起洁丝以前曾问过我的问题。
(你居然为了我……)
「不,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我得知了只要利用猪先生渗入领巾的血,说不定就能透过灵术分离猪先生的灵魂。得知这件事后,我便毫不迷惘地踏上禁忌之路。」
(你说禁忌……你究竟做了什么?)
「是不能告诉猪先生的,非常坏的事情。」
瞬间我就畏缩起来,不敢再问。身体停止思考,只是不断跟在洁丝后面走著。
「虽然中途不得不离开王都……尽管如此,我还是独自继续研究,好不容易成功地分离了猪先生的灵魂。」
不得不离开王都……?
洁丝无视感到疑问的我,继续说道。
「然后猪先生恢复了意识。但我没能给予猪先生身体……从我的角度来看,猪先生看起来就是猪先生。我也知道猪先生在想什么。可是猪先生没有实体。别人无法看见猪先生的模样。我也无法把猪先生的思考转播给其他人。能够认知到猪先生的人,在这个梅斯特利亚只剩下我而已。」
对不起──洁丝面向下方。
(你用不著道歉。既然我没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反倒应该说你这么做帮了我大忙。)
从后面也能清楚看见洁丝的泪水不停掉落。
就算想跟她说些什么,也不晓得该讲什么才好。
另一方面,我感到恍然大悟。
回想起来,在旅途中几乎没人注意到猪的存在。没有人提到关于猪的话题,也只有在洁丝将脸面向我这边的时候会看向我这边,因为旅途中遇见的人们根本看不见猪。
朝我投射过来的疑惑眼神,并非在鄙视与美少女不相配的猪。
他们只是定睛细看洁丝在意的空间究竟有什么,并非在看我的模样。
然后,我察觉到一件可怕的事。
除了洁丝以外的人都看不见我的身影。既然如此,从旁人眼里来看,洁丝就是一直独自在旅行。跟我的对话从旁人眼里来看,也都是跟虚无的对话……
嗯……?
(不……等等,应该不是吧。我们去妖精沼泽的苹果园那时,叫做阿尔的老人有位年轻的太太,记得名字是叫菲琳吧。那位太太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我的存在,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摸了我的头喔。)
暂时陷入一阵沉默。跟我预测的反应不同。洁丝用虚弱的脚步继续走著。
海湾的复杂海岸线对夜晚的散步来说有些过于漫长。
「……猪先生是真的能看见菲琳小姐呢。」
我不懂她的意思。
(怎么回事……?)
我这么传达后,回想那时的对话。
──话说回来,刚才那位太太,好像是叫菲琳?她很年轻呢。那是年纪差相当多的老少配婚姻吧。
──……原来是这样呀。
我那时的确觉得我们的对话好像有点接不起来。
「嗯,我看不见菲琳小姐的模样。因为阿尔先生好像看得见,猪先生的心声也是以看得见为前提的内容,所以我想一定有那么一位人物在,只是我看不见而已吧,才配合您说的话……」
啊──我这么心想。为何我一直看漏了呢?那个位于河畔的墓碑。
──因为表面完全溶解掉,所以很难阅读,但石碑上雕刻著文字。这边跟这边各有一个词……是名字吗?其中一边念起来是波米。
(妖精沼泽的墓碑上有两个名字啊。其中一个就如阿尔所说,是他们女儿的名字。然而另外一个──)
「恐怕是他太太,菲琳小姐的名字……」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果然那个苹果园也潜藏著怪物,名为真实的怪物。
(在失去女儿的溺水意外中,阿尔也失去了妻子菲琳啊。换句话说,我看见的菲琳是……幽灵?)
「我不晓得那种说法是否正确。但是,明明我看不见,变成灵魂状态的猪先生却能看见这点似乎是事实。说不定是阿尔先生的执著将菲琳小姐的灵魂挽留在这个世界呢。」
也就是说强烈的执著心引发了接近灵术的作用吗?
(因为一直保持死亡时的模样,菲琳才会看起来特别年轻吗?)
一直默默坐著的菲琳。抚摸了照理说没有实体的我的菲琳。
就跟只有洁丝才看得见我一样,菲琳其实是只有阿尔才看得见的死者灵魂吗?因为我是灵魂,才能够看见菲琳,与菲琳互相接触吗──因为菲琳是灵魂,才能够看见我,与我互相接触吗?
──去了那种地方!那场所很冷清吧。只有脑袋不正常的老头子一个人在那里生活对吧。他还会把多余的苹果丢到河里放水流,偶尔漂流到这一带来的果实都腐烂掉了,造成大家的困扰。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呢。
搭讪洁丝的自恋男所说的话,也证实了这件事。
果然我变成了只有洁丝和同类才能观测到的灵魂吗?
然后,我又察觉到一件事。
(……我周遭的镜子……无论哪面都是雾掉或是翻过来,根本不能用对吧……该不会那也是洁丝做的吗?)
走在前面的脚步变得更加缓慢。
「是的……因为猪先生的模样……不会照在镜子上…………呜……」
洁丝的声音开始掺杂让人不忍听下去的呜咽。
我懂了。事情发展至此,洁丝不断朝北方前进,想要得到救济之杯的理由不是很明确吗?洁丝是为了拯救沦落成灵魂,以扭曲的形状被绑在这世界的我的生命,才想得到救济之杯。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对我保密,也不找修拉维斯帮忙,甚至还逃离瑟蕾丝──
「您不明白吗?」
洁丝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泪流满面地看著我。
「猪先生的状态非常不稳定。刚成功分离灵魂没多久时,还会反覆无常地一下出现一下消失……每次我都觉得胸口好像要裂开了一样。」
的确……关于我是何时回到洁丝身边这点,我没有明确的记忆。
「现在也是,我根本不晓得猪先生何时会消失不见。说不定早上醒来您就不见了……救济之杯也未必能用在猪先生身上。说不定有一天会突然就再也见不到您……既然如此……」
洁丝的声音在颤抖且十分微弱,尽管如此,还是彷佛楔子般刺入我的内心。
「至少在最后……至少在最后让我们两人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
洁丝跪倒在潮水涌现的冰冷石板上,哭泣起来。我只能茫然地站在她面前。
不,我甚至无法站著。因为这里没有我的实体。
别说不能摸摸她的头了,我甚至无法碰触眼前的洁丝。
彷佛被冰水冷却的血液逐渐让大脑麻痹。不过,名叫真相的怪物仍不停逼近我这边。
服务异常周到的洁丝,不知何故想要挑战恋爱喜剧的洁丝,晚上不想睡觉的洁丝。这一切都存在著理由,存在著可怕的真相,存在著我不想察觉到的真实。
为了避免被我察觉,洁丝一直独自背负所有烦恼和痛苦,同时打算尽力享受说不定是最后的两人时光。
「为什么!为什么猪先生死掉了呢!您明明答应我,说要一直跟我在一起的……为什么…………」
──在这么残酷的世界里独自一人,是很难受的事情……我一直在祈祷。现在也盼望著。想要一位随时可以陪伴在我身旁、无论何时都会站在我这边的人物……猪先生实现了我这样的愿望。
──这是我想要跟猪先生一起做的事情的目录……我一直孤独地活到现在,跟猪先生相遇后才首次发现世界上有一个人办不到的事情。还有好像一个人也能办到,但那样会有无法看见的世界。
──您不可以从最重要的人身旁消失不见喔。
我想起旅行途中从洁丝那里听到的话。我拋下那样的女孩──
没有实体的泪水开始滑过没有实体的我的脸颊。
我几乎是自动地把脑海中浮现的事化为言语。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原本是应该待在其他世界的人啊……而且洁丝有修拉维斯这个出色的结婚对象。)
她问了为什么,所以我认真地向她传达理由。不过就算把理由化为言语,我也感觉那好像并非理由。
「那才没有关系,我不会放弃……我明明这么说过……!」
抽泣的洁丝看起来也像是掉落在泥土上的白蔷薇花。
温柔、美丽,且认真学习的少女。被选上当王子的未婚妻,魔法的实力也获得认可,流著王家血脉的秘密公主──
这时自己真正的心情才总算化为言语浮现出来。
(……果然就凭我是配不上洁丝的。)
「咦……?」
尽管喉咙像在抽搐似的动著,洁丝仍瞠大双眼看向了我。
那是完全不能理解我想说什么的表情。
(洁丝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就算扣除是一只猪这点,我也不是能配得上像洁丝这样美好女性的男人。)
海鸟在远处只叫了一声。
(你能理解吗?我是个阿宅,是个眼镜仔,是个瘦皮猴,是个混帐处男。我这种家伙配不上像洁丝一样各方面都完美无缺的女性。而且洁丝是国王之弟荷堤斯的女儿。是统治这个梅斯特利亚的王家末裔啊。)
洁丝甩乱头发,开口否定。
「我才不管出身!而且我才不觉得猪先生跟我不相配!」
洁丝的反驳接近吶喊。
「我在基尔多利的宅邸向星星祈求时,来到我身边的是猪先生。护送我到王都的是猪先生。跟记忆被封印住,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一起从尼亚贝尔的堡垒逃走的是猪先生。拿到契约之楔的时候、拿到破灭之矛的时候,跟我在一起的是猪先生。无论何时,猪先生都一直陪伴在我身旁。我只是希望猪先生今后也能像这样陪伴著我……能跟您在一起的话,明明这样我就满足了…………」
我无言以对。那些令人怀念的日子在脑海中复苏。
自从在洁丝的猪圈醒来后,我的确一直跟洁丝在一起。被国王送回原本的世界后,我也凭著自己的意志回到了这个梅斯特利亚。为了跟萨农和兼人他们一起导正这个扭曲的世界。为了让洁丝幸福──
(插图014)
「猪先生您!」
洁丝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拉回寒冷港都的阴暗黑边。
「您不会觉得想要跟我在一起吗……!」
洁丝的秀发被海风吹得凌乱不堪。
熟悉的脸庞因悲痛而扭曲,被泪水弄脏,尽管如此,还是我熟悉的可爱脸庞。
我总算察觉到自己真正的心意,我回到梅斯特利亚真正的理由。那并非为了导正世界的扭曲,也不是为了在幕后让洁丝获得幸福。我不是意志那么坚强的男人,也不是什么正义使者。
就算讲了一堆有的没的。
其实理由更加单纯。
即使知道我配不上她,即使知道我会妨碍到洁丝的人生。
我还是想再见到洁丝。
我是因为想跟洁丝在一起,才再度来到这个世界的。
明明如此,我却从悬崖……
(……我想跟你在一起啊。)
我这么传达的瞬间,洁丝的褐色眼眸笔直地看向了我。
我将彷佛要洋溢出来的思考化为言语传达给她。
(对啦,我很想跟你在一起!那一晚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吻,听到洁丝说希望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打从心底盼望想要跟你在一起!明明应该回到自己的世界,明明不管我怎么做都配不上你,但我发现自己还是梦想著跟洁丝一起生活!正因为这样,要是那一晚没有采取行动,我觉得自己就再也离不开洁丝身旁了!正因为这样,我才打算回到原本的世界!)
然后我察觉了。
察觉笨拙到无药可救的处男无药可救的感情。
(……所以说,一定为时已晚了。)
「咦……?」
没错,为时已晚了。
──有一天我们一起去旅行吧。两人一起踏上没有终点的旅途。
听到她这么说,我发现自己被那个提议深深吸引住,无法自拔。
(跟洁丝一起在梅斯特利亚旅行后,我已经无法再有想要离开洁丝身边的念头。我也一样不想离开你。即使我们不相配、即使居住的世界不同……但如果洁丝喜欢这样的我,我也一样想要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一起踏上没有终点的旅途,直到无从反抗的最后一刻来临为止……)
我知道这种话由我来说实在很恶心。
但是,洁丝都泪流满面地吶喊出心声了,所以我也有说出来的义务。
「猪先生……」
(原谅我吧。原谅我试图离开洁丝身边的事。)
「……您以为就凭这句话,我就会原谅您了吗?」
洁丝不是气噗噗,而是泪眼汪汪地用感到怨恨的眼神瞪著这边看。
「我会原谅猪先生的条件只有一个。」
洁丝用不适合她的严厉眼神看向我。
「请您跟我约定今后也会一直跟我在一起。」
约定……
我根本不晓得未来会怎样。严格一点来想,实在不可能承诺她这种不负责任的约定。但洁丝想要答案。况且那个答案一定不是半永久地对将来的保证,而是在确认我现在是否有足够的觉悟承受这件事吧。
纵然再怎么看不见未来,只有这句话我现在也能说得出口。
(今后我们也一直在一起吧。)
简直就像求婚的台词让我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洁丝总算用泪水都哭乾的双眼笑了。
然后她很开心似的点了点头。
「要是猪先生打破约定,无论是要追到天涯海角、追到时间尽头,还是追到冥界深渊,我都会用尽各种手段,去把猪先生逼得走投无路喔。」
褐色眼眸在夜晚也一样清澈无比。
「……然后我会跟猪先生在一起。」
我们缓缓地走在沿海的道路上,打算回到旅馆。我们似乎在边走边谈时来到了挺远的地方。可以看见旅馆的灯光在遥远对面的悬崖上。
洁丝突然逃走,瑟蕾丝应该也吓了一跳吧。回去之后必须向她道歉才行……也得对不小心看到她裸体的事道歉。
我们没说什么话地往前进。摇晃船只的平静波浪声彷佛与步伐产生共鸣。
就在我们打算弯过离开港口的转角时。
传来喀达喀达喀达的声响,有小船接近这边。是附带屋顶的木造破烂船。那艘船突然接近过来,插入就在附近的船只中间靠岸了。
「洁丝!」
一身黑的人影从船内走出来并这么大喊。人影从船头大大跳起并著地到这边后,迅速地拉下了原本戴著的兜帽。
卷曲的金发、白皙的肌肤、浓密的眉毛、五官深邃的脸庞。
是梅斯特利亚的王子修拉维斯。
修拉维斯一走近洁丝,便紧紧地拥抱住她纤细的身体。
「你平安无事吗?我放心了。」
修拉维斯跟瑟蕾丝一样没有注意到我。他一边将洁丝紧抱在胸口处不放,同时很开心似的露出笑容。他的颧骨上有惨不忍睹的伤痕。
……嗯?
情况不太对劲。那卷曲的头发与其说优雅,反倒更像凌乱不堪,白皙的肌肤也被伤痕跟泥土弄脏。与其说是王子,我看更像个士兵吧。
过了一阵子后,修拉维斯将洁丝从胸口放开了。他将大手放在洁丝的双肩上,用笔直的眼神注视洁丝的哭脸。
「怎么了,你刚才在哭吗?」
洁丝露出惊讶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总算抓到了呢。」
从船只那边传来女人的声音。跟冬天不搭的暴露服装,背后有一把施加金银装饰、磨得发亮的大斧,是解放军的女干部伊兹涅。她后面是携带著大型十字弓的少年──也就是伊兹涅的弟弟约书。船上还能看见少女与兽类的影子。
是在意同伴的目光吗?修拉维斯将手从洁丝的肩膀上放下。
「昨天从诺特那里收到洁丝似乎正在前往穆斯基尔的消息,所以我们偷了一艘船,火速沿著外海航行过来。能顺利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王子用一如往常的冷静声音这么向洁丝搭话。
「话说回来,想不到你居然会独自待在这种地方……」
「修拉维斯先生……对不起。我拋下大家……」
虽然洁丝的眼泪止住了,但她的声音依旧微弱。
修拉维斯一边像在警戒似的扫视周围,一边对洁丝说道:
「猪的死亡让你很难受吧。我明白你的心情。那家伙对我而言也是重要的友人。但是,你不能再自暴自弃了。在这种状况下,只能靠被留下来的我们一起努力了。」
我只能从附近眺望著这么鼓励洁丝的修拉维斯。
修拉维斯咳了两声清喉咙,然后很快地说道:
「洁丝,在那之后我们知道了很多事情。母亲大人还活著──不,应该说被留活口才对吗?自从占据了父亲大人的身体后,暗中活跃的术师最想杀掉的就是我。他让母亲大人活著,想把她当成人质引我上钩。虽然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我想设法救出母亲大人。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
我跟不上话题。暗中活跃的术师占据了国王马奎斯的身体?王妃维丝变成人质?修拉维斯正被追杀?那么,流著王家血脉的洁丝该不会也……
(先等一下,洁丝。梅斯特利亚究竟变成什么样子啦?)
洁丝转头看向这边。修拉维斯一脸疑惑地看向我──不,不对。现在我能明白。那双绿色的眼睛不是在看我,而是注视著洁丝正在看的虚空。
「有什么在吗?」
对于修拉维斯的疑问,洁丝小声地开口说道:
「我……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就是第二灵术──分离灵魂。我成功分离了猪先生的灵魂……」
修拉维斯没有掩饰他的动摇。
「你说什么……?你该不会真的……结果怎么了?猪的意识呢?」
「恢复了。」
修拉维斯惊讶地瞠大的双眼,再次看向我这边。不过,他视线的方向比我站的位置还要稍微左边一点。
「并非变得肉眼可见了啊。」
「除了我以外的人好像都看不见……内心的声音也只有我听得见。」
「那样单纯只是──」
修拉维斯说到一半便闭口不语。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模样只有洁丝能看见、声音也只有洁丝能听见,没有实体的猪的灵魂。只是洁丝深信真的存在,无法排除只是幻觉的可能性。
不过,有句话说「猪思故猪在」。我的确存在于这里。
「猪先生确实存在。他现在也看著我们的模样,且听著我们的对话。」
修拉维斯突然脸红了起来。就算不是魔法使,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八成在想要是被我在近处看到他抱紧洁丝的模样就不妙了吧。
(帮我向修拉维斯传达请多指教处男混帐。)
我这么拜托洁丝,于是──
「猪先生他说请多指教处男混帐。」
洁丝帮我这么传话了。
修拉维斯露出一脸困惑的模样,又看向我所在的地面附近。
「这样啊……啊,能再见到你实在太好了……」
那语调听来不怎么相信洁丝所说的话。
「修拉维斯先生,我还没有告诉猪先生任何有关王朝的事情。为了我也为了猪先生,能请您从头帮忙说明吗?」
「嗯,这倒是无妨啦……」
就在修拉维斯支支吾吾的时候,从坡道那边传来好几个人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是谁?」
修拉维斯将洁丝挡在身后保护她。
伊兹涅和约书下了船,彷佛事先说好的一样守住修拉维斯的左右两边。在近处一看,会发现伊兹涅的大斧跟约书的十字弓都变化成用金银装饰的气派武器。虽然还是一样使用著耶稣玛的骨头,其他部分却被改良得相当华丽,又无损于实用性。
「混帐家伙,是我啦。别拿武器对著我。」
是很耳熟的声音。高高瘦瘦并将金发剪短的型男。腰部挂著施加了金银装饰的双剑。是诺特。他后面是瑟蕾丝、少年还有黑猪。
「真是的,真会给人找麻烦啊。居然害我得这样拚命追著根本不喜欢的女人的屁股跑。」
诺特短暂地叹了口气,瞪著洁丝看。
「抱……抱歉……」
「算啦。王子大人也到了,这下总算都集合了啊。」
高瘦的诺特靠近结实的修拉维斯。是许久未见的重逢吗?解放军首领与王子暂时四目交接。
「你意外地很有精神嘛。没事吗?」
「还过得去。多亏有伊兹涅跟约书,我捡回好几条命。」
「这笔人情债可是很贵的喔,王子大人啊。」
「我并没有打算叫你算便宜点。」
冷风从海上吹来。我们在北方尽头又再次齐聚一堂了。令人怀念的伙伴们就在眼前,但我却无法直接向他们传达话语。
修拉维斯开口说道:
「想不到必要的人好像都凑齐了啊。我想谈谈关于至今为止的事,还有今后的计画。」
「至今为止的事?我们已经知道喽。」
看到诺特一脸疑惑的样子,修拉维斯比著洁丝说道:
「洁丝接触禁忌的魔法,让猪的意识复苏了。虽然我们无法认知到,但听说猪的灵魂就在这里。只有洁丝能担任灵媒。」
诺特露骨地蹙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你说下流臭猪仔在这里?」
(帮我传达「正是如此处男混帐」。)
洁丝老实地面向诺特那边。
「正是如此处男混帐。」
彷佛冻结般的沉默。
「──猪先生是这么说的。」
诺特目瞪口呆地羞红了耳朵,但他很乾脆地接受了这件事。
「这样喔。我还想说他居然一个人逃跑了……但他还能帮忙出主意的话,我就没意见啦。好啦,要从哪说起?」
「一开始是王朝的事情。就由身为王子的我来述说吧。猪,你在听吧。」
我示意洁丝帮忙点头,于是洁丝点了点头。
在解放军的成员包围下,修拉维斯一边俯视著波浪,一边述说起来。
「那是从你跳崖那天过了大约一个月时的事。事出突然。父亲大人去地下室确认暗中活跃的术师的状态时,遭到暗中活跃的术师攻击。虽然我们给他装上了封住魔力的项圈,而且采取所有可能的封印措施,但那家伙让自己的身体腐烂,慢慢削掉头部并切开,逃离了诅咒的束缚。进入地下石室的父亲大人虽然在瞬间对应了攻击,但在烧掉那家伙时不小心吸入了灰烬。」
修拉维斯不带感情地继续说道:
「术师使用灵术夺走了父亲大人的身体,还包括梅斯特利亚最强的魔力啊。梅斯特利亚最凶残的魔法使就这样诞生了。」
让人不愿相信的事实反倒让我听得入神了。
「父亲大人的理性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快逃』。我跟洁丝勉强保住一命,逃出了王都。成功逃出来的只有我们。母亲大人被术师给抓住了。我们暂且投靠解放军,但术师一直纠缠不休地追杀流著神之血的我。那些家伙的攻击让我们分散各地了。」
不祥的预感命中了。虽然现在是只有我跟洁丝才知道的秘密,但洁丝的父亲是国王之弟荷堤斯。洁丝也跟修拉维斯同样流著神之血──也就是拜提丝的血脉。换言之,倘若被暗中活跃的术师得知这个秘密,洁丝也可能变成他纠缠不休的攻击对象。
可能变成他要杀害的对象。
无从得知我这种不安的修拉维斯,平淡地接著说道:
「目前我们还平安无事,但这个梅斯特利亚实在不能说是没事。被术师占据的王朝现在也一边假装跟平时没两样,一边停止原本的职责,试图让世界朝最坏的方向前进。」
在旅途中确实有些在我内心稍微留下疙瘩的话语。
──最近治安愈来愈差。
──毕竟现在这种时势,生意难做呢。
──不管是哪边的姑娘都没差啦。现在就算是雇用中的耶稣玛也无所谓了吧。
梅斯特利亚应当变和平了才对。但那种和平也由于王朝的崩坏,在一瞬间──
我设想洁丝的心情。她一定很不安才对。说不定又会有人来追杀她。她肯定很不安。洁丝在这种处境中拚命地追寻著我……然后甚至不惜接触禁忌的魔法,让我的意识复活了吗……
诺特从旁插嘴:
「就在这种时候,洁丝突然搞失踪了。被整个国家追杀的王子大人跟伊兹涅和约书持续逃亡,我则趁这段期间寻找洁丝。」
好像被什么追赶著的洁丝,是一直在逃离诺特。为了让阳光照射温泉而爆破云层时也是,她是因为心想这样会被王朝和诺特发现所在处,才觉得不妙的吧。
然后会烧掉赫库力彭,是因为王朝已经被暗中活跃的术师占据,她不想被得知所在处。
我们的恋爱喜剧之旅经常与破灭相邻。
「对不起……我根本没想到我能帮上大家的忙……」
修拉维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洁丝,你目前脱魔法了几次?」
听到他这么问,洁丝扳著手指算了起来。
「就我有自觉的次数来说……是九次。」
九次……?
「我还只有七次。倘若用叔父大人的方式来计算,洁丝的战力会是我的四倍。只要你有那个意思,应该能一个人攻陷一个城市吧。」
脱魔法──是魔力会增强大约两倍的魔法使的脱皮现象。脱魔法次数愈多就会变得愈强,因此经常成为强度的指标。这表示在我没有意识的期间,洁丝也不断使用魔法,反覆著脱魔法吗?
修拉维斯迈步向前。
「希望你不要逃避。这个梅斯特利亚必须是和平的场所才行。然后我无论如何也必须活著救出母亲大人。能不能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呢?只要我们跟解放军联手,就还有希望。你也不想让叔父大人的死白费吧。」
洁丝回望修拉维斯。成为王朝与解放军的桥梁而死亡的荷堤斯,同时也是洁丝的父亲。
荷堤斯建立起来的和平此刻正将轻易地化为乌有。
诺特对在寻找话语的洁丝说道:
「这并非要你参与我们的战斗,叫你去杀人。反正在这个梅斯特利亚根本没有我们的容身处吧。既然都是无处容身的人,与其分散各地,不如待在一起比较划算,也比较安心不是吗?我们是这个意思啦。」
被两个金发型男这样逼近,洁丝彷佛想逃离似的看向我。
「猪先生,该怎么办呢……」
感到疑惑的眼神看向洁丝。洁丝对著空气搭话的身影,看起来一定很奇妙吧。就像旅途中洁丝一直被当成怪人那样……
(无论洁丝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会一直跟洁丝在一起。我不会再逃避了。洁丝照自己想做的去做就行。)
「我……」
看到洁丝欲言又止,修拉维斯帮忙说话。
「你应该想要先让猪恢复原状吧。尽管去尝试即可。既然你成功分离了灵魂,那洁丝想做的事情应该跟我们的目的相去不远才对。」
…………?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修拉维斯手扠著腰,露出微笑。
「暗中活跃的术师的灵魂占据父亲大人的身体,掌握了主导权。另一方面,洁丝则是成功吸收猪的灵魂,让他的意识复活了。虽然出现在表面的主体不同,但父亲大人与洁丝以灵术来说,几乎处于相同的状态。然后要解决这点的关键,似乎正好就在这个北方的尽头岛。」
该不会……
「是救济之杯对吧!」
出乎意料的是洁丝这番话让修拉维斯露出疑惑的表情。
「救济之杯……?不,不是。原来洁丝不是看了这个吗?」
修拉维斯不知从哪拿出红色封面的书。
「《灵术开发记 后篇》。这是由拜提丝大人所编撰,关于灵术的事情是梅斯特利亚中最为详尽的文献。前篇是洁丝借走的吧。关于到第二阶段为止的灵术,至今已知的事情都写在那本书上了。另一方面,后篇记载的是第三、第四阶段。是与梅斯特利亚的深世界相关的内容。」
「深世界?」
看洁丝这么反问,这似乎是她也不晓得的词汇。
「是由人的执著构成的另一个梅斯特利亚。深世界是甚至会让灵魂具现化的场所。只要进入那里,说不定就能与父亲大人接触。入口似乎就位于尽头岛。」
这是怎么回事?与马奎斯的灵魂接触,跟让我恢复原状有什么关连?
「只要去深世界,猪先生就会恢复原状吗?」
修拉维斯微微耸了耸肩。
「要试过才知道。不过,拜提丝大人在潜入深世界时,成功地给予已经变成灵魂的丈夫路塔身体。这些都是记载在开发记里的事情。我还以为洁丝也是想赌这个可能性才北上的……」
救济之杯。前往深世界的入口。不知是怎样的因果,感觉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在尽头岛再次集结起来。
诺特一脸费解似的听著两人的对话,他从旁插嘴:
「怎么,虽然不是很懂,总之我们只要去北方岛屿就行了是吗?」
「似乎是那样。」
虽然关于灵术什么的必须再找个机会问清楚,但我们目前该做的事情似乎已经决定了。
(看来我们的命运似乎无法跟这个国家的命运切割开来啊。)
洁丝看向我,点了点头。然后她笔直地看向修拉维斯与诺特。
「我们走吧。前往尽头岛。」
「就这么决定啦。」
诺特乾脆地说道。
修拉维斯走进洁丝与诺特中间,将手同时放在两人的肩膀上。
「这是最后一战了。」
王子充满决心的眼神在最后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跟我们一起收复梅斯特利亚吧。」
洁丝的行李还放在旅馆。我们两人暂且回到旅馆,清空房间。
王历一二九年马上就要结束了。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要不要稍微放慢脚步呢?」
诺特他们在港口等待,我们离开旅馆往下走到港口的途中,洁丝露出微笑,这么说了。
「再过一会儿就要换日了。我们两人一起跨年吧。」
(说得也是。)
我们放慢脚步。冬季的寒风吹过朝著大海往下延伸的白色石板路。
祈愿星在北方天空闪耀著红色光芒。虽然白天时是阴天,但似乎慢慢地放晴了。明天应该会是晴天吧。
「我想……」
洁丝低声说道。
「我想聊些快乐的话题。今天尽量来体验恋爱喜剧好吗?」
(快乐的话题吗……)
就在我陷入思考时,洁丝是以为我提不起劲吗?她干劲十足地表示:
「色色的话题也可以喔。」
可以吗???
(不,我不会聊色色的话题啦……)
「这样子吗……」
就算她在这边露出似乎很遗憾的表情,我也很为难。
(现在根本无可奈何的时候,最好聊聊未来的话题。一般人大概都不想去思考必须做什么才行,所以来思考看看想做什么吧。要不要试著像这样让梦想壮大起来呢?)
「感觉很棒呢,就这么办吧!」
洁丝用自然的笑容这么说道后,指了指祈愿星。
「难得来到梅斯特利亚的最北边。就算手构不到,但要不要试著把我们的愿望送到祈愿星那边呢?」
(好主意啊。)
结果最后去实现愿望的还是自己,而不是星星吧。不过,作为再次确认自己在盼望什么的方法,我认为向星星许愿是有意义的行为。
无论那是多么异想天开的心愿。
愿望和祈祷必须化为言语才行。
「如果星星会帮忙实现愿望,猪先生会许什么愿呢?」
(我想要洁丝妹咩的内裤。)
我毫不犹豫地秒答。
「如果祈愿星真的实现了那个愿望,您打算怎么办呀……」
那样又得重新收集七颗龙珠了呢。
「七颗龙珠……?」
(没什么,别在意我的内心独白。)
这边应该认真回答吧。
(托洁丝的福,这趟以北边为目标的旅行非常快乐。好想再两人一起旅行呢。希望这次是用确实存在的身体去旅行。没有秘密,也没有谎言。)
「嗯,我也一样。」
洁丝像在作梦似的侧脸十分美丽。
「我想再次跟猪先生一起旅行。不会被任何事物追赶的自由之旅。」
(一定可以的。)
感觉有一瞬间祈愿星明亮地闪耀了一下。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低沉的钟声。接著传来啪滋啪滋的声响,周围突然变明亮起来。我环顾周围,只见有橘色的小烟火从家家户户升起。
「啊,猪先生,好像是新年喽!」
洁丝的眼眸映照著烟火,闪闪发亮著。
我原本想说新年快乐,但忽然想到洁丝还在服丧。
(今年也请多指教啊。)
我的问候语让洁丝笑咪咪地点了点头。
「好的,今年也请您多多指教。」
诸位有跟清纯金发美少女在两人独处的状况下跨年的经验吗?有在迈入新年的瞬间互相说今年也请多指教的经验吗?没有?那还真是可怜!
洁丝呵呵地笑,稍微加快了脚步。
「修拉维斯先生他们会担心的。差不多该回去了。」
(就这么做吧。)
沿著道路旁的人家流泻出一家团聚的声音。但我不会再羡慕那种温暖了。
我有洁丝在。
无论今后有怎样的冒险在等著,都有互相发誓要陪伴在一起的人。
光是这样,内心就微微地温暖了起来。
为了等候日出,诺特一行人待在已经无人使用的砖造仓库。我们也加入其中。预计在明天早上所有人一起前往尽头岛。
活著的人们围著温暖的魔法火焰,享受片刻的团聚时光。
就跟无法请洁丝帮忙把我的声音转播给其他人一样,即使用魔法使的能力,我也无法听见黑猪萨农跟山猪兼人的内心声音。
所以大家倾听著黑猪所说的话时,我也完全猜不到那究竟在说什么话题。
「咦咦咦,并非我死心眼!猪先生真的存在!」
听到洁丝的主张,我才总算察觉到那个话题是什么。
慎重的萨农在怀疑我的灵魂的存在会不会是洁丝的妄想。
黑猪从鼻子发出呼齁呼齁的声音,让瑟蕾丝一脸为难地说道:
「咦,我的裸体……跟这无关吧……」
从周围的反应来推测,看来这个萝莉控臭猪仔似乎不想相信我在近距离看见了瑟蕾丝的裸体。
山猪说了些什么,在场的成员都感到信服似的点了点头。
洁丝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只要我从猪先生那里问出只有猪先生才可能知道的事情……这么一来,大家就能相信猪先生的存在对吧。」
黑猪上前一步,似乎是打算出题。我知道了──瑟蕾丝这么开口说道。瑟蕾丝的双眼看向洁丝旁边的空间,也就是我应当存在的场所。
「萨农先生有个问题要问混帐处男先生。」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
「还在那边的世界时,混帐处男先生最后写的故事标题是什么呢?」
黑猪的眼睛犀利地发亮。
我将在梅斯特利亚的嚄嚄大冒险纪录下来,一点一滴地公开到网路上的小说。在同样曾经转移到梅斯特利亚的萨农发掘之后,成为我们第二次转移契机的小说。
在这边的世界,小说的标题确实是只有我、萨农跟兼人才可能知道的情报吧。
洁丝充满确信的双眼看向这边。我坚定地回望著洁丝,说出了答案。洁丝的眉毛有一瞬间感到疑惑似的挑动起来。这也难怪。毕竟这个梅斯特利亚应该不存在这种奇怪标题的小说吧。
洁丝像在细细品味似的重复我的话语。
围著火焰的所有人头顶都浮现出问号。不过黑猪跟山猪的反应不同。是两人的内心声音传递出去了吗?大家的问号逐渐消失。
这么一来,就证明了我的存在。
证明灵术确实成功执行,有点不合时宜的通关密语。
洁丝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猪肝记得煮熟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