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1章 千金小姐乔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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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真妹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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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千金小姐入狱

原本盛大的晚宴,在王子突然发表了毁婚宣言之后变得鸦雀无声。

一名有著及肩闪耀金色长发,身姿优雅的青年交抱手臂,站在豪华大厅的正中央。他正是国王的长男艾略特王子;此外还有一名将红发绑成双马尾的可爱千金小姐,像是要躲在王子身后似的揽著他。

在这两人的视线前方,一名千金小姐正要被王子的侍从架走。

这名将巧克力棕色头发高高梳起,散发成熟气质的少女,即使面对如此事态仍保持著冷静,一言不发地被人押下。她是王子的(前)未婚妻,佛格森公爵家的长女蕾切尔。

艾略特将发著抖的男爵千金(双马尾)挡在身后,像是要保护她,同时恶狠狠地瞪著被侍从架住的蕾切尔。

「蕾切尔,你要是还有良心,至少在最后一刻向玛格丽特赔罪!」

王子严厉地斥责。而攫住蕾切尔双臂并顺势反拧的骑士团长之子──赛克斯•阿比盖尔,与蕾切尔的亲弟弟乔治•佛格森也异口同声地责备她。

「一切都已经曝光了,你这个魔女!我知道煽动其他千金小姐的人就是你!」

「……姊姊,请老实认罪吧。你到底打算玷污佛格森公爵家的名声到何种地步?」

男人们异口同声谴责无法动弹的千金小姐。

然而,无论他们说了什么,蕾切尔都不为所动,遭到炮火集中攻击的她以冷淡的表情回望王子。

「我没做那种事,因此我完全没有必要向您的女朋友致歉。」

深褐色长发、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

比钴蓝色更深的碧蓝眼眸、染著一抹粉红的薄唇。

白皙的美貌显得成熟,细长清秀的双眼透出理智的光芒。

身上穿的礼服色调沉稳,比起华丽,更展现出高雅的品味。

蕾切尔与艾略特年纪相当,但稳重的谈吐举止与素雅的外表使她显得较为年长。而她也一如形象,以冷静的语气重复否定的话语。

单是这样的态度,就使蕾切尔的话比王子等人任凭怒气冒出的话语来得更有分量。

这令王子大为光火。

实际上,蕾切尔那与平时没两样的态度也是令艾略特烦躁的原因之一。

这家伙为什么就是要忤逆我……!

蕾切尔态度拘谨,从不刻意彰显自我,可说是替男人做足面子的千金典范。正是这点得到赞赏,使她获选为王子的未婚妻……然而她虽然不会突显自我意识,却会责备不太稳重的艾略特。

艾略特的心会离她远去……应该说打一开始就实在无法喜欢上这名未婚妻的原因之一,正是她的这种态度。她在面对艾略特时,总是不改如大人训诫孩童般的态度。反过来说,这也是艾略特不够成熟的佐证……

平时就已经嫌她碍事,加上她甚至(疑似)加害自己最心爱的千金小姐,这令王子强烈地想惩罚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赔罪的未婚妻。

「够了!蕾切尔,看来就算给你机会反省也是白费工夫。」

王子扬起下巴。赛克斯再度将蕾切尔拖往地牢的方向。

「蕾切尔,人生漫长,你就尽情享受监狱生活吧。」

艾略特嘲讽的话语令蕾切尔的嘴角头一次被牵动。然而那并非艾略特所期待的忍耐屈辱的表情……而是冷笑。

「好的,殿下。机会难得,我会好好享受。」

她罕见地展露了情感,却是与人称只有成熟稳重可取的公爵千金极不相称的侮蔑表情……王子还没时间思考个中涵义,蕾切尔就已经被赛克斯拖出了大厅。

蕾切尔以冷淡的心情望著一脸得意地持续宣扬可笑理论的未婚夫。

这家伙实在是无可救药。

据说在孩提时期,男性在精神上的成长会较为迟缓……但不管到了几岁,这家伙显然都愚蠢过头了。明明即将成年,却还是这副德性?令人只能叹息。

他会以为蕾切尔故意去骚扰那种可有可无的女人,这一点相当愚蠢;被认为自己是有时间做那种事的闲人也令蕾切尔火大。

他知道王室的未婚妻教育有多辛苦吗?

罪状本身莫须有到令人几乎要笑出来,而他一本正经地抨击这点也令人失笑。这伙人究竟有没有大脑?

老实说,她并不想跟艾略特王子结婚,将来也无意成为王妃。现在不过是身为公爵家千金,打算恪尽贵族的义务罢了。然而,为什么自己此刻非得跟一个只想得出幼稚阴谋的陌生女人抢夺这个白痴不可……?

蕾切尔原本就只是基于责任义务订下婚约,眼前的愚蠢闹剧令她感到相当扫兴,甚至觉得怎样都无所谓而想放弃一切。

面对这样的蕾切尔──

「蕾切尔,人生漫长,你就尽情享受监狱生活吧。」

无能王子自以为是地吐露严酷的决定性话语。这令蕾切尔终于无法继续维持扑克脸,笑了出来。

「好的,殿下。机会难得,我会好好享受。」

无论是贵族义务或其他事情都无关紧要了。谁管这家伙的未来啊?

王子或许是打算藉突然宣布令人措手不及,但今天的情报其实已经从各处泄漏,传进蕾切尔耳中。虽说她没想到竟然跟事前收到的情报完全相符就是了……

由于王子真的毁婚,使得蕾切尔所做的「准备」也不至于白费。过于合乎预期的发展令她不禁窃笑。

蕾切尔差点忍不住笑意,仍努力维持面无表情,让赛克斯拖著走。

既然王子都特意下令了,自己也将王妃教育拋诸脑后,悠闲地度日吧。

被关进近年无人使用的王宫地牢……接下来的生活令蕾切尔有些兴奋起来。

没有艰辛严厉的王妃教育。

也没有以分钟为单位的行程表。

即使和衣躺下就睡也不会有女仆长在旁唠叨;慵懒地看书也不会有家庭教师挥舞教鞭。

时间多得不知道要做什么,茶也只要想喝时再喝即可;就算在大白天就开始酣睡,也不会挨任何人的骂。

能够随心所欲玩乐的愉快牢房生活(慢活)正等待著蕾切尔。

蕾切尔刻意压抑想小跳步前进的双腿,踏著与心情相反的沉重步伐离开了大厅。

02  千金小姐固守牢房

有人走下石阶的哒哒声,令前来地牢巡逻的狱卒抬起头来。只见一名体格高壮的青年手持摇曳的灯火,拖著另一名盛装打扮却被绳子捆住的少女走了下来。

这奇妙的组合令狱卒感到疑惑,这时青年态度高傲地叫住他。

「你就是狱卒吗?」

「是,没错……」

就在狱卒心想著究竟是怎么回事,投以困惑的视线时,抵达地下室的赛克斯解开了绑住蕾切尔的绳子,推了她的背后一把。

「把这家伙关进牢里,这是艾略特王子的命令。至于何时会放她出来,还没决定……总之,要视这女人的反省情况决定。」

「哦……是这样吗?」

狱卒无精打采的回应令赛克斯蹙眉。

「怎么了?」

「是……呃,其实是,那个,牢房……」

赛克斯顺著狱卒的视线望去……只见牢房已经变成了仓库。

「这是怎么回事?」

出乎意料的景象令赛克斯不由得发出奇怪的叫声。各式尺寸的大量木箱堆满了牢房,深处的木箱甚至快顶到天花板。

「其实是……今天白天事务官们才刚来过这里,要求暂放用不到的物品,就把货物搬进来了。」

狱卒搔了搔头,回答愣住的赛克斯。

「毕竟王宫的地牢很少使用不是吗?所以没想到竟然会有『房客』要立刻入住……」

虽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牢房差不多有一半空间都被木箱占据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擅自用来当作仓库……」

「哎呀,我也是头一次遇到……不过就算想拒绝,平时的确没在使用……」

是苦于没有空间暂放资料的官员搬过来的吗……赛克斯因为时机太不凑巧而咂嘴。不过仔细一看,从入口到厕所一带仍留有相当的空间。

好,这块空间就足够让蕾切尔躺平了。

「没办法,就这样把这家伙关进去吧。喂,可别抱怨空间狭窄喔,单是没有跟其他罪犯关在同一间牢房,你就该感到庆幸了。」

「我明白了。」

蕾切尔温顺地点头后,赛克斯向狱卒扬起下巴示意。狱卒打开设在铁栅栏角落的门锁。

在明白来到此处的这对男女的情况后,狱卒终于恢复原本的神态,并露出下流的笑容。

「嘿嘿嘿,这地方对贵族的千金小姐来说或许有些恐怖……哎,但俗话说『久居为安』嘛。只要住上一周应该就会习惯啦!你就当作是住进了罕见的旅馆,尽情享受吧……虽然不知道你会在这里待上几年就是喽。」

在狱卒按照既定流程说出惯例的威胁台词的期间,蕾切尔只是默默地穿过牢房的门。

狱卒随即关上房门并且上锁。刻意喀哒喀哒地摇响房门以彰显门已经完全锁上的动作也是入狱仪式之一。

狱卒对走进牢房乖乖端坐的少女咧嘴露出嘲讽的笑容。

「如果要哭著哀求大人物,最好是趁早,这也是为你好喔。毕竟这间地牢最近完全没人使用,位置也不好,连把人关进来的人跟本大爷都有可能忘记有人关在这里呢。」

狱卒随口说出的玩笑话令赛克斯也笑了。

「哈哈哈,的确如此。毕竟殿下也想早日忘记你,与玛格丽特小姐过著愉快的生活。所以为了你自己好,最好在他忘记你被关在牢里之前,尽早向他低头道歉。」

赛克斯与狱卒一边嘲笑愚蠢迟钝的公爵千金,一边走出地牢,只留下大受打击的千金小姐一个人……理应如此。

然而,就在赛克斯与狱卒正要踏上阶梯的那一瞬间。

锵啷锵啷、喀锵!

「喀锵?」

奇怪的声响令两人回过头。

正好看见应该垂头丧气地坐在牢房里的蕾切尔……用粗重的锁链穿过铁栅栏与牢门,将两者紧紧捆住,并用巨大挂锁锁上的一幕。

这是蕾切尔展开反击行动的瞬间。

「啊?」

「你……你做什么?」

千金小姐出人意表的举动,令赛克斯与狱卒连忙冲回铁栅栏前。

然而,蕾切尔已经「锁上了门」。

「喂,这是什么?」

赛克斯冲过来,以锻炼出来的臂力摇晃房门,但用锁链捆得死紧的门纹风不动,连根手指都塞不进门缝里。

蕾切尔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与他对望。

「没什么,只是安全起见,上了只有我才能打开的锁罢了。」

「这里可是牢房喔,由囚犯上锁未免太奇怪了吧!」

赛克斯大喊,蕾切尔则沉著地回应。

「我也是未婚女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毕竟根据故事书,狱卒的娱乐似乎就是在上司掌握不到的时候折磨囚犯。」

「话虽这么说,这种事可是前所未闻啊!这锁链跟挂锁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那是我的自由。」

无论两人说什么,蕾切尔都不加理睬,这令赛克斯与狱卒都说不出话来。原本应该是将人关进牢房,这下子却成了对方将牢房当成堡垒。

「这……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被狱卒一问,赛克斯也无言以对。

「就算你这么问……」

「喏,你要怎么做?」

「呃,你没资格这么问吧!」

就算反驳插嘴的蕾切尔,她仍一脸严肃地回答:

「不不不,毕竟与我有关,我应该有插嘴的权利吧?」

「经……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没错……」

「好了,你要怎么做?快点,至少表达点意见如何?」

甚至连蕾切尔都催促起他来,这令不擅思考难事的赛克斯完全陷入恐慌。

「我在问你要怎么做吧?快点回答!快点,快啊快啊!」

「住口!别让我慌啦!呃,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面对出乎意料的发展,身为肉体派的他想不出该如何应对。既然如此……

「总……总之先去向殿下报告……」

骑士团长家的公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地牢后,全力冲往派对会场去找王子了。

03  千金小姐改造牢房

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艾略特王子无视周遭窃窃私语的人们,与马屁精们乾了数不清第几次的杯。

「哈哈哈哈哈,哎呀,真是愉快!」

「殿下,终于成功了呢!」

「是啊,我终于将那个可恨的蕾切尔定罪了!玛格丽特,感谢你的协助……」

「别这么说,我并没有帮什么忙……」

「咻──咻──!」

在气氛相当不错的情况下,艾略特与玛格丽特终于不顾他人眼光地将脸凑近彼此……就在这瞬间。

「殿下──!」

体格高壮的青年冲进了大厅。

「……赛克斯,你竟然在气氛正好的时候……」

骑士团长家的公子突然一把抓住恨恨地看著他的王子的手臂。

「发生了稍微紧急的事态,请您马上过来!」

「怎么回事,喂?」

或许是心急的缘故,赛克斯在获得王子的首肯之前就拖著他迈开步伐。他从人墙中强硬地只将王子拉走的模样,就像在婚礼上强行抢走新娘的前男友。

总之在责怪赛克斯失礼的态度之前,若是不先让他冷静下来,自己可能会受伤。艾略特敲了敲赛克斯紧抓住自己手臂的手。

「喂,别扯我的手臂!你的握力抓人很痛耶!」

「啊,非常抱歉!」

赛克斯连忙松手。正当艾略特心想终于能冷静下来听取汇报时……

「那么,请往这里走!」

「啊?喂,住手啊──!」

赛克斯以双手横抱起艾略特……换言之,就是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他后,就以如同奔驰的马匹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被留下的人群中……

「赛……赛克斯……把艾略特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玛格丽特与其他阿谀奉承之辈都感到困惑不解。

「哎呀……殿下真正的对象是阿比盖尔大人吗?」

「而且,就那种情况看来……唯我独尊的殿下反倒是受?」

「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今天没有出席的众人才行!」

原本在远处观望的诸位千金就这样将攸关艾略特立场的重要资讯散播出去。

就在赛克斯以引人瞩目的方式,将不顾旁人目光在晚宴上与玛格丽特小姐打情骂俏的艾略特掳走并带到地牢时……状况更加进化(恶化)了。

「真是的,蕾切尔到底怎么了……什么……!」

原本在中途发著牢骚的艾略特看见地牢的模样后也哑口无言了。而理应做好心理准备的赛克斯,也因为超乎预期的状态而说不出话来──牢房里已经化为与短短三十分钟前截然不同的空间。

所谓地牢,是将一个宽敞的长方形房间以铁栅栏隔成两区的设施。

隔著铁栅栏,前方是作为狱卒待命、监视用的房间,角落设置有与墙壁相同的石材建成的阶梯,家具则只有一套粗糙的桌椅。

楼上的宫廷侍者的厨房会将囚犯的餐点送来,所以这个房间里并没有厨具;而相同地,审讯时囚犯会被带到禁卫军值勤室,因此这里不需要任何家具。

铁栅栏内侧的房间为囚禁罪犯的区域,所谓的「牢房」指的就是这一区。内部只有与前方房间无异的石墙、地板与天花板,角落设有马桶、淋浴设备与洗手台。两个房间只以毫无遮蔽功能的铁栅栏区隔,实际上是一个相通的房间。

正因为是地牢,几乎都位于地下室,只在墙壁高处设置了几处兼作换气、采光用的细长窗户,并设计成可从建筑物外侧看见地板下的通风口,当然同样也装了铁栅栏。房里的照明仅只于此,如果没有油灯或蜡烛,就连白天也略显昏暗。

在如此杀风景的空间生活艰辛与否,端看囚犯的地位与将其关进去的那一方的度量。

如果囚犯是需要多加关照的大人物,或是监禁他的人心怀怜悯,就能过著还算文明的生活。牢里会提供垫褥、寝具与桌椅,并允许在厕所或淋浴区前摆设屏风确保隐私。

倘若监禁的目的为虐待,或是下令者性格残暴……就不会提供任何物品。囚犯只能蜷缩在石版地上,因寒冷而颤抖,以摆放在地上的浅盘进食,并忍受在排泄与淋浴时被守卫全程监看的屈辱。

多数人单是听到这样的内容就颤抖不已,更不用说是被关进牢狱的当事者了……

话虽如此,这些内容其实几乎全是都市传说。

真要说起来,这间牢狱近期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使用。

因为相较于从前,受刑人受到的待遇显得人道许多,如今需要礼遇的囚犯已经不会使用地牢,而会关进无法逃脱的客房里并派人监视。

相对地,不需要特殊礼遇的卑贱罪犯也不会被特地关进王宫的地牢,只需丢进郊外的气派大型监狱,跟平民关在一起就行了。

这座地牢原本是内乱跟阴谋如家常便饭的从前为了虐待失势的有力人士而建造的,因此在长年和平的现在,这个房间就成了关押的虽是贵族或朝臣,待遇却连普通囚犯都不如的矛盾存在了。

这么一想,睽违许久被关进这座地牢的蕾切尔•佛格森正是符合这矛盾条件的人物。虽贵为公爵千金却遭到王子憎恶,期待她吃尽苦头。这年头这样的人已经不多见了,可说是难能可贵的人才。

话虽如此,若说到艾略特王子是否如此老谋深算……

其实不然。他不过是因为蕾切尔欺负可爱的玛格丽特而想将她扔进糟糕的环境罢了。至于居住环境如何,打一开始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王子只想藉由入狱这种对贵族而言是奇耻大辱的事情令蕾切尔感到绝望,只要她向玛格丽特磕头赔罪,自己也不是不能原谅她──在艾略特的脑中只有这种暧昧模糊的想法,完全没思考过半点具体的内容。

而且,王子将蕾切尔从社交场合驱逐之后,直到被赛克斯拖走为止,完全忘了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只顾著与玛格丽特打情骂俏。

因此在抵达牢房之前,他完全搞不懂侍从为何会慌张地要自己来看这个邪恶的女人。

……于是在抵达地牢时,艾略特王子完全无法理解映入眼帘的景象。

在地牢里看得见地面的空间,被自己毁婚的公爵千金正放松地待在那儿。

理应是石版裸露的区域铺著绘有几何图案的地毯;深处原本毫无遮蔽的浴室区还挂上品味高雅的花朵图案浴帘。

今天才入住的房客身上的晚礼服已经换成了朴素的家居服。地毯上摆著让贤者一秒变废人的懒骨头,而蕾切尔就在上头慵懒地看书。也就是说,在她身旁已经设置了足以供她阅读的明亮台灯。

按理来说,她被关进牢里时明明只有身上的服装,她是怎么换衣服的?

家具又是从哪里搬进来的?

这不可能。

这副景象令人难以置信。

铁栅栏的这一侧确实是地牢……

而另一侧明明同样也是地牢,裸露的石墙里头却变成了看似舒适的居住空间。

众人不发一语地盯著这不可思议的景象。似乎察觉了什么的千金小姐坐起身。

「?」

蕾切尔完全无视铁栅栏外的情况又坐回去后,从酒精灯上拿起煮水壶,将煮沸的热水注入茶壶中,盖上壶盖。显然与现场不搭调的红茶芬芳香气,在杀风景的牢里逸散开来。

「嗯嗯~~……!」

蕾切尔闻著香气,露出满足的微笑。

没想到她在牢里连茶具组都能准备好,这令原本就已经傻眼的艾略特下巴都掉了。赛克斯与狱卒也面面相觑,说不出半句话。

隔了整整五秒后,王子才回过神来,抓住铁栅栏。

「你这家伙!是从哪里把这种东西带进来的!」

蕾切尔冷冷地回答:

「这是我自己准备的,并不会增加国库负担。」

「不是那种问题!」

「这是私人物品,您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就说了我不是在问这个!我的意思是,你是从哪里变出牢里那些东西的!」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令艾略特咬牙切齿。这时在他面前──

蕾切尔露出缺少了什么的表情四处张望,接著打开其中一个木箱取出茶点──那是一开始就被搬进来,理应塞满废弃品的木箱。

没错,正是蕾切尔被押进牢房前就在这里的木箱。

「……原来是从那里吗!」

赛克斯大喊。

「怎么了?」

狱卒向搞不清楚情况的王子说明。看著一边嚼著饼乾一边看似幸福地啜饮红茶的前未婚妻,了解个中玄机的艾略特感到头晕目眩。

「她……她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将长期抗战用的物资事先搬进来了吗?」

王子惊愕地低语,蕾切尔则泰然自若地回应:

「正确来说,是我的手下。哎,总之就是预期或许会有这种情况而做了准备。」

蕾切尔无视哑口无言的王子一行人,翻开夹了书签的页面,再次沉浸于书中。

蕾切尔•佛格森虽是公认的美女,存在感却莫名薄弱,有时甚至会忘记她曾在宴会上与王子一同接待宾客。

看似纤弱的美貌缺乏表情,基本上是个沉默寡言,不太会表达自身想法的人。即使询问意见,她也会配合王子。

就作为女伴来说,如同王子影子的蕾切尔是个方便的女子;然而在觊觎王子殿下的千金们口中,蕾切尔则是个过度朴素,配不上王子的对象。

待在耀眼俊美的王子身边,如同不碍事的附属品般美丽却不起眼的未婚妻。

就是个没有自我,除了衬托王子的高雅外一无所长,正因如此才显乏味的千金小姐。

因为是这种女人,艾略特才会认为即使将她定罪,她也不会抵抗,而胆敢在那种场合公然毁婚……

所以他这么想──

……此刻在自己眼前,在这种离谱的地方随心所欲的女人到底是谁?

04  公爵掌握事态

在今天这场年轻人聚集的晚宴上,蕾切尔被王子当众毁婚的消息紧急传入了佛格森公爵耳里。

公爵家因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态而陷入混乱。当家达恩•佛格森一边准备紧急进宫,同时也为了掌握状况,派出家臣收集情报。

在情绪愈发焦躁的情况下,陆续归来的部下接二连三带回零碎的坏消息。

「王子在今天的派对上宣布毁弃与蕾切尔的婚约,这件事千真万确吗?」

「是,属下已经透过复数情报来源确认。王子在晚宴中,于会场正中央将小姐拘捕,并宣布与她断绝关系。」

部下的报告令公爵抱头苦恼。

「那个笨蛋王子……!他或许自认使出了绝妙的一手,但难道没意识到场合极度不理想吗?先不论孰是孰非,这完全是常识问题了……」

达恩已经判断王子将会失势。

冷静分析就能明白,这种无视一大堆贵族礼仪及惯例的毁婚情节,只要惊动国王出面收拾残局,无论如何都会引发问题。

王子毫无预警地与他的女儿毁婚一事固然令他感到愤怒……但是对现在的公爵而言,比起这些事,真正的问题在于……

公爵「砰砰」地拍了办公桌。

「那个虚有其表的男人……偏偏唤醒了『鬼之子』……!」

公爵的长女蕾切尔自幼就是个漂亮的孩子,拘谨的举止与梦幻的外表,令其他家族的人认为她是个内向稳重的美少女。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时期,公爵夫妻得意洋洋地以爱女为傲,认为她是个身心皆十分优秀的孩子。

然而这是天大的笑话。

在女儿逐渐随著成长展现自我后,公爵夫妻的笑容开始僵掉了。

毕竟她的行径比半吊子的孩子王还要恶劣。

她会身穿裙装攀爬大树,若是被欺负人的淘气孩童包围,就会朝他们扔掷蜂窝;如果有年长的孩童作为援军前来寻仇,她会以暗藏的擀面棍把人打倒,还将带头的少年推进池塘加以报复。

在公爵听闻骚动赶到时,还目睹女儿为了不让跌落池中的少年爬上来,在他靠近岸边时朝他扔石头的景象。

当时,女儿还一本正经地对阻止自己的父亲这么说:

「不要紧,只要持续从上方扔下石头,他就暂时浮不上来了。」

在这瞬间,公爵认为自己的爱女应该有极高机率精神异常。

总之,公爵先向蕾切尔指出要用石头压住水里的男孩子有多困难,并说明石头下沉时水的抵抗力、不固定形状的石头在下沉时轨迹的不确定性。在面对这种状况时指导这种内容,达恩当时的内心状态或许也默默陷入了混乱。

「不愧是父亲大人!」虽然女儿眼中闪著光芒夸奖他,但老实说,这还是他头一次如此想将女儿的称赞当作耳边风。

察觉了蕾切尔扭曲个性的双亲历经感人肺腑的努力后终于有了成果,随著女儿逐渐成长,也学会表现出与外表呈正比的社会化程度。

在藉由将礼仪或道德观念比喻为游戏规则,让她理解需要有秩序让任何人都能公平地游戏人间之后,大致上将她栽培成理想的模样了。

不过,公爵夫妻并未忘记。

如果没有「非遵从规则不可」的想法,不知道卸下紧箍咒的女儿会做出什么事。

所以他们重视身为贵族子女须具备的伦理,以此教育蕾切尔……没想到竟然会发生毁婚一事。

公爵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艾略特王子(混帐家伙)将基本条件(棋盘)整个推翻了。

受到急于赶往现场的焦躁感驱使,公爵同时慌张地下达指示。这时,一名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向他回报。

「收到详细情报了!」

「有什么动静吗?」

脸色发青的家臣向焦虑至极的公爵报告:

「已经得知比较详细的情况……在殿下宣布后,小姐似乎仍面不改色,乖乖束手就擒并送进地牢了。」

「……」

公爵的动作瞬间停顿……接著就垮下似的瘫在椅子上。管家连忙赶过来。

公爵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吐出一句话。

「看来……殿下完了。」

「是。」

十分清楚蕾切尔成长过程的管家也深深颔首。

蕾切尔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单凭公爵是无法收拾残局的。只能放手让那孩子随心所欲去做,直到她气消为止……

这下就连焦急也没了意义,公爵瘫坐在办公桌前,缓慢地开始将菸丝塞进菸斗。

总之先抽一根吧,就这么办。自己能做的事仅只于此。

公爵吸了一口后,吐出百感交集的烟……这时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话虽如此……乔治当时应该也在会场才对,这种时候,那家伙在做什么?」

除了身为未婚妻的蕾切尔,弟弟乔治应该也以拥戴者的身分随侍在王子身边。如果他能在事态演变得如此严重之前介入调解或向公爵报告,应该就能将骚动的影响压到最低。

公爵疲惫地如此低喃,前来回报的仆人就战战兢兢地补充呈报的内容:

「关于这点……少爷似乎跟殿下等人同样为处于漩涡中心的男爵千金著迷,因此相当积极地协助将小姐入罪。」

公爵与管家面面相觑。

「乔治……死定了啊。」

「是。」

「都已经认识自己的姊姊十六年了,那个笨蛋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懂?」

他明明应该看过蕾切尔随心所欲乱来的模样,到底在搞什么鬼?

要是蕾切尔将怒火发泄在弟弟身上,公爵并不打算袒护自己的嫡子。

要是那么做,难保自己不会受到波及。

比起搞砸一切的蠢儿子,公爵更珍惜自己的性命。

就在公爵下意识地仰望天花板抽著菸时,走廊上传来嘈杂的声响,妻子接著冲了进来。

「啊,达恩!」

「伊榭丽亚!」

公爵连忙站起身,步伐紊乱的妻子就这样扑到他的胸膛。

「蕾切尔她……蕾切尔她……!」

「我知道,我刚才听了报告……你振作一点!」

惊慌失措的妻子泪水盈眶地大喊:

「可是亲爱的……!蕾切尔竟然一声不吭地被带走……她可是杀意十足喔!这样下去,我们家族的未来与殿下的性命堪忧啊!」

「别担心!蕾切尔已经十七岁,不是个孩子了,她是具备成熟判断力的年纪了。」

公爵以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语安慰哭喊的妻子,但她完全无法因此松口气。

「达恩,我曾经目睹那孩子小时候一边唱著《丽兹•波顿童谣》,一边愉悦地挥舞手中斧头的模样,你不会明白我当时的心情……!」

「伊榭丽亚,冷静下来!不要紧的,你别担心!蕾切尔已经在这十年成长为出色的淑女,如果是现在的她,应该不至于直接用钝器殴打殿下……而是会采取不触法的方式,进行精神方面的折磨报复!」

「真的吗……?蕾切尔真的不会有问题吗?难保那孩子不会为了杀掉王子而让王都陷入火海啊。」

「伊榭丽亚,相信我们的女儿。那孩子既聪明也有教养,不可能会做出与对方同归于尽的蠢事,不是吗?想必她会用不露痕迹的手段,单方面把殿下整得惨不忍睹。」

话虽如此……

女儿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她真的不会仰赖凶器吗?

就连公爵也无法预料。

究竟该如何平息事态才好……现阶段,公爵除了叹气之外无能为力。

在两人身旁虽有许多佣人……但由于所有人都对这个家的情况知之甚详,以至于没有半个人能加以吐槽。

「打扰了。」

就在公爵轻抚著妻子后背时,一道十分沉著冷静的声音徵求入内许可。在全体仓皇躁动的宅邸中,那声音甚至令人感到不协调。

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蕾切尔的贴身侍女兼儿时玩伴苏菲亚率领著众女仆鞠躬致意。

「哦,苏菲亚,你来得正好。你听说蕾切尔的事情了吗?」

「是的,当然。」

「我要立刻前往官厅抗议,你先做好准备,到时候跟我一起前往。并替被关进牢里的蕾切尔送些日常用品过去,要是被阻拦就报上我的名号。」

总之得先替被直接从宴会上押进牢里的蕾切尔带些换穿衣物,或是当下所需的生活用品。让最接近蕾切尔的苏菲亚负责打理是最快的──公爵原本这么想……

「不,这点请不用担心。」

「已经在做准备了吗?不愧是苏菲亚。」

「是,已经整理好『搬进去了』。」

「这样啊,准备得真周到……嗯?已经搬进去了?」

公爵看向轻描淡写地吐露让人无法充耳不闻的话语的侍女,灰发少女与她身后的两名女仆全都泰然自若地颔首。

「小姐事先得知了今晚将会被毁婚的情报,因此我们已经遵照小姐的指示,准备好三个月份的生活必需物资与食材,并搬进王宫地牢里了。」

比起私底下表情意外丰富的蕾切尔,苏菲亚更加面无表情。而这名侍女此刻也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如同讲解普通常识般将令人惊愕的事实摊在眼前。

「……啊?」

各式各样的问题同时在脑中盘旋,公爵扶著额头询问女儿的侍女。

「等……等一下……你说事先得知情报,那为什么蕾切尔刻意什么也不做?而且,虽说是一人份,要怎么将足够生活三个月的物资搬进王宫里?」

效忠于蕾切尔的侍女就像要表示「您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话?」般回答:

「虽然对于王子是否会付诸实行半信半疑,但在取得王子的毁婚计画情报时,小姐曾经说过:『如此一来,不仅能将毁婚的责任推给那个笨蛋,还能获得暂时什么也不用做的假期?这不是很棒吗!』」

「……蕾切尔……」

「此外,在与王子的婚约正式决定后,小姐组织的我等『暗夜黑猫』就已经逐步侵入了王宫中的重点区域。这次的事也一样,只要事先得知消息,要将物资伪装成公务名义送进王宫,凭我等的势力可说是轻而易举。」

「蕾切尔……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公爵在得知女儿比预期中还要泰然自若之后放下心来。

此外,更因为知晓了女儿的黑暗面比想像的深沉而恐惧地发抖。

为什么在自己家里会存在著连身为当家的自己都不知情的谍报组织?

而且还深入到不须经过检查就能派遣数辆货车进入王宫,那岂不是比他国的间谍网更危险吗?

说起来,既然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要暗杀王子一个人根本绰绰有余吧?

诸如此类的各种想法在公爵脑海中盘旋……

「总之,我要去向官厅抗议。」

「路上小心。」

他已经放弃思考了。

05  千金小姐驱赶王子

蕾切尔理应遭到监禁,却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将喜欢的家具搬进来轻松地看书,并享受悠闲的午茶时光──艾略特王子呆愣地望著这副景象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连忙朝铁栅栏内怒吼。

「喂!这里是监狱耶!竟然当作自己家一样放松!」

「那边那位可是说过『久居为安』喔。」

「话虽这么说,也不该到这种程度吧?喂!快想办法治治这个笨蛋!」

王子的矛头突然转向,令狱卒不知所措,这也是理所当然。

「就算您叫我想办法……」

「我可不是为了让蕾切尔过著愉快的别墅度假生活才把她关进牢里!把这家伙搬进来的物品全数没收!」

话虽如此,就是因为做不到这点才会把王子请来。

「就算您这么说……其实……」

「你……你说她从内侧反锁了……」

狱卒说明了挂锁的事情后,艾略特的下巴再度掉了下来。被闪耀俊美的王子殿下回以空洞的眼神,该说毛骨悚然还是很愚蠢呢──狱卒如此心想。

「该如何是好?」

狱卒束手无策地询问,但其实艾略特才想问这句话。他瞥了赛克斯一眼,只见这家伙同样愣愣地呆站在原处,完全无法指望他。

囚犯的弟弟是谋略派,要是有带他一起过来就好了……虽然这么想,但现在叫他过来就像在宣扬自己的无能。

王子为了得出解答,烦躁地抓著脑袋,绞尽脑汁的结论就是依靠蛮力突破。

「把锁破坏掉!只要剪断锁链就能打开了!」

艾略特踹了木偶(赛克斯)的屁股一脚。

「喂,派几个骑士!叫他们带著工具过来!」

「啊?……!是!」

艾略特听著身后赛克斯冲上阶梯的脚步声,嘲笑躺在懒人椅上的蕾切尔。

「正因为你做出这种耍小聪明的举动,给人的印象才会更差!我马上就会让你恢复你应得的待遇,连一条毛毯都不会留给你,尽管想像自己凄惨的模样,浑身颤抖地等著吧!」

王子以邪恶的笑容洋洋得意地宣告要将女子剥光,那副模样完全就是三流的反派角色。

前未婚妻转过头瞟了没意识到这一点,哄然大笑的王子后,扬起嘴角哼地嗤笑。

「……要是能如你所愿就好了呢。」

赛克斯带著四五名骑士回来后,王子立刻给他们看关键的挂锁。

「就是这个。」

「呜哇……要剪断这个吗?」

其中一人惨叫起来,其他人也露出同样的厌烦神情。这也理所当然吧。

王子用手指拎起的锁链是以约一公分粗的钢所打造。这里指的并非锁链的直径,而是作为原料的铁材直径。换言之,这条锁链就像是以约五六公分粗的铁环串起……相信就算说是城门专用锁链也不会有人怀疑。而如此牢固的东西竟然被用在区区地牢出入口。

为了配合这个尺寸,串住锁链的挂锁也十分庞大,单凭蕾切尔的纤瘦手臂,恐怕得靠双手才搬得动。她还细心地将锁孔朝向从铁栅栏外侧看不见的方向。

「我听说是要剪断锁链,所以带了老虎钳来,但是……」

骑士拿出的是一般用来剪断铁丝等物的特殊剪刀。这是利用杠杆原理增幅施力,让剪断物品的力量增加数倍的巨大剪刀。

但是……

「如果是这种粗细的铅材,或许勉强还剪得断……」

「这个剪不断吗?」

「这锁链是钢铁材质吧……况且还不是铸铁,而是锻造的……」

保险起见,两名骑士合作试图剪断锁链。

然而,无论他们再怎么施力,锁链上甚至连点凹痕也没有。

「没办法。」

「如果两个人办不到,就四个人一起施力!」

「殿下……所谓的钢材并不是粗细加倍的话靠加倍的力量就能剪断的材质喔。」

「是这样吗?唔呜呜……不能想办法处理吗?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虽然姑且也带了铁锯过来……」

由于骑士也准备了可切断金属的锯子,就决定试著锯锯看。而他们轮番上阵努力的结果……

「殿下,虽然锯出了浅浅的伤痕,但是……」

「唔嗯……锯了将近三十分钟,只有这种程度吗……」

照这种速度,恐怕得锯到黎明了──艾略特差点没失神,这时最后一名接手锯子的骑士给他看锯刃。

「此外,如您所见,铁锯的刀刃已经磨平了。」

「……备用的锯子呢?」

「就算找遍全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地牢就此陷入一片沉默。

在鸦雀无声的众人身后突然爆出压抑住的笑声。艾略特回过头,只见正在看书的千金小姐肩膀抖动著。

帅气王子瞬间大为恼火,踹了隔在自己与她之间的铁栅栏。

「喂!你以为是谁引发了这种骚动!」

「不正是殿下您吗?要不是您将我关进牢房,会引起这种骚动吗?不会吧。」

「唔!」

若要追根究柢,确实是这么回事。

意识到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艾略特顿时面红耳赤。

到底该拿这家伙怎么办!

原因的确出在艾略特身上,无论是毁婚、定罪或把蕾切尔关进牢里的人都是他……话虽如此,被「装饰用的花瓶」愚弄到这种地步令艾略特气愤至极,他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喂,拿长枪来刺这家伙!」

「殿……殿下?」

赛克斯、狱卒及骑士们都吃惊不已时,艾略特大吼大叫起来:

「我不是叫你们杀了她,只要让她受点伤,她就无法继续闭门不出,会主动打开门锁出来!」

「话虽这么说……!」

赛克斯与骑士们面面相觑。

说起来,虽然王子突然宣布毁婚,基于这道命令将她关进牢里也很难称得上是正规程序。王宫包括地牢在内都归国王所有,因此将蕾切尔关进地牢一事可说是没有权限的王子擅自使用国王所有物。至少得等外出视察的国王回来,否则无法进一步下判断。

不仅如此,毁婚尚未获得正式承认,如果在这时伤了王子的未婚妻将会如何?蕾切尔并未实质犯下任何罪行(虽说欺负了王子的女友,但照理说不可能会因此入狱、处刑),所以如果遵从王子的命令,搞不好反而会受到惩罚。

到时候,怎么想都不觉得王子会出手相助。就在赛克斯与骑士们默默地互相推诿责任时,等得不耐烦的王子又开始怒骂……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喂,你们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只要稍微刺一下这家伙,让她……」

「?」

王子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狐疑的众人先看向王子……再顺著他的视线望去,接著同样僵住了。

铁栅栏里的千金小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而且以明显十分熟练的姿势架起弩弓朝向他们。

「竟……竟然还带了武器进去……?把武器带进牢里,未免太没有常识了!」

「事到如今,您还在说什么啊?还有,这并不是武器。」

「咦,不是吗?」

「这是为了行使自卫权的防身工具。」

「还不都一样,白痴!」

蕾切尔先瞄准了艾略特,却摆出无论对手是谁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的架式。而外面的骑士等人手上则毫无能与之抗衡的远程武器。

这群男人不由得倒退一步,蕾切尔看著他们,露出嘲讽的笑容。

「毕竟殿下既没头脑也不擅长忍耐,我早已预料到会这样发展了。顺带一提,与在街上跟女孩子调情嬉闹的殿下不同,我很喜欢和父亲或叔父一同去打猎,也击落过不少飞在空中的野鸟喔。」

然后……她展露令人背脊发凉的美丽笑容。

「三年前左右,我们曾在下榻的村庄碰上山贼……公爵家的士兵当然瞬间就将其镇压了,但我也帮忙解决了『三只』左右。换言之……只要是敌人,即使是人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射击,请您记住这点再放马过来喔。」

不妙。

除了这句话,赛克斯等人说不出其他话来。

这年头,就算是骑士也不太有实战经验。无论是骑士或是士兵,就算能与敌人交战,要给对方致命的一击也需要做好相当的心理准备。在战斗中意外失手杀害敌人,与明白那一击能确实夺走对手的性命,两者所需的是不同的觉悟。能够流畅地斩杀敌人的老手,在骑士团里也是屈指可数。

在持续至今的太平盛世中就是如此……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地竟然存在一名历经实战洗礼的贵族千金。

既然她说「会杀了你喔~~」就表示她真的会这么做吧──艾略特与赛克斯好歹也听得出这个意思。

蕾切尔可爱地微微歪头。

「只要不对我怎么样,我就会允许你们这群呆头鹅在外头参观。不过若是想加害于我或者突破牢房,我可是会行使自卫权。」

蕾切尔依然带著笑容,下巴上扬指了指阶梯。

「如果没事就请回吧。」

为什么自己得听从囚犯指挥?──这群围观的人没有余力思考这种事。

听了蕾切尔这番话,艾略特双腿发软,骑士们慌张地将他拖走。虽然看似是守护著主子撤退,不过单纯只是因为上司留下的话自己也不能逃跑,才会把他带走罢了。

顺带一提,狱卒是第一个逃跑的。

总算从震撼中振作起来的艾略特被赛克斯推著走上阶梯并大喊:

「既然你这么喜欢坐牢,就随你高兴爱待多久就待多久吧!相对地,我可不会给你任何餐点或物品!就算你想出来了,我也不会开门!即使你哭著求我,我也不会放你出来!」

蕾切尔重新翻开原本阖上的书,并且打著呵欠回应前未婚夫拋下的台词。

「真希望你至少是跟我面对面说出那种台词啊。」

蕾切尔并不期待对方回答,毕竟在她说完时,胆小鬼王子殿下早已逃远了吧。

蕾切尔一边期待著从明天开始的愉快堕落生活,就这样抱著书本入睡。

06  千金小姐偶然耳闻好消息

这是在蕾切尔被关进地牢的三周前左右的事。

佛格森公爵家的守门人正在打扫门廊时,看见了在夕阳下归来的马车。他朝玄关里喊:

「小姐回来了!」

屋里传来家中的人听见之后为了出来迎接而慌张地东奔西跑的声音,守门人也转身跑向自己的岗位打开大门。他在恰好的时机打开门,刻有公爵家家纹的马车就这样维持原速经过他面前。

身为第一王子的未婚妻……或者说未来的王妃,正在王宫接受特别教育的蕾切尔小姐返家了。

由管家与女仆长率领的佣人排在左右两侧鞠躬,蕾切尔则面带微笑一边致意,一边在大厅前进。

她给了询问今天学习情况的管家简短的自我评价;针对女仆长确认晚餐时间的问题回答:「和平时一样在两小时后。」蕾切尔在这之间也开朗地向鞠躬的女仆和仆人致意,一边步上大阶梯后走向自己的房间……房门一关上,她就这样瘫倒在床上。

「啊~~……累死我了……」

蕾切尔趴著发起牢骚,但以贴身侍女苏菲亚为首,专属蕾切尔的女仆们并未加以安抚,而是一言不发地替她脱下饰品和衣物。在王宫学习似乎相当辛苦,她一回到家就整个人倒下已经是家常便饭。

这些贴身侍女必须在两小时内让枯萎的蕾切尔振作起来、沐浴、重新整装,回到能与公爵共进晚餐的运转状态才行。

女仆们展现灵巧的绝技,在主人维持趴姿,几乎不需移动的情况下将她脱个精光。

这也是理所当然。从蕾切尔开始前往王宫接受王妃教育起,女仆也努力钻研各式各样的技术以协助主人。为了避免造成疲惫的主人负担,至少得办到在她躺著的情况下褪去礼服。

只要趁她还站著的时候脱下不就好了?──这里不会有人说出这种正确的言论,众人基本上是以蕾切尔的行动为优先。

她们在替蕾切尔披上薄布后倒退一步,换苏菲亚走上前。她以双手指尖迅速地从蕾切尔的后脑杓到脚踝,轻抚她的全身上下。

「……讲课四小时、舞蹈两小时,此外是……餐桌礼仪与前往附近视察吗?」

苏菲亚以肌肉的紧绷程度推测今天的课程,仍然把脸埋在枕头的蕾切尔则敏捷地摇了摇头。

「不对……是讲课三小时、舞蹈两小时、走路方式一小时、优雅的观剧方法两小时……还有在仅限妇女出席的场合社交方式(搏斗)……尽是些令人肩膀僵硬的课程。」

「优雅的观剧方法是指?」

「以自以为了不起的姿势抬头挺胸,一边华丽地展露笑容一边热衷地眺望舞台──表现出这样的姿态……但实际上是看著空无一人的舞台,并且被身为讲师的贵妇人(臭老太婆)们指摘『角度不佳』、『要酝酿出王室的品格』等等的课程。最后甚至还说我『眼神空洞,要愉快地闪闪发亮』之类……谁有办法看著无人演出的空舞台流露热情的视线啊……」

「感觉是旁人来看会显得很蠢的课程呢。」

「就算是从当事人的角度来看也很蠢喔。」

苏菲亚打了暗号后,不知何时增加了人数的女仆共八人围住蕾切尔。

「真令人同情……就让我们竭尽全力疗愈疲惫的小姐您吧。」

「……虽然我每次都说一样的话,拜托手下留情喔……」

「这是当然。」

苏菲亚回应主人的提醒后,向就定位的部下下达指示:

「今天重点是肩颈与小腿到脚踝!处于相当紧绷的状态,请澈底执行!所有人上吧!」

「我不是说要手下留情吗?……唔呀啊啊啊啊啊啊!」

包括苏菲亚在内,九人一起袭向蕾切尔──以干劲MAX的力道替她按摩及穴道按压。那是不只用指尖,甚至用上手指第二关节或穴道按摩棒的道地按摩……而且是全身同时。身为贴身侍女长,苏菲亚当然名正言顺地负责最为有感(疼痛)的脚底。

「啊呜!唔啊!噫嘎啊啊啊啊啊!噫嘻……噫呀噫噫!」

虽然常听说有人因为按摩相当疗愈而舒服得睡著……但攻向蕾切尔的按摩可不是那么可爱的服务。九人压制住痛得跳起来的小姐,同时全力帮助她放松。

「我说过很多次了!为什么要全身同时按啦!」

「我也说明过许多次了,时间不够一次只按一处,没办法。」

「你嘴上说没办法,但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愉快啊。」

「毕竟我只是轻轻戳一下,小姐就痛得弹起来,怎么可能觉得没意思呢。」

「如果有劳资纠纷就去罢工抗议啊!」

「这全是为了小姐您。哎呀,您的肾脏……」

「啊嘎啊啊啊啊啊啊!」

「而且似乎相当疲劳。」

「噗嘎啊啊啊啊啊!」

「……嗯,按压涌泉穴时也跳得这么厉害,看来双腿也累积了不少疲劳呢。莉莎、米摩莎,也重点式地按压承山与三里穴。」

「是!」

「快~~住~~手~~!」

女仆将已半失去意识的主人轻轻抬进浴缸,以低温慢慢熬煮。在全身的雪白肌肤转为粉红色时,抬起来并裹上浴巾,接著轻轻地按揉避免按摩后的乳酸堆积。

在这时候让蕾切尔喝下冰凉的柠檬汁,她才总算逐渐恢复意识。

「……每一天都得接受不仅无趣还令人神经紧绷的王妃教育,甚至附送这种苦行套组……简直是身在地狱的日子。啊~~真不该成为王子的未婚妻……」

「我们也因此才能每天都过得很愉快。」

「工作压力应该要用购物或边走边吃来发泄吧?」

「购物或享用美食会伤荷包,我也想避免会令人发胖的兴趣。说起来,小姐认为这世上还有其他胜过听您惨叫的娱乐吗?」

「有吧,一定还有许多娱乐才对。」

蕾切尔冷静下来后,苏菲亚一边监督其他女仆准备晚餐要穿的服装跟化妆品,同时取出报告摘要。

「有许多事需要报告,不过其中有一件特别紧急且严重的事情。」

「哎呀,是什么事?我们在王宫里运送机密文件的管道曝光了吗?」

蕾切尔喝著柠檬汁,歪头表示不解,苏菲亚默默地递出报告书。

「呃~~?『E正在策划毁弃与首领之间的婚约』……啊?」

就连蕾切尔也不禁发出愚蠢的声音。

「而且还是『已经下定决心,正在研拟具体计画』。」

苏菲亚向默不吭声地凝视著文件的蕾切尔报告详细情况。

「之前曾经报告过,王子与他的马屁精全都著迷于最近开始在王宫转来转去的男爵家千金……看来那个女的终于下定决心要成为正妃,试图著手排除碍事的小姐您了。很遗憾地,其中也包括乔治少爷……证据就是他明明参与并共谋具体计画,却没向家里报告。」

苏菲亚报告到这里,稍微压低声音询问:

「请问您认为该怎么做……?」

只要蕾切尔动员自己的手下,无论是要击溃王子的企图抑或他本人都轻而易举。蕾切尔培育的密探就是拥有这样的力量。

「……这个嘛。」

蕾切尔将报告书还给苏菲亚。

「增加暗语吧。从这段话看来,『首领』指的是谁根本昭然若揭。」

「非常抱歉,在制作暗语表时实在没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态。」

苏菲亚将报告书收进怀里,再度抬眼看向主人。

「那么,该怎么做呢?」

「这个嘛……情况确实出乎意料……」

蕾切尔瞪著半空陷入沉默,苏菲亚则静静地望著她的侧脸。

自己敬爱的蕾切尔的结婚对象。

艾略特王子有华丽的外表,很受年轻女性欢迎,但其实有著不太好的传闻。如果只是有见不得人的经历也就罢了,但他单纯是个无能得令人觉得乾脆的家伙。

那可不行。

外表俊秀当然是再好不过,但内在若是配不上英明的蕾切尔,夫妻生活很快就会出问题。虽然常听说某些无足轻重的贵族其实是假面夫妻,但下一任国王夫妻若是合不来,即使不是蕾切尔的佣人,听到这种传闻也会产生危机意识吧。

如果是个对妻子言听计从的白痴,那么由蕾切尔操控全局还有办法处理;然而无能就糟糕了。明明一点用处也没有,却只有自尊心跟常人无异。若蕾切尔指手画脚,确实很无能的他想必会一肚子火,不顾后果地一味反对吧。

现实的问题在于,听蕾切尔(与潜伏在王宫的眼线)所言,品行端正的蕾切尔与生活随便的人渣王子可说是极度水火不容。当蕾切尔提点王子要好好做的时候,他还会嫌烦而不肯听从。

不过是「区区」王子,竟敢忤逆小姐……

苏菲亚对于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家大少爷心怀杀意。只要蕾切尔许可,苏菲亚甚至打算亲手将这愚蠢又无能还花心且不明事理的人渣王子大卸八块。

顺带一提,苏菲亚并没见过艾略特本人,关于他的人物评价是由传闻推测而来。虽然提醒自己要保持客观,不过一旦危及小姐的利益就会「稍微」怒上心头,这是苏菲亚「可爱」的缺点。她自认如此。

蕾切尔放下空玻璃杯后,转向苏菲亚。

「那么具体来说,他们打算怎么做?」

「是,他们计划在下个月庆祝社交季揭幕的晚宴上训斥小姐您,并当场宣布毁婚,由男爵千金继任为未婚妻。」

「原来如此……毕竟那个场合只有年轻贵族会出席,不需要担心被父母辈或政界的有力人士当场阻止。这做法是乔治提议的吧。」

「您猜得出来?」

蕾切尔耸了耸肩。

「如果是艾略特殿下,他一旦下定决心,想必连事前的疏通都不会处理,隔天就跑来跟我说了。」

「还真是个白痴呢。」

「毕竟他的评价是『养分全集中到外表去了』啊,而且那时国王与王妃陛下正好前往南部的矿山地带视察,并与公国进行领袖会谈……以乔治来说,真是挑了个好时机呢。」

「应该也有其他策士吧……?」

「目前在殿下身边的人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对摄取卡路里感兴趣的肌肉男,以及七八个毫无个人特色的马屁精而已。」

「……即使扣除这次的事件,仍是会令人担忧国家未来的阵容呢。」

「所以陛下也不想让他掌握实权吧。」

蕾切尔从躺椅上起身,解下裹在身上的浴巾。确认肌肤的热度已经消退,女仆开始为她穿上新的服装。

「那么苏菲亚,如果殿下想在晚宴上谴责我,把未婚妻换成男爵家的千金……接下来他打算拿我怎么样?既然都打算在大庭广众下围剿我,总不可能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一刀把我砍了吧?」

「毕竟是一群认为这种做法行得通的公子哥儿,似乎没考虑这么多喔。他好像只打算让小姐您颜面扫地并坦承欺负过男爵千金,逼您赔罪。然后在国王陛下回来后,将您拖到陛下面前逼迫您认罪,如此一来就能顺利换掉未婚妻──似乎是这样的计画。」

「至于之后要如何处分我,就完全丢给陛下或父亲大人决定……应该说根本没考虑到那一步吧?」

「如小姐明察。」

蕾切尔换上简单的家居礼服后坐到圆凳上,负责化妆的女仆就将方巾围到她的颈部,扑起粉来。为了配合喜欢淡妆的蕾切尔,只是稍微扑点粉就结束了,女仆随即将粉扑换成唇笔,开始替她涂上口红。

「从晚宴到陛下回来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吧?就算我乖乖地当场赔罪,难道他没想过放我回家后可能会遭到报复吗?」

「虽然说首先就很难想像小姐乖乖赔罪的情景……他们应该是认为只要在晚宴的宾客面前展开一场定罪戏码,就无法推翻这个既成事实吧。」

「竟然说很难想像……我在宫廷可是以『只有温顺可取的千金小姐』闻名喔。」

「狼即使不呼嚎还是狼喔,社交界如此愚蠢,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哈。」

此时,苏菲亚突然察觉自己漏说了一项资讯,向不知为何有些不满的主人报告:

「对了,据说小姐您如果不愿认罪并改变态度,王子等人打算将您关进地牢,在您哭著求饶之前都将您幽禁在那里。」

蕾切尔闻言吃了一惊。

「……地牢?」

「是的,他们似乎打算将您幽禁在地牢。」

「王宫里有那种地方吗?」

蕾切尔会提出这种疑问也是理所当然。

在这个相当悠闲和平的国家,王宫与地牢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设施十分不相称。虽说贵族中偶尔会出现罪犯,但蕾切尔从未听说有人被关进王宫的牢房里。

「由于收到情报,我已经确认过了。在面朝后院,被当成仓库或临时朝臣宿舍的建筑物地底下,有座半地下型牢房。原本似乎是七任以前的国王为了虐待叛徒而特地建的。」

那是宫廷斗争仍会见血的时代的遗物。换言之……

「那已经是上百年前的建筑了呢……还能使用吗?」

「毕竟房间里只有石墙与铁栅栏,内装虽然全部拆除了,但上下水道依然有在维护……倒不如说是任水继续流著,偶尔会有管理设备的官员前往巡逻。」

而负责巡逻的人此刻仍过著幸福平凡的每一天吧。

「……明明没几个人会被关进去,空间却相当宽敞呢。」

看了苏菲亚递出的报告书,上头以速写方式描绘出的牢房尺寸令蕾切尔睁大眼睛。如果写在上头的长宽数字可信,整座地牢似乎有一个网球场大。

「应该是考虑到幽禁于此的人物会是大贵族,所以预留了宽敞的生活空间吧?」

「在建造梁柱与墙壁时,或许还配合了地面楼层的位置呢。」

蕾切尔似乎在意什么,一边看著报告书一边来回踱步。负责饰品的女仆无法替她戴上项炼,只得跟在身后打转。

这时,蕾切尔突然停下脚步。追在后头的女仆急忙替她戴好饰品。

「苏菲亚,关键的晚宴是在三周后吧?」

「是的,是没错……?」

苏菲亚歪过脑袋。她原本以为蕾切尔一定会将人渣王子的企图埋葬在黑暗中,但这与地牢的情报有什么关系吗?

「让我看看之前的报告中收到的黑猫商会的贸易商品型录。」

「啊?好的……」

主人说出的话令人愈发摸不著头绪。

蕾切尔独自掌握有别于公爵家的谍报机构「暗夜黑猫」,其表面上的招牌就是「黑猫商会」。在打著物流公司名义于国内外各地进行贸易业务的同时,暗地里也肩负著筹措活动资金,以及定期联系各地情报网的工作。虽说是伪装,毕竟是蕾切尔创设的组织,在做生意方面也绝不马虎。

女仆连忙奉上最新版商品型录,蕾切尔在浏览过一遍后,仔细研读了一部分页面。

平时总是刻意控制表情的蕾切尔这时难得由衷咧嘴一笑,喃喃自语:

「这真是不错……」

「啊?」

「苏菲亚。」

「是。」

「殿下如果在三周后的晚宴上毁婚,我就不再是下任王妃了,对吧?」

「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不认为陛下会同意毁婚喔。虽然我没拜见过尊容,不过他应该没有儿子那么愚蠢吧。」

苏菲亚老师的发言相当不逊,不过蕾切尔并不在意。

「问题不在那里,毕竟陛下不会出席晚宴。」

没错,只要当晚没人能阻止艾略特王子就足够了。

「殿下如果在晚宴上毁婚,我会否认他定下的罪。」

「哦……」

「然后,只要顺利地被关进地牢里……」

「……顺利地?」

蕾切尔举起型录,挺起胸膛宣告:

「我就要展开没有期限的假期!」

能够与蕾切尔默契十足地一同行动的苏菲亚等人全都僵在原地。

该说果不其然吗?头一个回过神来开口的人也是苏菲亚。

「小姐……我完全听不懂您这番话的意思……」

「哎呀,苏菲亚,要是连你也不懂,不就没人能理解了?」

「是的,确实如此。」

蕾切尔开心地以手指轻弹型录。

「如果殿下毁婚,我就会失去未婚妻的地位。到目前为止还听得懂吧?」

「是。」

确认苏菲亚等人点头后,蕾切尔接著说下去。

「换句话说,我不再是下任王妃,也就没有接受王妃教育的资格了。」

「是这样没错。」

「这么一来,我的时间就会空下来了。」

「……会这样没错。」

总觉得情况不妙──女仆们面面相觑。

「所以!正因为至今为止的填鸭式教育十分辛苦,既然时间空出来,我想暂时悠闲地从事自己的兴趣!」

「我理解您的歪理了。」

「歪理是什么意思啊!」

蕾切尔鼓起脸颊,苏菲亚作为代表向她提问:

「您打算在毁婚……解除婚约后,将空闲的时间暂时用来休假,这点我明白了。」

「没错。」

「但这一点……跟『被关进地牢』这部分应该搭不太起来吧?难道就不能适度配合对方的要求,迅速回到宅邸后再前往度假圣地吗?」

「哎呀,苏菲亚,这可不行喔。」

蕾切尔就像在训诫不及格的孩子,用手指轻戳苏菲亚的额头。

「逃跑方式若是太半吊子,马上就会被王妃教育的讲师(臭老太婆)们抓回去不是吗?」

哑口无言的苏菲亚复活了。

「也就是说,您的目的是以遭受王子监禁这个名义,理直气壮地逃离萨玛榭特公爵夫人等人的课程吗?」

「正~~是如此!」

蕾切尔高举双手,同时转著圈,看来似乎真的很开心。

「不错吧?不仅能将毁婚的责任推给那个笨蛋,还能逃离『那位』萨玛榭特公爵夫人等人,获得暂时什么也不用做的假期喔!这不是很棒吗?」

不过,虽然对自认是个好主意的蕾切尔感到抱歉……这项计画有个缺陷。

苏菲亚摇了摇头。

「小姐……一旦陛下回来,人渣王子的蠢话就会告吹喽。而且在那之前,废物殿下也抵抗不了萨玛榭特公爵夫人等人吧?」

「苏菲亚,姑且还是别在众人面前说出对殿下的那个敬称比较好吧?」

苏菲亚无视蕾切尔的吐槽,罕见地露出失望的表情说出结论:

「因此,您就算被关进地牢,也会在隔天就被拖出来。」

蕾切尔闻言,依然笑盈盈的。

「哎呀,只要不被拖出来不就行了?」

「啊?」

蕾切尔带著毫无迷惘的眼神断言:

「只要从内侧将牢房反锁就行了。」

「……将牢房反锁吗?」

「没错。」

如果不从内侧开锁就无法打开,还可以称为牢房吗?

「就是这样,从现在起要为了愉快的假期做准备喽!」

「愉快的……假期……?」

看来小姐对入狱的认知与普通人有些差异。

「总之先假设会待上两三个月,因此需要保存食品等耐放的东西。所谓的罐头最近似乎也有各式各样的库存不是吗?请黑猫商会挑些不错的口味吧!作为事前准备,也得在不让狱卒察觉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清扫地牢,并研究如何联系与钻警备漏洞!毕竟是在室内,不需要帐篷,但寝具该怎么办才好呢……啊,时间不够,但有好多事必须打点啊!」

蕾切尔就像要去露营,内心雀跃地做准备。

看著主人兴奋的模样,苏菲亚等人面面相觑……但认清蕾切尔是认真的,众人就一齐低下头。

「明白了。」

苏菲亚等人将蕾切尔视为第一。

即使想法与世人有差异,仍是小姐的判断最为正确。

就算是为了逃避王妃教育的现实,只要小姐开心就够了。

「既然如此,小姐,毕竟是地牢,也得准备大量的照明与除虫剂。」

「我认为只有最低限度的餐点也不太恰当,应该还需要甜点跟茶吧。」

「无法外出的话,带些小说或诗集进去应该比较好……」

「哎呀,你们也兴致勃勃呢!」

在没有半个人制止的情况下,蕾切尔的「愉快休假计画」就此启动。

于餐厅──

「喂,蕾切尔还没好吗……从她回来到现在都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她原本是说两小时后……」

「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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