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肺部遭到刺穿、身体被『发』击中、脖子也骨折了。
不论是哪一道创伤,对一般人类而言——不,就算是对术士或狼人而言,这些也都是足以毙命的致命伤,但遥不管受到多严重的伤,只要他的「伴侣」麻由还活着,他就不会死。
虽然不会死,却不代表不会感受到痛苦。
遥无法呼吸,手脚也不听使唤,视线一片模糊——但柊弥仍旧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
「对我来说,你成为不死之身真是太好了。」
柊弥的右拳打上遥的胃部。
「这样我就能尽情地凌虐你。」
左拳击上遥的肝脏部位,肋骨应声断了两根。遥单膝跪倒,但马上站起身来挥出拳头。不过遥的拳头毫无力量及速度,柊弥只往旁边移动半步就轻易地避开了。遥一拳挥空,脚又被扫了一记,重心不稳地往前扑倒在地。
「站起来。」
柊弥踢了踢他的侧腹。
「站起来反击啊。不然我的辛苦就得不到回报了吧?」
他又加上自己的体重猛力往遥身上一踩。
遥刚折断的肋骨立时粉碎。
柊弥冰冷又干涩的双眼俯视着他。
「你知道我为了赢你,费了多少心血吗!」
「……呜……啊……」
遥呻吟着推开柊弥的脚,勉强站起身来。
他全身好重,尤其是头。好像在脖子上吊了个铅块一样,重得他拾不起头来。遥只能抬起视线看着柊弥。
两人的目光交会时,柊弥轻轻地发出讪笑声。
「柊……弥……」
遥声音干涩的说着,而他也只能发出这种声音。
「我要……反击……了……」
「嗯,好啊,来吧。」
遥将右手伸向前方,他的掌上闪耀着水蓝色的光芒。
「来……吧……极、光……」
手心里的光芒突地炸开来,让夜色瞬间褪去。
光芒消失之后,出现的是一管把名为极光的长枪。
遥两手抓紧极光,用力地踏出步伐,朝着柊弥斜挥出极光。
柊弥不闪躲也不防守,任由枪尖劈开他的胸膛。
尽管遥的击中了柊弥,但柊弥的表情仍旧不为所动,反而是遥因一股袭上胸口的疼痛而站不稳身子。
「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柊弥俊俏的脸上并未露出痛楚,而是感到不快。
「为什么不瞄准我的头?不对准我的心脏?也不使用极光的力量?」
柊弥的拳头击中遥的心脏。
遥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往后拉扯一般,登时后退了数步。他为了稳住快要向后倒去的身子而张开双脚,使劲站在地上,却反而因用力过猛差点向前倒去,只好以极光为杖勉强地撑住身子。
遥垂着头眼光向上地看着柊弥。
柊弥的衬衫染上了鲜血。他的伤口应该不轻,但却看不见丝毫痛苦之色。
遥不禁感到疑惑。
柊弥和自己一样也是麒麟,伤害别人的话,那份痛苦就会原原本本地回到自己身上来。但柊弥不管是伤了人或是受了伤,却都是一副不关痛痒的样子。
遥想问他,却放弃了。
现在应该要尽早将落入敌人手中的麻由救回来才行,连问问题的时间也很宝贵。
遥往地面一蹬,拉近与长枪间的空隙,刺出极光。
柊弥却依旧一动也不动,极光就这样刺进他的右胸口。
就连钢铁也能轻易贯穿的极光,其枪刃却没有贯穿柊弥的胸口。在很浅的位置就停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柊弥做了什么,而是遥停手了。
「又来了吗?」
柊弥扬起了眉毛。
柊弥抓住极光的枪柄抽出枪刀,往遥的方向推回去。
「你这种连只虫也杀不了的攻击是在搞什么?」
柊弥的拳头不断地落在遥的胸腹之间,接着打向遥的下巴,遥仰面向后倒去,极光脱离遥的手掌,滚向一旁的地面。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以为你只要露出愧疚的表情就能获得原谅吗?」
遥撑起上半身想站起来,但下半身却完全使不上力。
他想拿起极光,但极光滚到一个他伸出手也还是构不太到的位置上。
「我受够了。若你无论如何都不想杀了我的话——」
柊弥将右手伸至面前。
「——我们就进入主题吧。」
柊弥一说完,左掌就开始剧烈地喷射出灵力。
那气势宛若瀑布奔流般,仿佛还能听见轰隆隆的声响,灵力就这样不断窜向夜空。
「呜……」
虽然遥不知道柊弥打算要做什么,但总之他必须先站起来。
遥再度想站起身,但下半身却软弱无力。
他硬是站了起来,视线回到柊弥身上。
接下来,在柊弥那道如瀑布之势不断喷涌而出的灵力中,浮现出了某个物体的形象。
——剑……?
被灵力所包覆住而飘浮在柊弥掌心上的,是一把剑。
剑身和剑柄都很长,全体的长度和遥的极光不相上下。
柊弥伸出左手握住剑柄,轻轻地朝旁边挥去。同时他右手的灵力也不再喷出。
现出真身来的剑身,晶莹剔透得仿佛是不含世间任何杂质的水晶。
那是把很美的剑。但遥从那把剑上感受到的不是美丽,而是痛苦。他感受到全身被剃刀割裂般的剧痛。
——这种痛苦是怎么回事……?
「很漂亮的剑吧?」
柊弥说道。
「这把剑是我的灵力,和我至今所承受的痛苦的结晶。」
他将澄澈透明的剑身摆至自己面前,眯起了眼睛。
——痛苦的结晶……?
「这是特别为了你所蕴育出来的最终兵器喔。」
遥捡起极光,摆出架势。
「就像你知道的,我们麒麟极不擅长将释出的灵力化为攻击力量。正因如此,我们施展不了『放』,『发』又使不出多大的威力。但若是像这样把灵力物质化的话——」
柊弥移动了,逼近遥并朝他挥出剑。
那并不是一道迅疾的斩击。若是身体在一般的状态,遥一定能避开,或是以极光承接下这一击,但现在的他却完全无法防御。
——躲不了!
遥在心里这么想着,但柊弥的剑只是擦过了他的左腕。
遥晃着身体皱起眉头,随着瞠大眼睛。
他之所以会瞠大眼睛,是因为手腕传来了一阵仿佛肉被生生剥离般的剧痛。
遥瞠大眼,跌坐在地。
「如何啊?这痛苦之剑的滋味。」
柊弥的声音自头上传来。
「痛苦之……剑?」
遥依旧只能抬起视线看向他。
「我说过了吧?这把剑是我的灵力和痛苦的结晶。名字呢……对了,就叫做钟馗吧。」
痛苦之剑——钟馗的剑锋刺进遥的额头。
「这两年来我为了得到能超越你的灵力,你想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吗?」
遥闷不作声后,柊弥就当作他是想知道。
「你应该也非常清楚,我们麒麟被难忍的痛苦折磨时,就能增强灵力。为了赢过你,这两年来我一直寻求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遥的背脊发凉。
「难以忍受的痛苦——对于麒麟而言最大的苦痛……用不着我说吧?」
「柊……弥……!」
遥紧咬着牙根,发出像是呻吟般的声音。
「这把剑里,蕴含着我至今所体会到的一切痛苦,而那份痛苦会折磨着被这把剑斩到的人。」
他将钟馗抽离遥的前额,并在下一秒以闪电般的疾速将之刺进遥的左肩,遥不禁发出惨叫。
遥对痛苦的忍耐性很强,若仅仅是左肩被刺穿,他是不会发出这样的惨叫的。
但是,袭向遥的那份疼痛,剧烈到让他几乎有种全身被烙上熟铁般的错觉。
钟馗马上被拔了出来,但疼痛仍未消失,遥痛得地在地上翻滚。
剧痛约莫持续了十秒——等到疼痛消失的时候,遥的意识陷入一片空白。
「今天我只是来让这东西亮个相而已,就先到此为止吧。」
虽然遥听得见柊弥的声音,但仅仅只是能传入他的耳中罢了,话语中的意思并未传到他的意识深处。
「你别以为下次会这样就算了喔?这点程度是绝对赎不了你的罪的。」
柊弥以冻结般的声音说:
「你杀了我母亲的罪。」
楼弥转过身迈出步伐。但遥看不见。
「啊,对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如果想救那女人的话要快一点,因为志摩那家伙非常变态。她不仅仅只是会被杀掉而已。」
遥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柊弥露出冷笑后离开了。
「……麻……由……」
等柊弥离去过了数分钟之后,遥才有办法发出声音。
「……呜……」
他将所有的力气灌注在撑着地面的双手,用尽全力撑起了上半身。
「……呜……咕……啊……!」
力量从双手移动至脚,他站了起来。
遥没有拾起极光,径自往前踏出脚步。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进。
虽然遥心里想着要疾速奔驰,但这已经是现在的他最快的速度。
那拳头,可不是用铁拳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因为被它打中的地面,立刻就多出一个直径有五、六公尺大的陨石坑。
而它那残暴至极的铁拳——不,应该说猛爆之拳,不断地朝着亮呼啸而去。
「呜哇——嘿咻!」
亮侧过半个身体惊险地闪过那个笔直向他击来的右拳,为了保持距离向后跳开。
但他和敌人的距离却完全拉不开。
那名妖魔有着犬科动物般的头,穿着一身皮外套加上皮裤的罕见装扮——名为阿努比斯的妖魔不仅攻击力出色,连脚力也相当惊人。
它的左拳又画出一道弧度,向他袭来。
亮再次以些微之差闪过。
即使都能以些微之差躲开攻击,但亮并不是特意这样做的。他其实是竭尽全力地想要拉开距离避开攻击,但是阿努比斯爆拳的速度却快得让他只能险险闪过。
「怎么了?国见亮。光是逃跑的话是打不赢我的,该不会刚刚那一招就已经是你最厉害的招式了吧?」
阿努比斯挥着拳头嘶吼。
亮跳着往后退开,露出苦笑。
——其实那个真的是他最厉害的招式了。
那个招式,便是亮在战斗开始时同时丢出的三位光姬。
经由灵力幻化出身形的纯白少女——光姬。若是对付一般的妖魔,依她们的战斗能力,不到十秒就能歼灭敌人。
但阿努比斯却花不到三秒就粉碎了三名光姬。
光姬又一次干脆地被破坏,这是继前次与凤凰少女之战后的第二次了。
这时候亮也只能苦笑了。
——不过,嗯……若不攻击的话战斗就不会结束,这也是事实——要上吗?
亮压低身子闪过阿努比斯那足以贯穿厚铁板的猛烈踢击,他向后跳开,并在双脚落地的同时伸出左手。
灵力在夜气中疾速奔腾笔直袭向阿努比斯。阿努比斯既不闪避也不防守,反而直接正面地承接下『放』,但尽管它受到亮的『放』正面冲击,却没有被撞向后方,甚至连摇晃一下身子也没有。
——『放』也没有效吗?
亮又露出苦笑。
既然『放』对它造成不了伤害,那也不能期待『发』那种直接触摸敌人注进灵力的攻击有办法伤害到它了。虽然攻击的方术还有很多种,但是其中威力最高的,便是直接以灵力攻击敌人的『放』和『发』了。
——那么,该怎么做呢?
亮看向自己的左手——正确来说是看向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枚名为秋水——上头浮现着如血管般密密麻麻青筋的——诡异戒指。
虽然它与遥的极光、柚子的屠龙并列,是国见家最强的方具之一,但使用的难度与它的威力成正比地强大。
亮虽然有受过如何使用秋水的训练,但却从未实际使用过。
突然就要应用在实战上,而且对手还是个一击就可以消灭光姬的家伙,风险实在太大了。
——这次,这东西还是先放着就好了吧。
亮轻轻地握紧左手。
「怎么?该不会已经想投降了吧?」
阿努比斯直挺地站在原地说道。
「如果投降的话,你会怎么做?」
「我会让你毫无痛苦的死去。」
「那不赖嘛。」
亮伸手摸着后脑勺笑道。
「不过很可惜的,我现在还不能死。」
亮微微地压低上半身,让两手随意垂下。
「这样才对嘛。」
阿努比斯扬起嘴角,重新摆好备战姿态。
「我知道,你是个强者。当我以前还是人类的时候,也从未看过如你这般厉害的术者。」
——还是人类的时候……
妖魔全部都是合成兽。由阿努比斯会说人话这点来看,就可以得知它的组合材料中一定含有人类,但是没想到它竟然还残留着身为人类时的记忆。这可真是罕见的例子。
「你作为我获得新生后的第一个对手,真是无可挑剔。」
「那还真光荣啊。嗯,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符合你的期待……但我会加油的。」
阿努比斯哼地发出一声冷笑后,往地面一蹬。
亮一动也不动。
阿努比斯缩短距离后高举拳头。就在阿努比斯挥出拳头的那一瞬间,亮终于有动作了。
他的拳比阿努比斯还要快速,同时释放出灵力。
亮使出的『放』完全了击中了阿努比斯。
「呜喔!」
插图058
阿努比斯发出惨叫,停下脚步。
亮跳向一旁,阿努比斯也想随即转身面向亮,但双脚却来不及反应地晃了一下。
阿努比斯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动摇,让亮轻笑了一声。
「呶!」
阿努比斯龇牙裂嘴,出拳逼近亮,那猛烈的一击仿佛能粉碎一切。
亮将身子压到手肘几乎要碰上地面那般低后躲开,再猛然窜起朝阿努比斯施展『放』。
「嘎啊!」
阿努比斯身子向后一仰,蹒跚地后退数步。
维持一段距离后,亮轻轻吁了口气。
刚才还完全无法对它造成伤害的『放』生效了。
——看来抓住它发动攻击的瞬间进行反击的话,多少有点效果呢。
一般人要应付一个已知对方会冲过来的攻击并不算难,可以闪避也可以防守。若是来不及闪避也来不及防守,有没有作好忍受攻击的准备就相差很多了。
但是在出手攻击的当下,或者是攻击完成的那一瞬间,自我的意识会全部集中在攻击上,所以忍受攻击的意志就会毫无作用,而防御力也会在此刻降至最低。
亮便是抓住这一瞬间发动攻击。
「只会耍小聪明……!」
阿努比斯又露出牙齿,咕噜噜地低吼着。
亮耍帅般地拨了拨头发,然后倏地伸出食指比着阿努比斯,挑衅地朝它勾了勾指头。
「少愚弄人了!」
就像亮预料的,阿努比斯愤慨地朝他冲过来,不断地出拳,但是大部分都落空了。
亮闪过攻击,转身来到阿努比斯的侧面,将掌心放在它露出莫大空隙的侧腹上击出『发』。
「嘎……!」
阿努比斯的眼珠迸出。
「混……帐……!」
它迅即逆向挥出一拳。
亮击出『放』之后往后飞退。
阿努比斯连续接了『发』和『放』这两记回击后,已站不稳脚步,拳头也失去了准头。
亮像吹口哨一般「咻——」地细细吐了口气。
——刚刚真是好险。
若非阿努比斯一时身形不稳,亮是避不开它第二拳的。
经历一连串的攻防交错,虽然现在的他已经开始习惯阿努比斯的速度,但它的破坏力依旧是个大威胁。仅仅是被它的拳头擦到的话也会丢了性命吧。
——这可真是刺激啊。
「咯、咯、咯。」
阿努比斯摇晃着身子,笑了起来。
「了不起……真了不起,国见亮。若你不让我怒气冲昏头的话,是绝对赢不了的吧。」
阿努比斯重新站好身子后,脖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并转了转,再度摆好流畅的备战姿势。
「我不会再大意了。我会拼命打倒你这个强者。」
从阿努比斯的架势来看,根本看不出它受过伤。虽然反击时发出的攻击有产生效果,但可能要再攻击它数十次才有办法打倒它吧。可是亮却只要吃阿努比斯一记拳头就完蛋了。
——真不公平,真是的。
亮苦笑着放松全身,压低身子后让双手轻轻垂在两侧。
——看来是无法马上赶过去了。要撑着点啊,遥。
阿努比斯将上半身深深地压低后往地面一蹬,只一眨眼,身影就迫近亮的眼前。
接着它使尽全力朝着亮挥出一拳。
亮呼地吐出一口气息后,展开行动。
男人的手游移在她的发间。
他扯开了缎带,麻由不禁「呀」地一声倒抽了口凉气。
那瘦骨嶙峋的手玩弄着她的发丝。
「看你伤痕累累的,有好好地在睡觉吗?」
麻由蜷缩着身子,僵硬地摇了摇头。她这并不是在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因为想要否定眼前这个男人的存在,而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男人的手又从头发移动到她的头,以指尖描绘着她的颈项。他的手指更是延伸至麻由的背脊,她几乎要惊跳起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你害怕的神情真不错。」
男人眯起他细长的眼睛,薄唇向上勾起后站起身。
「看来,要等男主角来,还要一段时间呢。」
他转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后,啧了一声。
「柊弥那家伙,竟然多管闲事。」
麻由蜷缩着身子,环顾着四周。
她有印象——这里是让她留下可怕回忆的地方。
附设垃圾焚化场的温水游泳池——男人带着麻由来到的地方,正是那个停车场。
这里正是八天前遥和那个貌似蜥蜴的妖魔战斗的地方。
麻由和男人的位置就在停车场的正中央,周遭虽然停有几辆车,却不见其它人影。
虽然麻由既没被绑住手脚,也没有被捂住嘴巴,但她已经因双脚发软而无法动弹,嘴巴和喉咙也紧绷得发不出声音了。
「算了,就当作这是让我能更加充分享受猎物的额外时光好了。任何事都要乐观面对,这才是歌颂美好人生的秘诀啊。」
男人重新面向麻由。
「就是这样,你就让我好好地享受一番吧。」
男人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舌头非常细长,让人联想到蛇。
他弯下身子,再度伸出皮包骨般细瘦的手。当他的手一碰到麻由的脸颊时,她只能紧紧地闭起双眼。
然后——
「不可以闭上眼睛喔。」
她紧紧闭上的眼睑,被强行拉开。
虽然麻由反射性地想再次闭上眼睛,但她的上下眼睑都被男人的手指用力撑开,令她感到有点疼痛。
男人的脸凑得极近,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撞在一起了。他的瞳孔像蛇一样成纵长状。
被男人那双非人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麻由就像癫痫发作似地颤抖起来。
「嗯~~正如我所料,是很美的蓝色。」
男人露出心荡神驰的笑容后,手指离开麻由的眼睑,脸也向后退。
「决定要列入我的收藏……不过,在那之前……」
男人的脸又凑向了她。
麻由闭上眼并转过头。但她因转过头而裸露出来的脖子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
麻由吃惊地睁开眼欲缩起脖子,但她的头却像被人紧紧抱住般动弹不得。
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笑声,像炫耀似地伸出舌头。舌头上沾满了唾液,散发着滑溜的光泽。
麻由被他的舌头给压住颈项,发不出声音来。
舌头从她的颈项来到脸颊,甚至开始滑至她的耳朵。
男人轻咬她的耳垂后,舌头开始侵入她的耳中。
麻由的耳中出现一阵阵滑溜且湿腻的声响,这个声音穿透她的耳膜,直达脑部的神经中枢。
麻由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他听见了。
虽然麻由发出的悲鸣没有声音,但是却传到了世上唯一一个人——遥的耳中。
「麻……由……」
拖着身体缓慢前进的遥停下脚步,嘶哑地发出声音。
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学校正门与前往校舍二楼的楼梯之间。他甚至还没办法走出校园。
「呜……」
遥低下头紧咬牙根。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麻由现在明明就有生命危险,她现在明明就觉得很害怕,但别说是战斗了,自己连好好走路都办不到。
他想要一双脚。一双能够飞天遁地、在剎那间就能飞越千里的脚。
他需要的是力量,一股能打退所有威胁到麻由的事物的力量。
然后他想到了。
自己确实是拥有这样一双脚和那份力量的。
遥抬起头。
脑海中响起亮说过的话。
(听好了,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变化。)
那是亮至今告诫过他不下数次的话。
(虽然选择了『伴侣』的星兽会成为不死之身,但变化却另当别论。那会削弱你的灵魂。)
在过去,遥共有两次变化成麒麟之姿。
分别为十二年前与七年前。
十二年前——他为了治好麻由的病而变化成麒麟,而后他恢复成人身后却足足沉睡了三个月之久。
还有七年前——在他杀了柊弥的母亲之后,他沉睡了三年。听说亮和柚子甚至好几次怀疑他再也不会醒来。
「对不起……亮、柚子。」
遥也不想变化。
因为要是又陷入长期的沉睡的话,不仅会给亮和柚子增添麻烦,最重要的是这样就无法守护麻由了。
但是若现在只有变化才能拯救麻由,那他不会犹豫。
遥朝天仰起头,闭上眼睛。
他的全身散发出五色磷光。
磷光宛若萤火虫那般互相飞舞交错着,光芒也愈来愈强。在光芒发亮至最高点时,磷光无声无息地炸开来,吞没遥的身子。
过了一会儿,光芒散去,遥以四肢而非双足蹬向地面,以非人的躯体跃向空中。踏着空气,往更高处的天空飞奔而去。
那道比夜色还要深沉的身影,在不断撒落而下的磷光和月光中显得更为鲜明。
遥在眨眼睑化成一道划过夜空的光束。
志摩在分别舔完麻由的左、右耳后,就感受到了遥的气息。
他边舔着舌头边转头望向后方。
在志摩转过头的那一瞬间,那道令人目眩的强烈光芒正好降落在他的眼前。
志摩因为光线太过刺眼而忍不住皱起眉头,并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
光芒很快就褪去了。
志摩放下遮在眼前的手,正要露出笑容。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但他等的人竟以他意想不到的姿态现身,让志摩还未露出笑容就先张大了双眼。
那躯体既像鹿又像马,四肢的肌肉虽然纤细,但看得出来同时具备华丽感与力量。毛色漆黑,鬃毛则是黑金色的,由额头笔直地指向天际的角也是黑金色的。
五色的磷光镶在夜色中,那头野兽静静地注视着志摩。
「黑麒麟……」
志摩无意识地低喃着,仍睁大着眼睛。
「这就是星兽……」
这是志摩第一次看见变化成兽型姿态的星兽。
能够变化的只有拥有『伴侣』的星兽而已。虽然志摩他本身也是星兽,但他并没有『伴侣』,所以从未变化成兽。
「呵……呵呵……」
志摩张大着眼笑了起来。
他没想到国见遥竟会以黑麒鳞之姿现身。
这——真是不错的即兴演出。
志摩将另一手从麻由的肩膀上拿开后站起了身子。
麻由的两耳直到深处都沾满了唾液,全身瘫软的她像是被地面给吸了过去般,咚地一声倒卧在地。
黑麒麟的眼珠动了一下。
志摩的喉咙震颤着,「咯咯」地笑着说:
「怎么——用不着担心。公主殿下可没受到半点伤喔。」
黑麒麟什么也没回应。
变成野兽之后就无法说话了吗?志摩心中疑惑着,又继续说道:
「你对女人的品味很不错。你的公主殿下有着很美的『颜色』喔。」
黑麒麟还是没有回应。
志摩啧了一声并看向麻由,接着他带着淫秽的笑容看向黑麒麟,然后舔着舌头说:
「棒的还不只是『颜色』,味道也是极品喔。」
黑麒麟向前踏了一步。
剎那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贯穿志摩全身。
「——?」
那种感觉像是被人投进涛天巨浪中,或者被人丢进烧得沸腾的火炉中,甚至像是被抛下万丈悬崖一样。
志摩生平第一次像只绵羊般踩着孱弱的脚步向后退。
——刚……刚刚那是什么?
冷汗喷涌而出,他冷不妨地打了个寒颤。
黑麒麟外表并无异样,只是向前踏了一步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离开麻由身边!)
黑麒麟——国见遥终于出声。
可是黑麒麟明明发出了声音,却连嘴巴和喉咙都没动一下。
黑麒麟的声音是直接在志摩的脑海中回响着。
(离开麻由身边!)
他重复说了一次,又朝志摩走近一步。
志摩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冰冷的手所攫住,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马上从这里消失,)
「呜……」
虽然紧咬着牙,但志摩的表情马上变成了笑脸。
他听说星兽兽化之后,灵力就会大大增加。虽然黑麒麟的气息现在还很平静,但他的身躯中一定蕴含有极为强大的灵力。
但不论遥为人之姿或兽之姿,志摩的灵力都劣于他,这项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咯咯……咯咯咯咯……」
志摩颤着喉咙与肩膀闷笑着,双手的手指蠢蠢欲动。
蛟的灵力在星兽间是最弱的,但蛟却有着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强者都能将其征服的能力。
那能力名为:吸收。
(你不打算退下是吗?)
第三次,黑麒麟又往前踏出一步。
虽然恐惧感再度贯穿志摩的身体,但他这次没有向后退。
志摩加速蠕动着手指头,微微地向前弯着身体。接着他那头束起的灰发猛地往上飘,一道青白色的光芒开始包围住他。
光的真面目是——电。
——不让他变得虚弱一点会很难吸收的。
想要吸收对手的话,他一定得以双手抓住目标才行。虽然能够吸收的大小没有限制,但倘若目标愈大,自己得抓着对方的时间就会愈长。
黑麒麟的身体大概比起赛马还小了一号。这种大小的话,他大概得花三秒钟去抓紧他吧。
「接招吧!」
电光劈开黑夜后袭向黑麒麟。
闪电让夜色瞬间变成白天,轰隆声在大气中回荡着。那道闪电冲击波铲平了附近的草丛,建筑物的玻璃随之碎裂,停在黑麒麟附近的小客车也遭到吹飞。
志摩在放出雷击的同时,若没有张开名为『壁』的方术结界的话,只怕他和麻由也会被吹飞吧。
解开结界后,志摩露出满意的笑容。
「成功了吧?」
志摩所放出的雷击并不是方术。
是由蛟的能力——吸收所得来的力量。
蛟能够吸收生物的能力后化为自己的能力。
若吸收鸟的话他就能飞、吸收蝎子或毒蛇的话他体内就能自行分泌毒素。如果是兽人——若吸收了红狼就能产生火炎、吸收了水狼后他也能操纵水。
方才的雷击,是擅长雷电的兽人——银狼的能力。
虽然志摩灵力既弱,方术又是不很拿手,但经由吸收包含兽人在内的各式各样的生物后,他就成了同伴之中能使出最多元攻击的人。不过话说回来,藉由吸收后再使用得来的能力时,也是需要耗费相当程度的灵力,所以也不能漫无目的随意使用。
「那么,倒下了没啊?」
志摩手上再度缠绕着电光,朝着黑麒麟走去。但他的脚步马上又停了下来。
他扭曲着脸,啧了一声。
透过闪电余光所看到的黑麒麟——别说倒下了,连晃一下身子也没有,黑麒麟的双眸仍是笔直地凝视着志摩。他漆黑的躯体上一点伤口也没看见。
——要是不够的话,就再吃我一招吧!
雷光又再度在夜气中疾走。
但那并没有伤害到黑麒麟。
不仅没有对黑麒麟造成任何伤害,甚至完全没有击中。
那道雷光在黑麒麟的眼前消失了。
「那么,这一招如何!」
志摩放弃以雷击攻击,转而伸出双手采向黑麒麟。
从他十根手指头的指尖,击射出红色的弹丸,而且还不是一次一发,而是如机关枪那般,以每秒二十发的速度朝黑麒麟连续攻击。
弹丸的真面目是凝结的火炎。那是志摩在三年前吸收的某个红狼的招式,其威力就连钢铁也能轻易穿透。
「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
那灼热的弹丸毫不间断地朝着黑麒麟攻击。
但不管是射出了两千发还是五千发,黑麒麟那漆黑的躯体上仍没有流下任何一滴血。
这次并不像刚才的雷击一样在击中他之前就消失了,而是全部的弹丸都命中了。虽然击中了黑麒麟的身躯,却完全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别说想穿透他的身体了,所有弹丸状在一碰上他的毛皮前就被弹了开来。
志摩脸色铁青。
怎么办?
怎么办?
要用能操控冷空气的白狼的能力来冻结他吗?
要以水狼的水再加上剧毒喷向他吗?
但不管使用哪一种,志摩都已经因为雷击和火炎弹的连射消耗了相当多的灵力,无法再使出有具杀伤力的攻击。
黑麒麟又往前踏出一步,然后说道:
(你无论如何都不退下的话,那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黑麒麟话一说完,身形便开始融解。志摩不禁屏息。
融解后的黑麒麟化为一片浓冽的合黑蔓延开来,将志摩包覆住。
「什……什……」
志摩的声音颤抖着。
包围住志摩的那片合黑是完全透不进一丝光线的黑,甚至无法看见自己的身体。
就算他转头来回环顾,映入眼帘的却只有黑暗、黑暗,和黑暗。举目所及只剩一片黑暗,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还看得见。
插图067
志摩开始奔跑,他卯足全力地不停狂奔,但是他仍然无法从黑暗中抽身。
他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有在奔跑吗?自己真的有双脚吗?他听见的这份喘气声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吗?
思考和感觉开始变得模糊。
自己在做什么呢?
自己又是谁呢?
他停下脚步呆呆地站着,眼前的黑暗被掀开一角,里头出现了一名男人。
那是个绑着一头灰发身形过瘦的男人。
那是谁?
那是——他。
没错……那是他自己——志摩熏。
接着,在眼前的另一个志摩熏周围,出现了许多大小不一的身影。
有大型野兽、小型野兽、鸟、鱼、虫——
生物们开始朝另一个志摩聚集。
然后,它们开始啃食起另一个志摩。
「呜啊……啊啊……」
另一个志摩在转眼间就成了白骨。
已经是白骨的另一个志摩,竟又再溶解成一团微生物。
「啊啊……啊啊……」
那是,绝对死亡的影像。
志摩领悟到了。
这里便是虚无。
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失去一切了。
他抱着头,放声大叫。
然后——
黑暗突然散去。
「……?」
志摩抱着头环顾着四周。
这里虽然是原本那个停车场,但志摩却花了数秒的时间才想起这里是哪里,而自己又正在做些什么。
——我被囚禁在幻术之中了吗?
志摩甩了甩头,然后惶恐不已地看向黑麒麟。
黑麒麟站在和刚才相同的位置上,和刚才一样静静地凝视着志摩。
当视线对上时,志摩的喉咙一阵干渴、汗水结冻。
黑麒麟身上的五色磷光转变为无形的力量缠绕在他的躯体上。虽然肉眼看不见,但那股极为强大的灵力正如同业火一般在他身上燃烧着。
志摩明白了。
那个绝对的死亡影像,并不是幻术。
那是由于志摩对黑麒麟强大的灵力感到恐惧,而在自己心中描绘出来的画面。
黑麒麟压低头和前脚,将角尖指向志摩。他打算冲过来。
「呜呜……呜呜呜……」
志摩哭丧着脸往后退。
他的本能催促着自己快点逃走。
那头野兽不是他所能对付的对手。
但同时志摩的理性也这么告诉他:
如果这只黑麒麟冲过来的话,那就太刚好了。这正是用双手抓住他——吸收他的好机会。
若能吸收那股强大的灵力,志摩就能成为这世上最强的生物。
——麒麟是仁兽,仁兽是不能杀生的!没错,我何必要害伯他呢?
虽然本能又再一次提出警告,但志摩仍扭曲着脸大笑出声,张开双手。
「来吧——!」
他竭尽全身力量嘶吼。
黑麒麟的眼中瞬间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我要上了。)
说完后,漆黑的四肢蹬向地面。
黑金色的独角锁定志摩为目标,笔直地朝他冲过去。
或许是在犹豫着要不要杀了他,黑麒麟的速度并不是非常快,而是让志摩有机会避开的速度,但志摩却没有闪避。
他打算直接迎上黑麒麟角的攻击。当角刺上志摩时,黑麒麟的动作也会停下。如此一来,要在三秒钟内抓住黑麒麟应该是相当轻而易举的事。
志摩咬紧牙根,准备忍耐即将到来的刺穿疼痛。但痛苦的感觉却在角碰触到志摩前就先袭来了。
「什——么?」
他的全身泛起仿佛被火烧灼般的痛楚。
不对。事实上,志摩的全身确实正被烈火焚烧着。
那是由于缠绕在黑麒麟身上的灵力所引发的。
志摩狼狈地想要逃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黑金色的独角直接贯穿了志摩的左胸口。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志摩仿佛快要撑裂眼角般瞪大眼睛,嘴巴也张大到下巴快脱臼那样,发出惨叫。
贯穿他左胸口的独角更加炽热,让志摩不仅是身体外侧,连从身体内侧也开始燃烧起来。
如同业火一般。
结果志摩不仅没抓住麒麟,甚至也无法逃跑。他只能不停地惨叫哀嚎。
志摩咒骂着无视于本能警告的自己。
他的皮肤开始烧溶、肌肉溃烂,甚至连骨头也被烧焦。
无法逃开的死亡到来。
但死亡却在志摩的眼前转过了身子。
若再这样下去持续三秒钟的话,他一定是必死无疑吧,但黑金色的角却在此时抽出他的体外。
那缠绕着身子、无法辨视的业火消失后,黑麒麟向后退了数步。
从灼热中获得解放的志摩,身子向后一倾,臀部着地跌坐在地面上。
「呜呜……啊啊……」
志摩像个将死之人般痛苦呻吟,他看向黑麒麟。左眼已经完全溃烂到失去视力,但右眼还是完好的。
黑麒麟正弯着四肢无力地垂着颈项,在志摩看来,黑麒麟就像是蹲坐在地上。
「啊呜……呜啊……」
志摩发出更大一声的呻吟后,扬起了一边的嘴角——然后向前倒下。
只要吃它一记拳头就完蛋了,
而亮必须要在阿努比斯挥出的一击必杀铁拳之前不断地予以反击才行。
这是场会缩短寿命的战斗。
但亮在这场战斗中取得了胜利。
在他不断地朝阿努比斯的胸口放出『发』、也持续地击出『放』之下,阿努比斯终于倒下了。
保持着一段距离,亮将积在肺中的气息吐了出来。
——马拉松还比这个轻松十倍呢……
他依照击到的手传来的手感判断出阿努比斯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对方仍活着。
虽然亮想给他致命一击,但他的体力与灵力都已到达极限,自己到底击出了多少『发』和『放』呢?
他的汗水不停淌下,喉咙如火烧般疼痛。
亮笑着用手撑住膝盖,视线左右环顾。
如今成了战场的河边草原到处都坑坑洞洞的,就连对岸也一样。由于他们来回穿越了河川好几次,鞋子、裤子和上衣都早已湿透。
亮不断地深呼吸努力,试图恢复体力。
要快点再给它一次攻击。
在阿努比斯醒来前,再给他最后一击——
但是阿努比斯的生命力却比亮的回复力还略胜一筹。
「呶……呜……」
阿努比斯边咬紧牙根边站起来,亮则是露出干涩的苦笑。
阿努比斯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般地充满血丝,目光一捕捉到亮时便眯了起来。
「是你赢了。」
阿努比斯说道。
亮一脸诧异。
阿努比斯虽然费了一番力气才得以站起身子,但双脚却稳稳地踩在地面上,它的魔力并没有减弱。如果它要杀了现在的亮,应该比扭断婴儿的手还要简单。
「我还有力量,但那是因为我是妖魔的缘故。我若是一介人类的话,这条性命早就没了。因此这场战斗是你赢了。」
亮不禁深深地觉得:这家伙真是个奇怪的妖魔。
「那你打算怎么办?如你所见,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能再打了。」
「撤退吧。」
阿努比斯简短地回答后就旋过身子,亮瞪大双眼。
阿努比斯接着又回过头说道:
「期待下一次再会吧……国见亮。」
然后他蹬向地面,纵身飞跃至半空中,随即降落在对岸。
阿努比斯在跳跃了数次后,终于从亮的视野中消失。
亮叹了口气。
「对我来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碰见你啦。」
但不管怎么说,它肯先行撤退就算不错了。亮在心中补上这一句后回过头。
「遥……」
他一脸痛苦地低喃着。
在与阿努比斯激战中,他威受到遥的灵力竟爆发性地增强。
因为遥他——变化了。
现在的状况可说是最糟的了。
虽然他必须立刻赶过去,但现在这种灵力耗尽的状态,无法使出能强化身体能力的『钢』。不施展『钢』而徒步跑过去的话太花时间了,就算跑到大马路上搭出租车也还是很浪费时间。
亮闭上眼睛。
三分钟。
就三分钟,他让思考停止,努力地回复灵力。
亮将身子放松,再度开始深呼吸。
接着,三分钟后——
亮静静地张开眼睛。
「好。」
他低声说完之后,快速往前窜出。
黑麒麟边微微地颤抖着身子,边站起来。
他的四肢几乎没有知觉,视线和意识都很模糊。
袭卷了黑麒麟——遥的那份痛楚,强烈得几乎粉碎他的意识。实际上,那名蛟男正因为失去了意识而一动也不动,就这么倒地不起。
变身有其风险,但也会带给星兽相对的益处。他的灵力会激增,在变化前所受的伤也会消失。而且变身为麒麟时,他既有能治愈一切病症和伤痛的角,也有着能在一瞬间就横跨千里的双脚。
但是加诸于别人身上的疼痛会反射给自己,杀人的话身心更会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给折磨,这一项特性就算他化成了兽姿依然不变。
(呜……)
遥像想要甩开痛苦般甩了甩头,向麻由走过去。
(麻由……)
横躺在地面上的麻由睁着双眼,失去了意识。
(好像……没有受伤呢……)
她的衣着看来仍旧完整无缺,似乎没有遭遇到蛟男说过的那种事。即便如此,她一定也碰上可怕的事了吧。
遥紧紧地闭上双眼,痛骂着自己的毫无用处。然后再次甩了甩头后睁开眼睛,以斜眼看向蛟男。
他的鼻子嗅到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
——怎么办?
他不能就这么放着这个男人不管。
若让这男人活着的话,他总有一天会再来攻击麻由吧。
他不想杀他。虽然不想杀他,但为了确实地守护麻由也只能杀了他。
他想起了亮说过的话。
(优先顺位的话用不着想也知道吧?那么你就做好觉悟吧。)
正是如此。
虽然自己被一种宛若身心都要溃烂般的不快感给凌迟着,他还是做好了觉悟。
但身为仁兽的遥本身是无法杀生的,只能交给亮。
视线回到麻由身上。
总之,先将麻由送回家里,和亮会合之后再来处置这个男人。
遥又再一次看向男人,却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男人的身形消失了。
遥迅速地转动着眼睛,却到处都看不见男人的身影。
——上面吗!
他仰起头往上看,被他猜对了。
男人背上长着宛如蝙蝠般的翅膀飞在半空中。
但在遥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已经抛出子弹了。
一道闪光掠过了遥的眼角,麻由的身体动了一下。
遥再次看向麻由,他睁大了双眼。
麻由染上了鲜血。
「等——着——瞧——吧,是我赢了~~~~」
夜空中回荡着男人的呐喊,但遥充耳不闻。
男人随着哄笑飞旋而去。
(麻由……)
攻击麻由的是刚刚也有攻击过遥的火焰弹。那些子弹贯穿了麻由的脚、腹部、胸口和头。
麻由咳了一下后,鲜血便从贯穿喉咙的弹孔涌出。
她的脸上没有痛苦的神色,眼睛没有生气地睁着。
虽然她的胸口还微微地上下起伏,但死亡已经逼近她的身边,下一秒就要吞噬掉她了吧。
遥用鼻尖碰着麻由的脸颊,身子战栗着。
但他的颤抖随即停下。遥抬起头后,点了下头。
麻由伤势的严重程度,无论是多厉害的名医或方术士都束手无策。
但仍有方法能救她,而且只有这一个方法。
那个方法现在就笔直地长在遥的额头上。
遥闭上眼,朝自己的角祈求。
请治好麻由吧。
他不停地祈求。
过没多久,他就感受到独角里有一阵暖意,然后开始缓缓蔓延开来。
暖意终于将整只角全部包围住。遥张开眼睛,将角尖轻轻地抵在麻由的脸颊上。
存在于独角之中的治愈奇迹化为一道金色花芒,温柔地将麻由给包围起来。
但是——
就算过了十秒、三十秒,还是过了一分钟,光芒却没渗入麻由的体内。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办法治愈……?
十二年前,他在使用独角治愈麻由的心脏病时,治愈之光在转眼问就渗进她全身了啊。
遥灌注更多的治愈之光,但光芒还是只包覆着麻由,并没有渗进她的体内。
——快点痊愈……!快点……快点……!
仿佛在嘲弄着惊慌失措的遥,麻由头部的伤口继续涌出鲜血。
遥不禁呻吟着。
麒麟的角能治好所有的病状和伤口。若力量无法产生效用的话,那理由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麻由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意志。
奇迹绝不会对毫无生存意志的人露出微笑的。
(麻由!麻由!)
遥拼命地呼喊。
(麻由!麻由!)
不用等到遥呼唤,麻由就已经恢复了意识。
不,麻由原本就没有丧失意识。虽然她的意识中有九成已经丧失,但剩下的那一成意识,却一直看着灰发男人与和漆黑独角兽之间的战斗。
不知道为什么,麻由一眼就认出那个独角兽是遥。
麻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遭到了男人的袭击,也知道那都是致命伤。
但麻由既不觉得焦急,也不害怕。
对于近在眼前的死亡,麻由只觉得安心。
——她不用再担心受怕了。
她能够从星兽、『伴侣』之类的异常情况中获得解脱了。
——她可以见到浩平哥了。
麻由想着:闭上眼睛吧。
虽然张着眼睛死去很不好看,但只要闭上眼睛,她心想这朦朦胧胧的意识很快就会散去了吧。
但她的眼睑却不肯动弹,麻由开始感到焦躁,而且还有一件事让麻由更加觉得心浮气躁。
(别死啊!麻由!)
漆黑的独角兽——遥的声音让麻由感到心烦。
(麻由!你不能死!麻由!)
——吵死了。
(活下去!活下去吧!)
——真是纠缠不休。
(麻由!麻由!)
——不要管我了。
活下去,那教她以后要怎么办?
要她再继续忍受那种失去了浩平的孤独感,还有宛若失去了半个灵魂般的失落感吗?
(活下去!麻由!你要活下去啊!)
遥拼了命地喊着,他声音就像是快哭出来一样。
麻由不禁想着:你也太拼命了吧。
由于麻由和遥的生命是连结在一起的,若麻由死了遥也会死。若这件事是真的话,那遥他现在也面临着死亡的危机。
但麻由心中完全没有一丝对不起遥的愧疚感。
将她的生命与遥连在一起的人不是她,是遥自己擅作主张的。就算他会随着麻由一起死去,她也不想管了。
麻由又再次想着:好想闭上眼睛。于是,她的眼睑总算落了下来。
——终于,可以结束了……
但是——
(不要!我不要麻由死掉——!)
遥的哭喊声,让麻由闭上的眼睛睁了开来。
然后麻由意识到自己正被一道温暖的金色光芒所包围。
——好温暖……
那份温暖——令人感到开心、安祥,又有点苦闷。
麻由知道这份温暖。
——是浩平哥……
浩平那张既平凡又祥和的脸一浮现在眼前,麻由便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
麻由与浩平是在四年前相遇的。
麻由没有考上艺术大学的入学考试,于是决定就读专门学校的设计系。而浩平虽然比麻由还要年长6岁,却是同系的同班同学。
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有些好笑。不过那时麻由认为自己既然都缴学费了,不尽量多学一点的话实在划不来,于是非常认真地专注在课业上。某一天,浩平却主动出声对她说话。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某一位知名法国摄影师的摄影展。
对麻由而言,她在小学和中学几乎没和男生说过话,就连高中也是读女校,这是她第一次被男生邀请。
与其说是高兴,麻由只觉得非常困扰。但是因为浩平对她说了一句「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喔」,于是她决定接受邀请。
事实上,那场摄影展确实让她获益良多。她不仅从摄影上学到很多东西,浩平的解说更让她有深入的了解。浩平对于绘画、摄影、电影——只要是视觉艺术类相关的范围几乎都相当精通。
不仅让她获益良多,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很开心。
两人观赏完摄影展并吃完饭,就在将要道别的时候——
「我可以再邀你出来吗?」
浩平问道。
「是、是的,请你务必再邀请我!」
麻由出自本能地这样回答。
在那之后,浩平就频繁地约麻由出去。
绘画展、美术馆、博物馆、戏剧——浩平带她去的,全都是能学到东西又能激发她灵感的地方。虽然以约会的地点来说是有些朴素,但她不曾觉得无聊。
他们第一次牵手,是在第七次约会的时候。在星期日人潮拥挤的水族馆里,他们牵起了手避免走散,出了水族馆之后,两人的手还是一直牵着。
他们初吻的地方,是在麻由的房间里。浩平送她回家之后,由她主动邀请浩平到房间里坐一会儿。
麻由从没有与男性交往的经验,也是第一次让男生进她的房间,虽然她假装镇静,其实紧张得直发抖。
从一开始的约会至今约莫过了半年。浩平他也是男人,不可能一直满足于牵手就好的关系。
他们像平时那样子聊了一会天之后,气氛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浮动,浩平就坐近她的身边。
他的手环绕住她的肩膀——然后亲吻了她。
她虽然喜欢浩平,也做好心理准备了,但她的身体却擅自地抖了起来,连眼睛也开始泛泪。
浩平离开她的唇后,轻轻地抚摸着麻由的头发,温和地露出微笑。
明明他们就已经交往了半年,床也就在旁边,但浩平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
「对不起喔。」
浩平说完后,麻由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才应该要道歉才对。
只是单方面地接受对方的付出,却什么也无法给他。对于这么没用的自己,麻由不禁哭了起来。
「没关系的,麻由你没做错任何事。不用着急也没关系,慢慢地……按照你自己的步调就好了。」
浩平温柔地抱着她,直到她停止哭泣为止。
而浩平正如他所说一般,一点也不急躁。
两人终于结合的那一天,是在他们开始交往后快过一年的时候。
虽然她觉得害怕、害羞,而且又痛又不舒服,但当结束之后被他拥在臂弯里时——可以真实地感受到喜欢的人的体温与心跳,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回一个婴儿。一个完全不知世间的苦痛,只被希望所包围住的——婴儿。
插图077
没错——
是的——
——是浩平哥……
这阵光芒的暖意,是来自浩平的温暖。
是幸福的温暖。
但是,麻由思忖着。
她觉得在被浩平拥抱之前,在更早之前,自己似乎就曾经被这种温暖包围过。
什么时候——?
在哪里——?
(你不能死。)
她脑海里浮现出某个少年的身影与声音。
(我不希望麻由死掉。)
少年落着豆大的泪珠倾诉着。
——阿遥……
麻由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在她眼前的便是独角兽的那张脸庞。
独角兽也在哭泣着,从他漆黑的双眼中涌出了豆大的泪珠。
那个眼泪,并不是因为麻由死了的话自己也会死——并不是在哀悼他自己才流下的眼泪。
那只是因为对麻由死去而感到悲伤所流下的泪。
是为了麻由所流的泪。
麻由轻轻地触碰着独角兽的角。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对不起。麻由在心里这么对浩平说着。
对不起,浩平哥。
我。
我还……
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
包围住麻由的治愈之光,开始缓缓地渗进她的体内。
「真是糟糕,迟了两步。」
亮抚着因为汗水而完全湿透的头发说道。
他眼前是遥和麻由。两人都失去了意识。
麻由虽然身上满是鲜血,但没有受伤。正确来说,是完全治愈好了,是遥以角之力治好的。从出血量可以看出她原本受了致命伤。但她明明遭遇到可怕的事,睡颜和呼吸却出乎意料地安详。
原本变为星兽之姿的遥,现在也已恢复成了人身。
虽然遥没有受伤,但变化的代价却以一眼可见的方式表现在他的身上。
亮弯下身子,摸了摸遥的头发。
他那头曾经如砚墨般黝黑的头发,现在成了茶色,而且还是近似于金色或橙色般的亮茶邑。
「虽然这样也很适合他……但我可笑不出来啊。」
十二年前,遥变了身并治好麻由的病之后,就沉睡了三个月。
七年前,他在杀了柊弥的母亲之后,由于变化的反弹再加上『仁兽之痛』,让遥持续沉睡了三年。
那么这次究竟——
亮抚摸着遥的头发,转着眼珠。
他没有看见敌人的尸骸,甚至还能感受到敌人的气息逐渐远去,结果遥还是没杀了敌人,也无法估计敌人负伤的程度。
这个情况,真的是最糟的迟了两步了。
亮的视线回到遥身上,轻轻地苦笑着:
「一点也不知道别人的心情,感觉倒挺不错的呢。」
明明是最糟的迟了两步,但遥的睡脸也和麻由一样非常安详。多半是因为成功救回麻由而松了一口气吧。
「唉,算了。」
他视线移向麻由。
假设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醒来,他一定也会誓死捍卫着春原麻由——麒麟的『伴侣』。
而且是不择手段。
但在那之前——
「遥又昏迷不醒了……那家伙真的会杀了我吧……」
亮脑海浮现出柚子面露狰狞地,挥舞大太刀追杀他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
虽然柚子说为了修行要一个星期后才会回来,但她一听到遥因变化的反弹而陷入昏迷,就即刻飞奔回来。
想当然尔,柚子开始攻击起亮。
不是责备,而是攻击。
「小亮你明明跟在他身边,遥怎么还会变成这样,你这废物,无能的家伙,小亮你作为近卫,真是太失职了,我要解雇你,我要把你流放到西伯利亚!不行,这样还太仁慈了,判你死刑!你自己切腹吧,我会替你向大家解释,你现在立刻给我当场切腹,来吧、屠龙!啊、喂、不准逃!」
她比阿努比斯还要恐怖千万倍。
该说是万幸吗,遥在一星期后就醒来了。
他的身体没有损伤,醒来的隔天就能下床行走了。
想到他上次睡了三年,上上次则睡了三个月,这次竟然一个星期就苏醒过来,与其说是幸运,说是奇迹或许更为恰当。
唯有一点让人束手无策,而且完全高兴不起来。
遥的灵力完全归零。
上次与上上次都没发生过这种情形。
而且,醒来之后过了五天,遥的灵力也完全没有回复的迹象。
若能随着时间而恢复灵力的话那倒还好,但如果就这样一直丧失灵力的话要怎么办?如果以这作为昏迷一个星期就能清醒的代价,那就根本不是奇迹,而是恶梦。
调查了以往的例子后,他们得知过去也有星兽在变身后丧失了灵力,并且再也没有回复过的案例。但那毕竟不是麒麟,而是白泽。
白泽和麒麟一样是仁兽。虽然这并非是可以忽视的前例——总之,只能先祈祷遥的灵力快点恢复。
至于麻由呢——
那一夜之后,正好过了两个星期。
连麻由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段时间她过得相当平顺。
自濒死又获救的那一晚以来,她的胃不再疼痛,工作也开始有些进度。
也就是说,她现在的心情很平静。
真的很不可思议。
明明她仍是星兽的『伴侣』,仍是妖魔和操纵妖魔的人们的攻击目标。
或许是因为不断遭遇可怕的事,甚至濒临死亡这些事终于让麻由感到麻痹了吧。
无论如何,工作能开始有进展,她已经很感激了。
虽然她现在依然处于随时会被攻击的危险之中,但对麻由而言,她人生的第一顺位就是工作。不对,根本不用排顺位,工作就是她的全部。
除了画画以外,麻由没有任何兴趣和特长。如果连这份工作也失去了,她就真的变成行尸走肉了。
「看来能照预定在下周末时交出去了……嘿咻。」
她移动着鼠标,让光标停留在『传送』的选项,按了一下。
她回完出版社寄来的确认工作进度情况的电子邮件之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打开那扇昨天总算叫工人来修好的玻璃窗,接着走出阳台。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是感觉很温暖,麻由舒服地伸展身躯。
她的手放在铁栏杆上,俯视着斜对面的一栋住家。
那里原本是一栋待售良久的房屋,但不知何时一楼却被改装成了咖啡厅。
她得知那栋房子的主人——还有店长是国见遥这些事时,已经是她在十三天前——也就是两个星期前那一晚的隔天了。
(请你千万……不要恨他……不要恨遥。)
那是十三天前亮曾对她说过的话。
「他现在正陷入沉眠,而且是极为深沉的睡眠,不知道何时才会醒过来。」
亮又说明,那是因为化为星兽之姿的代价。
「我们明明就在你的附近,却又让你再次被敌人掳走。关于这件事,就算我们再怎么道歉也难以抵罪。只是,虽然这算不上是辩解……但遥他奋斗过了。他非常地努力。虽然麒麟在星兽当中灵力的强大程度算是首屈一指,但也因此有很多限制。只要他伤害生物的话,那个生物所受的痛苦,就会原原本本地反弹到他身上,若是杀生的话,更会尝到如堕入地狱般的痛苦滋味。变化的话,等着他的就只有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长时间昏迷。不管他做什么都要付出代价,他以那样备受束缚的身子在战斗着并守护你。所以——」
亮说到这里时停了下来,然后做出她无法预料的举动。
他当场双膝跪下,接着双手也平放在地面上,甚至连额头也抵在地面上。
「请你千万……不要恨他……不要恨遥。」
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既没下跪也没被人下跪过的麻由,只能手足无措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算算时间——亮大概有三分钟都维持着那个姿势吧。
而自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亮打电话来说遥已经醒来了。
亮的通知让麻由放下了心,她对于因而感到安心的自己也惊讶万分。
(请你千万……不要恨他……不要恨遥。)
亮说过的话又纠缠不休地涌现而出。
不管是十二年前还是两个星期前,遥两度救了麻由的性命,而且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为了拯救麻由,他不惜将自己的生命与她连结在一起,甚至还不惜让自己陷入不知何时才会醒来的长眠中。若是这样她还恨他的话,那也太过残忍了吧。
麻由胸口涌起一阵酸楚,她甩了甩头。
她手放在栏杆上回过头去,望向墙上的挂钟。
时间是下午四点十分。
——得在天黑之前去买晚餐才行……
冰箱里应该早就空空如也了。
——但是……
她的视线又望向斜对面的咖啡厅。
不管是去附近的超市或者便利商店,都一定要经过那间咖啡厅的前面才行。
——如果没有人会走出来就好了……
可以的话,她不想遇见国见家那三个人。
她害怕柚子,而且遇见亮的话,也只会回想起他的下跪而不知所措吧。
至于遥,她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呢——她连自己到底会有什么表情也不知道。
好险这两个星期都没有遇见国见家的人。
——咖啡厅前面没有半个人,就趁现在吧。
麻由嗯地一声点了下头后,回到房间。
遥自后门走出来后,又绕到店的正门口。
午后的太阳刺眼得让他眯起了眼,但他的嘴角也因而绽放出笑容。
在一个星期前醒来之后,这是第一决定到外面来。
虽然他醒来的隔天时就能下床行走了,但柚子却说:
「我不管你身体怎么样,但在灵力恢复之前你得乖乖地静养才行!」
然后就不让他出门。
由于自己让她担心了许久,愧疚感使得他不敢违逆柚子,只是他真的太想念阳光了,所以才会趁柚子外出购物的时候,偷偷地跑到外头来。
他看向店里。
窗户上都放下了百叶窗,大门也从内侧里挂上窗帘。原本大门上在两个星期前贴着一张写有预定开店日期的纸张,但现在已被撕下,相反地贴着一张延期开店的道歉启示。
——一定要在这星期之内开店才行。
虽然他毫无灵力,但身体并非完全不能动弹。
内部装潢早就在两个星期前完成,机器设备也都准备好了。若从明天开始启动的话,很有可能可以在这个星期内开幕。
问题在于柚子,这件事只能努力说服她了。
——明天再开始重新动工吧。
下定决心之后,遥转过身去。
他正打算转向麻由公寓的方向时,视线却在中途停了下来。
遥的视线落在前方,那人是——
「麻由……」
麻由正站在他伸手构不着,但能听到说话声的位置上。她的视线落在地面上。
遥完全没有注意到麻由靠近他身边,可能是因为丧失了灵力,也可能是感觉变得迟钝了。
但是,为什么麻由会在这里?遥不认为她会主动到这里来拜访。
遥还没有说出口,麻由就回答了他的疑问。
「……我要去买东西……」
遥心想:原来如此。不管要出门到哪边去,的确都一定会经过这间店的前方或旁边。
遥不发一语,为了让麻由方便通过而退后一步。
但麻由仍然站立在原地,眼睛也望着地面。
「麻由……?」
麻由的视线总算抬了起来,但她的目光却直接略过遥的眼睛,而停留在他的头发上。
「你头发的颜色……」
「啊啊……」
遥抓起自己的刘海看着。
「这也是因为变身的反弹。」
他的发色和灵力一样都没有恢复。由于头发变成了非常明亮的茶色,在阳光照射下看来也像是金发。
麻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而张开口,却又因为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合上了唇,视线也再度垂下。
遥也是缄口不语,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终于,麻由垂着眼睑,踏出步伐。
她那娇小纤细的身体走过遥的面前。
遥原本并不打算叫住她,但是当他一见到麻由的背影——当他一想到麻由要离开他了,遥的嘴巴就违反了自我意志,自行动了起来。
「麻由。」
麻由的肩膀颤了一下,回过头来,眼中带着害怕的神色。
遥后悔自己叫住了她,但仍说道:
「我要开一间咖啡厅了。」
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店面。
麻由她已经从亮那边得知遥他们一行人搬到麻由公寓的斜对面,还有他们要开咖啡厅的事,所以在她眼中只看得见浓浓的胆怯,并没有惊讶的成分在。
遥接着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过来喝杯咖啡吗?」
麻由的视线从遥身上移开,答道:
「我不喜欢咖啡。」
她理所当然地拒绝。
遥也感受到她拒绝再交谈下去的氛围,因此沉默不语。
但麻由却出乎意料地又说:
「有甜点吗?」
她的眼睛看着遥。
「咦?」
「你的店里没有蛋糕类的东西吗?」
遥对于她继续说话还有询问的内容都感到意外,因此困惑不已地回答:
「啊、啊啊……有。」
「那都是你亲手作的?」
「嗯,因为是我一个人亲手做的,所以数量有限……」
「是吗……」
麻由的神情出现了些许变化。
虽然那只是极为细微的变化,但麻由的确笑了,然后说道:
「那么我最近会过去看看,因为你做的奶油泡芙很好吃。」
这次,他们的对话真的结束了。
麻由再度转回正面,快步地走掉。
「啊……」
遥再度发出声音时,是在麻由转身消失在转角之后。
麻由说的话太过震撼,让他不禁呆站在原地。
「她吃了……我做的奶油泡芙。」
而且麻由还说她也会来店里。
而且是露出了微笑对我说。
虽然只是个既不明亮也不温暖,连薄雪也溶化不了的微笑。然而对遥而言,却是个比任何东西都还要让他感到开心的礼物。
这是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遥突然想起,第一个登陆月球的航天员曾经说过的话,不禁微微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