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几人的评议会人数比上次多点。由于事态紧急,出席人数增加了。
一群男人争吵不已。
「敌人也太卑鄙了,竟然在国王陛下驾崩的时候发来了宣战布告」
「太快了。怕是有间谍」
「钟声敲得整个街上都听得到,哪里需要间谍。肯定是早有计划,在我们的国王尽了阳寿的时机发动攻击」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随时准备攻击了吗。真的是太不要脸了!」
「但是我们也是早有准备。守备的兵力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也能直接出阵」
「阿尔玛地方还好说,耶森如何防守。若是那里被攻下,可就出不了海了」
「守在那河口的可是艾登堡要塞,三十年不曾被攻破,易守难攻。他们无从下手」
「殿下,这样便万无一失」
「…………」
「殿下?」
「——没事。我在听」
被喊了两次才做出反应的索拉抬起头。
索拉成功让自己的态度恢复平常。即便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好不容易才装出的样子。
「他们要战便战。岂能向卑鄙的奥尔汀柏屈服。所有人尽快前往战场」
「臣遵旨。赶在这个时机开战,甚至无法举办陛下的葬礼,臣威斯卡定饶不了他们。我等的剑将制裁妨碍陛下安眠的肮脏血船王!」
威斯卡气势澎湃地说着站起身。索拉颔首道。
「那就拜托了。等募征兵的装备到位,加紧安排训练之后我也会前去战线」
这句话让侯爵大吃一惊。
「公主要上前线吗!?」
「哦哦」「没想到!?」「此话当真!」
面对嘈杂的议会,索拉鼓声说道。
「国王陛下已经无法出面,那只能由我负责这个国家的战事。
虽然无暇举行戴冠仪式……既此刻起,全军的指挥将由我统管,而士兵们不会服从不上战场的王。既然如此——我也出阵」
「哦哦……」
「公主亲自上阵指挥,士兵们定会备受鼓舞」「这可不胜券在握!」「臣等将辅佐左右!」
含有王女殿下威严的宣言,让议会热议起来。
「那是自然,少不了你们的辅佐」
「公主大人也终于有要战的意思了!臣威斯卡,抵达前线便去深入试探敌情!后方募征兵到前线需要一个月,阿尔玛要塞附近正好有个能将是和会战的平原尽收眼底的山丘。若是要配置后方阵营还请——」
「这是什么话,威斯卡侯爵。你是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哈?」
兴奋的老人被泼了冷水。
「固守城内,拖延时间。这个方针始终不变。在后方抵达阿尔玛要塞之前充分利用所有的要塞和防塔,拖延对方行军。除此之外无需多做」
「事已至此还说这种话吗!若是国王陛下定不会采用这种方式战斗!」
「父王……已经被神所指引。而留在这个国家战斗的是我」
索拉淡然的语气让贵族们皱眉。
似乎只有我觉得她的语气像是在开导自己的情绪。
「威斯卡后句。骑兵由你率领。请你充分运用长年来为法威尔磨炼出来的老辣,将敌人从本队中分离出来的掠夺部队尽数排除。平时切忌和敌方交刃,若有小部队袭击村庄,再发动突袭。如此反复,最后在要塞迎击敌人」
「……要臣就盯着小部队打?要臣避开与强敌的战斗,专注逃亡吗」
威斯卡很是不服。索拉正面盯着他,重重点头。
「我说过很多次……我们,是赢不了这场战斗的」
「还没打过就要认输吗!!这种战斗方法,可无法拿下血船王的首级!」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放弃那个念头」
「那公主是打算如何取胜?对于愚弄公主父王的敌人,竟然不教训对方何为正义吗!!」
「——我只是采用了最好的办法。现在别无他法。『改变规则』。不可被感情冲昏自己的头脑」
看王女固执己见,老贵族怒发冲冠,目光瞪上了我。
「“最好的办法”,不就只是魔术士的数字吗?我等战士的经验,都不放在眼中了吗。您是要将国家的未来,托付给这种连剑都没有握过的小鬼吗……!」
面对目光逼人的侯爵,索拉当即断言。
「只有当王能准备好势均力敌的战场,剑才有可用之处,而非现在。现在只能先看数字,仅此而已。而我正是看中了威斯卡侯爵的能力,才将贵重的骑兵交付于你。可有不满?」
「……臣,遵旨」
然后王女站了起来。
「谈话就此结束。我的意思已经传达下去了。各位,就如同早先准备的那样,全力以赴。快去!」
索拉一声令下,紧张看着侯爵与公主两人的所有人慌忙离开了会议场所。
而在忙于前去工作的人潮中——一直站着的威斯卡侯爵反而是最后动的,令人有种不安的预感。
王宫走廊,我跟在索拉的身后。
她没要我跟上,只是我担心拒绝了佣人的同行一个人快步离去的公主。
「索拉,那种说法不会出事吗?」
「…………」
没反应,索拉沉默着走着。
「那个……计算是对的上的。辎重队我也会让它赶上的」
「…………」
「我回去继续工作比较好吗?你要去战场的话,我要不要也练习一下骑马?」
「…………」
「……你还好吧?」
索拉依旧不回答,走到办公室的厚重门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
「不好,能别让人进来吗?就一会。我会,调整过来的」
索拉表情不动。但是——脸上的一行泪水,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样子。
「……一个人没事吗?」
我出口的瞬间,她逞强的表情动摇了。
看起来很是不安,想要抱着我痛哭的模样。
可是,索拉忍住了。
「其实、其实我真的很想你跟来。但是,这是我对父王最后的吊唁。父王不喜欢你,我还是一个人去」
「……懂了。我等你」
索拉轻声道谢,走进房间。
我背靠着关上的房门,作为靠不住护卫站在原地。
以免有人妨碍她那稍微久了点的吊唁“一会儿”。
「战争开始了啊。侵略路线和大致如事前所料……吗?」
我们展开地图商量着。
「听报告是的。面海的阿尔玛要塞和港城周围的围墙是最后的防线。对方到达这里的时间拖得越久越好。
对方的海军更强,能直接用船把兵力送到阿尔玛地方的南部,巴尔马斯近郊。不过,得先拿下要塞确保补给路线,所以只要要塞还在,对方就没法行军……」
索拉目光严峻,盯着标示要塞所在的蓝色针头。
「现在先等报告。或者说反而因为『要塞平安所以没有报告』而感到开心才是吗」
为了战斗而必须做的事情都在战斗开始前做好了。接下来就看能撑多久。
我坐在桌子前一边处理书面材料,一边回答盯着地图的索拉。
「现在一切都和还和计算的一样。敌人的侵略路线也不出所料。往阿尔玛地方走。只是兵力……地方14000我方8000。两边都比预想的多。等辎重队到位了再计算一次吧」
「想尽快把王室辎重队的先遣队送出去啊。想积累一下实战经验。优化就拜托你了,直希」
优化除了战力的分配之外,更多指的是货物的选择和输送的途径。
以何种方式运送什么货物。走海路还是陆路。
若是海路,的考虑军舰和运输舰的比例。这个时代的海军,用于战斗的船和用于运输的船没有区别,改变一下舾装就能在军舰和运输舰之间互换。
因此,若是敌人海军实力强大就得增加护卫的军舰,反过来也能增加运输舰提高运输能力。
船数没变,却能利用这种办法大幅改变运输能力。顺带一提会遭到附近国家私掠船袭击的法威尔平时的运输船队有一半是护卫的军舰。
「感觉最近我的工作变多了啊。午睡都没时间睡了」
「午睡就等战争结束吧。否则,脑袋就没了」
「物理上的?」
「是的」
×脑袋没了。
○脑袋搬家。
「就没有其他选择吗!?」
「绞刑比斩首更有荣誉一点」
「绞刑和斩首的二择吗。放过我吧」
「是啊。所以加油,不能输!」
公主握拳劝说道。
我们的前途不太光明。
首先得在初战知道我们的计算能不能实用。要赢啊。
输了。
「要塞被攻下了一座。……太快了。敌人的数量看报告不到2000人。……这先锋人数在预料之中,然而要塞撑得时日不到预料的一半」
开幕就是这个消息。
我读完报告书递给公主,将地图上的蓝色针头拔出,插上红色。
「怎么可能……为什么。加固工事应该已经完成了……难不成是出了差错……」
索拉读着报告书,脸色忧郁。
「与逼近要塞的敌军正面交锋……然后败北被占下要塞……?」
这战法显然违背了索拉的方针。
固守城池拖延时间,若是被完全包围并且弹粮将近可以投降。这才是计划。
「原因……是威斯卡侯爵。说是让骑兵突袭制造机会,从要塞出战了」
无法理解。
索拉带着这个表情扫了数次报告书。
扫了一会儿之后,认清了白纸黑字的事实,拿出羽毛笔和纸。
「我送信过去。联络威斯卡侯,让他别随便出兵」
「也只能这样了」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只有不祥的预感。
「没能阻止敌人在阿尔比的进军。要塞沦陷。部队败退,防卫要塞的6000人里半数战死。半数逃亡。佣兵可是很贵重的啊。糟糕了啊」
上次的报告之后不多久,下一份报告就来了。
我读着报告将针头换下,更正放在地图角落的列表数字。
「是进行了野战吗,还是说敌人有攻城武器?」
战场的记录官员似乎是个能人。将战斗的过程纪录的一清二楚。
我概括了一下读出来。
「向敌人的野营地发动夜袭的时候,敌人也正计划夜袭,于是演变成混战。骑兵队利用冲击力和机动力突破了敌人的包围网,取得了巨大战果,在这过程中敌人拖着我方逼近要塞,占领」
「……战果,指的是什么?」
「击杀了敌军3000。数据是自己申报的」
「……是吗」
在漆黑的夜晚怎么输的打倒多少人,真相感觉只存在于黑暗之中。
不过,这部分不是重点。
我们关注的是另一个地方。
「这座要塞在敌军抵达之后只拖了两日。如果先锋队只是2000人,按计划至少能撑到对方增援到来……」
「是啊,没错。按计划是这样」
索拉盯着红色的针头回答道。
「可能是信没有送到。我多派几个人送去。中途可能是出了什么误会」
「如果是就好了。希望下次的报告书不需要把蓝色针头换下来」
我给地图插上红色针头。
「黑吉安近郊发现敌舰上岸。立马从附近的要塞出兵突击,阻止敌军布阵。最开始将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却持续遭到奥尔汀柏船只的掩护射击。佣兵们受到动摇落荒而逃,兵力骤减的要塞不堪攻击沦陷」
我移动地图上的敌人船只,放到被攻击的地方。然后扩大陆地的支配范围。
敌人的势力基本分为两方。10000人的本队和分出来的部分船只上的强袭登陆部队。速度快的是用船代步的小势力,面对攻城武器都没有的登陆部队,防守要塞的士兵怎么可能打输。
而这却已经是第3次了。
「是吗」
王女的回答只剩这个。
「……索拉?」
我疑惑地看过去,她低着头正在思索。
「…………」
「……其实超生气的吧」
被我说出来后,她像个人偶一样突然站起。用人偶一般的虚假笑容冲我说道。
「我去直接找他。把现有的募征兵统领起来,去前线。人手不够,直希你也来」
「我去战场?我倒是不介意,但是我可派不上用场」
「不用这么谦虚。最了解王室辎重队的人就是你了。而且——我需要个信赖的人在身边」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的前线无法信任。
「明白。要是敌人来了我就躲在你身后」
「谢谢。这样我就不会背后中刀了」
「糟了。懦夫宣言变成肉盾宣言了」
我要去除了战况更多的是其他要素带来不详预感的前线工作了。还能平安回来吗?
我和索拉带着后方的1000募征兵前往前线阿尔玛地方。
战争焦点阿尔玛要塞和阿尔玛港市街是防卫的底线。已经下达指示,必须将从南方进军的敌人用这一代的要塞挡下来。
而眼下第一方防线被不断攻破,为了加快进军,采用了货车搬运士兵这种乱来的办法。
食品和其他补给则是利用国家最高权力者索拉王女殿下的特权,在进军路线上以战时特别税进行了征收。由于没有货物和辎重队同行,军队的移动速度大幅上升。
若是在到达阿尔玛市街之前就碰上敌人毫无疑问会出大事。所幸一路平安。
在作为临时前线基地的市政厅,索拉为了尽快把握现状命令将威斯卡侯爵传唤过来。
现在正一边等候侯爵,一边再度展开地图插上针头更换途中出现变化的数字。
这天我也正读着报告书走在市政厅走廊上,突然被人搭话了。
「现在敌人攻下了三座要塞。占领的地区扩大之后敌人掠夺的也更多,需要拖的时间也更久了。而我们则是相反。如果生产量能再知道得详细一点就好了……」
「魔术士阁下」
「嗯?」
回过头,精瘦的男人正看着我。
「能容我问些问题吗……」
他比我大却态度如此恭敬,应该不是贵族。我猜的。
「只是问些问题当然可以。能不能回答就看情况了。一边走一边说可以吗?」
「当、当然可以」
「什么问题?」
走在路上我再度问道,他压低声音说道。
「这……只是我听说的。『王女殿下不打算赢』。请问是真的吗?」
如果是我的时代你这可是泄露机密啊,传出来的人可是要坐牢的啊!——我忍下了自己这么喊出口的欲望。
有『埃尔德什数』那么一个概念。意思是数学家之间以共同著作作为关系,和保罗·埃尔德什有多近。
简单来说就是「和名人见面需要几个熟人?」。顺带一提即便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也只需要6、7个人就能和名人产生关系。
也就是说,要听说外国的国王或是其身边人的事情,并不需要经过那么多人。若是有需要,给奥尔汀柏的血船王送个信都能办到。
总之按照埃尔德什数看,评议会里只要有一个人这么想,就足够出现谣言了。
「我劝你,虽然不知道这谣言你哪听来的,但你打算相信这种恶质谣言吗?」
「不不不,怎么敢!只是,带来的军队都是些前不久还是农民的男人,自称王室辎重队的人也有很多外国人……说实话,感觉不放心」
辎重队里接纳了很多外国商人以及通过他们牵线过来的人。
「那你还来找我这最不让人放心的魔术士?」
我拥有辎重队的副队长权限,实际上属于这个可疑组织的头头了。
「一直有所耳闻王女殿下阴晴不定……我这样的身份去搭话怕是会引来不快……」
正好这时候到房间了,我打开房门。
「话说完了?那可以了吧。再见」
「诶!?魔术士阁下!」
「别进来」
我用手指着慌忙要追过来的男人胸口。
「你想问的已经问了吧。那你再去传一下,魔术士也是情绪难以捉摸而且讨厌传闻」
「请、请稍等——」
我关上门打断对话。
「……出什么事了?」
索拉吃惊地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有一些不好的报告。送去最前线附近要塞打的王室辎重队先锋回来了」
「怎么了吗?」
「用定价卖小麦的时候,和佣兵队的酒保商人发生了点争执。这都在预料之中,问题是要塞的指挥官偏偏选择的是把王室辎重队赶回来了」
「这都什么事……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辎重队没有遵守酒保商人们的“习俗”。似乎是没有交贿赂就做生意让他很不爽」
「现在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吗……」
索拉头痛地摁着自己的脑袋。心情我理解。我们进行的准备,全都没能好好起效。
简直就像是整个世界在和我们作对,想要压垮我们。
不能配合的齿轮只会碍事,会被其他的大齿轮碾碎,一切恢复如初。也就是说——一如既往,弱肉强食。
这天的报告,让我们再次换下了针头。
敌军来到了最终防线下。
「我……我们,就这样完了吗?」
我双手抱胸考虑方案。可是,结论早就出来了。
放弃胜利死死撑住。这是我们战前得出的唯一结论,也按照这个进行了准备。
事到如今也没法赢。
「直希……」
「我知道。还没输。放弃,得等到最关键的土地被占领之后再说。在那之前还不能抛弃夺回来的可能性。对吧?」
「关键的土地吗」
「对。我们只要保下阿尔玛和耶森,就能确保贸易途径。不能把敌人好打的阿尔玛交出去。虽然条件变恶劣了。现在开始想想怎么不会输」
「现在开始吗」
「是的,现在开始」
我盯着地图。
要做的不是赢下战斗。是拖延时间。
方法肯定还有。
「……我也」
「嗯?」
索拉握着手看着我。
「我也不会放弃。不管什么办法都要做」
在受到王令的骑兵队回到阿尔玛市的当天,索拉就去拜访了某个当权者的家。
「打扰了。可算是见到你了,威斯卡侯爵」
亲自打开门走进室内的索拉和自己要见的人见面了。
「哦哦,公主大人,来的真是突然。请问是有何事」
威斯卡侯爵抚摸着自己的花须起身。
可是,房间里还有另一个男人在。那是身着僧服看起来很了不起的瘦削老人,脸总觉得哪儿见过,是哪来着。
「我想尽快见到你。——只是没想到杜肯南大司教也在一起。是需要花时间的事情吗?我稍后再来?还是说愿意为我让步呢?」
啊,是大司教。
不过今天的索拉感觉好可怕。不愧是王族,必要的时候态度真强硬。
大司教缓缓起身,面对这样的索拉依旧笑容不变,摇摇头回答。
「不不不,卑职的事情都是小事。只是谈这件事最为合适的故知,只能想到威斯卡侯爵罢了。人上了年纪,就会想要依靠旧知。彼此同为男人,聊了聊战局。……威斯卡侯,卑职就先告退了」
「嗯,那有机会再聊」
大司教离开房间后,索拉走近侯爵。老贵族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公主,请就坐」
「不用了威斯卡侯爵。我有事情找你。之前也传令无数次,想来你也该知道——在战法上,我们之间似乎有点理解上的差错」
单刀直入。索拉仿佛以最快的速度刺出一剑,直捣核心。可是,威斯卡侯爵的目光飘向一旁,言辞闪烁。
「关于此事……啊……公主,战争犹如活物。现场会发生什么,事前难以得知。临机应变就变得——」
「活用地利,这是我说过的话吧?威斯卡侯爵」
索拉盖过这个男人的话,紧盯着对手发出质问。
「你听了吗……」
威斯卡坐在原位视线游走,说话吞吐。最后大概是接了一句“听了不代表会做”吧?
索拉一句接一句地说道。
「奇袭和夜袭,不是在对方有所戒备的时候该做的。我应该有拜托你以要塞为据点争取时间,以此作为最大目的。为什么,只知道出战?」
「……在要塞固守,打不出功绩」
「我希望你能认识到现在最该有的功劳不是敌军之将的脑袋,而是战斗的时间之久」
「这是公主的理论。而战场岂是纸上谈兵。……你没有经验所以不懂」
「可是,按照这所谓经验,不是输到现在吗」
「但是战争还在继续。弱的士兵会战死,现在剩下的都是激战中活下来的精锐」
「打从一开始数量上就输了的我们,哪里还是挑选精锐的时候」
「正因为是劣势,才需要精锐。否则连行军都做不到」
「守城战比起少数精锐,需要的是众多的人手。争取时间才是最主要的,为什么你不懂。你就这么急着送死吗?」
这句话出口,威斯卡侯爵可算是按捺不住了,踢开凳子站起身。
「不能杀敌何来战士!只求活命还能怎么战斗!!打一场盛大的仗,达成使命死去才教人骄傲。不懂吗!!
我们拼命从战争中活下来的男儿,有着血泪磨炼出来的经验!岂能听这种只在纸上被墨水脏过手指的黄毛小儿指手画脚!!」
这声怒吼连房间里的家具都在震。感觉超吓人。
可是,正面接下这个怒气的索拉毫不畏惧,死死盯着侯爵。这边也好吓人。
「确实,这场战斗不够盛大。但是此处不忍,法威尔就没有未来」
「这可奇了怪了。都不曾战斗过,就说的好似亲眼所见。战争岂是用数字能替换的,说出去谁信。数字?计算?要么士兵数要么粮食——颠覆不利赢取荣耀的传说要多少有多少。
这种魔术士,没有战斗经验没有直觉的小鬼,能做到什么。战斗是人在打。打仗的是我们!」
「继续这样下去,兵力不够的我们要赢只能祈求奇迹。……如果只需要求一次也就算了。但是,接下来我们需要连战连胜,这就不可能。既然你也是保护这个国家的贵族,就再多思考,看得更远一点」
「眼看着村庄被掠夺,只为了争取时间四处逃窜击溃小部队,窝在要塞岂能说是贵族的战斗……!」
索拉听到这句话,理性的目光变得锐利。这道光令我的脊梁一阵酥麻。
「『岂非贵族的战斗』,是啊,民众会这么说吧。会被横眉冷对,千夫所指,背后的骂声会从门的另一侧传来,说不出口的不满会化作视线的利刃刺痛肌肤,他们那些藏在心里毫不表露的恶意会苛责我们的灵魂,夜晚裹着毛皮也无法感受到温暖的冰凉记忆在脑中回荡想必会逼人发疯。
但是——这都给我忍着战斗下去」
这说法如此残酷,要求毫无慈悲。
威斯卡侯爵脸上的遍布的皱纹拧成一团与公主对峙,忽而,他发出了轻声的嘲笑。
「…………哈,我懂了」
索拉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懂了?」
侯爵展开双手耸耸肩。
「这是对我个人的报复吧」
索拉的表情写着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侯爵继续道。
「这是对至今的报复吧。因为我们背后说你坏话」
听到这句话,索拉叹了口气,闭上眼。
「……变成这样了啊」
「你觉得那么长时间,我们都在羞辱你。所以现在就以其之道还治其身。但是,这份怨恨毫无道理,若是想要尊敬,就应当有相应的言行。
居然用这种方式报复——简直是愚昧!」
索拉缓缓睁开眼,看着威斯卡。
「…………」
「…………」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公主平静地一点头。
「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将私怨了却了吧。……我不需要屡屡战败的指挥官。威斯卡侯爵,还请您告老还乡」
「——哈?」
「耳朵聋了吗?看在你和亡父是故知的份上,就不算你败仗的辱名了。可是,我已经包·庇·不·住·你·了·。我命令你立马归还爵位退居二线」
「…………什么——」
威斯卡侯爵瞪大了眼睛,踢飞桌子咬牙切齿颤抖着身子。
「——你说什么,你个战场都没上过的小丫头片子!!」
桌上的水杯等东西被摔碎。
然后,他回头望着索拉说道。
「——魔术是不可能赢的。若是输了,可不是从王座退位可以了事的。你们两人都会被斩首示众。不可能见到天上的国王陛下,定会落入地狱深渊」
「……听说败军之将会诅咒世间一切。没想到是真的。那我告辞了」
王女殿下听也不听,直接离开了房间。
「喂」
我正慌忙打算去追,威斯卡侯爵朝我说话了。
要是不管怕他会从背后直接冲上来砍我。我无奈回头,侯爵瞪着我质问道。
「……那是公主失了理智吗?还是说,你也觉得错在我身上吗」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舌头别打结,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那还用说,错在你」
「…………滚吧」
「告辞」
我愉快离去。从紧张中得到解脱的我和等在走廊的索拉一起走了。
从数学的角度看,没了侯爵胜率更高。我坚信如此,所以只能回答是。
走了一会儿,索拉轻声说道。
「……直希,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呢」
「我只是遵从自己的信条」
「直希」
「怎么了,索拉」
我不仅有些恭敬。还保持有些许方才气势的索拉压的我有些害怕。
「我会直接带兵出战。募征兵和骑士队都在我的麾下。我会直接指挥。而你作为副将,带好佣兵队」
「让我带兵!?」
「是的,交给你了」
我从辎重队副队长大幅升官了。
「啊——啊——,怎么办呢……」
我站在阿尔玛市街的围墙上。
从上面望着和十多名士兵离开市区的威斯卡侯爵嘀咕道。
「我能当好将军吗?」
我根本想象不到自己该做什么。
所以,叫了个能教自己做法的人过来。
「哟,久等了。你就是新的大将?」
看起来颇为可疑的秃头男现身了。三十岁左右,穿着外套提着剑,看起来有点士官样子。
这是我们的——法威尔王国雇佣的佣兵队长。大概。因为我是要他们队长过来的。
「只是赶上架子的鸭子。幸会,你就是佣兵队长?」
看起来不太像。
「不然呢。要不然谁要跑这地方来和男人见面。听说新大将来了,侯爵阁下就打道回府了是真的吗」
「顺序反了。是侯爵要走,我才来顶替的。看那边,侯爵刚刚出去」
「……好像是」
男人手撑着塔垛口看了下下面,然后对我说道。
「那我问你,战争要完了吗?」
「怎么会。才刚开始。明天还得让你奋战」
「是吗。那就好」
他看起来像是安心了。
这就是威斯卡口中,所谓的以拼命战斗为人生价值的战士吗。
「你们佣兵都特别喜欢打仗?」
「啊?为什么这么问?」
他奇怪地反问。
「告诉你。我不了解佣兵。打仗也是头一回。如果有什么要我注意的地方先说清楚,否则我就完全按自己想的下令了」
队长一脸复杂。
「哼……?反正你是雇主。那我就明说了」
他下定决定摇了摇头。
「我们只是要薪水。战争结束了就没工作了。希望战争能继续但不想自己上。最好是能不上不下一直拖着」
这想法真意外。
「我还以为你们会更加野蛮一点的。每天不追求点死亡的刺激就不会满足的那种」
「『舍弃小市民生活,立马成为佣兵吧!成为自由的战士投身战斗,在冒险中追求一掷千金的回报!』那种?有些佣兵队是这么宣传的,我们邀请年轻人的时候是也会吹一下自己的英勇历史。
但是啊,那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一开打最早死。活下来的都是些想法扭曲只知道耍小聪明的货色」
「嚯……顺带一问,你是哪边?」
「刚才说的是前线的那些家伙。我再怎么说也是个贵族,肯定两边都是啦」
带队佣兵的是有资本有地位能召集起数百士兵的人,换句话说没领土也得是有爵位的贵族。我听说是这样,但看他完全不像就给忘了。
「这样啊。既然你是聪明那一方,那我想再问你件事。指挥官换谁都行吗?哪怕是我这样的人」
「只要别打得太蠢,谁都一样。指挥官做的事情还不简单,在哪里打,是攻还是守。只要这点定好了,剩下的就是我们的自由发挥了。你只要坐着就好」
「……拐着弯和我说『别多管闲事』么」
「这种话怎么能对大将说」
队长摊了摊手笑了笑,但没否定。也就是我没说错。
听到佣兵这么说,我渐渐看到了希望。
「那么,接下来能和我说说敌人的战法吗」
「嗯,说起来比较长,去稍微暖和点的地方吧?干嘛要一直站在外面。再说,为什么要特地喊人来这种地方」
「因为这种事情两个人单独谈比较方便。要是我在人多的地方说『我完全就是外行教教我该怎么办』会传出谣言的,你也不想在那种地方直说『不想自己上』吧。不方便说话影响效率。而我喜欢做事效率点」
这番话让佣兵队长笑了出来。
「你是活得久的那种啊。要是想当兵可以来我这里,我欢迎,来吗?」
「啊……你是看到双手持枪的男人,不·管·见·到·谁·就这么一邀请?」
他的邀请不会只对我说过。
佣兵队长奸诈一笑。
「就·是·这·样·。轻松吧」
战场上佣兵很多,就意味着如此诓骗年轻人的恶人很多。这下头痛了。
——感觉有点意思。
「侯爵送走了。麻烦了,这下我们得直接上了」
「就是,事态刻不容缓」
我回到市政厅,回答我的索拉穿着苍蓝色胸铠拿着簧轮枪。外面套着骑马用的长袖,全副武装。
「干劲真足啊」
背后是长枪腰际挂着短枪,桌子上放着马鞍的枪套还有两把。还有火药壶和子弹。
「喂那把枪没上弹吧?」
「剑用不了,但是这个能用。比马枪打得远,带着骑兵队也能打」
「我问你子弹呢?」
「要是可以希望骑兵队能人手一把。可惜护身枪高价稀少,没法装备所有人的份」
「……千万别扣下扳机啊」
我妥协了。她的眼神认真的。
不过武装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想靠近。
「枪虽然好,不过我已经和佣兵队长聊过了,来谈谈具体的策略吧?」
说完,索拉吃惊地转向我。
「直希,你很了解战争?」
「完全不了解。但是要我指挥的是你吧。我就调查了一下怎么做」
「那么,能行吗?」
「问题就在这里。任命我的是你。要我做也不是不行,但是得按我·的·做·法·。——也就是,只能利用数字」
「……不用枪用数字战斗?你的枪我也准备了哦?」
她把满是油味和铁味的枪支递给我。
不过我摇了摇头拒绝道。
「枪先放一边。战斗的时候我会挂腰上。首先要谈的是这边」
我取出周边地图摊在桌子上。
四角用针固定,把枪挪开,取出纸、羽毛笔、石笔、碳以及其他道具。
「那么,敌人已经来到我们的最终防线前了。因为急于进军,占领地区形状有些扭曲。不管围着阿尔玛市街和海边的阿尔玛要塞怎么打,补给都是问题。只要其他的要塞中有一个用不了了补给线就会断层。另一方面,我们还有足够的储备,海上的补给仍旧完好。请问这种情况我们该做的是?」
「方针保持不变。专注防守。阻碍敌人的部队,拖住时间加大对方负担」
「说的没错。这是战·略·。是我们的基本方针。接下来我们谈谈战·术·。如何按方针得到结果」
「怎么做?」
索拉的注意力从枪移到了地图上,我回答道。
「很简单。离开城市发动攻击,击破敌人。也就是,反击」
「就是因为这个做法不行我们才换的大将啊!?」
索拉惊叫出声。
看来我话没说全。
「是我说的不好。我们会发动攻击,但是不打」
「……什么意思?请从头解释一下」
「也就是先兵分两路。防御部队和攻击部队。别想太多专注防御的话,阿尔玛要塞的评议会贵族也能办到,所以阿尔玛市的防御就交给他们。
不过,你和我得带着熟悉这片土地的募征兵和骑兵,绕过敌人的本队进驻侧面的要塞」
我用桌子的笔架比作军队,放在城区上。然后把笔架沿着地图移到旁边的要塞。
「一旦敌人对阿尔玛市发动攻击,我们就从侧面突袭。这番骚扰之下,敌人应该会先想剿灭我们」
我把火药壶比作敌军进攻向北进攻阿尔玛围墙。然后用笔架从侧面轻敲,再将火药壶的方向转向侧面的要塞。
「如果敌人为了攻击我们进军,那我们再转移。尽量往国境方面去。若是敌人追过来,就会从阿尔玛市街撤去。这么一开,就能不战而引开敌军」
我把笔架往国境那边移,火药壶追过去离阿尔玛市越来越远。
「如何?」
我抬头看着索拉,王女眨着眼,手指抵着下颚思索道。
「本来觉得我们人数就比不过还要分队是要怎么样……原来是要引诱敌人。妙计」
「哼哼,敌人会浪费时间在追这国家的最高权力者上」
「……那,要是我被抓了怎么办」
「那就是敌人赢了请别被抓到」
那别说浪费敌人时间了根本就是瞬间输光。我干脆的语气让索拉一脸困扰。
「这也太乱来了吧」
「那放弃?」
「不。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实行是可以。就是……要不让敌人追上,感觉会很辛苦」
「不一定。他们的速度也得配合徒步的辎重队。话说,除了骑兵大家的行军速度都一样。需要注意的就是别跑错路,以及配置好侦察队」
「但是敌人要多久追上,对于经验尚浅的我们而言是不是太难了?」
「就是这点,我在和佣兵队长谈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啊不,奇怪的是·我·吧。你能回答一下这个简单的问题吗。
人的步行速度一小时4km。距离要塞有40km。请问需要几个小时?」
这个问题很简单。放到现代日本小学生都会做。
可是,
「速度、是1小时、4km……?速度……?『米』是长度单位吧?」
索拉疑惑道。果然是这样。
「就是这个。看到你这个反应我想起来了。在数学历史上,距·离·和·时·间·的·关·系·可是一个创新。
最开始是伽利略·伽利雷研究下落时间和速度的时候。然后是艾扎克·牛顿为了研究物理学上速度和加速度的关系积极将数学作为工具引进。幸运的是敌人以及附近国家似乎没有出现这种留名千史的天才。哪怕已经出生了,如果和牛顿那个交流障碍一样一直窝在家里,也不会为人所知。身为人类史上的顶级数学家发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却已经是在发现理论的二十年自己四十岁后半的时候。简直脑子有病」
「直希?」
我注意到公主受惊的视线,拉回话题。
「啊,抱歉。总之,就像你说的,对方是按经验得到的“感觉”在做。军队移动这点大概要花多久。大概这么点时间能到某个村子。去哪里需要花个几天。可是,我们可以用“计算”做到同样的事情。——这是有方法的」
索拉不知何时探出身子聚精会神地看着我。
脸超近。
「意思是说我们在这场战斗中不是靠“感觉”来处理敌方的攻势,而是要用“计算”不断选择有利的未来。——这是我们的战法,是吗?」
「没错。骑士、将军他们或许会用从战斗中活下来的人所拥有的直觉选择最好的方案。但是,反过来说那需要直·觉·。而带来直觉需要什么?——眼睛,耳朵,也就是感官的刺激即“此刻的世界”。而我们将先他们一步计算“将会到来的世界”」
「用理性的认知观察世界……」
索拉轻声说道。似乎是想起了我们最初相遇的时候。
「没错。——数学能够超越时空。我们要计算敌人明天会在哪里」
「……如果是计算,就是血船王我也不会输」
索拉握拳振奋道。
「就是这个心。所以,给你」
我将连同地图一起拿来的道具递给索拉。
「指南针和,量角器……?」
顺带一提指南针是用来画圆的。
「要用地图这些是标配吧?虽然我的专业不包含几何学。在可以移动的范围圆内,用量角器量出应该移动的方位。
用这些道具就能在地图上搞清楚自己在那儿,哪里没去过。……当然,前提是地图的比例尺正确」
「这里是贸易港口,沿海部分的地图贸易商人们画的海图应该很正确」
「那好。去搞来。首先画好地图。然后计算结果。决定特定的数字。在敌人进军过来之前,尽可能提高精度。若是能一边移动一边测量距离还能做得更细节。这个工作应该是越做越有意的。
——我们不是要打赢。而是要在纸上,找到不会输的起点」
「所谓『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对吧?」
「这是什么?」
索拉说的俗语让我疑惑不已。公主放下枪拿起笔微笑道。
「兵法书上看到的。——意思是战争的胜负在·开·始·之·前·就定下了。在拿起装备之前先提笔。这才是我们的做法。我差点都忘记了」
「过分。别忘了啊」
「会注意的。我也来帮忙,先告诉我时间、距离和速度的求法」
索拉坐上椅子行了个礼。感觉总算回到了日常的一幕。
那么,需要的首先是三角函数sin、cos、tan。还有『速度=距离÷时间』的公式。
「『速度计算公式』吗。……好怀念」
我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簧轮枪。枪——嗯,不行。会冷场的。还是不说了。
「枪(10)的公式……?」
「我都忍住没说了啊公主!」
就这样,我们的战争一如既往从桌子上开始了——然后,没多久就是开战。
(10)日元原文取了速度、时间、距离的首个假名连在一起变成了枪的意思。
募征兵2000。佣兵1000。骑兵500。再加上辎重队1000人,合计4500人在街上行进。
当然我也在其中。姑且身为大将是以马代步,看的风景是数m高的地方。
「哦哦……」
「冷静一下。背挺直了,脚上用力夹紧。腰骨靠紧马鞍……对,就是骨头。缰绳要配合马头去拉,温柔点……好的哦」
「毕毕毕竟我都那么用功了!」
「太过僵硬的话会累倒的。今天可是要骑一整天」
顺带一提我现在超拼命的。因为根本没骑过马!
给马套上辔头骑上马走了一个小时多习惯了会儿之后,现在是我自己握着缰绳在骑马。
问我原因?王女大人的命令。一脸笑容地命令我「请学会一个人骑马」。长得挺可爱的一点都不留情面。
「没想到打仗这么痛苦……!!」
「这话还太早了吧大将。都还没开打呢」
快步从后面追上来的佣兵队长大叔说道。对方也是骑着马的。
「烦死了。少来管我,做你的工作去」
「让部下去了。那群奇怪的人是谁啊」
「艾伦兰王立科学学院的人。我去海运联合那边要海图,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研究者也跟来了。似乎是想测量土地」
「在战争中测量国境附近的?」
「大概只是想测量国境附近的土地,是不是战争中都无所谓。反正,只要允许他们进入要塞的尖塔之类的地方,就愿意帮我。虽然需要给他们护卫」
行军中需要迅速完成测量,街道的测量等工作怎么都会缺人。没想到能在这里拿到人。我让佣兵给他们当护卫,让他们去周围的道路山丘测量。
「一般这种地方会来间谍,所以不会让他们加入的。艾伦兰攻过来的时候可是会用那份地图的。要是给你测量的数字随便写的怎么办?」
「知道对方会用什么地图对我们也有利吧。而且如果是随便写的数字能看·出·来·是随便写的。人写的数字不会是随便的数字。肯定会出现不自然的地方。如果这种地方出现了怠慢,就踢他们屁股」
大叔表情变得很是奇怪。
「知·道·数·字·是·假·的·?……那群人也够奇怪的,我们大将也半斤八两啊」
「哦,说上司坏话,下次薪水有你好看的」
「我农村人,说比自己年纪小的上司坏话可是风尚」
「那种风尚除了我那边农村不需要」
「嘿。那再说,大将」
随着快步的马蹄声佣兵队长离去了。
「……你们关系真好」
索拉意外地说道,我耸耸肩。
「我基本方针是拖延占据,和想要省力久战的佣兵们目的一致。所以为了我不改变方针,我的请求多少会听一些」
「希望他们能一直听下去」
「就是」
「大将,报告说敌军正在朝这边赶来,怎么办?」
到达要塞4天后,立马传来这个消息。
我和索拉不停手地重制地图,同时回话道。
「如果是和之前的报告一样只有船送来的先锋步兵,攻城武器甚至骑兵都不会有。能攻城的手段不多。加强对门的监视然后注意侦察就好。还有,防御阵地的建造。给我监督好了」
「这要塞最后是要丢的吧?需要这么用心吗」
「那是最后。我们这边外行人多。土垒,栅栏,比起靠人,还是多靠这些防壁比较好」
「是吗。懂了」
「对了,听说有人讨厌这种土木工程了。传下去,负责土木的人会发辎重队能用的领酒券。还有,如果有士兵对土木工程有怨言记得注意一下。如果不吸取教训还总是到处说就减薪。」
「呜哇,赏罚分明。有点大将的样子了啊」
「我可是会积极滥用权力的人。拜托了」
「是是」
送走佣兵队长,我目光回到地图上。
地图比我想的还要准确。最多就是补充一下地形,更正一下街道的形状。
「嗯……这么看来,还能计算更多东西」
我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口,索拉眼中放光。
「接下来要做什么?」
王女殿下看起来超兴奋的。
「没什么。只是做点让对方不爽的事情。如果敌军布阵打算攻下这座要塞,肯定会掠夺附近的村庄。如果能划出可以行军的范围,能够绕到孤立出来的部队行军道路上」
「就能歼灭掠夺部队」
索拉一敲手抢了我想说的话。我点头道。
「掠夺部队人数应该不足100人。分出骑兵发动袭击应该能轻松获胜」
「啊哈哈,大鱼啊大将!这波人是和酒保商人一起来的!中大奖了!」
出击凯旋的佣兵队长身着带血的铠甲笑得很是灿烂。他来到我面前下马,指了指身后满载货物的马车。
「看啊!酒保商人里还有见我们要输了反水到对面去的!这群贪得无厌的家伙想要最先买下赃物就跟过来了。结果,磅!我们到了!全部收缴!!」
「知道了知道了。一股子血腥味」
我抛开拍着我肩头的大叔,看向货车。
去的时候载着人以快速行军,回来的时候则是满载而归。这一幕见过好多次。虽然预计失误了回来的时候就会变得和去的时候一样,
「第2次也中了吗。那就算第3次猜错了也能回本了」
「还有第3次?挣钱的行当我可是随时欢迎」
大叔笑嘻嘻地站在我身旁。
我耸耸肩。
「要是在这里留太久了可是会被敌人本队追上围剿的。即便在这个要塞撑到最后,也撑不到目标时间。剩下的就只能交给驻守这里的士兵了呢。赃物全部留下,让他们坚持到没有粮食为止」
「搞什么啊大将,这么慎重。全部留下吗?也太可惜了吧?」
「一点也不。要是这里贪了会输的。那才亏大了」
「那刚才说的“第3次”是指什么?」
「意思是离开这里继续。如果敌人的掠夺部队绕远了,一定要拿下。出兵2次中了2次。如果命中率在50%以下可不会这样。需要考虑这点进行修正。
别说3次,只要战争还能继续,10次20次都还有」
「嚯……行吧。我跟你了,大将。要让我挣个大的啊?」
「我尽力」
他伸出拳头,我也不得已举起拳头和他对拳。——喂好重啊!?
「我看好你哦!」
大叔笑着离开了。
这时代真恐怖。
商人们围在从敌人那夺来的赃物旁,其中还有普通的女性和孩子——跟在酒保商人里的佣兵们的妻子家人。
女人们围在那边挑选商品,正朝着货车的归属,孩子们则是高兴地收下母亲交给自己的东西。
就像是市场。不,或许这里已经是佣兵、酒保商人和王室辎重队互相争夺商品的市场了。
「哎呀,真热闹」
索拉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我微微呆滞道。
「虽然干的事情不过是合法的强盗」
「从酒保商人的辎重队夺东西,放在平时已经是强盗了。说的没错」
「而战争不是平时吗」
只要有“可以掠夺”的名头就能发动战争。
法威尔被奥尔汀柏袭击,而其他国家却没有落井下石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名头。
酒保商人也是因为和佣兵队的粗人们定下了约定不会被袭击。而打破约定背叛了的商人,佣兵们掠夺其货物也不会被问责。所以被抢了。
令人不禁怀疑人类是不是全部都喜欢抢来抢去的。
「战争还真是讨厌啊。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不愿拖久了。……但是看这热闹的,或许这么想的只有我」
「毕竟赢的人不太会想这些」
受王室辎重队雇佣的商人以及佣兵的酒保商人们欣喜不已地开始卸下掠夺来的货物。
我以为战争是很特殊的。但是我错了。这个时代战争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会出现战争经济,掠夺也会有正当性,毁约的酒保商人也会遇到被背叛的佣兵受到制裁。
没人会犹豫。
而我,对于从大叔手上黏来的血液感到有些害怕。一想到那些货物上的血是有人流下的,我就感觉到一股罪恶感。
「……还好吗?」
「索拉」
一张干燥的纸裹住我颤抖的手指。
那是索拉那纤细的手指在用干净的纸在为我擦拭血液。
「战争这种东西,就是灾害。总有一天会到来的灾害。这附近的村子都习惯了。留下一点东西保护自己屋子不被烧毁,其他的财产则是早早运走前去避难。
而和敌人——则是只能一战。因·为·这·是·我·的·命·令·」
她轻轻磕了下我的手背,抬起头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我。
感觉她的言外之意就是「感觉难受的话,可以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
让她操心了。
「……怎么会不好呢。你忘了从暗杀者收下救下你的可·是·我·吗?和那时候一样,现在也只是你死我活而已」
我不过是能对眼前拿枪对我的人扣下扳机,却对远方战斗产生了圣母情怀罢了。实际上,除了距离情形与当时一模一样。
哪怕开的枪打的是别人的子弹,扣下扳机的也是我的手指。是我的意思。
「对的呢。直希总是那么可靠。对不起,是我多事了」
索拉理解了我的逞强。
她松开了手。
「糟了,我应该再装一会儿失落的」
我扭动手指说道,索拉眉头一挑。
「哎呀,我不介意再安慰你会儿的哦?请」
她微笑着展开双臂。一副完全接受的态度。
「……感觉太丢人了还是别了」
那边的妇女们视线时不时的就在往这边瞟。
「呵呵呵,胆小鬼博弈是我赢了呢」
公主大人露出胜者的笑容。
转移。埋伏。掠夺。偶尔反击。
这一切都在桌上进行计算,直到就寝——不对,醒来之后还会从另一个角度浮现主意,或许睡梦中也在思考。
为了计算敌军和我军的距离,我无暇放松。
若是敌军向阿尔玛市进军我们就前进,如果对方掉头就后退。
终于敌人开始向沿海移动。用船能比陆上更快移动,更重要的是,不会被横刀夺走掠来的东西。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夺回了内陆范围内的支配权。
敌方舰船的移动速度比起我们徒步的军队要快的多。可是,帆船与机动船不同,不能想动就动。特别是在沿海,若是夜晚扬帆很可能触礁。所以没想的那么自由。
那么,根据报告中敌人的位置以及预计的移动范围,能攻击到什么程度呢。
不停思考得出答案,不停战斗至今。
不过,这工作越来越轻松了。理由很简单。佣兵们对能让他们赚钱的人很听话,每天骑马骑下来我也习惯了。
然后,索拉对数学的理解也迅速加深。
「我们先用极小化极大算法进行打分。也就是“预想的最坏情况中最好”的能得到高点数。之后再考虑如何成功。然后求期待值。最后计算对方的利益和损失,再写进支付矩阵。
怎么样,这种想法是不是很简单?」
「抱歉,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我真是脑子抽了问你这个」
大叔退怯了。他问了下我们是如何决定战斗地点的,于是索拉给出了回答,中途他就开始视线走神了。
「也就是说这是王女殿下深思熟虑得出的成果。懂了的话,给我继续去练习之前说的列队和行军训练。连“向前看齐”都做不到你们还自称军队,我真的是被你们吓到了」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我们让军队学了点东西。
军队原本是大家聚成一团走的,于是我让他们站整齐喊口号。其实也就是日本人熟悉的“全体集合”,“向前看齐”和“分两队前进”等。
「啊,那个啊。多亏那个走起来方便好多,大将」
「战斗待命和土木工程还有训练待命。都好好盯着啊,现场指挥官阁下」
「是是。知道了啦」
大叔大步离去。
屋里就剩两人,我耸耸肩。
「你太优秀了,我能教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过奖了啦。我最近对为什么平面上的地图能和实际世界的地图对应这种基础的地方都开始感到了好奇」
「……怎么说?」
「看地图的时候,我们是用纵轴和横轴的XY坐标求点的吧?可是,X和Y只不过是直线。如果说地图上所·有·地·方·都·有·X·点·和·Y·点·对·应·,那不·同·长·度·的·线·段·上·是·不·是·应·该·有·同·样·多·的·点·啊?」
「……哇哦」
假设长线段X和短线段Y,既然线段上无数的实数一一对应,那么线段X和线段Y的点的数量就是相等的。
这和数学史上19世纪德意志数学家格奥尔格·康托尔提出来的『连续统假设』有联系。而这项数学发现伟大到证明了这个的数学家甚至能够得到菲尔斯奖。
「果然,很奇怪吗?」
「不会。你说·的·没·错·。你真的相当优秀。你或许应该去学集合论或者理论数学。虽然我是学的偏向应用数学的那边」
「……这不奇怪、吗?」
「当然不会奇怪。你很厉害啊。如果对集合论有兴趣的话,等到战争结束我就把我知道的部分全部教你」
「这……嗯。我有兴趣。只是,我还是更喜欢这样分析预测的工作」
「离散数学吗……如果有电脑的,明明能做到好多厉害事情」
现在这个科学计算机是唯一且最大的计算器。
眼前的奇特女子说不定会因为我展示的贝叶斯预测Excel文档收藏雀跃不已。
「呵呵,不也蛮好的吗。要做的事情好多。一个个来吧」
「……也是,只能一点点去做了」
「好期待战争结束。我还是头一次这么高兴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索拉这么笑着,我却因为害臊没能说出口。「我也是第一次能和人说这些这么开心」。实在是说不出口。
——早知如此,我能在这段开心的期间说出来该有多好。
「大将、殿下……有传令」
那一天,佣兵大叔以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告诉我们。
「耶森河口的艾登堡要塞沦陷了」
这个通知将我们至今的努力付诸流水。
「等一下……耶森河口?那边不是很东边的地方吗!?」
那也是战略上的要处。毕竟,
「没错。那是法威尔唯一和海外贸易的路线……哪怕只封锁一年都足以让法威尔经济崩溃……」
「那边沦陷了,这边怎么打都只剩下输啊!」
索拉面试铁青,读着报告书满脸难以置信。
「为什么啊!?敌人军队主力应该是送到阿尔玛地方来了啊!对方是有增援多到易守难攻的要塞能这么快被攻下吗!?」
这个事情超出我们的计算。从敌军的规模看,应该没有更多的援军。
耶森的确是战略要地,我们也有所戒备。但是,从侵略阿尔玛地方的地方兵力看,应该没有能够同时攻下其他地方的兵力。
「……奥尔汀柏的军队,只有1000人的样子」
索拉神色沉痛地说道。看着我,
「威斯卡侯爵……他……反水了,打开了要塞门……的样子……。带着1500名士兵前往要塞,称是援军进入了内部……」
她痛苦地说道。
「居然会变成这种情况……」
「……搞什么啊!」
我抓起椅子扔到墙上。完全就是撒气。
撞断的椅子腿滚落地面。
索拉没有责备我一怒之下的行为,说道。
「赶快回王宫吧,召集评议会。……进行败仗处理」
「败仗……输了吗,我们」
这句话说出口,实在是让我心里难受。
我咬着牙说出这句现实,索拉平静地说道。
「是的。我们……没能改变世界……」
她大步走向地图,双手放了上去。
「————!!!!」
公主全力扯碎了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