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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轻如鸿毛的轨道登陆 第五章『实战』

YAKITORI和火鸡不一样。

得不到半点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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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YAKITORI

商联机动舰队所属之侵袭登陆母舰TUF-弗姆尼提

突如其来的召集,不容置喙地迅速登舰。边感受诡异的不真实感,被催赶著登上的舰内可说有如宇宙洪荒般充满混沌,惨得无可救药。

或许因为是艘军舰吧,舰内墙上到处贴满规则纪律等烦得要死的标语。然而实际状况又是如何?从大到小从上到下,一切都是急就章。

连分配住宿船舱都是等出航后才开始进行。在节奏莫名不错的莫札特一首类似进行曲的音乐声中,连动都动弹不得的YAKITORI们宛如挤沙丁鱼,人口密度过高指的就是这样。

到了这种状况,难免会出现几个不懂礼貌的蠢货。也不知是揍还是踹,这种场合已不重要……反正就是有大蠢货「温柔刺激」了扩音器。这下糟了个糕,引发了一场大悲剧。

又来了。没错,又来了。莫札特的旋律以难以忍受的吵杂音量在舰内回响。

直到舰桥掌握现状并大发慈悲特地调低音量为止,我们的耳膜又严重遭古典乐侵犯,疲凭得要命。我不晓得是哪来的哪个家伙干的,只希望这种没有学习能力的蠢蛋背部最好都被人拿针枪扫射。

和上次的货船之旅一比起来,答案自然明瞭。所谓舒适宇宙航行这种幻想跟我似乎无缘。

说是这么说,即便微乎其微,改善待遇方面似乎有被考量进去。名为侵袭登陆母舰的军舰不愧为专门搭载「YAKITORI」的船舰,到处都有经过改造,睡眠环境比起货船多少来得正常些。

再说得具体些,空气品质也近乎清新。

加上似乎人工重力确实发挥功效,光是不再受莫名晕眩所扰我就大满足了。顺带一提,食物方面可能真如无名约翰所言,受到什么规则限制吧,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大满足」。

也不管一登上军舰时的场面有多混乱,熟悉外包装的管状容器仍被分到每个人手中。眼见只有这部分做得俐落,反倒让我不禁失落。

越去面对即将迎来初次实战的现实,难吃到不行的饵食越让我无精打采。虽不知何时开始降落登陆,我迟早会被扔进战场中……我可没忘记死亡率的数据。实际上可能真的会死超过半数吧。

临死前的最后晚餐是「大满足」?不是我要夸张,但真的会死不瞑目啊。

假如这其实是种拐著弯鼓励我别死的玩笑也就罢了,但毕竟是商联人,感觉根本没多想。站在YAKITORI的立场来看,却是不得不体悟的真理就是了。

我们可是在卖命耶?商联的家伙们也不贴心点,至少在出击前准备个麦当劳的汉堡嘛。

说归说,去抱持奇怪的期待也没意义。或许是火星上的规律训练带来的成果,让我的胃即使是天塌下来,都变得能平静发出空腹警示。

顺应胃索取饵食的要求,我不情不愿地把算是习惯的「大满足」流体食物往肚里吞,再用茶冲刷掉喉咙残留的恶心感。

简直就和平时如出一辙的进食。很妙的是,我能靠著这类熟悉的行为稍稍冷静下来。过没多久,船舱分配结束。我们仍被分到5人房,我在放下装备和行李后往床上一倒。

本来想把握睡眠时间,我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我不晓得接下来的行程」。

平时的话,根本不可能发生。

直到前几天,无名约翰开口闭口都在训练、课程、演习,接连把行程塞得满满满。我们这边可是一直在应付他的要求,满脑子只想著抓紧空档上床睡觉……但我实在没料到竟会在被扔进军舰后收到「待命指令」。

起初我的确感到开心。

只要不会被人碎碎念,总之我会一路睡到有人开口抱怨为止,反正之后一定会接二连三收到奇怪的指示和命令。经历过日本闻名世界的温柔收容所内愉悦且畅快的生活,我早已习惯被人置之不理。

原本我压根儿认为不可能存在什么空闲时间……看样子是火星上的生活使我改变了。

两手闲闲没事干反倒让我静不下来。教官大人的斯巴达教育似乎彻底荼毒了我。什么都不做就会如坐针毡的感觉实在很不可思议。

我只好无奈地去问在这种时候最适合普通的男人。

「厄兰,闲闲没事干是不赖,但得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你所谓的持续是指?」

「就是叫我们待命的命令啊。我们上了船已经过了整整一天喔?」

是不是发生什么状况了啊——我虽丢出质疑,瑞典人的反应却完全缺乏紧张感。

「是啊,就像明你说的,是时候该给我们一些解释了呢……」

这家伙竟耸耸肩,说得一副悠悠哉哉。

「我们这边也只能等了。难得没有人催,好好睡觉,稍微放松不也不坏吗?」

相较于怀疑起是否真是如此的我,英国人和紫涵似乎持相同意见。趁机好好享受飮茶乐趣后,整个人瘫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们能不吱吱喳喳吵让我太感动了。或许除了放著不管外别无选择。

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我不禁面露苦笑。

我发现了。无论是在抵达火星的货船上,火星上,甚至到了军舰上,我都没能接受过任何我想听到的解释。

不,火星还算好。

即使遭厨房狠狠操了一顿,甚至被用脚踹飞,都宣称只是在「照顾」我。的确让人毛骨悚然没错,但至少有受到关心。

除此之外的地方呢?不都是被人扔著不管,要求等待吗?

唯有时间一分一秒逝去。虽说只是这样等待,叫商联人还商联军的家伙也愿意付薪水……真不知该说大方,还是乐天过了头。

边想著这些事,感到喉咙有点渴的我于是站起身来,把手伸向我在火星上先买起来放的管状茶。「在无重力空间中也能喝」的宣传标语实在颇具吸引力,而且随手就能拿起来喝也不坏。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外观跟「大满足」如出一辙……会不会太严重了点?除了标签不同以外,其它部分无疑采用了相同容器这点,实在很有商联的风格。

不过想到这里,我决定把手抽回。不闹了不闹了,反正只有初次实战前的现在会让我闲得发慌,一旦死了就别谈什么空不空闲了。既然没其他事可做,还是来泡正式的茶吧。

透过蒸煮茶叶这道不知所以然的步骤后,我随意喝了一口,自吹自擂感叹起自己泡的茶还挺入味。

「欸,明。」

「怎样?」我转头往泰隆看去,发现了和我一样闲得发慌的人。

「我是特意不去在意啦,但真的闲过头了。能不能分我一杯茶啊?」

「五五分帐啊泰隆,茶叶交出来。」

接过他示意成交而递过来的茶叶包,我便往他伸来的杯子内倒茶。

说真的,考虑到我下的工夫,或许是次不公平的交易。不过,既然该拿的成本拿到了,我也不必计较东计较西了。

热水冲茶,谈笑弹指间肯定是种自古以来的传统。我和泰隆以外的家伙同样怀著各自的念头,享受这股吃茶时光。

话虽如此,拜天杀的待命指示所赐,连想自由行动都无法如愿。

在这种情况下,不是继续盯著这群家伙闷死人的脸,就是喝茶,不然只剩往床上一倒这几种选项。

由于茶叶并非无穷无尽,到最后必然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让我开始闲得发慌。

泰隆和我开始天南地北地聊,顺道上起了历史课。我问起他很久以前曾经提起,有关「阿拉莫」的事。

简单来说,就是一群守在名为「阿拉莫」的要塞当中奋战的家伙。

有关结果是胜是败这点十分暧昧不清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战略上的胜败」与「战术上的胜败」是两码子事的关系。

对于坚守城中的家伙们是裸是输,我和泰隆的结论没有交集。根据泰隆的观点,似乎算是场胜仗。但要是让我来说,实在不想成为类似阿拉莫守军的立场。假如换作是我身处其中,肯定会早早举白旗投降。

听到守军明明全军覆没却还算是胜利后,我不太能接受。这是理所当然吧?

我自认为这感想已经够诚实了,不过泰隆那家伙似乎无法接受,难得面露不悦且热心反驳我。虽说我听不太懂,但他似乎是想表达我的论点和他奇特的价值观不同。

什么「名誉」啦「历史」啦「结果」啦我通通不懂。不过仔细一想,他异常重视叫啥家族来著的。想起我和他价值观不同的事实,我只好也讲究点礼貌赔了不是。虽然有点突兀,但我确实不该去瞧不起别人的信念。只要没和我扯上关系,不管那家伙心里怎么想都是他的自由。

当我脑中想著想著,正要往床上一扑时,不间断播放著轻快莫札特曲子的扩音器冷不防停了下来。

在我纳闷是怎么回事的下一秒,再度响起声音,但却是高亢刺耳,宛如警报声的人工电子音。接著在我们一脸错愕,心想究竟发生何事时,扩音器内传出的声音给了答案。

「注意!注意!TUF-弗姆尼提舰长通知全舰人员!」

喔,终于要解释了吗。好啦,究竟会怎样呢?

「本舰正往作战区域航行中,预计将于四天后抵达。另外,本行主要目的为『剿灭海贼』。后续将由厨师来对YAKITORI们进行详细说明。各员务必做好适当准备,完毕。」

欸不是吧,就这样喔——连如此怀疑都来不及就结束了。明明我们这边还有许多想知道的事,结果这位商联军舰长却单方面如连珠炮说完,就一副完成任务般闭口不语。

紧接著「噗嚓」一声,扩音器切换频道:

「如同各位刚才听到的。就让同样身为人类种的我来向各位说明吧。」

这个声音和鲍金不同的男人同样自称为厨师,十之八九是地球人吧。这家伙似乎理解什么才叫做「说明」,开始说起一些我和其他家伙都很在意的事。

「目的地是行星ASJAR-5125。是颗经过地球化,具有大气的可居住行星。然而地处偏远……说穿了就是颗太靠近邻接同盟的前线,因此遭放弃殖民的行星。好,至于各位该完成的任务呢,其实非常单纯。」

透过广播器发言的厨师并非拐弯抹角讲废话,而是直接了当地说。整理下来就是,抵达友军确保制宙权的战场,在舰队支援之下登陆地表剿灭海贼。

「初次披挂上阵的对手是他们,可算是非常幸运。」

这时我微微,但确实注意到中国人皱起眉头。看样子紫涵已认定这段话听听就好,不可全盘相信。

实际上的确如此。

往往听起来越中听的话,背后会有越多不可告人的隐情。甚至该说,绝大多数背后一定有鬼,难保厨师面不改色地把我们通通卖了。只要看过鲍金那个臭家伙,相信不难理解才对。当我决意提防厨师暗中搞鬼,他透过扩音器威风地说起敌军预估战力。

「数艘海贼船,层级恐怕是袭击快艇。推测为具备脱离大气层能力的高速型。」

海贼?等等,宇宙里的海贼指的到底是?

「简单来说,对手便是故意做出海贼般的行径,意图使边境情势不稳的破坏工作船。」

我在听完说明后仍一头雾水,不过这同样是在场所有YAKITORI们的疑问。登陆地表战斗就算了,宇宙舰艇部分对我们可是个未知世界,毕竟没有人教过我们任何相关知识。

关于这部分明显需要再详加说明。而这个厨师似乎明白这点,又添加些许补充来帮助我们理解。

概括而论,其实海贼就是从事破坏的特工。

一旦放任这些家伙在边境地区「跨越势力界线」为非作歹,似乎会让祸根萌芽。具体来说,就是邻近势力打算出头实行「保障占领」。「鉴于海贼猖狂使秩序崩坏,万不得已出兵剿灭」等等……虽完完全全是自导自演,既成事实却是难以动摇。

「因此,就送那些不速之客下地狱去吧。」

轻描淡写吐出的这句话十分冷酷无情,不过却是至理名言。无论是我还是地表上的家伙们,同样是生死一翻两瞪眼。该死的是那些搞砸的家伙,我没有必要跟著一起陪葬。

通通为了我去死吧。简单明瞭,正是我的最爱。

「好啦,为了一些爱看三流小说,把特工幻想成超级间谍、超能力者、最先进人工智慧机器人等等的蠢货,我得好好订正各位的观念。对方只是普通的敌人,尽管放心用针枪把他们赶尽杀绝吧。」

抵达现场,打倒敌人,收工回来。说真的,不需要去探查敌军一些背景底细的确是件好事。

然后扩音器中又自顾自地解释起许多事项。据说工作船不只快,隐形性能良好,更兼具长距离巡航能力,对舰队而言是非常棘手的敌人。

虽说不关我的事,但简单来说似乎是很会在真空空间玩鬼抓人的类型。若说对付这类烫手山芋最好的方法是投入地面战力一举剿灭其根据地,倒也有那几分道理。

「这类的袭击艇完全以全自动化为前提设计出来,通常只会让少数船组员登船协助航行而已。用合理标准来计算,全船人数加起来若有40人都算多了,应不可能超过百人以上。」

「所以说——」扩音器中随口对数量优势打包票。

「我还有另外一件好消息。这类家伙基本上只是蜥蜴尾巴,持有的情报多半微不足道,因此上头不会强迫要求捉活的。再加上,这种人通常鲜少受过地面战斗训练。」

相比之下,即使是临阵磨枪,我方至少有千名受过训练的部队。

老实说啦,不能否认K321以外的YAKITORI都是只接受过拷贝知识的速食式训练。不过既然情况必然演变成决定底层废物王者的生死擂台赛……数量上占优势确实令人安心。

数量形同强烈的暴力。

差了十倍的兵力,再加上舰队后援的话,可谓相当理想的状况。这次作战大概打算靠著舰队战力彻底确保制宙权,接著YAKITORI们登陆地表的敌军巢穴,请这群不速之客吃针枪大餐后便收工回去吧。

原来如此,光听口头描述的话是挺单纯的,一切肯定会如同我学到的典型轨道登陆作战般顺利解决吧。

初次实战碰上这种敌人,或多或少算得上幸运吧。

若要说哪里有问题,大概是「太过理想」吧。只要有颗正常脑袋的家伙,想必会对眼前状况是否真有如此顺利起疑心。就算是再怎么欠缺智慧的野兽,也能靠鼻子嗅出太过可疑的气味。会将字面意思照单全收的除了天真过头的家伙,可能只剩舍弃智能的大蠢蛋吧。

就在我心想得格外留心别上当时,扩音器再度响起悠哉话声,根本没在管我的疑虑。

「敌军袭击艇有如瓮中鳖。原本敌军做了最后挣扎试著逃离,却遭先行派遣来的机动舰队炮击镇压,实质上等同将敌军关在行星ASJAR-5125上。就这样,为了做做回应紧急求援的样子,才将各位从火星派遣至此。」

哦,该死。

我差点忍不住直接抱住头。毕竟这也就表示,商联军竟蠢到给敌人好好重整旗鼓的时间啊!

本来以为背后一定有蹊跷,结果何止蹊跷,简直愚蠢到脑袋大大破了个洞啊。

「采取包围敌军附近一带收容设施的阵形来登陆,再来就请各位如演习般实施扫荡作战。好,距离作战开始还有段时间,我准备了TUFLE的课程让首次参加战斗的各位去上,麻烦你们逐一接受装备教学。除了这些时间外爱怎么过都没差。厨师的状况说明到此为止。」

稍微加快速度念完后,扩音器冷不防沉默下来。本来我压根就没期待他会回答问题,但这种发展让我有点不爽。

难道视烫手山芋而不见是大人们共通的癖好吗?我最看不起事情办不好,以及凡事只想求息事宁人的典型家伙。

「扫荡战法是吧?看来在演习时已再三练习过的形式,其实格外接近实战训练呢。」

眼见说出毫无紧张感话语的瑞典人还是一成不变,我面露苦笑。无论何时都意图寻找出优点——这种个性还真令人佩服。

「……不然的话,军队也不会不停重复考试直到过关了。你说是吧,厄兰?」

面对啧啧点头称是的瑞典人,我丢出该怎么处理麻烦事的课题:

「比起这些,现在问题在于我们得去攻击埋伏起来的敌军喔。」

「你觉得他们正埋伏起来等著?」

「不会错的。」

我毫无迷惘,说得斩钉截铁。或许像厄兰和英国人这样的良家子弟很难理解,被逼急的一方总是会使出真正的实力。

「……狗急跳墙是吧?真是糟透的发展啊。」

紫涵如同念独白般喃喃自语。该说糟透还是无可救药的做法呢?反正我是很能理解她这句话啦。这家伙明明来自中国这个新兴先进国,某部分的感性不可思议地与我和泰隆相近。

假如她只有这样,那还没问题。结果她竟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冷不防说出:

「从背后直接捅一刀能更快解决吧?」

一句令我哑口无言,或者该说心生不悦的邪恶话语。想必就算我日后再怎么给中国人评价,只有这点说什么都和她合不来。结果,我也忍不住开了口:

「说得一副你有捅过似的。」

「……我只是打个比方好吗?」

紫涵脸上表情突然僵住,装作没事发生般歪过头,用假得可以的语调持续装傻。实在难以看出她心里真正在想的是什么。

但是,我竟意外能够理解,大概是因这家伙也动摇了……不不,这次真的太过明显,你的视线飘得很凶啊紫涵,不敢看著我这说话了吗?即使非我本意,也感受到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是喔?我听了倒是蛮想像得出来耶。」

当紫涵无言以对般陷入沉默,意图撇开视线时,我冷冷盯向她,一旁的英国人却来搅局。

「怎么?打算挖掘女人的往事吗?」

见她还是一开口就想找架吵,我从容扬起嘴角。

「哪敢哪敢,小的只是想与各位绅士淑女多加互相理解啊。」

我用带著满满讽刺的话回击。毕竟紫涵那家伙以前也揭过我的旧伤疤啊……呃好吧,我挑这句近乎喃喃自语的骨头是有点小心眼了。略觉尴尬的我为了转移话题,再度开口道:

「喂,泰隆。」

「怎样?」

「你不是说闲得发慌吗?机会难得,要不要陪我去舰内参观参观?」

「……也罢,比起在床上翻来覆去来得好,我就陪你吧。」

泰隆坐起身体。虽然他胡说了一句话,仍感激他愿意和我同行。或许该说包含这点在内,都符合泰隆的处事作风吗?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般,开口道:

「嘿,几位绅士淑女们,要不要来趟舰内观光啊。」

老实说,这家伙的乐观确实帮了不少忙。

例如像现在一起参观舰内,我明白是种增进彼此关系的交流,因此抱著若有人附和要跟来便欣然欢迎的打算。

「Pass,想趁能睡时多睡点呢。」

「我想用终端机看点东西。」

中国・瑞典两名家里蹲联盟一如往常,相较之下英国人一开口就没头没脑地说:

「两位慢逛,我就不打扰你们幽会了喔。」

看样子她选择用酸言酸语当我们的饯别礼。根本听不懂人话呢——我和泰隆如此互看一眼,叹了口气。明明我们之前已培养过协调性,无名约翰一不在就原形毕露了吗。真是群一没有东西压著,马上就把团队协调忘得一乾二净的家伙。

「唉,你也听到啦明,我们自己去PX逛逛吧。」

「OK。」我点头同意泰隆,往舱房外的通道走去。于是乎,我们开始在舰内小晃片刻。

然而,若问侵袭登陆母舰TUF—弗姆尼提是不是有趣的参观地点,我实在不予置评。外观看起来就是个大肥仔。要我好心点换种温柔的说法,如同一只抱著一大团玩意在腹部的乌龟。

而那一大团正是装著侵袭登陆母舰的核心——发射用装置的区域。

说是这么说,我其实就只知道这些,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根据雇用我们的商联人的理论,我们这边唯一该知道的只有「登陆」的过程。连无名约翰或鲍金那些家伙,都没有对我们进行详细说明。

所以我才心想乾脆自己目睹并起身行动……然而YAKITORI有权进入的区域可想而知。舰内装潢也为讲求实用而采统一硬派色调,参观过后仍不晓得所以然。

唯独这是艘军舰的事实,在我们走在舰内闲晃时确切感受到,或许该加上「不得不」才对。毕竟我可看到不少吓人的告示。

「未经许可擅自进入禁止区域者,得就地枪杀。」例如这种以斯里兰卡语写著的警告标语正是象徵。展现出这艘船和货船不同,是真正用于战争的航舰。

尽管如此,我得知的情报也只有这些。

从结论来说的话,舰内散步并没获得多少收获,能看的地方十分有限。泰隆那家伙原本打算找与地球连络的通信设备,却因目前正进行作战,严禁对外通信。

莫可奈何的我们只好寻找起舰内的PX,不过商联的家伙们似乎不懂「多样性」这个重要的词汇。只要看到YAKITORI用的自动贩卖机中排列著「大满足」、「大满足」、「大满足」三种商品,想必就能充分理解了。

这无疑是种令人作呕的浓厚滋味。我在饱尝各种痛苦后回到船舱,跟其他家伙同样在莫札特的包围中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我快要进入梦乡时,才因得参加名为「调整」的新兵指导为由被挖醒。

实在不愿承认说要趁机多补眠的家伙才是正确的我,只能装得像终于等到般硬是打起精神起身,按照规定穿上太空衣前往舰内指定的区域。

位于航舰正中央那块又丑又大的区域,简单来说就是种把YAKITORI往地表指定地点发射的工具——TUFLE和发射装置一应倶全的区域。

记得商联的教育AI还啥玩意来著的曾经形容「于最终阶段,YAKITORI将在瞄准地表的装置,TUFLE的包覆下朝行星发射出去」。

头一次见到时,纯粹只感觉大得挺诡异。喔不,这个将YAKITORI送到地表上的蛋型TUFLE装置,若考虑到得塞进一个人的大小,其实也没多大。假如从个体大小来考虑,反倒应该担心会太窄。

不过,一旦提到得把将近千人的部队同时射到行星地表,发射装置当然是大的才好。只见许多莫名其妙的电缆线和机械挤成一团,乱七八糟。

看到装置就耸立于我面前,即使是我也不禁颤抖。

毕竟就是这玩意要把我送上战场。哪怕一个弄不好,在登陆途中直接丧命的话,TUFLE便瞬间成了棺材。

我不晓得该拿什么来形容。

其他K321的家伙们也和我差不多。烦人的英国人,甚至连泰隆和中国人,都眨眼间变得跟瑞典人一般沉默寡言。

在被要求整队后,我开始期待会出现什么牛鬼蛇神。结果现身的是数名看似厨师的家伙,以及外貌狗头人身的商联军人们。

令我吃惊的是,商联的家伙们竟打算向我们说明。我压根儿以为家伙们会把这些事交由人类之间自行解决……当我还在纳闷,商联的家伙们用少少几句话替我们解释操作方法。

进去!

躺下!

固定好!

等著!

被说了以上这些命令,我觉得就能明白商联风格的亲切服务精神。

到最后,商联的家伙们一步步拖著尾巴离开现场。原本眼看我气到就要压抑不住,但现在攻击他们也没有意义。

在发射区域某个角落排了一整排TUFLE。我在搭乘入口处一脸怀疑地盯向我即将搭上去的装置。和我在资料上看到的图像确实一样,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颗黑色的蛋。一旦被从装置发射出去,直到著陆前都无法出到外界。

每当面临实战,就将大量新鲜的YAKITORI连著蛋壳一同烤得金黄酥脆,再送到地面上是吧?这玩意真是烂透了。

我硬是压抑住厌恶感,翻找出我的记忆。记得曾听过这装置的外观和印象虽然很糟,性能却「根据商联表示」非常了不起。直到降落为止都为全自动操作,甚至具完善辅助系统。

当然,指的是商联风的完善。为了以防万一,要求身穿太空衣的我们背降落伞出发是不是有点……难道没有其他东西吗?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有总比没有好。

……比起没能好好减速坠毁地面,运用降落伞著地的手段是好一点没错。

倘若要说有某些商联的家伙也想像不出的小问题,大概就是包含我在内的K321成员中,谁都没用过降落伞这个大问题吧。

其他的YAKITORI们有拷贝到这方面的知识吗?假如有的话,真的让我打从心底羡慕。

本次只是讲解使用方法,并不会分发降落伞。剩下的问题就是TUFLE本身了。假装在检查气密太空衣的模样边拖延时间,我边仔细往这装置盯去。

里头塞满许多看似恶心的果冻,要不是有靠太空衣供给氧气,一进到里面恐怕会瞬间窒息。

说白了,我根本不想进去。

然而,面对困惑的我们,所谓厨师们好死不死都和鲍金不相上下,掌握著我们在想些什么。用手势示意我们再检查一次太空衣是否为气密状态以及氧气供给系统的状况,这倒还没什么,但这些家伙吐出的下一句话太过露骨了。

「没问题的话就别怕东怕西的,还不快跳进去?」

这道「跳进去」的指示的确易懂。虽说中了「别怕东怕西」这句话的挑衅让我火冒三丈,被看做畏缩怕事之徒同样令人不爽。

我毅然决然往前踏出。「噗咚」一声踩进保护果冻的感受绝对称不上愉快,倒也没什么异状。

说是这么说,我本来已做好里面肯定又窄又闷的觉悟……实际跳进里头后竟远超乎我的觉悟。

稍微想想就能懂吧?主成分为商联军指定军事机密还啥来著,反正由一切来路不明的「保护果冻」塞得满满的装置舱中,只穿著太空衣跳进去,直到发射出去前都得被关著。

唯有一层用来突破大气层的薄壳称得上能保护身体的东西,太空衣根本什么鸟用都没有。

一旦发生状况,等著我的下场只有全身被烤熟。不得不说,看来这个叫YAKITORI的称呼真如字面一样啊。

根本高兴不起来。

虽然根据以前读过的商联电子介绍中自豪写著「YAKITORI的安全受到明确保障」……但我有太多不得不怀疑商联口中所谓保障的经验。

不,这种事之后再想。我照著「进去,躺下,固定好,等著」的四阶段命令,放松身体力道。结果只见保护果冻的一部分开始硬化,眨眼间便形成一处像床铺的玩意。

刚跳进来时还没这个玩意,这下方便不少了。

管它直达地狱还是能顺利抵达地表,即使搭的是棺材也该来点服务。要是能再准备几个麦当劳的汉堡,就真的没话说了。

把这个想必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赶出脑中,我想起该做的事。

在跳进TUFLE前,商联人不是再三强调过了吗?即便塞满了果冻缓冲仍会摇晃,要我们务必好好确认固定器具。

我待在蛋壳中,按照指示做完准备后静静等待。

没多久,随著「系统启动」的一句话,包覆在我周遭的果冻开始闪烁。当我以为状况发生而绷紧神经的下一秒,却整个傻住了。

飘进耳中的……曲子。虽是第一次听到,但反正又是莫札特吧。

尽管摸不著头绪,不过既然又是莫札特,代表肯定是已播这玩意儿播习惯的商联人干的好事。当我警戒接下来还有什么时,听到了奇怪声响。

「通知:这里是管制AI,即将启动系统。请直接称呼『管制AI』。」

「管、管制AI?」

「确认:声纹登录。初次见面,YAKITORI,这里是商联军标准支援型管制AI。以后将对于『管制AI』呼声,提供任务所需的建议与知识协助。」

「你是什么玩意啊?」

没有回应。心想「该不会」的我这次在前面加上「管制AI」后再问了相同问题。如此一来,果冻上浮现出像萤幕的诡异画面。

「通知:本AI将开始介绍本次作战行动。所有关于本作战的问题、说明及其它必要知识都将呈现,足以完美完成本次作战行动。」

接著一行行出现在眼前的,是如小山般多的情报洪水。尽管我不可能完全理解所有出现的情报,但至少我明白这些都跟作战行动有关。

看样子这个叫管制AI来著的玩意,比起货船内接触过的教育AI来得更正常……或者该说更上级吧?

在我边想著这种事,边提防管制AI接下来会说什么时,一股出乎意料的声音传入耳中。

「嘿,明,听得见吗?」

「嗯?泰隆吗?」

突然的呼声让我不禁一头雾水地问。太空衣上虽备有通信机,但我不记得曾经打开过电源。不对,仔细一听的话,声音似乎是从蛋壳内的果冻传来,实在出乎我意料。

「你怎么办到的?」

「靠管制AI的辅助喔,明。这下子单位内能够互相连络了。只要和其他家伙用声音联系,就能在降落前进行商量,还算挺方便的喔。」

看样子我的喃喃自语也能传到另一头去。我一跟管制AI确认,它解释能透过所谓单位内通讯让我们好好畅谈。

我的问题竟然得到回答!

世界级大发现!本世纪最震惊的事实非它莫属!该不会、该不会这个管制AI其实在我目前为止遇见的玩意中属于最顶级?

我马上要求补充说明,顺利理解了大部分的细节。以短距离来说,实在能办到蛮多事。只要能得到管制AI辅助,得以将情报于单位内分享。甚至若有那个心,想在登陆途中开起战术会议都不是不可能。

「话虽如此,真的有必要都到了即将登陆才慌慌张张讨论吗?」

「这次看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啦。」

明明是泰隆这家伙起的头,最后却同意我说的「这次没有必要」的意见。问题是下一次……真希望下次开始也能避免需要在登陆途中议论的窘境。

光就可能性的观点来看,下次开始或许得使用到这项机能吧?果然有或没有可是天差地别。

「能够防不时之需实在谢天谢地啊。」

「这话是没错啦明,但我可不想碰上需要不时之需的状况喔。」

说得实在对极了,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身处危急状况中才开始讨论只会糟上加糟。受到慌忙焦躁逼迫下,往往会铸下无可救药的大错。留下能从容做出决定的时间是很重要的,从不从容将会严重左右未来。

就这层意义来说,我对于商联军给了敌人时间喘息果然还是不爽。之前到底,为什么,不能再好好想点法子啊?

我就在往蛋型装置TUFLE中满满的保护果冻吐苦水的过程中结束了调整。

顺带一提,离开TUFLE非常简单,只要沿著果冻硬化后形成的梯状部分猛然往外跳去就行。就连本来以为会黏附在身上的果冻(毕竟可是有「商联人的完美品质保证」)竟也逐渐风化,没有留下痕迹。

多亏如此,回到船舱后就算直接穿著太空衣往床上扑去也不要紧。

假如实战也能这么简单该有多好!即便现在只能求神保佑,我倒也是个不打算太相信神的人……不,跟商联人信得差不多应该没问题吧?

不管状况如何,未免太没道理了吧?我只能在心中恶毒咒骂,静待时间一分一秒消逝。没办法,毕竟即将被派往战场的路途上不会有其他事做。

从现在起,来讲些不可思议的现实吧。老实说我心中已经做好途中碰上突发状况的觉悟。

结果猜怎么著!

航行到被定为目的地的行星ASJAR-5125的过程相当顺遂。但其实真要说的话并不意外啦,因为我们作战的目的是维持治安,而非抢夺敌人领土。

这就好比进驻东京贫民窟的政府社福机构的重装部队,在东京郊外遇袭一样地不值一提。

若问真要说有个问题的话,就是明明已经做好几次觉悟,却完完全全被打乱步调,坐立难安罢了。

命运的第一次实战……我虽没打算像中国和瑞典人那般过度意识并夸大其词,所谓的第一次果然还是想好好珍惜。

「通知:已达作战开始时刻。」

言归正传。

出生以来头一次参与的轨道登陆作战开始的信号,我人竟待在TUFLE内,靠著管制AI告诉我才知道。实在不知是福还是祸。

展开登陆作战前,我在TUFLE的黑色蛋壳包覆下,伴随著管制AI的解说看起了舰队战况报告……虽说异常没有真实感就是了。看样子我这个人一旦面临实战,并不会有心情悠悠哉哉看著战争片呢。

即使很不想承认,但无论恐惧、焦躁或紧张都无法降到零,叫我能怎么办嘛!

边喃喃自语粗言咒骂,我为了转变心情而集中看向萤幕上的景象。很凑巧的,此时果冻萤幕上的状况相当顺利。

在行星ASJAR-5125轨道上徘徊的商联舰队与侵袭登陆母舰TUF—弗姆尼提顺利会合,缓缓朝轨道上的登陆地点移动。

在我推测差不多要抵达时,莫札特乐声冷不防中断,换成刺耳警报声大作。

「警告!警告!地表发现反登陆基地!」

「怎么可能!?到底是什么时候架起来的!?」

这时通讯电源竟噗嚓一声切断,大概是认为不该让我们听到吧。

看样子情况变得诡谲莫测了。

「地表发现反登陆基地」的意思我听得不是很懂……但听起来就是对我这个即将登陆的人不太妙的语调。商联的臭家伙们难道都没想到一旦给出空档,就形同让敌方有机会埋伏起来吗?虽然我一瞬之间认真担心起他们的脑袋,不过情况似乎没有舰队司令部那群狼狈的家伙预想的糟糕。

「通知:舰队主力展开登陆支援,发布开道指令。」

随著声音介绍的同时,萤幕也出现了。瞧上头映照著无数飞往行星的舰艇,代表上层部似乎还有点脑袋。

为了实施必要的事,仔细著手进行准备。

「状况告知:为了掩护侵袭登陆母舰,第三战队入侵行星ASJAR-5125轨道,即将完成镇压。」

这战况预测听起来挺乐观,实际上却真的照著预测演变。

萤幕上映照著数艘庞大军舰聚成一团当开路先锋。根据显示出的情报,这些军舰就是第三战队吧。在只能默默观望的我面前,家伙们开始朝地面一再发射巨大炮弹。

「通知:第三战队正在开路。来自舰队司令部『即将拿下前方航路,YAKITORI开始准备登陆』,完毕。」

原来游刃有余吗?这样并非什么坏事。本来听到紧急出航时,我已做好将面对严重惨状的准备。实际上战况出乎我的意料,并不算是劣势。

传来的通信声之所以剑拔弩张,或许是想营造适度的紧张,同时展现绝对不会动摇的自信吧?两者都是为了成功不可或缺的要点。不过悠哉过头,害得敌军在我们登陆前已架好反登陆基地……除了叫他们去死也没啥好说就是了。要我们闯入做好万全准备的敌人阵中?开什么玩笑啊?

当我将这个最基本的疑问和单位内的家伙们分享,却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

「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吧。只要看看现在的景象……自然就能接受了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阿玛莉亚?」

「我是指轨道轰炸的威力喔。这可是非常吓人的玩意,就算再怎么于地表上布署应对措施,不过是些会被炸得灰飞烟灭的小手段……加上一件可悲的现实,你觉得商联人会去计较损失多少YAKITORI吗?」

阿玛莉亚的玩笑话相当尖锐。实际上,「下令送死」的一方根本不会听被送出去的那一方所提的意见。

虽说平常没什么机会意识到……原来YAKITORI的待遇不过如此吗。

听起来是极为荒唐没错,不过其实地球上也不乏这类不把人当人看的家伙。光是愿意付钱这点,商联的家伙们已经算不错,甚至比起某部分地球人好上太多了。

当我沉浸在这些怪念头的期间,状况也缓缓在进展。

第三战队的那群舰艇们确实达成他们的使命。

从轨道上经由精密计算扔下的质量弹,使得慷慨激昂,打算攻击轨道以阻止入侵者的敌军阵地眨眼间毁灭。

这是我出生以来头一次见到轨道轰炸,不过这……或许地球人当时没抵抗宇宙人是对的。从上方被单方面地毯式轰炸,根本别提什么交不交战了。

「希望他们能顺便炸毁地表上的特工船就好了。」

我这句嘀咕应该很正常。只要用轨道轰炸将地上的特工船彻底轰得粉碎,相信即便是商联人也不会再产生让YAKITORI特地从轨道登陆的奇特想法。

不过……似乎没能得到紫涵那家伙的认同。

「……或许希望还是能得到物证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紫涵。」

「我们没收到要活捉俘虏的命令,不过假如目的不在情报,直接用轨道轰炸把敌人炸飞也没问题对吧?既然没有选择那么做,表示一定有相当的理由才对。」

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果然和我合不来。直接说结论,结论好吗?当我忍不住催促,这家伙才终于说出结论。

「我在想,他们是不是想至少确保特工船和特工们的遗体呢?」

是这样吗?反正到头来都得收拾掉,我是认为用简单扼要的方法最好啦……看来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们有各式各样的想法。

既然都喜欢从背后捅一刀,大概整个人都烂了吧。

「外交上的考量?有这种可能吗?看来宇宙的强权政治也挺复杂的呢。」

我更正一下。既然连悠哉的瑞典人都能理解,似乎是属于常识范围内。

我虽不喜欢政治,但稍微了解基础知识或许比较好。是时候找点空档来学习了。我实在不爽有求于阿玛莉亚,还是私下问问厄兰吧。

不对啊——这时我想到从刚才起就不断为我解释或说明的存在。或许问问那叫管制AI的玩意也是可以?

「通知:正在评价轨道轰炸的战果。暂定评价为有效,排除敌势力的可能性高。」

随著人工电子音一同被放大到萤幕上的,是被轰成大洞的敌军阵地残骸,代表刚才第三战队的攻击顺利命中。我虽无法仔细形容地面被轰出的大洞……但这无疑让我见识到何谓力量。

「既能得到说明,又能让我们在特等席欣赏压倒性的舰队火力,看来这下工作乐得轻松了啊。」

作为背后靠山的商联舰队很可靠是件好事。当我随口说出这句话,死板的家伙还是老样子那么认真。

「明,大意千万要不得喔。」

「感谢你的忠告啦,厄兰。」

嘴上虽然附和瑞典人,心中却觉得烦躁。我认为凡事小心过了头并不算谨慎,根本就是有病。该放弃的时候就果断放弃,公私切换得宜才是最重要的啊。

与其成天到晚担心可能会死,不如直接拋诸脑后乐观看待来得好。虽然我不是很懂啦,不过连这点道理都会搞错,甚至强词夺理的家伙去到哪都存在。无论身处哪个时代,总会出现一些反对明智之举,特异独行的家伙。

「哎呀。」这时突然有声出乎意料的声音插了进来。

「明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是吗?」

「这话怎么说呢,紫涵?」

「很简单呀,厄兰。」这句话出口后,中国人笑著接下去说:

「学会放松不也很重要吗?毕竟就算再紧绷,直到登陆地表前,我们能做的事很有限啊。」

「紫涵,我不是不懂你的指谪,但悲观思考,乐观行动才符合常理不是吗?」

常理啊,常理是吧——身处蛋壳中的我感受到自己的预知能力即将苏醒。下一秒,英国人说出口的一字一句完全符合我的想像。

「是啊,应该要照常理行动喔。」

谢谢你啊英国人,实在如我预料的一样,是句无聊透顶的发言。要是现实这个死家伙会按照人所想的运转,世上哪会这么辛苦?

跟我说即将一起轨道登陆的同伙是这种蠢货?

我不晓得登陆后的扫荡作战能进行得多顺利,但现在就连如此简单的镇压作战都让我担心。考虑到还有其他单位也会参加的话,英国人的失误大概不会马上害作战失败。

可是远比成败来得重要的,是到时我的命又会怎样。

叹息在我的太空衣内漏出。我相信我肯定会被这些叹息搞到窒息丧命……真希望别成真,想到就难受。

「烂透了。」当我苦笑低语的瞬间,一股声音冷不防闯进来。

「通知:来自司令部的全舰广播『注意!告知所有参加HQ之舰艇,已结束进攻路线的确保,即刻开始实施行星登陆程序!重覆,即刻开始实施行星登陆程序!』完毕。」

至今为止毫无徵兆,疑似来自舰队司令部的声音一传来,船体猛然剧烈一晃。以为即将开始动作的瞬间,前一秒还感受到的人工重力突然消失不见。

登陆作战终于开始倒数计时!代表我们将被送上战场!

「通知:发射区域,重力截断。估计于不久后减压。」

不自然的重力一消失,我便萌生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明明一直以来都觉得不自然,结果一消失后竟急遽怀念起来。

怎么感觉……无重力不太自然?我整个人开始焦躁不安。

「通知:TUF—弗姆尼提已移动至既定位置,转换为发射状态。」

我努力不去理会静不下来的毛躁,集中意识看向萤幕上显示的情报。

现在再怎么哭天喊地,都无法阻止直到发射前的过程。

……终于来了。我要活下来。存活下来,往未来迈进。

「通知:倒数计时开始,请参照萤幕显示内容。抵达行星地表所需时间,预计为地球时间23分15秒。」

右侧是到发射前的剩余时间。

左侧则是登陆结束的剩余时间。

我早在许久前就做好觉悟,结果却在这种节骨眼……这时我摇了摇头,深呼吸一口气。虽然我明白在太空衣内这么做……并没有太大意义。但我只是想要某种改变的契机。

其中一方大大呈现在萤幕上的数字变成零的瞬间,竟是这般平淡无奇。

我感受到蛋微微摇晃……只有如此。当我错愕移动视线一看,发现左侧显示的数字开始有了变化。

竟然已经发射出去了?

很奇妙的是,我还没有真实感……是这样吗?我苦笑归苦笑,脑袋一角仍不停警告我「看清现实」。

其实我都懂,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就算是我,这次毕竟是初次实战,不能怪我吧?我轻声抱怨,为了分散注意力看起显示的数字。

还有23分6秒。还没到,还没著陆。

一种既似短暂,又似永恒的长度。会不会紧张到开始实战前就先昏过去了啊?我虽萌生不安,却只有一瞬之间。

眼见数字即将小于23分时,无线电突然吵杂起来。

「对卫星轨道导弹!?」「弗姆尼提被瞄准了!」「第三战队紧急支援!全力进行妨害!以支援著陆为最优先任务!」「快开始对抗轰炸!把发射地轰个粉碎!」

我不晓得啥叫对卫星轨道导弹,不过却听得出声音中蕴含的情绪。慌忙中会把真话说溜嘴这点所言不假,因为会溶入声色中啊。

……所以我理解到,舰队这下是真的慌了阵脚。

这表示地表上存在著不妙的玩意,问题可大条了。毕竟若说这颗行星先前一直被商联舰队包围著,等同那不妙玩意是很久以前就存在于行星上。

我说这叫「坏消息」的臭家伙未免太多朋友了。每次现身的时候都给我一而再,再而三带了一大票朋友来。

我连这下该如何是好都不必烦恼。

「来自TUF—幕亚之最紧急通知!来自TUF-幕亚之最紧急通知:告知所有参与本作战之舰艇,运用光学探测捕捉到同盟军舰队!同盟军舰队!」

同盟军?

「司令部,这里是TUF-雷葛里姆!尽管光学辅助处理速度跟不上,仍捕捉到数艘疑似同盟军巡洋级战舰的轮廓!」

「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听起来鬼吼到活像要口吐白沫的商联人是什么立场,但我心情跟他一样。

明明听先前的说明,是名叫「同盟」这群家伙的特工船——也就是蜥蜴尾巴到处乱晃,要我们去狠狠收拾他们。应该是次欺负弱小的任务才对啊?结果现在伟大的同盟军的舰队竟然现身前线?跟说好的根本不一样嘛!不是说同盟那群家伙不会来吗!?

尽管不晓得该朝哪边才是天空,总之先抬头往上长叹。这时我赫然发觉,该不会这完完全全……是同盟举办的欢迎会吗?

烂透了。

看样子得好好赏宣称这只是简单的维安作战,甚至说啥初次上阵来这儿很幸运等鬼话连篇的厨师满满的针枪大餐啦。

「同盟那群家伙该不会想挑起战火吧!?」

「紧急呼叫方面军司令部!代号AW513!代号AW513!」

「不行!中继卫星没有回应!」

「要是顶部受到压制会无法爬升!第三战队!立即爬升离开轨道!与主力部队会合,将制宙权……」

光听传来的广播声,就明显知道司令部那群家伙慌了阵脚,连把广播中断的念头都想不到了吗?所谓高官净是些只懂摆架子的花瓶。既然连装模作样都办不到……表示家伙们已失去冷静了吧?

不管是哪一种,商联舰队这下可干了好事,竟然拱轿拱到半路临阵脱逃!根本等同从背后捅一刀嘛垃圾!哪有人在这个关头会这么做啦!?

人类在气过头后,似乎反倒会变得冷静。心中烧著熊熊怒火的我,在TUFLE内不屑扔出一句话。

——真羡慕啊。

能够身处舰队的军舰内手忙脚乱,恐怕是最棒的奢侈吧。既然号称军舰,表示是以互相轰炸为前提建造,肯定比这里安全多了。祝你们都被同盟军的炮击炸死啦。被拱轿拱到半路的我们可是已经被发射出去了耶?

右侧萤幕已经连倒数为零的画面都消失,只剩左侧显示出到「行星地表」所剩时间,著实令人毛骨悚然。早知如此,为何不乾脆在发射前发现,然后慌慌张张调头离开啊?

这下好啦,事情会变成怎样哩——连我都忍不住短暂逃离现实了。

「司令部紧急告知所有参与作战之舰艇!即刻起中止掩护地表部队,各战队准备迎战同盟军舰队!成轮型阵并维持炮击距离!各支援舰即刻往指定座标移动!第三战队继续担任护卫!」

高官将领开始大呼小叫是件好事,因为这表示他们已开始思考应对之策。只不过,我在这时对于有能的管制AI沉默不语,不由得感受到不吉祥的徵兆。

直到刚才都不停用「通知:」这类制式句子再三提醒的家伙……会在这种场合一声不吭吗?

「所以?啊我们呢?」

无论是要怎么做,该怎么做,总该有些指示吧?舰队那群家伙应该至少对我们说句话才对啊。

没错吧?应该有话要说啊?

结果……平常那么爱放狗屁,一到我真正希望他们开口时,又给我装聋作哑。

「……没有耶。」

厄兰轻声嘀咕的这句话成了引爆点。

「支援呢!?」

「怎么可能会有!舰队那群家伙已经夹著尾巴溜啦!」

英国人出声抱怨,泰隆放声大吼。

「……这是背叛啊。」

中国人不知怎么搞的,竟用起中文愤愤扔下这声听似诅咒的话。

在这之后她便不再吭声。我可说再明白不过她的心情,简直不爽到都要气炸了。无论经历过多少次,光是回想起来就够令人满肚子火。

把人派来参加轨道登陆作战到一半,自己却溜之大吉?喂喂……别闹了可以嘛!背上都伤痕累累了又得被捅一刀?开什么玩笑啊?

我之所以没有任凭心底涌上的愤怒化为污言秽语臭骂商联舰队,理由只在白费工夫而已。如今唯有抵达行星地表的倒数计时顺利进行,我的前途却仍是一片茫然。

该思考的事情实在太多。等到活下来后再去思考如何揍扁那群混帐家伙就好。

尽管怒火逐渐攻心,我依然尽力保持冷静。因为根据过往经验,我明白在杀光混帐家伙前,自己这边先倒下就没戏唱了!就是那天杀的「失败为成功之母」啦!去你的!

我真能抵达行星地表吗?或者该说,就算顺利登陆又能有「未来」吗?

「通知:降落程序有所进展。第一梯团通过既定路线。」

听到管制AI那毫无起伏的声音,我怀著有如祈祷般的心情抬起头。到前一秒都还默不吭声的管制AI似乎突然回想起自己有多多嘴了。

唉,可恨啊。只能眼睁睁看著实在太令我焦躁了。

到底会怎样?能顺利登陆吗?还是不能?

……或许一心只求能顺利从轨道登陆行星是种不真实的愿望,但这正是再过几分钟后即将应验到我身上的命运。

我开始求遍任何我知道的神明。

拜托要顺利,真的求求祢了,帮忙想点办法吧。

当我以抱著救命绳的心情盯著萤幕,看到的却是神明大人这混帐东西是挂了还是放弃职责所造成的景象。

黑色蛋壳——其他TUFLE一一裂开。

大概差在「歪七扭八」和「凹陷扁平」吧。无论哪一种都没差到哪去,同样是不够耐撑。喔不,马上就被压烂的YAKITORI或许还算运气好。

另外那些TUFLE要坏不坏的YAKITORI的下场可真是惨绝人寰。

「……该死!天杀的、妈的、混……」「不要!不要!」「氧、氧气……呼吸……」「妈妈、妈妈!?」

透过无线电传来的鬼叫悲惨至极。

混帐!果然求神拜佛不过是心理安慰吗!除了眼前看到的东西以外都不该相信是吧。

还说什么、狗屁简单、有舰队当靠山的、单纯任务啊!

结果现在变成商联引以为傲的舰队夹起尾巴开溜,被说成没啥大不了的敌军何止准备周全,甚至无懈可击。所有事态都和说明时彻底相反不是吗?这下就算能顺利登陆,也不晓得会出现什么牛鬼蛇神等在前方了。

最狠的是一旦TUFLE被发射出去,就没有折返的手段。看著左侧的时间一秒一秒减少,我打从心底感到烦躁。

去你个混帐鲍金,这事我可没听你说过啊。

「哈、哈哈……」这时我听到诡异笑声从泰隆那传来。

「这火鸡还真叫得不冤枉啊。」

起初我忍不住心想是不是有人终于发疯了……但状况似乎不太一样。这种情形应该算故作坚强。他是逞强还虚张声势我不懂,但仍强颜欢笑或许正是所谓泰隆风格的努力吧。

想逞强是没关系,可是声音乾得要命啊你这傻子。就算再怎么虚张声势,也肯定会垮台啦——我硬是将这句即将迸出喉咙的话吞下,装得更开朗地接续话题:

「真过分呢,这下肯定被烤得金黄酥脆。我倒是怕脑子塞了太多知识,会不会烤出来变头重脚轻哩。」

「哎呀,可怜你啦明。得变成阿玛莉亚一样呢。」

泰隆这小子,这句话的胆子挺不小啊,害我都要忍不住笑了。竟然说我跟那个英国白噪音一样?

「就算要死,只有这点休想!」

我不禁发出怪声。打从心底涌上的滑稽。被从舰队里扔出来,遭受地表敌军不间断的莫名攻击,甚至连同伙的YAKITORI们都随著蛋壳一同被压扁。

身处这种关头,我却在宇宙内笑?没错,我是在笑!

至于会在此时泼别人冷水的,总是那群不懂看场合的家伙。

当我听到吵杂声响透过无线电传来,我微微皱起眉头。

哦拜托别闹,蠢货们,恐慌是会传染的好吗?

「改变路线!现在只能边闪躲敌人的防空炮火边登陆!总之快把自动模式关掉!」「休想要我死在这里啦!」「冷静点!转成自动回避模式!各员散开进行回避……」

我没听过这些声音,大概是来自其他单位的成员吧。

要我们改变路线这个主意是不错,但这种节骨眼哪有可能办到?再说商联的兵器肯定不会接受我们的控制不是吗?

「通知:复数友军单位正脱离作战区域。疑似解除了自动模式。」

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事实摆在眼前。我对商联制品的印象轻而易举遭到颠覆。能够解除已经设定好的机能实在让我讶异不已。难道其他家伙在火星上时也拷贝了那种知识?真是贴心得让我傻眼,甚至佩服起来了。

就在这个当下,某个容易受他人影响鲁莽行事的家伙有了反应。

「管制AI,自动模式可以中断是吧?变更后会有哪些选项?」

「通知:能够重新设定登陆对象区域。要求:解除自动模式时,请选择适合完成作战目的的地点登陆。补充:将于能减速的区域内进行自动调整后登陆。」

面对英国人的质问,管理AI正经回以制式词句。听到它那一副彷佛作战顺利无碍的态度,让我没来由感到不爽……但这玩意毕竟是台机器,没有纠葛或烦恼的话,也难怪会是这种态度。

「喂,最重要的回避设定又会怎样?」

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啦——得不到回答而焦躁到险些吼出声的我这时好不容易才想起,只要不加上「管制AI」叫它就没有反应。这没用的AI,都这种节骨眼了,通融一下很困难吗?

将时间分秒流逝的焦虑参杂进去,我更改说法再度吼道:

「管制AI,快解释回避的设定!」

「通知:将使用既定设定,为随机回避。」

也就是说,和现在的回避法一样不变。我们这能做的只有修正降落地点。接下来直到指定的目的地为止,都得一路仰赖TUFLE的回避机能登陆。

无论如何,维持现状只会成为活箭靶。和我得出同样结论的是瑞典人。

「这样下去肯定免不了变成蜂窝。我们要不要乾脆也改变路线?」

「那么厄兰,我们要在哪登陆啊?」

「……我认为跟在友军单位后方是最安全的。例如那边的话——」

我收回前言。尽管想法相同,瑞典人不只得出错误的结论,更说出满口胡言乱语。

跟大家一起向右看齐〜是吧?蠢毙了,真以为哪种时候多数决都会是正确的?要是照这个理论,代表选举选出的政治家将永远不会犯错,可笑至极对吧?假如真是如此,现今地球仍是属于地球人的啦。

肯定就像大家一起闯红灯,一起被撞飞相同道理。我正常得很,可别把我卷进蠢事里。被视为与傻子们同类也一点都不有趣,乾脆反其道而行还好太多了。

我开口问起管制AI突然间想到,形同玩笑般的问题:

「管制AI,最危险的地方在哪?」

「通知:推测为反登陆阵地。建议避开该处。」

这倒也是呢。意图想要破坏TUFLE的就是地表的阵地啊。

「管制AI,我打个比方……有办法在刚才舰队爆击的阵地上登陆吗?」

「警告:该路线推测将脱离标准基准,属于高风险行为。」

管制AI乾燥无情的音声导航根本没打算要解释得让我们也懂。从用字遣词就像在恐吓人,听了就不爽。

说时迟那时快,受到一股莫名冲动驱使,我放声吼了出来:

「关我屁事啦!」

要我登陆,大闹特闹,破坏一切的不就是你们吗!?只要动脑一想,就发现其实选择在被炸得破破烂烂的阵地残骸上登陆才是明智之举。

「管制AI,就是那里!回答我到底冲不冲得进去!」

「通知:得以改变方向。警告:高风险行动,建议避开该处。」

后半段叽叽喳喳的说明根本是废话。明明没问还要鸡婆碎念,这叫管制AI来著的玩意或许是英国人的同类。

「不要自暴自弃好吗明!我可不想效仿那啥神风特攻队喔!」

我还不想死啊——她又补上这句完完全全多余的话。刚才我还在思考阿玛莉亚这个人是否真和管制AI相似……实在是太傻了!根本想都不用想啊。你到底凭什么说我是去送死的啊!?

谁要死在这种鬼地方啊!

相反好吗!我是为了活下来在绞尽脑汁!假如你那颗脑袋不是摆好看的,应该懂这点常识吧!?

「我找得出活路!」

「……在哪里啊!?」

事到如今,我不想改口说没有。难道没有吗?应该要有吧?不然我的第六感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快想。

胜利方程式一定藏在某个地方。就算事已至此……等等,真要说起来,为什么我正在「降落」?

我抢了瑞典人的风头,学起他拍掌。这不是有了吗?只要一仔细想,全部都已准备好了不是吗?

「假如要登陆的话,选择阵地残骸受到敌军反击的机率当然较低,对吧?」

「和其他友军分散是能干什么啦!」

「阿玛莉亚,我为啥得顾虑其他家伙?」

「天啊……」发出傻眼叹气声的英国人根本不懂。那至少装个样子不是很好吗?

「反登陆阵地附近应该会有袭击艇还啥来著的吧?就是紫涵之前解释想要确保的物证。既然如此……只要把那玩意抢过来,我们就能离开这颗行星,有说错吗?」

「可是根本没办法驾驶吧!?」

哦不,行行好可以吗泰隆?不要连你在这种节骨眼都不用脑袋,这下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你耶。

「……啊,不对,很幸运的是,确实有人能驾驶呢。」

中国人细声戳中问题核心。我该说运气好吗?总之就如她所言,实际上无需担心驾驶船只的问题,我已经有个底了。

「那你说说有谁办得到啊?」

英国人的脑袋还是老样子顽固。不懂得找出话中真意的家伙实在令人头疼,而连一点都不懂的家伙更是可悲,怎么不乾脆换你去当管制AI啊?

「ASJAR-5125上不是有特工吗?」

「嗄?」

我对于这时中国人说话的语气中没有参杂同情或怜悯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看来无论是瑞典人还是中国人,对蠢货仍保持友善称得上是他们的一种美德吧。

也可能是从心灵富裕的家伙身上常见的伪善吧,真的有够不爽。果然好运的家伙就是不一样……不,现在我反倒觉得两人的沉著相当可靠。说到底,我们都同样是YAKITORI啊。

「阿玛莉亚,术业有专攻喔。」

既然是群搭著船到处为非作歹的家伙,船的驾驶想必瞭若指掌啊,为什么就是不懂?阿玛莉亚这家伙头脑真的冥顽不灵。

比起把知识往脑袋里塞,这家伙更需要培养自我省思的习惯。不过若让我来说句话……算了,由我来担心英国人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

「啊、啊啊!我懂了!只要拿著针枪稍微『拜托』他们一下就好了对吧?这方法我喜欢,但希望对方听得懂人话啊。J

泰隆这番话让我听了跟著笑。看样子一冷静下来,就找回原有的理智了。这下幸好至少有个值得信赖又靠得住的人了,毕竟要我把背后交给紫涵保护真的挺恐怖。虽然她脑袋确实蛮灵光没错啦。

「只要懂得做法,其实异文化间的沟通交流很简单喔。」

「我蛮意外明你会懂这些啊。倒希望你教教我,除了针枪以外还得用上啥肢体语言吗?」

某个层面来说是那样没错。如同泰隆提到的,就是些简单的身体律动或挥手。我用开朗的口吻接下去说:

「当然啊泰隆,秘诀就在话语中。首先试著用斯里兰卡语礼貌拜托。要换针枪上场谈判的话等那之后也不迟。」

「看来是万国通用的伎俩啊。譬如我老家附近就是这样。」

哈哈哈!我和泰隆齐声哄笑。很不可思议的,其余三人可能是不懂我开的风趣玩笑,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他们可能严重缺乏感性吧?真是可怜。要是能存活下来,就特别让他们拿一顿麦当劳来找我拜师,当当义工好了。

「OK明,你的提议听起来很对。管制AI,重新设定路线。往明所指定的商联舰队轰炸完毕区域修正轨道……」

在厄兰把话说完前,果冻状的萤幕开始闪烁并发出刺耳警报声。

「警告:侵入了可能受防空炮火攻击之区域。」

只是一阵单纯的声音……但是比起透过无线电所听到的,魄力可说天差地远,足以令我严重毛骨悚然。

该死,已经太迟了吗?

回过神来,发现保护果冻中浮现的萤幕已被警告和满满闪烁光点染成一片红。每一个都似乎是想要轰下我们而发射升空的飞弹或炮弹吧?

「警告/最优先:侦测到瞄准波,将紧急发射诱饵。」

我忍不住讶异地再看了一次通知。诱饵?虽说是商联人准备的装备,但会有用吗?

我原本还半信半疑,然而从TUFLE分离出的光源体真能干,岂不是将本来会直接命中我的数发攻击引开了吗!诱饵来著的玩意真的有用!干得好啊!

眼见敌方攻击纷纷被诱饵引开,我彻底松了口气,这下或许能够撑过了——好景不常,就在我心安的瞬间,救命绳应声断裂。

「警告/紧急:射出型诱饵已无残弹。侦测到瞄准波……开始进行随机回避。」

为什么!不多放一点!那玩意啦!可恶!商联那群傻子,几发诱饵根本于事无补好吗!

「咕哦!?」

「泰隆!?」

「好像擦到啦!呿!这样根本被当靶打好玩的啊!」

一旦真的开始被打中,实在没办法保持冷静。毕竟这是我头一次被打中……演习时只有判定装置会响,状况完全不同啊。

和待在厨房时被拿针枪攻击的等级相差太多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真以为自己懂了这道理是吧?可恶!该死!我去你的!

「真的没问题吗!?」

瞧该死英国人慌得手忙脚乱。都这种关头了,学学迟钝的管制AI好吗拜托!你问我我问谁?问鬼啊!?

「快给我改变路线!从这里离……」

泰隆的声音顿时中断。

一瞬之间的杂音。

大概是飞弹在附近爆炸产生爆风还什么的,使我明明是被固定住的,却遭到剧烈摇晃。

「警告:感应到密集弹幕。」

管制AI冷静透顶的台词让我完全傻眼。是不会看看场合,至少装点紧张样吗?

「呿!喂,所有人都改变路线了没!?」

「我改了!泰隆!」

「厄兰,阿玛莉亚,紫涵,总之一登陆后——」

会合还怎样的,反正当泰隆再度大吼时,又出现了杂音。当我做好又会有阵摇晃的心理准备,却扑了个空。

最后竟然只轻震一下,还轻得和刚才都无法比,我可以期待已经撑过密集弹幕了吗?

「警告:多数极近距离著弹。」

我边听报告的声音,边等待通讯恢复。所幸,这次恢复得快,收讯器的声音也马上恢复正常。尽管在降落途中开会不是什么好事……但目前刻不容缓,我决定开口:

「到了地面会合后,总之先去找入侵路线吧。要是不找出机库入口,什么都甭提了。」

「没说错吧?」期待听到附和的我等了好一会儿却都没人回应,我心生纳闷。刚才也发生过通讯中断,可是会这么久了还没恢复吗?

「管制AI,告诉我通讯和连结的状况。系统还没有恢复吗?」

「通知:否定。状况:通讯系统于正常容许范围内运行/连结机能—全速运转中。」

蛤?这是怎样?

身处再度「匡当!」晃动的TUFLE中,我逼问起管制AI。那为啥连络不上啊?

「通知:本TUFLE毫无异常。周遭感应不到讯号。系统一切正常。」

「毫无异常?毫无异常的话不就……喂!」

那其他家伙呢?

……K321,那群应该和我一起降落的家伙们的讯号呢!?明明没听到任何被干掉的声音或……啊,不对,我都忘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判定装置啊。

直到刚才为止都还七嘴八舌吵吵闹闹的空间,眨眼间竟只剩警报声,都快把我逼疯了。快给我停!别继续哔哔叫啦!

喂,英国人?瑞典人?谁都好,泰隆?你这浑球,蠢笑几声来听听啊?不然中国人,出点诡异的声音嘛,我不会抱怨好吗!

啥都好,谁都行,出个声啊!

「状况确认中:推断K321单位耗损大于80%……判定:全灭。」

「闭嘴!」

「状况更新:根据商联军规定,于此告知YAKITORI具备投降权利。关于投降后的权利,商联军将依据星间法规对被契约人之权利保障……」

哦这没用的废铁!我不需要动不动轻言放弃的输家!我最讨厌的莫过于放弃啦!

「管制AI,给我闭嘴!」

「警告:此为重要情报,有履行告知的义务。」

我没有要你随便开口说起一些根本没在问的事。既然你这家伙没办法帮助我取得胜利,就已经没屁用啦。

「给我听清楚啦你这臭管制AI,快照著最后的提议设定路线,然后别再给我!张开你那!该死的鸟嘴!」

感觉管制AI又想回嘴的瞬间,一股像撞上硬质物体的冲击往我待的TUFLE袭来。

萤幕在一瞬间挂点。我待的保护果冻空间一口气失去光源,笼罩在一片漆黑中。几秒后,疑似紧急照明的微弱灯光勉强亮起,开始照亮昏暗的蛋壳装置。我连忙环顾周围一圈,并没看到壳上有类似伤痕的迹象。

应该不必担心果冻外漏,至少目前是。

只要启动那多嘴的臭AI,肯定能得到像样的解释……我脑中微微掠过出声唤「管制AI」的欲望,却在犹豫之后将它从脑中剔除。

我没有必要再去叫出曾经一度决定不去仰赖的玩意。

左侧的数字只剩几分钟,猛然一震的强烈不适感袭向我。再会啦,无重力状态。侧眼瞄著登陆ASJAR-5125的秒数逐渐减少,我扬起嘴角。

若是平时,耳边应该会更烦。毕竟都是些吵杂的噪音,我最没办法喜欢上的玩意……算了,无论怎么样,我早已习惯只身一人,如今只是一如往常。

我不晓得是否还得用降落伞,并且顺利登陆……反正就是完成该做的事。我怀著决心,抓起被固定住的针枪。

我绝对,要活著,逃离此地。然后去找商联舰队那群拋弃我的垃圾们,用针枪把他们灌饱饱,灌到生不如死。

看我尽情大闹一番吧。既然横竖都得死,还管那么多干麻?

果冻内部的紧急告示灯突然开始闪烁。多亏了这玩意,我明白到TUFLE已进入最终阶段。和管制AI的连篇废话不同,如此简单明瞭也不坏。

即将抵达ASJAR-5125。

终于来了。

恼人的倒数计时归零,再来就等蛋壳自我崩坏,果冻飞散开后,把我释放至外面。

要上啦——如此提振精神的我,这时发现不对劲。

……没有变化?

难道降落时有哪里被敌方炮弹打坏,还是压根就是不良货……把我关住了?

来到这种鬼地方,等到的却是这种无聊透顶的结局?谁接受啊!不可能接受好吗!?

「开什么玩笑!!!放我出去!让我战斗啦!」

「强制启动——通知:马里亚纳企划结束,辛苦各位参与了。」

「蛤?」

下一秒,原本已经停止的萤幕一口气重新启动。假如我的眼睛和脑袋没有因为突然的强光坏掉,映入眼帘的是侵袭登陆母舰TUF-弗姆尼提的发射区。我已经「飞离」该处,根本不可能啊。

然而眼前仍是这副景象。当我忍不住想伸手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在揉的是太空衣的护目镜。

哪有可能?我最好会看错啦。不过,我不是应该置身于宇宙空间里吗?

被用TUFLE往行星ASJAR-5125发射……

「通知:汇报即将开始,请全YAKITORI即刻离开TUFLE。来自舰队司令部的重要谈话:立志成为勇者之人呀,千万不可半途丧志——完毕。」

紧接著,TUFLE应声打开了上方,像之前一样用果冻创造出梯子。爬上去后所见到的,怎么想都是军舰内部的景象。

我怀著被狐狸戏弄的感受,面带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的表情跟从TUFLE爬出的其他K321的家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到底是搞什么?

训练支援母舰/(伪装名称:侵袭登陆母舰)TUF-弗姆尼提

在伪装成发射区域的训练设施内所设置的观察包厢中,空位多得令人注目。之所以能顺利掩饰过去,全多亏了在场的TUF-弗姆尼提机组员。

而甚至就连这些机组员,若没有舰长的判断,「鼓励」士官以上的人员出席,会自发性地来几个恐怕也不得而知。若就商联军中自发出席者这层意义来说,由鲍金陪著来场的艾葛斯武官正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若问半强制参加的理由,或许该说是对于视整个马里亚纳企划为定期业务的商联舰队机组员而言,即使有人要求想再看一次他们每天不断重复的业务,也很难刺激起这群机组员的新鲜感吧。

……说是这么说,实际的原因更为单纯。其实就是舰队司令部与本国彻彻底底对于YAKITORI毫不关心,不予置评。明明鲍金已大大宣称要发表成果而邀相关人士出席,依然冷冷清清——或者该说果不其然吗?

商联军以他们的出席率如实表现出对YAKITORI的期待。

只要看那群满脸睡意,并规规矩矩尽力强忍著的侵袭登陆母舰士官,就能证明他们完全是出于义务和来献殷勤才会出席的。

该说正因为这样吗?谁都没能料到,甚至连考虑都没考虑过吧。

面对危机不放弃,不动摇,不仅摸索出最佳解答,更以坚定意志付诸行动的「YAKITORI」!

原本形同消耗品的廉价替代品竟发挥了媲美商联海军陆战队般的胆识。这下也难怪除了鲍金以外,室内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注视著萤幕上的景象。

身为一名海军陆战队士官,艾葛斯可以斩钉截铁地说,那是货真价实的。

是该承认特地跑这趟确有价值。

「在ASJAR-5125事件中不放弃,成功存活下来了是吗。」

企划的合格条件其实十分简单。一面避免全军覆没,一面顺利在任务概要的敌方领土上登陆罢了——不过不能放弃希望。

理解任务,并运用自己的头脑思考,再具备坚定付诸实行的意志,才终于能算是合格。

YAKITORI之所以被认为不可能合格的理由也在于此。就算多少能有样学样,长久以来YAKITORI都被认为不可能真正靠自己的脑袋思考。被拷贝过去的知识终究展现出临阵磨枪的弊害。

现在合格者出现了,还是整整一个单位。

严格说起来,由于有得点差距,并不能算是同分合格……仍是前所未见,多达五人的合格者。

「看来不能笑说那群家伙还只是白白亮亮的新货呢。」

所谓的「放弃」足以杀死任何勇者。即便是英雄,一旦选择放弃的瞬间都会丧命。能够在死里求生的人,接受死亡的同时也不能放弃生存动力,才能真正达成目标。

因此反过来说,没有通过试炼的家伙便不该信赖。这也是为何没有去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家伙,不得不受「新货」这种字眼鄙视的缘由。

不管是YAKITORI,还是商联军海军陆战队队员都不例外。

当头一次感受到死亡逼近自身,新货们就会惊慌失措。这是商联被「经验知识」这个CP值超差的反面教师硬生生灌输的残酷事实。

认识、混乱、拒绝、逃避、绝望、放弃。

商联本国的军人当初也不例外。不可置信地大叫,怒吼,哭喊,最后像突然断了线一般「放弃」。恐怕连接受过教育,即将成为商联军人的新人们都会如此,区区YAKITORI的新货……在艾葛斯武官认知的范围内来判断,打从一开始就清楚不值得期待。

所谓训练的本质,说到底就在于把认知阶段想出的应变对策,参杂进一连续的思绪中,分散到各种方法和道路上。知道最糟状况这件事本身,非常适合用来当成训练及接种疫苗。

所以说,商联军将临死前体验程序列为标准采用教育措施中的一环。被选来施加在YAKITORI们身上的,是让他们「实际体验」商联舰队史上罕见大惨剧的程序。

时处冷战白热化,在忧心全面发动战争的恐惧影响下,商联舰队可说铸下了无数失策……当中又以ASJAR-5125事件的洋相格外地大。堪称开始运用YAKITORI初期时犯下的最大失败。

维安作战,小规模的扫荡战。一开始便断章取义且因此会错意,导致军事氏族齐聚于临时舰队司令部,演变为致命局势的最糟状况。

当时舰队正在应付出现于行星ASJAR-5125上「所属不明」的袭击艇。结果一发现同盟舰队突然出现,商联司令部可说满目疮痍。尽管不像商联人的行事作风,最终仍考虑到全面开战的可能,为了拉开形成炮击距离,放弃继续支援「登陆作战」。

由于太偏重军事思考,他们忘记考虑名为「可能」的多样性。眼见外交礼节完全拋诸脑后,双方间气氛一触即发,即将要上演炮击战的前一刻……同盟舰队竟按照列强间的礼法,一老老实实往天空开完炮后,悠悠哉哉在商联舰队前调头回转。

在那之后,对方舰队的提督更主动道歉说是通讯器材故障,提出登舰拜会的请求。当商联舰队司令部的家伙们哑口无言,并终于理解状况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趁著注意力严重被同盟舰队引开的商联舰队解除封锁行星的空档,「所属不明」的袭击艇飞快逃亡。

商联人对自己竟被野蛮同盟人玩弄于股掌间一事遭受绝大冲击,对军事氏族而言更是一道无可抹灭的伤,影响时至今日都残留著。例如艾葛斯的世代不只得学其它系统的战略,在士官学校内更不断被耳提面命要培养「广阔视野」。

「重新解读命令,必要的决断由自己来下……甚至连放假情报欺骗同单位已全军覆没,都没选择投降是吧。」

在史实的ASJAR-5125事件中,对从轨道降落的替代步兵——YAKITORI们来说最致命的问题,是舰队一时之间没有继续给他们明确指示。刚开始每个YAKITORI都蠢蠢待命,直到发现司令部不再传来命令后,瞬间引发连锁性恐慌。

最终结果推测是绝望氛围彻底蔓延开来,可能已放弃了一切希望吧,眨眼间便全军覆没,甚至出现了自杀者。

然而,站在艾葛斯等舰队士官的立场看来,当时状况确实相当艰难,但不得不说YAKITORI未免放弃得太快了。

这件事实明显反映在与商联军其他部队间的存活率差距上。

被称为「马里亚纳企划」的ASJAR-5125事件从此成为参与轨道登陆作战相关人员必修科目,连商联海军陆战队都不例外。相较于YAKITORI的存活率接连写下0%记录,海军陆战队平均存活率已来到超过四成的高水准。

正因为如此,被拿来比较的YAKITORI才会被人瞧不起……然而艾葛斯武官如今只能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尾巴也无精打采垂下。

别说不放弃了,竟然真的有傻子成功登陆?

如何呀——见鲍金洋洋得意,艾葛斯武官转向他,叹口气道:

「让我太惊讶了,没想到厨师竟然会泄密啊。」

这类临死体验企划一旦事先走漏风声,不难想像会严重影响新货的教育。到后来,由于推估泄密将使新货实战死亡率大幅上升,订定出一条走漏风声者将处等同叛逆罪的刑责。

「我泄密?这话是认真的吗?」

「不,我开个玩笑罢了。毕竟若你是那般轻浮的类型,我控制起来也轻松多了。」

先前说他很像本国财务氏族的一番话既非客套话也非讽刺,是我如假包换的真心话。这种类型最为棘手,假如有意图建立新氏族的家伙,十之八九都是像他这种类型。倘若眼前的状况只是无聊小把戏或机关,我反而乐得轻松呢。

所谓的诈术是种一旦把戏被人揭穿,便会瞬间枯萎的玩意。不过这次却在没有把戏或机关的状况下,牵动了名为现实的世界。

「……我相当有兴趣。本来以为YAKITORI不过是群『自以为动了脑思考』的家伙,要是能够独立思考的话,便能做为士兵运用。」

「这下少了一项只把他们视为资材的理由了呢。」

尽管这话拐弯抹角又有礼,听起来没有异状,但言外之意其实蕴含著微微不耐。鲍金这家伙很替同伴著想。虽说站在艾葛斯武官的立场,氏族间的连带只能让他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你这是在指责我们随随便便把YAKITORI当成无人机的延伸配件使用吗?」

「若让我以商联流来回应,我只好说『太浪费了』。」

这句话深深刺进我心。

配合我们这儿的礼仪,用最高级的手法挟带大道理一并点出我商联方的过失,真是高明啊。若要论耍花招弄伎俩,肯定无人能出其右吧。

「本国财务氏族要是听到肯定会发疯呢。我会把你这些来自前线的辛辣意见整理成正式文件,往上提交出去。」

「哦?这样做好吗?不需顾虑到本国氏族的精神卫生吗?」

听到这句假惺惺的关怀,艾葛斯武官笑出声来。地球人少在那担心本国财务氏族睡不睡得安稳啦!如此疯言疯语在商联到底得倒贴多少钱,才会有愿意假装相信的人出现啊?

「鲍金,我是属于舰队的人。比起列强势力,我更痛恨财务氏族呀。」

「意思是?」

「将K321作为范例往上报告,对舰队来说十分有利。若运用得宜,地球上所谓的人力资源也将可能成为有利的士兵来源呢。此外更附带能给财务氏族颜色瞧瞧的利益,实在是一桩好到没有理由拒绝的交易啊。」

话中毫无恶意的赞赏……至少对艾葛斯武官而言,这等同他最大限度,完完全全给出的称赞。

然而,这时鲍金脸上表情却微微扭曲。

「我把他们每个人都视为士兵喔。」

这是印象中头一次见到鲍金未加遮掩的表情。对于艾葛斯武官来说,鲍金身上这股甚至算得上矜持的光辉,值得他尊敬并认同。

「……YAKITORI并不被当成士兵看待。若想改变现状,只能持续努力。信用与信赖是必须慢慢累积的东西。」

「嗯,我当然会这么做。」

听到地球人回以惊人之语,艾葛斯武官出于职责,只好稍稍提醒他。自己自认为是名非典型的舰队士官,没道理因此让他空欢喜一场。

「劝你别抱过度期待。直接拿这次存活下来的K321成员来说,均不具备将校或下级士官等等领导群体的气质。就算只当一介士兵……个人还是无法中意他们独善己身的态度啊。」

「艾葛斯武官,可以打个岔吗?」

面露暧昧笑容的地球人这时轻轻耸肩,而且还做得有模有样,不失礼仪。一种与其说令人错愕,更不得不感到佩服的举止。

「怎么样?」

「义务固然重要,但真能优先于权利吗?拙见以为,这并不符合商联流呢。」

交易必须互相往来,并不能期待某一方无条件履行义务。商联流之作风被认为冷血无情,理由就在于此。

真要说的话,抱持期待其实来自对「对手」的评价。

会期待一团垃圾卖出与钻石同等价格的家伙只是个蠢蛋。若非承认眼前是颗值得去磨的原石,又怎么会将期待二字说出口呢?

「……的确可说是永恒的真理呢。不过,我希望你能想想我现身于此的理由。身为商联士官的我亲眼见证,听闻,然后理解了,这样子还不够吗?」

「恕我直言,我是否能相信武官您呢?」

「我不过是遵循自己的义务和名誉罢了。」

鲍金这家伙心满意足地点头,依然是个摸不清底细的地球人。本以为他像财务氏族般狡狯,却又如军事氏族般忠于名誉。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

「我能否解读成您已中意到会去抱怨那群YAKITORI?」

「不予置评。毕竟我也想忠于商联的作风,不避讳替自己的主观标上天价。恐怕你得再等一会,等到我这主观降价吧。」

「倘若情势趋于顺利,便会开始大拍卖?」

言外之意几乎已断定我终究会屈服,真该说他胆大包天吧。本来YAKITORI接连创造成果的可能,根本一面倒到赌局不可能成立。

虽说舰海茫茫,但要问现役商联军士官中有多少家伙对YAKITORI抱持期待,恐怕真问不出几只鸟。若不把艾葛斯武官自己算进去,恐怕一只手就数得完。从先前光提议要改善现行教育的企划都被投以怀疑的眼神这点,相信鲍金这家伙也清楚才是。

就算鲍金将被他人视为过度自信,自我感觉良好,爱夸大妄想之徒,想必都不能说是空穴来风。然而,艾葛斯武官仍对鲍金这番疯言疯语友善耸了耸肩。

「希望会啊。」

这点随口应声的期待,反正就,花不上多少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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