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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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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距离风波过了约两周。由于情势混乱,帝位之争便无显著的动静。
而我和李奥就在这般局面下拜访了某个地方。
该处称作后宫,皇帝的宠妃们所居之地。
位于帝剑城后方,唯皇帝与获皇帝准许之人才能涉足的群芳宫殿。
我们来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为了见母亲。
上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相隔三个月左右。唉,虽然久违母亲的只有我就是了,李奥似乎都会抽空过来相聚,实在勤快。
「母亲,艾诺和李奥来向您请安了。」
「欢迎。我烤了糕点喔,吃过再走吧。」
在这座后宫,与儿子久别相见还能如此谈吐自若的人,顶多只有我们的母亲吧。
母亲名唤密叶。乌溜长发、黑眼眸,年轻貌美得让人想不到有两个这么大的儿子。据她本人表示,在这方面是有注重保养。
她是东方出身的舞娘,更是让父皇著迷于其姿色而当场求婚的传奇舞娘。当年事迹至今仍为帝都众人乐道。
尽管成为传奇的是她被求婚后就明言自己可不会让人对小孩的教育插嘴,还问皇帝会不会介意,简直可谓惊世骇俗。然而我们母亲的作风说来正是这派风格。
实际上,这位母亲在教育方面就完全不曾让皇帝插嘴。
多亏如此,我长大后成了这副德行,但李奥仍旧是个才俊,应该算扯平吧。
我们坐到准备好的茶桌前,拈起糕点品尝。于是──
「这么说来,久未相聚了呢,艾诺。」
「是啊,好久不见,母亲。」
「你久久没有露面是因为忙著玩乐?还是有了情人呢?」
「自然是前者。」
「乏味的答案。你们俩未免太不近女色了,至少要跟为母的分享几段情史啊。」
有时候,我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儿子贵为皇子。
我也就罢了,李奥有了情人可会是一桩大事,得从女方的身家查清一切。
母亲对那些细节根本不在乎,所以我们俩都被当成普通的小孩养大。最起码的礼仪规范是有教给我们,不过我们被迫学到的便只有如此。
这个人的教育方针是小孩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既然当母亲的要这么管教,即使我嫌家庭教师上的课无聊而跷掉也不会挨骂。只不过她每次都会嘱咐我,要把自己觉得将来有必要的知识学好。
现在想想真教人惊恐。不知道她把皇子的教育当成了什么。
放任自主的结果,哥哥成了懒惰虫,而弟弟培育得有才有料。应该可以说完全反映出性格吧。
「不提那些了,你们兄弟俩这趟所为何来呢?」
「母亲,这次我被任命为全权大使,哥则是当了辅佐官,恐怕于近期内就要离开国家。我们是前来向您报告此事的。」
「哎呀?这样啊?那你们要帮我带土产回来的话,最好是挑能吃的东西。摆饰一类收了也令人困扰。」
「唉……」
亏她这样的性格还能在后宫过活。
目前后宫里同样处于派系斗争之中,传闻想让自己的小孩称帝的那些母亲都在筹划阴谋。顾及掌管后宫的皇后与皇帝目光,表面上的动作固然没那么明显,但这里肯定是得谨慎与人周旋的地方。
「母亲,请问……您不担心吗?」
「你希望我担心?李奥还真是孩子气。我不打算对已经十八岁的孩子说东道西喔。既然陛下将差事交派给你们,就是认为你们办得到。而我相信他的判断。」
「这样啊……那我也会拿出自信致力于工作。」
「我跟顺便被指派的差不多,所以就适当应付喽。」
「由你们去吧。即使失败也不会丢了命啊。」
母亲一边喝红茶一边这么告诉我们。换成别人应当会交代绝不容失败,或者强调这是表现给陛下看的好机会。
当我如此思索时,传来敲响房门的声音。
母亲应声后,门被打开,接著葵丝妲就探出了脸。
「哎呀,葵丝妲,欢迎你来。」
「母亲大人!」
葵丝妲带著平时不会露出的开朗表情奔向母亲,然后坐到就座的母亲腿上。
娇小的葵丝妲在母亲腿上坐稳以后,眼睛就盯著桌上的糕点。
她似乎姑且晓得那是为我们准备的。
(插图006)
「你可以吃喔。毕竟艾诺和李奥都吃得不多。」
「真的吗,艾诺皇兄、李奥皇兄?」
「行啊,没问题。随你吃吧。」
「我也多尝点好了。一起来享用吧,葵丝妲。」
「嗯!」
葵丝妲说著便把手伸向糕点,态度著实自在,彷佛待在亲生母亲身边。葵丝妲的母亲在她年幼时就已亡故,当时是母亲说要扶养她的。
从那之后,葵丝妲一直把母亲当成亲娘般敬爱,跟我们兄弟俩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变得亲昵。
「说到这个,爱尔娜有过来向我问候喔,还曾提及要跟艾诺道歉,莫非她对你做了什么?」
「是啊,她可多事了。多亏如此,辅佐官的麻烦担子才会落在我头上。」
「皇兄就是怕麻烦……坏坏!」
葵丝妲用兔子玩偶的手臂指向我。
看来好像是玩偶在训话的设定。我板起脸,所有人都笑了。
如此安稳的时光转瞬即逝。当我觉得差不多该告辞时,母亲提出了突兀的问题。
「对了对了,我有件事想先问你们。」
「什么事?」
「苍鸥姬(Blau Möwe)会成为哪一边的妃子呢?」
「「噗!」」
我和李奥同时把红茶喷出口。
呛到的我用葵丝妲递来的毛巾擦嘴。我们的母亲突然问这什么话啊?
「母亲,菲妮小姐并不是那种对象喔……」
「不过你会用小姐称呼女性,这还不稀奇?难不成现在是李奥占优势?」
「嗯,民众之间也都说他们俩登对嘛。」
我趁机把人推给李奥。
李奥摆出「闹窝里反啊!」的脸色,但我可不想跟这种麻烦的话题扯上关系。
我觉得赶紧走人才是上策,意想不到的伏兵就来搅局了。
「母亲大人,菲妮是艾诺皇兄的朋友。」
「哎呀!是这样吗?」
「是的。菲妮非常漂亮,跟艾诺皇兄很相配。」
「哎呀哎呀。」
「不不不……」
母亲看过来的目光像是在说「你也挺有一套呢」,使我心生困惑。
亏她敢把小女孩讲的话照单全收。菲妮跟我相配?在帝都这么说会被笑喔。
「我只是因为克莱纳特公爵的关系才跟她相处得较久,彼此并没有什么啦。」
「但她仍然是帝国第一的美女耶。对不对,葵丝妲?」
「嗯~~……母亲大人比较美!」
「谢谢你~~葵丝妲~~我也觉得你才是最美的~~」
我看见她们俩莫名其妙地相拥,就叹了气起身行礼,然后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吗?」
「毕竟已经待了好一阵子啦。我今天还跟人有约,你多陪陪母亲。」
「艾诺皇兄,再见。」
「嗯,再见。母亲也是。」
「好的。保重身体,谁教你总爱逞强。」
「我在人生中根本一次也没有逞强过喔,因为我都是随兴而活。」
「是吗?但愿如此。那你加油吧。」
母亲送我离开,我一出后宫便打起精神。
因为往后还有得忙,为了保住那块空间,我可不能休息。
「瑟帕。」
「在!」
「去打探中立贵族的把柄。我们在帝都这段期间要尽力而为。」
「遵命。」
我的暗中活跃就此再度开始了。
2
「日安,贝尔兹伯爵。」
「恭迎艾诺特皇子。请问今天有何贵事?」
居于帝都的贝尔兹伯爵是未获封地的宫廷贵族。
贝尔兹伯爵家代代在帝国担任要职,他本身也以副工务大臣之位替土木及治水提供贡献。
而贝尔兹伯爵始终都与帝位之争保持距离。他的职位并不会对帝位之争带来直接的影响,因此其他三名皇兄皇姊也就没有积极拉拢。
我会来到这样的贝尔兹伯爵屋邸是因为听闻了某个传言。
「其实我耳闻了外传的风声。」
贝尔兹伯爵是年逾三十的男子,头发已秃,再搭配懦弱的外表,以往从未得过女性青睐。然而,几年前他总算谈成了婚事。这名男子本来就属于名门之后,又有能耐担任副大臣,只要找对象的方式没出差错,想讨多少老婆都有。
只不过,他讨错了老婆。
「您、您说外传的风声是吗……?」
「是啊,纯属风声。贝尔兹伯爵,据说你的夫人每晚每夜都在外挥霍游乐,出手之阔绰可比皇族,不晓得她有何生财之道,听说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呢。」
「这、这个嘛……是传言夸大了。我的妻子确实喜好玩乐,但是跟皇室的高贵成员实在不能比……」
贝尔兹伯爵心慌似的用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这样看来,瑟帕查到的情资没错。
瑟帕查出这名贝尔兹伯爵似乎都在跟熟人抱怨妻子。而他吐的苦水内容偏激,说是想离婚,离不成的话甚至宁愿自杀。
从行为来推敲,应该是对挥霍游乐的妻子生厌吧。问题在于这个男人把事情做到了什么地步。
「贝尔兹伯爵。」
「我、我在!」
改换语气的我狠狠一瞪,他就明显地挺直了背脊。
这是出于内疚,或者天生的性子?不知道是哪一边。
「还有别的风声。外头在怀疑你会不会盗用了国家的公款。」
「断、断无此事!我身为帝国之臣,一向忠于职务!拜托您相信我!」
「何苦求我呢。这次我会过来,正是因为风声已经传到城里。要是进了父皇耳里,事情就大喽。我希望能及早解决。」
贝尔兹伯爵的脸顿时失去血色。
好懂的男人。或许他只是性格软弱,不过看起来也不想让皇帝知情。这表示要拉拢他有指望吗?
「殿、殿下!恳请您相助!拜托您帮帮我!」
「我没有打算帮罪犯。当然李奥也是。」
「我、我真的没有动国家公款!」
「不然你是从哪里调头寸的?照伯爵的俸禄,理当供应不了妻子这样玩乐吧?」
「起、起初有积蓄,所以还过得去……只是那些钱也很快就用完了,我只好向熟人借钱,到了最近甚至跟商人贷款……我对不起那些熟人,还款给商人的期限又已逼近,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怎么会跟那种女人结婚呢?
当我冒出十分失礼的念头时,房门就被粗鲁地打开了。
「老公!这个月的零用钱很少耶!」
「蓓、蓓缇娜?你出去!我正在与皇子商讨大事!」
进来的是个金发的亮丽美女,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或大一点,以三十岁男人的妻子而言则显得年轻。
身上行头也贵气十足。她穿著在后宫常见的礼服,身上配戴的贵金属都货真价实。
难怪伯爵会想跟她离婚。
「皇子?谁啊,你是什么人?」
「还、还不住口!」
「我是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打扰你们了,贝尔兹夫人。」
「艾诺特?啊!废渣皇子对吗?霍兹华特公爵家的儿子有提过你,优点全部被弟弟吸收掉的没用皇子。光看就觉得无能耶。那你来我们家是要干嘛?」
「……」
贝尔兹伯爵无言以对。
唉,我也是一样的反应。敢这么明目张胆嘲弄我的人顶多只有吉多。她大概是因为吉多这么做,就认为自己也可以,但吉多是我的童年之交兼公爵家的儿子,立场有别。
对,这女的是个蠢货。如此笃定的我对贝尔兹伯爵感到同情。
「给、给我退下……」
「啥?老公,你敢命令我?」
「反正给我退下就对了!」
这恐怕是伯爵第一次发火吧。
错愕的蓓缇娜气歪了脸,从房间离去。
「请原谅我妻子这般无礼!殿下!」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我习惯了。不过,你这位夫人真有震撼力。」
「……我的妻子嫁进家门是在她十七岁的时候。身为地方贵族女儿的她以貌美闻名,我也对她一见钟情,靠著各式各样的赠礼谈成了这门婚事。之后我一心怕被嫌弃就让妻子予取予求,她却变本加厉,到现在似乎把自己当成了皇族或上级贵族……」
「我认为错的肯定是夫人,不过惯坏她的你也有责任。既然你身为丈夫,就必须加以训斥并让她改正过来。」
「是的……殿下您说得是。」
看来他的心已经完全受挫了吧。
贝尔兹伯爵垂著头的模样弥漫著悲怆感。
那么,该如何处理呢?接下来有必要将计画略做调整。
起初我打算逐步取得伯爵的信赖,但是就这样放著不管,难保他不会寻短。
不得已喽。
「你不敢提离婚,是因为当初自己主动求婚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而且我进城报告结婚之际,皇帝陛下曾大为欢喜……还赐了许多礼品。」
「原来如此。那要离婚就不方便了。」
我会挑中贝尔兹伯爵,并非只因为他有妻子这个把柄。
父皇对贝尔兹伯爵也相当器重。
他恐怕会成为将来的工务大臣。从用人的角度来想,也容易对忠于职务又不会耽于玩乐的贝尔兹伯爵寄予信任。
皇帝若是知道贝尔兹伯爵目前的处境,想必也会建议离婚,但是身为臣子就不可能明白在上位者的这些心思。
这时候便需要有个中间人。
「贝尔兹伯爵,照理来想,你也不是傻子,应该懂我过来的理由吧?」
「是、是的……您想要我加入李奥纳多皇子的派系,对不对?」
「对。可以的话,我本来想多花些时日确认你能否信任……但是时日一拖,你似乎就撑不住了。我会请李奥将你的现状转达给父皇。如果父皇的意思倾向支持离婚,你便要果断果决。夫人的娘家那边,我也会派人行文告知,所以你放心吧。」
「您、您是说真的吗!」
贝尔兹伯爵用彷佛见到救世主的目光望向我。他是被逼得多急啊?
唉,尽管有些自私,不过这也是为了帝位之争,要请夫人把眼泪往里吞了。说起来双方都算自作自受,只是贝尔兹伯爵有利用价值,而夫人没有。
不过,我该怎么跟李奥说明呢?照他的个性,想也知道,八成会提议让伯爵夫妻彼此协调比较好。
但我想避免让李奥跟那个泼辣的夫人见面,见了难保心里不会对女人留下阴影。
「贝尔兹伯爵,可以劳你写封信向李奥请愿吗?」
「您、您是说写信?」
「对,现在马上。这样会比较容易说服他。」
「说服?」
「因为李奥为人心肠软,光是靠我转达,他或许会设法让你们夫妻修复感情。那样你也不情愿吧?」
「好、好的!我这就去写!」
贝尔兹伯爵受我催促,写起了向李奥请愿的信。
生为帝都的贵族,又是平步青云的菁英,居然会被一个女人弄得这么惨。
讨老婆果真要谨慎啊。
一瞬间,我在脑海里想起自己身边的女人,菲妮和爱尔娜。
想像她们俩成为妻子的模样,我便觉得吃不消。无论娶谁为妻似乎都有许多苦头,还是算了。
平平凡凡的女性才合我所好。
「殿、殿下,请问这样写行吗……?」
「我瞧瞧喔。」
看了信的我脸孔紧绷。
上头写著告发妻子恶行的文章,隔著字句也能深刻体会他对妻子的不满。
我看著近似诅咒的这封信,并且叹了气。
「我们帮完这个忙以后,劝你还是要小心美人计。」
「好、好的!我不会再著女人的道了!从今以后,我会诚心诚意为李奥纳多皇子与您效劳!」
「别误会,我们只是要找你协助。你的主子是皇帝陛下,而非我们兄弟俩。」
「是、是我失礼了……」
这部分要叮咛清楚才行。
假如让他奉李奥为主,反而会使我方在政敌面前徒增破绽。我希望极力避免这种事发生。
「那么,信我收下了。几天内就会告诉你结果,等著吧。」
「好的!烦请殿下多加关照。」
我就这样离开了贝尔兹伯爵的屋邸。
离开屋邸时,我发现夫人从远处瞪著贝尔兹伯爵。只好请他再撑几天了。
结果,后来我让李奥读了信,他当然就反问:为什么这个人会跟对方结婚呢?而我说服了李奥,并且将现状转达父皇以后,父皇便交代要贝尔兹伯爵立刻离婚,因此离婚这档事进展得很快。
从父皇的立场来想,应该也受不了将来的大臣人选被地方贵族女儿吃垮吧。
于是有贝尔兹伯爵入伙,李奥的势力又壮大了一些。
3
「艾诺大人,这样好吗?」
由于有几份文件非得整理,当我在房里忙著时,帮忙泡红茶的菲妮就拋来了内容不清不楚的疑问。
「你是指什么?」
「我说的,是拉拢贝尔兹伯爵这件事。他确实有值得同情的地方,却也没办法否认是自作自受。伯爵自己要对年轻娇妻奉献那么多东西,管不了妻子以后就决定离婚……我身为女性会觉得难以苟同。」
「唉,只看这一点,贝尔兹伯爵倒是个差劲的男人。」
「还有其他观点吗?」
菲妮问得这么直接,可见她相当不满。毕竟求爱的是男方,又未必不能解读成他在麻烦上身后就断然跟妻子切割。由女人看来难免不服吧。
然而,这件事并不只是他们夫妻俩的问题。
我边整理文件边说明。
「贝尔兹伯爵的前妻蓓缇娜是南部的贵族道姆伯爵家所生,而道姆伯爵家跟南部最大的贵族克琉迦公爵家有姻亲关系。你听过这个家名吗?」
「当然了。记得在皇帝陛下的妃子当中,应该就有一位是出自克琉迦公爵家吧?」
「对,第五妃子正是现任克琉迦公爵胞妹。换句话说,他们是与皇族也交情甚笃的公爵家。那么,问题来了。第五妃子所生的小孩是谁?」
菲妮对我出的问题思索了片刻才想起似的拍了手。
但她立刻又显得缺乏自信地回答:
「是珊翠菈皇女殿下以及……」
「第九皇子。目前她弟弟与这件事无关,重点在于蓓缇娜和珊翠菈有瓜葛。」
「您说瓜葛吗……?话虽如此,我倒不觉得母亲娘家的姻亲会有多深的瓜葛耶。」
「照常理来说是的。不过,这次的状况略有不同。顺带一提,菲妮,你记得我们的对手是以哪些族群为后盾吗?」
「啊,我知道。埃里格皇子殿下有文官,戈顿皇子殿下有武官,珊翠菈皇女殿下则有魔导师为后盾,对不对?」
原来她姑且还记得。
不过,如果连这点事都记不住可就头痛了。
我告诉菲妮答对了,她便高兴得自认有所表现。我觉得这女孩给自己设的门槛偏低,一边继续说:
「那么,你认为当中在『帝都』最弱的后盾是哪一派?」
「您是问帝都吗?不是帝国?」
「对,单指帝都。」
「呃……无论怎么看,最有力的都是埃里格殿下吧。所以不是戈顿殿下就是珊翠菈殿下才对……嗯~~我懂了!是戈顿殿下!」
「理由呢?」
「因为武官会待在前线,我想他们在帝都的势力较弱。」
「想法固然没错,但你答错了,因为也有不上前线的武官。正确答案是珊翠菈。」
「啊唔唔,我没有开窍……为什么珊翠菈殿下的势力较弱呢?」
我想了想要怎么说明才容易理解,就把桌面摆的点心拿到手上。大概是因为获得葵丝妲的赞许,今天的点心是动物造型饼乾。
我拿起狮子、鸟还有狼造型的饼乾,狮子与鸟直接摆到我旁边的盘子上,狼型饼乾则是捏碎洒在周围。
「啊啊……明明烤得那么别致……」
「那可真抱歉喔。好了,假设这块盘子上的两个饼乾是埃里格和戈顿,散落各处的就是珊翠菈。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
「看来你不懂。OK。文官及武官基于其职务,大多会待在帝都。然而魔导师并非国务人员,当然其中还是有人担任官职,但他们有的属于地方贵族,有的在国境戍守,分散到太多地方了。」
「原来如此!表示珊翠菈殿下在帝都的支持者并不多喽?」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呢,接著才是正题。」
「咦……?刚才谈的并不算正题吗……?」
菲妮听出事情还会更复杂,就退了一步吓得发抖。
我对这样的菲妮露出苦笑,留意要尽可能说明得浅显易懂。
「我会讲得简单点。出于后盾成员的关系,珊翠菈跟另外两人一比,担任国家要职的支持者相对较少。戈顿有武官,埃里格则可以透过文官向皇帝转达自身的想法,可是珊翠菈就没有这种管道。从珊翠菈的立场来想,这样很困扰吧?」
「对呀。有无官阶足以参与重臣会议的支持者,我想会是天壤之别。」
「正是如此。所以珊翠菈一直在策划要让自己的支持者坐上大臣之位。」
「这种事办得到吗?大臣不是都要由皇帝陛下来任命?」
「仍有可为之处啦。」
话说完,我改把移到盘子里的点心呈纵向堆叠。
菲妮见状便微微歪过头。光是让没看惯的人目睹,就足以为之倾心的可爱模样。这绝对不可以让贝尔兹伯爵看见,他八成会向菲妮求婚。
但我没有受那副模样迷惑,还把排在上面的狮子饼乾捏碎。
「啊啊!又来了!」
「反正我都会吃掉,无妨吧?这就是让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坐上大臣位子的方法。」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然我换个说法吧。刚才的狮子是现任大臣,排在底下的鸟则是大臣人选。只要捏碎上头的狮子,鸟就会递补大臣之位。」
「我懂了!意思是预先拉拢大臣人选,再把目前的大臣赶下台对不对!」
菲妮变得灵光多了。毕竟她的脑袋本来就不差,只是对这些权谋手段生疏而已,虽然偶尔会因为性格太单纯而怕事就是了。
「就是这样。先将支持者捧到副大臣或相近的职位,或者去拉拢这些职位的人成为支持者。接著再把上头的大臣赶下台,就能将大臣纳入自己的派系。」
「原来如此……所以这跟贝尔兹伯爵有什么关系呢?」
「唉……贝尔兹伯爵的职务是?」
「副工务大臣……咦!」
多条支线总算接在一块了。
毕竟这还挺复杂的,也怪不得菲妮。
「珊翠菈是透过母亲的娘家在操控蓓缇娜,对蓓缇娜来说就是接到指示去当贵妇挥霍玩乐。我猜她也都欣然接受吧。而且,珊翠菈最近对蓓缇娜下了新的指示。」
「还有后续的动作啊……」
「这才是关键啦。蓓缇娜正在和现任工务大臣偷情。虽然好像是大臣主动要跟她发生关系,不过先勾引对方的应该是蓓缇娜吧。然后工务大臣娶的妻子又是皇帝朋友的女儿,撮合这对夫妻的似乎也是皇帝。假如偷情一事败露,皇帝显然会震怒。」
「……难道一切从最初就是计划好的?」
「没错,这是珊翠菈编排的戏码。派美女去钓没有女人肯理会的贝尔兹伯爵,再叫那个美女折磨他。同时还设计工务大臣,准备把人赶下台。接著她会见机出手帮贝尔兹伯爵,并且向皇帝告发工务大臣偷情。如此一来,乖乖不得了,珊翠菈自己的支持者就当上大臣喽。」
「请、请等一下!这、这样的话……」
我对满脸有话想问的菲妮露出贼笑。
长达数年的计画可真辛苦对方了。她八成是从皇太子亡故时就开始布局了吧,却在收尾时棋差一著。
「对,我把珊翠菈的计画通盘抢走了。她现在应该气炸了吧。」
「这怎么成呢!艾诺大人,明明你之后要跟李奥大人离开帝都,怎么还惹怒珊翠菈殿下呢!」
「正是因为我们要离开帝都,才必须拆珊翠菈的台。既然要离开帝都,免不了会受政敌攻击,但是被三方夹攻的话实在撑不住。然而,假如三派人马的势力失衡会如何?被我们摆了一道的珊翠菈失去了重要的计画,势力会有所动摇吧。埃里格和戈顿不会错失这种时机。要收拾我们随时都行,要动珊翠菈却只有她被削弱的当下可以出手。是我就会去铲除珊翠菈的势力。」
「原来您已经想得那么远了吗……?」
「全都要归功于瑟帕。他从暗杀者口中套出了重要情资,贝尔兹伯爵的处境也都是瑟帕帮忙查出的。」
珊翠菈也有不智之举。
居然把之前设计贝尔兹伯爵的暗杀者派来对付我。多亏如此,对方的计画已经泄了底。珊翠菈大概以为手下不会松口,但是她小看我方了。
「那个……我从之前就觉得好奇,请问瑟帕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物呢?」
「嗯?我没说过吗?瑟帕当过暗杀者,还是以『死神』别号闻名全大陆的高手。」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来当艾诺大人的管家呢!」
「这改天再谈吧,说来话长。那么你听到这里,对我帮忙贝尔兹伯爵一事还有什么要抱怨的吗?」
「没、没有……」
「就是嘛。没有女人肯理贝尔兹伯爵应该也是珊翠菈搞的鬼。毕竟那个人三年前就担任副大臣了,一般都会有女人主动迎上来。」
「我开始觉得他好可怜了……」
「是啊,从结婚算起有好几年都受到他人摆弄。因为贝尔兹伯爵这样实在太凄惨,我就出手帮了他。虽然谈到利用伯爵这一点,我们也没有差别啦。」
语毕,我将文件整理好。
有关工务大臣偷情的文件。这些要由贝尔兹伯爵呈交给父皇。
如此一来,短期内就是跟珊翠菈暗斗。不会错过这时机的戈顿肯定有所动作,帝位之争将越演越烈。
然而这样正好。戈顿视珊翠菈为眼中钉,而从珊翠菈的性格来想,她唯一气不过的就是吃戈顿的亏。
他们互相消耗便能让我方得利,既然状况如此,埃里格也不会积极采取行动。
在我们离开帝都这段期间,就让他们两派斗到疲惫吧。
我如此思索,将捏碎的饼乾含进口中。
4
「真有此事吗!」
皇帝约翰尼斯把贝尔兹伯爵呈交的资料摆到工务大臣面前。
怒火在他眼里打转。
偷情被皇帝得知的工务大臣立刻下跪谢罪。
「恳请陛下饶恕!我是一时鬼迷心窍!」
「染指他人妻子罪行重大!你身为大臣总不可能不懂!对方还是自己部下的妻子!你有什么居心!」
「这、这是因为……蓓、蓓缇娜主动要来接触我的!恳请您饶恕!我被她勾引了!我是被陷害的!」
「受到勾引,你就会跟部下的妻子发生关系?那么要是被我的妃子勾引,你也敢跟她们发生关系吧!」
「绝、绝对没有这种事……」
「两者同理!亏你敢归咎于女方来勾引!」
约翰尼斯的愤怒未能平息。
他长年以来都把差事交给工务大臣包办,甚至还作媒让大臣取朋友女儿为妻,如今却被对方用这种形式恩将仇报,简直是一肚子火。
皇帝怒不可抑的理由并非只有如此。因为皇帝始终信赖且看重贝尔兹伯爵,而大臣偷情的对象就是让伯爵饱受折磨的妻子。
下令要贝尔兹伯爵调查妻子的人也是皇帝。约翰尼斯会对踌躇的贝尔兹伯爵声明若查出问题,他将亲自裁决,是因为约翰尼斯对伯爵正是如此器重。
珊翠菈拟定计画的大前提,在于约翰尼斯信任贝尔兹伯爵这一点。约翰尼斯认为他并不是那种会策动计谋,把上司赶下台的男人;实际上,贝尔兹伯爵这个男人也与那些阴险手段无缘。
正因为这样,在约翰尼斯眼里,会猜想「工务大臣」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地位,利用能干部下的妻子来逼人走上绝路。
这套思路已经被珊翠菈料中了。原本状况足以让人怀疑是贝尔兹伯爵要利用妻子赶工务大臣下台吧?约翰尼斯对伯爵的信赖以及伯爵的性格却不会让人著眼于此。
况且约翰尼斯已经听说贝尔兹伯爵被妻子折磨而对他感到同情,因此约翰尼斯的决断下得迅速。
「我要解除你的工务大臣之职!命你于自宅反省,等候发落!」
「垦、恳请您饶恕!请饶恕我吧!皇帝陛下!」
「叫贝尔兹伯爵过来!」
约翰尼斯看似盛怒难平地吩咐。
不一会儿,畏畏缩缩的贝尔兹伯爵便来到约翰尼斯眼前。
而且,贝尔兹伯爵一开口就先谢罪了。
「万分抱歉!前妻有失体统,都是因为我管教不周!」
「贝尔兹……这是什么话?你不必对此自责。」
「可、可是……」
「我信赖你。忠厚如你,难免会被坏女人骗,大概也有人把这当成缺点来看待,但我就是中意这点。你安守本分,克尽己职,我从以前就希望让你这样的人担任大臣。还请你接掌工务大臣之位,好吗?」
「这、这般重任,我实在不敢当!我的妻子犯了罪!请陛下降罪于我!」
「她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何况这件事是工务大臣有过错,偷情并非一句受人勾引就可以得到宽恕。我不但无意降罪于你,还要惩处因此诽谤你的人。」
「陛、陛下……」
「我在此重新下令,任贝尔兹伯爵为工务大臣。你可要替国家付出更多心力。」
「……陛下这份恩情,臣没齿难忘。臣会赌上贝尔兹家之名肩起重任以示负责。」
话说完,贝尔兹伯爵就接下了工务大臣的职位。
而约翰尼斯对贝尔兹伯爵交代过几句,便要他退下。
随后皇帝沉沉地坐到宝座,并且叹息。
「越趋激化了呢。」
「是你啊,法兰兹……」
未徵得许可就现身的人,是个跟约翰尼斯同年龄层的男子。
发色淡银的他穿著文官用的白装束。在这个帝国只有一项职位能穿这套服装。
众文官之首,宰相。
男子名为法兰兹•赛贝克。从名字里头没有「冯」就可以知道,他并非贵族出身。光靠才智就从旅馆少东一路登上宰相位子的人中翘楚。
约翰尼斯告诉法兰兹:
「竞相博取大臣支持乃帝位之争的常态,当今的大臣们也应该明白这一点。正因如此,在持身方面更得谨慎。受到勾引就跟部下的妻子发生关系之辈,根本不值得多谈,那迟早要给帝国带来危害。若没有趁现在撤换,难保不会连我都蒙受损失。」
「我对您的裁决并无怨言。不过直接让贝尔兹伯爵就任大臣该做何解呢?这件事能嗅出有权谋的味道。」
法兰兹从约翰尼斯仍是皇子时就担任参谋追随至今,贝尔兹伯爵身边围绕的事端,在他看来只显得可疑。
法兰兹刻意不详加调查,是因为帝位之争禁止他人干涉,否则他应该已经查清来龙去脉了。
「有权谋也无妨。贝尔兹具备能力,而且他本身不会思索权谋。既然如此,将大臣之位交给他应当不成问题。何况对权谋一窍不通的人根本当不了皇帝。」
「陛下说这话岂不怪哉?您身为皇子时,应该都是由我来负责权谋吧?」
「那也是称帝所需的资质。认清他人才干的能力、指派他人的能力,两者皆为皇帝所需。法兰兹,我及早认清了你的资质,才把权谋尽交予你。多亏如此,我才能够坐在这里。」
「您说笑了。纵使没有我,陛下也能夺取宝座才对。您就是高竿至此。」
法兰兹说著便有片刻神驰于过往,而约翰尼斯也一样。
儿女们正要走上自己过去也走过的路。那将是染血之路。即使明白这点,约翰尼斯也无法阻止。
正因有那场帝位之争,才有现今的约翰尼斯。而且那段经验在称帝之时就会充分发挥功用。
帝国虽是强国,但并未独霸于世。有对手存在,就非得与该国交手,因此时时刻刻都需要优秀的强人皇帝。帝位之争便是为此而生,这是称帝前的练习。
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就无资格称帝。这相当于皇族代代相袭的传统。
「以往陛下曾佯装愚昧无知。尽管身为长兄,却被世人称作浪荡皇子。」
「毕竟在帝位之争跑第一是自添凶险啊。光是那样就有被暗杀的风险,像我儿子便是如此……」
「找不到皇太子殿下被暗杀的证据,这是我和陛下全力调查的。即使如此,您仍怀疑那是暗杀吗?」
「对,我能笃定,皇太子被暗杀了。他固然优秀,性情却太过良善,凶手应该正是抓准这点。要是皇太子身边起码有人才能弥补这一点就好了。」
「毕竟那得靠时运啊。就这点而言,目前的第四派系想必有意思。」
法兰兹说的话让约翰尼斯扬起嘴唇笑了笑。
因为约翰尼斯也有相同的见解。
「果然你也这么想?那一派乍看之下是靠李奥纳多与他的领袖魅力汇聚成派系,但是肯定有人在暗地活跃,否则不可能将势力拓展得这么快。」
「而您认为那就是艾诺特皇子对吧?」
「是啊,那孩子像我。感觉他是在佯装无能。」
「我有同感,但艾诺特皇子与陛下不同,无法感受到他对帝位的野心,还能看出他似乎是主动背负污名。实际上,艾诺特皇子好像受任何攻击都不会还手,据说如今已经被贵族打从心里看扁了。」
「我不知道那孩子在想什么。但是,他在上回风波中率先派了爱尔娜回防,还自己搞坏手镯,以免爱尔娜与众骑士被追究过失。这证明他有考虑基尔万一已经沦陷时的局面,至少他并没有街坊所称的那般无能。当然,或许是我高估了他。」
「为了认清其资质,您才指派他当辅佐官吗?那样是不妥的。李奥纳多殿下的派系就此失去指挥者了。」
「嗯,我是有此意,也承认这么做有些情绪化。艾诺特那副从容的嘴脸就是让我看不顺眼。摆著一副彷佛能随心所欲的嘴脸,那种脸我看不惯。」
这是同类相斥呢。差点脱口而出的法兰兹收声作罢。
因为他能想见说了也会遭到否定。
然而,法兰兹相当清楚。
艾诺特比约翰尼斯所想的还要像约翰尼斯。
只不过,约翰尼斯有志向──自己称帝的志向。从艾诺特身上却感觉不出这一点。
缺乏志向或强烈信念的人会打乱局面。若他拥有力量,混乱程度更会加剧。
倘若艾诺特具备强烈的意志,就会用尽手段克服这次危机才对。约翰尼斯应该是想见识这一点。
而且艾诺特和李奥纳多要克服危机,届时才会得到约翰尼斯认同。
「您的意思是,短期内要观望双黑皇子有何手腕。」
「双黑是吗……外号取得不错。他们俩是合二为一的皇帝人选。走正道的李奥纳多可感受到皇太子的影子,而艾诺特要是能暗中辅佐,或许那两人就可以拿下帝位。」
「这不好说。领先的几位殿下也全是俊杰,换到不同时代,就算所有人都当上皇帝也不足为奇。目前双黑皇子的胜算应该不高。」
「这是好事。由众多优秀者竞争帝位时,贤帝将随之而生,帝国自当安泰。」
对时时为帝国著想的约翰尼斯来说,这是最好的消息。
不过他在内心惦念。
但愿儿女们能够少流血。
约翰尼斯一边想著身为皇帝绝不会说出口的话,一边动手处理下一项政务。
5
「报告!赫尔梅鲁子爵似乎遭人出手收买!」
「派人过去劝说!绝不要让子爵投靠其他势力!」
「报告!帝都守备队的雷玛队长被珊翠菈殿下拉拢了!」
「什么!唔!别再让倒戈者继续增加!尽可能动用人力,保住支持者!我也会出面游说!」
夜晚。帝都正展开政治角力。
珊翠菈的计画被通盘端走以后,她彷佛是要报复,不断在抢夺李奥的支持者。
李奥对此应付得焦头烂额。
「真辛苦。」
「哥,你也来帮忙啦!向对方挑起事端的本来就是你吧!」
「不不不,我确实有提议帮忙可怜的贝尔兹伯爵,但你也同意了吧?结果跟珊翠菈起了冲突,这一点我固然要道歉,但我们就算按兵不动,对方迟早也会出招才对。这样不是正好吗?」
「那你就来帮忙啊……」
「互搏又不是我的范畴,交给你喽。再说我也无能为力。」
「既然哥都无能为力,我也无能为力啊。」
「喂喂喂,谦虚过头会变成讥讽喔。只要你出面,许多支持者就会打消转投之意,那样留下来的人便是真心要支持你的。加油吧。」
「哥讲得真像事不关己耶。受不了,全权大使的工作你绝对要帮忙喔。」
李奥说完便披上外衣从房间离去。
我目送他,并且深深叹息。
珊翠菈对我方展开攻势了,不过派系的核心人物尚未遭到收买。目前被收买的都是相对较新的支持者。就算他们被收买,也不会构成多大损失。
问题在于要怎么留住构成派系的基底,不过思考这些是李奥的职责。
我该思考的是政敌在行动背后有何盘算。
「瑟帕。」
「在,请问有何吩咐?」
「如果你是珊翠菈,会怎么做?挑谁下手?」
「是我就不会发动攻势。出手的话,明显会遭到其他派系干预。万一要出手,我也会多等一阵子。目前恐怕要先致力于巩固自己的支持者。」
「这我明白,但是气上心头的珊翠菈在当前已经向我方发动攻势。面对这种情况,你怎么看?」
瑟帕对我的问题思索片刻以后,就注意到桌上的点心袋而警觉似的咕哝。
他发现了吗?就是啊,任谁稍作思考都会像这样想通。
「菲妮大人吧。我会挑菲妮大人下手。」
「是吧。我们兄弟俩不在以后,只有菲妮能成为旗号,所以要下手就会挑菲妮。」
「您说得对。不过对方若对菲妮大人妄动,就会产生问题。」
「嗯,父皇应该不会默许。可是,假设菲妮为了巩固支持者而四处奔走,还在途中被匪徒袭击呢?父皇的怒火就会朝我们而来。」
「那么,您是要将菲妮大人先留在城里吗?可我没看见她的身影啊。」
「不,我要她去安全的地方了。毕竟这里要说安全也不尽然,对方若是派城里的人把她带走也会很困扰。」
帝剑城的警备万全无缺,不过那仅限于对外,假如对方从内部牵线就未必安全了。唉,皇帝所在的帝剑城上层固然是警备周全,总不能因为菲妮有危险,便把她送到父皇身边。
「您是说安全的地方?可就我所知,留在艾诺特大人身边想来才是最安全的吧?」
「不,跟贝尔兹伯爵接触的是我,这一点难免已经露馅了吧。照理说,目前珊翠菈应该最想杀我,实在不能把菲妮留在我身边。」
「原来如此。拉拢贝尔兹伯爵果真成了败笔吗?珊翠菈殿下恐怕也已经发觉您一直在暗藏实力了。我不认为伯爵有那么高的价值。」
「反正我也没办法永远装无能,先前把爱尔娜派到父皇身边救援时应该就被看破得差不多了啦。再说只要稍微调查,也会知道你原本是高明的暗杀者。以目前来讲,对手理应会误解我都是靠你。」
「太小看您那几位皇兄皇姊可不行,乐观是大忌喔。那三位跟您一样,身上都流有令尊的血。」
「我懂啊。我没有小看对手,所以你放心吧。我倒觉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三个的斤两。」
我就是因为进入最高戒备才会让菲妮从身边离开。
珊翠菈的这波攻势肯定是为了诱出菲妮。只要她诱不出菲妮,几名支持者倒戈后就能了事。唉,对我们派系来说,少了那几名会是惨痛的损失,但总比失去菲妮好。
「看来您确实没有小看对手。您似乎从未如此认真,是因为牵涉到菲妮大人吗?」
「算是吧。菲妮是克莱纳特公爵的女儿,现在失去她的话,我们就无力回天了。」
「当真只因为如此?艾诺特大人,平时您要是知道对手的意图,肯定会布局反制。这次却没有布局,而是转为坚守。因为您不想让菲妮大人遭遇危险吧?」
「你想讲什么?」
「不,我认为这是好事喔。密叶大人想必也会感到欣慰。」
我本来想对讲话一脸油条的瑟帕抱怨几句,又立刻闭口了。
因为我晓得无论对这个管家说什么,都会被他伶俐地回嘴。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就著手准备出门。
「您要外出?」
「是啊,毕竟有某个管家叫我别小看对手。我去确认一下菲妮的安全。」
「那可好。您去了以后,若能当面表示对她的担心就完美了。」
「谁会跟她扯那些啊!」
「那真遗憾。所以,您将菲妮大人藏到了哪里?」
「藏在你也很熟的地方。在这座帝都最安全,同时也是帝都最强之人住的地方。」
「原来如此。奥姆斯柏格勇爵家的屋邸吗?待在那里的话,敌人确实无从下手。」
正是这么一回事。
我带著释怀的瑟帕前往奥姆斯柏格勇爵家的屋邸。
■■■
奥姆斯柏格勇爵家的屋邸位于城堡附近。
来到这座雄伟屋邸的我立刻就被允许进入。纵使贵为皇子,能这样通行自如的顶多只有我吧。
爱尔娜和我以及李奥是青梅竹马,不过在小时候,跟她有积极往来的绝大多数是我这一边。
我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几次是哭著被爱尔娜拖进这座屋邸的了。
这种事持续一阵子以后,看门的众骑士就连见到我也会说欢迎回来。在那个瞬间,我体认到习惯成自然有多恐怖。
这次明明隔了好几年,门房居然还是说欢迎回来。对这个家的人而言,我就是可爱千金的朋友。
「仔细想想,对哭哭啼啼的小孩说欢迎回来是有什么毛病啊……」
「在大人眼中会觉得两位感情融洽吧。」
「由你来看觉得如何?」
「我固然也明白艾诺特大人不情愿。这是当然。」
「……」
那你要阻止她嘛。差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却被我吞了回去。反正瑟帕肯定会随口应付我。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多亏有那段过去,我才能轻松地把菲妮送来这里,如此一想就可以说从前并没有白费。
思索著这些的我抵达门口。那里有个发色与爱尔娜相同的女性,眼睛为蓝色,容貌年轻,还是个美女。假如不说,任谁都会以为她是爱尔娜的姊姊吧……
「好久不见,艾诺。」
「久未问候了,安娜女士。」
「瑟帕也别来无恙?」
「是的,奥姆斯柏格夫人。」
这个人是安娜•冯•奥姆斯柏格,奥姆斯柏格勇爵之妻兼爱尔娜的母亲。
虽然我母亲也差不多,但这个人的年轻程度根本是魔法。感觉她似乎没有岁数这样的概念。由于她从以前就是这副容貌,要称作伯母会有所顾忌,结果我都用女士称呼。
安娜女士笑吟吟地领我进到了屋内。
「很遗憾,外子并不在家。啊,您已经是堂堂殿下了呢,我用这种语气讲话会不会失礼呢?」
「不,安娜女士,麻烦你照旧。听你用敬语会让我尴尬得受不了。」
「哎呀呀,那就承你美意喽。爱尔娜和菲妮目前在浴室。若你有意愿,要不要一块入浴?」
「我不想死,所以免了吧。」
「讲话真耸动。你们以前不是都一起洗?」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爱尔娜还差点让我在这个家的浴室溺水。你不记得吗?」
「是有这么回事呢。要说的话,你们俩还曾经一起哭著回来。你记得吗?你为了打赢霸凌者,被爱尔娜特训到哭,爱尔娜则是因为你完全没进步而急到哭呢。」
「我现在听了还是觉得毫无道理。」
那女的果真是天敌。
费解的是我内心并没有留下深刻阴影。
换成内心脆弱的人可是会自杀的。
这个人会笑吟吟地谈那些往事,可见她也相当离谱。
「总之,能不能请你先到这里最边缘的客房等候?」
「我明白了。」
「瑟帕可以来帮我泡茶吗?」
「遵命。」
我以前常来,就代表瑟帕以前也常来。
瑟帕就像安娜女士的管家一样跟随而去。
我照吩咐前往最边缘的客房,不经思考就伸手握住门把。
可是,把门稍微打开时便感受到有人的动静,外加女性交谈声。
但我以为大概是侍女在铺床,就不以为意地直接打开门。
而我错了。
「……」
「爱尔娜大人穿礼服也很合适呢!接著换这套白色礼服。」
「菲、菲妮……你别再拿我当换装人偶啦……」
房间里有身穿内衣裤的两人。菲妮穿的是纯白内衣裤,爱尔娜则是粉红色内衣裤。没想到爱尔娜穿了镶著荷叶边的可爱款式。
平时不会现给任何人看的白皙肌肤暴露无遗。或许她们是认为在场只有女的,双方都无意遮掩。菲妮平常多是穿宽松的衣服就看不出来,然而她的身材超乎意料地惹火。爱尔娜则如同上次确认的那样,并没有多大长进,但是喜好她这种苗条体型的人应该也不少。
当我思索这些时,她们俩就注意到我了。
一瞬间,她们浮现困惑的脸色,但是两人随即都满脸通红。
(插图007)
接著爱尔娜迅速从手边抓起枕头预备投掷。
抵抗已经毫无意义,因此我只能后悔。
我忘了,最难缠的人是安娜女士。她居然会拐我偷看未出嫁的女儿换衣服,简直是明知故犯还以此为乐。
「艾诺!你喔!」
「艾诺大人?」
我觉得自己遭到算计,并用脸接下以惊人速度砸过来的枕头。
6
「咕哇!」
被枕头使劲砸中的我直接往后滚,后脑杓还重重撞在墙上。
「唔!我的头!」
脸好痛,头也好痛。
我心想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一边当场打滚挣扎。
爱尔娜趁这段空档关了房门。
东拉西扯之间,端著红茶和茶点的安娜女士与瑟帕过来了。
「怎么了吗,艾诺?难不成你想起了什么害臊的往事?」
「不是啦!爱尔娜和菲妮在房里换衣服,我就受到攻击了!」
我告诉明知故犯却装蒜的安娜女士,于是她假惺惺地惊叹一声给了我回应。
这个人真是……!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她们之前有说过要去洗澡……唉,也罢。还不如来谈谈爱尔娜吧?你觉得如何?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魅力了吗?」
「她才不会跟我罢休,而且在谈魅力以前就先感受到杀气了啦……」
怎么能用一句「也罢」就敷衍过去啊,当我傻了吗?
假如飞过来的不是枕头,我已经死了耶。
我摸摸还在发麻的脸。软枕头砸到就这样了,谁知道换成硬的玩意儿会怎样。
一阵寒意涌上,房门被使劲打开。
从中出现的当然是爱尔娜。
「艾诺~~?亏你没有溜掉耶,值得夸奖呢。所以我给你机会解释喔。来吧,讲清楚你为什么要偷窥。」
「喂!爱、爱尔娜,你那把是练习用的剑吧!不是真剑吧!冷静点!是安娜女士叫我去的!」
「别推给我妈妈!错在你没有敲门!」
「你进我房间时也都不敲门吧!」
「我不敲又没有什么关系!」
「你根本不讲道理嘛!」
爱尔娜举剑猛挥,我则是连滚带闪。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拿真剑吧,但是未开锋的练习剑在爱尔娜手上就足以成为凶器。被砍中就算没死人,还是十足有可能丧失记忆。
「爱尔娜,你这样不体面哟。」
「妈、妈妈!可是,谁教艾诺要──!」
「有什么关系呢。内衣裤被看见又何妨,你们俩以前还常常一起洗澡吧?」
「那、那是以前的事了!我们两个现在都已经是大人!」
「既然是大人了,你就该冷静一点。」
被如此规劝的爱尔娜狠狠瞪向我。
我为什么要被瞪啊……
岂有此理这个词从刚才就在我脑海里浮现好几次。没错,小时候也是这样。每次跟爱尔娜一起行动,我好像都会觉得岂有此理。
「总之我们先用茶吧。」
安娜女士说著便笑吟吟地走进客房。
爱尔娜也跟著进去。那个女的居然还大声甩门,搞什么……
剩下我跟瑟帕。
「真是飞来横祸呢。」
「喂,瑟帕……」
「请问有何吩咐?啊,先跟您声明,我著实没有察觉喔。没想到她们两位正在房里换衣服。虽然我曾想过房里有玄机。」
既然觉得有玄机就先讲嘛──我把这句内心的吶喊吞进肚里。
这也是从小以来的惯例。除非有危险,否则瑟帕不会也不肯多说什么。
「我对自己感到惊讶……亏我能长成正直的人。」
「正直?您真幽默。」
「随便你说啦。」
瞪了瑟帕几眼的我也跟著走进客房。这次我就没忘记要敲门了。
■■■
「对不起喔,艾诺,我没想到她们会在这个房间挑衣服。」
「没关系,不用再提这件事了……」
「万分抱歉……都是因为我多事。」
「菲妮,这不是你的错哟。全要怪艾诺。」
道歉的菲妮与趾高气昂的爱尔娜。有反映出性格呢。
总结起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里满是供客人穿的衣服,为了挑菲妮要穿的衣服,爱尔娜就在入浴前顺便陪菲妮来到这房间。接著不知为何便召开了试穿活动,据说时间拖得意外地久。
当然,安娜女士是以为她们都已经去浴室,自然就让我进了这个房间,于是才发生那样的惨剧。
并无异样感。然而,感觉得出是刻意的。何必特地让我进这个房间?只能想成安娜女士都算好了,但是追究也没用,我不可能在口头上赢她。
「哎,艾诺已经付了享眼福的代价,你就别计较了嘛,爱尔娜。」
「才这样就放过他吗!出嫁前的女孩被人偷窥更衣耶!受害的还是勇爵家和公爵家的女儿!」
「不然你要艾诺负起责任吗?可以喔,妈妈同意你们。」
「啥!」
「咦咦咦咦!」
「唉……」
安娜女士若无其事地开口拋出震撼弹,反观爱尔娜满脸通红说不出话,菲妮则吓得神经兮兮。
真受不了这个人……
「找艾诺当女婿的话,我想你爸爸也会答应喔。你觉得如何?」
「问、问我觉得如何……这、这么突然……再、再说我是骑士,何必扯那些……」
「既然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内衣裤被他看见,事情就会谈到那个分上吧?不过呢,问题在于要跟克莱纳特公爵家抢女婿。你真吃香耶,艾诺。」
「的确,这下也得跟菲妮大人的老家联络才行呢。」
「啊哇哇哇!联、联络我父亲?这、这实在……」
「请不要用寻开心的方式替我决定人生。说来抱歉,但是我还没有要跟任何人结婚的打算。」
「你不负起责任吗?」
「我不负。」
「哎呀,可惜了。」
安娜女士说完就张口吃下茶点。
事情演变至此,爱尔娜总算领悟到自己被戏弄了,这才红著脸把头转开。
菲妮大概也察觉到是玩笑话,因而红著脸低下头。
「那么,艾诺,是否该进入正题了?你应当不是来玩的吧?」
不愧是奥姆斯柏格夫人,通情达理。
我切换思绪并重新转向安娜女士。
「如此请求或许有些厚颜,不过短期内,能不能让我把菲妮留在这里?还有,我希望能让她尽可能与爱尔娜待在一起。」
「这跟帝位之争有关对不对?那恕难配合。敝舍为勇爵家,不会牵涉帝位之争。」
说来也是。
我对意料中的答覆感到心服。
躲一天风头也就罢了,要是让菲妮久留,勇爵家难保不会被视为站在我方阵营。
事情应该不能这样办吧。
然而──
「苍鸥姬颇受皇帝陛下宠爱。她若有不测,将会招来皇帝陛下的怒火。我认为请到勇爵家保护其安全,并无不自然之处。」
「哎呀?你想改用这套说词?」
「不用这套说词,勇爵家便不会答应吧?」
「即使你不这么说,只要明讲一句请勇爵家赏脸,我就会答应喔。你依旧不擅诉诸人情呢,这样可会吃亏哟。」
安娜女士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就表示她愿意答应。
如此一来,在珊翠菈的攻势停歇前,菲妮的平安都能获得保障。只要有勇爵家在,事情便没有万一。
「我会铭记在心。还有,谢谢你,感激勇爵家的协助,将来我会回报这份恩情。」
「是啊,将来你可要回报喔。不过……日子过得真快呢,艾诺。居然连你都加入了帝位之争……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个爱哭的孩子,但如今已经不同了呢。」
「我总不能永远哭哭啼啼。那么,菲妮,短期内请你待在这里。我想过几天事情就会结束,你放心吧。」
「好的……艾诺大人,请问你不会有危险吗?」
「正因为我身旁危机四伏,才会要你留在勇爵家。坦白讲,气上心头的珊翠菈难保不会忽略得失对我动手。在此当下,她八成无法克制想杀我的念头。」
珊翠菈性格残忍,脾气更是暴躁。如同这次的攻势所示,在对方阵营里根本没有人管控得住她那样的性子。起码在珊翠菈身边没有。
这样一来,我方也无法按照盘算行事。
这几天将会是危险万分的一段时期。再过几天戈顿那边就会对珊翠菈的阵营出手,这样她对我方的攻势自当减弱,不过戈顿再急也知道要等上几天。
我方能否撑到那时,便是定胜负的关键。
「那、那么艾诺大人最好也躲起来……」
「我躲的话,李奥就会遭殃。为了引开珊翠菈的目光,我更不能躲。反正她都派过一次暗杀者啦。」
「怎么这样!」
「早叫你安心啦。我这边有瑟帕在,有难时还能讨救兵。」
话说完,菲妮才总算罢休。
她担心的脸让我过意不去,但我不会被暗杀。假如对方能突破瑟帕,大概就有办法得手,然而突破以后还有我这层防线。
除非敌人察觉我是席瓦,否则要暗杀我便不可能。
7
由于菲妮有勇爵家保护,我们就可以放心行动了。
后来的两天期间,我到处叮嘱容易被珊翠菈找上的支持者,而珊翠菈终于在第二天夜晚动手了。
「有您的敌人。」
「来了是吗?」
瑟帕在马车疾驰的途中这么告诉我。
虽然说早有预料,我仍叹了口气。珊翠菈八成气得都脑充血了。她挑这时候动手,等于自己把渔翁之利送给戈顿和埃里格。既然有瑟帕在,即使珊翠菈能够成功暗杀我,战力也必会减损。届时她就得在那种状态下承受另外两派攻击,还会因为暗杀我而成为众矢之的。
「目光短浅的女人。」
「某方面而言,倒可以说那一位看得长远。会针对您而来就表示她有眼光。」
「那还真是多谢喔。不过,我可困扰了。」
「是啊。希望珊翠菈殿下的那些参谋能尽职。」
珊翠菈那派是以魔导师为后盾。派系中当然也有魔导师以外的成员,但优秀的文官和武官都会投靠到埃里格或戈顿底下,因此珊翠菈麾下缺乏政治天分高的参谋。她坐拥众多强大的魔导师,却无法站到戈顿或埃里格上头就是因为这层缘故。
珊翠菈若有优秀的参谋,又肯听取意见,大概会是另一番局面吧。
「由我去替您收拾。」
「我明白了。那我往城里去。」
「请当心,或许另有伏兵。」
「到时候就见招拆招喽。」
经过这样的对话以后,瑟帕就从奔驰的马车纵身而去。
唉,十之八九会有伏兵吧。对此我只有驾车的随从陪伴。从敌人看来,应该会认为顺利将瑟帕钓出去了。这样的话,应该又会有多少知道内情的暗杀者现身,我要趁这个机会再来收集情资。
当我打著这些坏主意时,驾著马车的随从发出了尖叫。
「噫噫噫噫!皇、皇子!眼前有人挡路!」
「无所谓。前进。」
「怎、怎么行!我、我可不想死!」
再迟钝也会知道眼前的人是暗杀者吧。
年轻随从停下马车以后,就拋下我逃掉了。
被留在马车里的我叹息。局面正如我所料,而且这样也比较方便行事,自己的人望之低却令我感到傻眼。假如在车上的是李奥,那个随从应该就不会逃了。
「下来吧。我不忍心把你拖下马车。」
「明明只是想确认我的脸嘛。」
暗杀者的口气煞有介事,而我一面低声回嘴一面乖乖从马车下来。
有个将褐发下半部剃短的中年男子站在马车前,富有威严的那张脸弥漫著身经百战的强者气息。看来珊翠菈动了真格呢。她恐怕派了麾下数一数二的高手过来。
乍看下是有A级冒险者的能耐。
以偷袭为业的暗杀者会有这等实力,表示相当老练。若有A级冒险者突然出现在背后,就算双方实力同等也会轻易被夺去性命吧。暗杀者与冒险者不同,因为他们是杀人的行家。
「随从弃你而去,还真可悲。」
「我缺乏人望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原来如此,这点事不会让你乱了阵脚啊。是出于对自己管家的信赖?」
「没错。瑟帕立刻会来收拾你。」
「动人的主仆信任关系,但无法如你所愿。就算是那个管家,要迅速收拾掉十二名暗杀者然后赶来这里,也是需要花时间的。」
「难说喔。」
我不改从容。男子大概认为这是装的,就带著苦笑朝我接近而来。
接著他在手上塑造出以火焰组成的短剑。
「虽是奉命行刺,但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无法动弹地向我的主子报到。」
「我可不想去喜爱拷问的皇姊身边报到。」
颇为机灵的部下。绑架在这种情况会比暗杀更有利。只要我失踪,后续的因应方式多得是。毕竟埃里格和戈顿应该都不会倾全力救我,顺利的话还能代我占辅佐官的缺。
对方大可赶在搜查前把我带出帝都,之后要拷问或另作处置都行。若是我屈服就会称了珊翠菈的意。就算我能获救,经过拷问以后也不敢讲出珊翠菈的事吧。要不然摧毁我的心灵应该也是一个法子,这样比暗杀更能造成打击,又没有风险。
「悲哀。要恨就恨你有个成材的弟弟。」
男子说完便掷出火焰短剑。
但我身边设有防御结界,凭那种程度的魔法破不了。因此我仍从容以对,那道焰之短剑却被从旁挥来的一剑扑灭了。
「!」
「什么人?」
「我是路过的冒险者。」
对方诧异,目光转向搅局者。
在那里的是个将褐色头发绑成马尾的少女。然而,从深深戴著帽子的便装打扮来看,感觉也像个少年。我认得那名少女。
在克莱纳特公爵领讨伐史莱姆之母时碰见的A级冒险者。
「既然是冒险者就让开。你总没有受人委托吧?」
「对,我并没有受人委托。当然,我也不明白后头的是什么人,又是因为何种理由遇袭。而且我并无道理及义务要帮这种人。」
「既然如此──」
「但是要眼睁睁看人被杀,我会于心不安。何况连随从都弃他而去了,如果我还不助阵,未免不公平吧?」
「你听著……为他助阵就形同与贵人为敌喔。即使如此你也不在乎?」
「与其见死不救而后悔,救了人再来后悔还比较像样。」
男子听完这句话就完全将少女视为敌人了。
他用双手取出短剑掷向少女。那并非刚才那种用魔法制造出的短剑。少女用剑挡开,然而随后藏著以冰塑成的短剑,若是躲开就会射中位在后方的我。
面对杂耍般的花招,少女用更花俏的招式应付。
她居然将剑化为盾,挡住冰之短剑。
「居然是形态可变的魔剑,你的兵器可真稀奇……」
「这是在某座遗迹弄到手的,它还可以这么用喔。」
话说完,少女这次就将盾化为枪。她一边使劲挥舞长枪一边缓缓靠近男子。
那柄长枪乍看下并无任何奇特之处,男子却立刻发觉不寻常。
「唔……!」
「没睡著算你厉害。这种音色连强大怪物听了都会昏睡。」
「靠声音吗……!」
难道她正在发出诱使目标入眠的声音?我这里完全听不出异常,但是长枪的挥舞声在那个男子听来似乎就像摇篮曲。
棘手的能力。认真作战到一半睡著可不是闹著玩的。就算战胜睡意,也无法在万全的状态下对抗。男子应该也察觉了这一点。
男子立刻与少女拉开距离。接著他朝我瞥了一眼,咂了嘴后收手撤离。
随后瑟帕就到了。
「请问这是什么状况?」
「我遇险时获得了援助。谢谢你,这下得救了。」
「不会,因为我不能坐视对方杀人。话说从马车看来,您似乎身分显赫?」
「啊,不好意思。我是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帝国的第七皇子。」
「第七皇子?原来如此,传闻中的帝位之争吗?助人方知有获。我离目标前进了一大步。」
少女说完便脱帽当场屈膝下跪。
她现出略显中性的端正脸孔,年纪大概与我相仿吧?
(插图008)
「皇子,我名叫琳妃雅。主动索讨救命之恩的回礼固然有违常情,不知道能否容我向您请托?」
不不不,我可不记得自己有求你帮忙。刚才那样倒是让我失去了逮住敌方暗杀者的机会。
尽管我心里这么想,她也不晓得我就是席瓦。而且以艾诺特的身分被她救了一命,我就不能推掉请托。推掉的话,以后便没有人会帮我跟李奥。
但是,我根据过往的经验可以晓得,这肯定是麻烦事。然而──
「总之先进城再听你说吧。请上马车。虽然我不知道是否能帮到你。」
我替自己预设最后的防线,并且邀琳妃雅上车。
受不了。接连而来的问题忙都忙不完。
微微叹了气的我只得感慨。
8
回城以后,我将琳妃雅邀到房里。
接著我就和琳妃雅面对面在沙发坐下。
「我要再次向你道谢,琳妃雅。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没命了。」
「这倒不好说。那名暗杀者并没有要杀您的意思,这样的话,您后面的管家应该就来得及赶到。」
「就算这样,我仍免去了受伤的危险。谢谢你。」
「我是为了自己。还有,言语之外的回礼对我较有助益。」
琳妃雅面色不改地这么告诉我。
真是个冷静的女孩耶。讲话语气淡然平缓,也不会显露表情。以只身闯荡的冒险者来讲,我想她大概缺了亲和力,但她还是吃得开,可见应该有实力。
「也对。那告诉我有何事相求吧。」
「感谢您。我出生的村子位于帝国南部边境一带,提到流民之村,您便可以推想出大概了吧?」
流民之村。这个词让我蹙起眉头。我本来就认为会是麻烦事,她提出的话题却比我想像的更加棘手。
所谓流民就如同字面所示,是指流落而来的民众。原本并非帝国的人民,因战争或怪物出没而被迫离乡的人们。那便是流民。
「当然能推想到,这问题对我来说门槛可高了。麻烦你说下去吧。」
「好的。如您所知,流民之村散见于各地,但是大多不被帝国所认同。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流民是擅自入境,擅自建立了村落,对此我并没有抱怨之意。我住的村子亦属其中之一。不过……这次我们需要帝国的协助。」
「有状况发生?」
「正是如此。我们村子成了人口贩子的目标,被掳走的是年轻女孩与儿童。而理由在于我们村子是由多支流民组成的村庄,含我在内,大多人是混血。」
混血并不稀奇。要说的话,我同样属于混血。
黑发在帝国算不上罕见,然而连眼睛都是黑的就有点稀奇了。哎,顶多会让人猜测是来自东方的血统啦。
换句话说,光是如此还不足以构成掳人的理由。
「混血到最后,你的村子发生了什么状况?」
「……虹膜异色症(Odd Eye)。」
听到她这么说的瞬间,我心里冒出了「果然没错」这句话。混血且成为人口贩子的目标,可能性就只有人类与亚人混种产子以及她提的那项特徵。我不禁咂嘴,翘起腿。
说来令人作呕,虹膜异色症是左右眼睛颜色会有差异的特殊现象。问题在于有人会以高价交易罹患该症的小孩,因为新奇稀罕,而且大多具备高魔力。
「既然有贩卖人口的情事就不能置之不理。然而,南部边境可说是偏僻到了极点,与其专程来帝都求助,你在邻近的大城市找领主或军方人员谈会比较快吧?」
「我去谈过了,可是,都没有人肯采取行动。对方表示查无证据,甚至还说那样的村子不存在……所以我才会离开村子,想要请帝都的权贵采取行动。幸好我并没有虹膜异色症。后来我在西部接受委托时跟席瓦有了交集,还听说席瓦跟皇族有所联系,因此我来到帝都是为了寻访席瓦。结果,见到他之前倒先与您有了交集。」
「那还真巧。不过,没人肯采取行动是吗……」
最糟的状况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这项问题中最棘手的状况。
那就是当地的领主或军方人员与人口贩卖组织相互勾结。如此一来,问题就不单是流民之村,会变成贵族与军方腐败的问题。
而且这样的话,我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解决。
「艾诺特大人,就算是救命恩人相求,办不到的事还是该明讲办不到。」
「瑟帕……」
「请问为什么呢?」
「艾诺特大人与皇弟李奥纳多大人于近期内,将以全权大使以及辅佐官的身分出使他国,起码得离开半个月,长的话会有几个月无法回国,即使想帮你也拨不出时间。」
「这样啊……那么,能否请您至少援助资金?我将报酬交给了在认识的冒险者当中可信赖的几个人,并委托他们保护村子,因此村里短期内是安全的。只不过,我的村子无法负担长期雇用冒险者的费用。我也用赚来的钱付了预付款,却不足以让他们一直留在村里……」
原来如此。她特地成为冒险者就是为了这个。一面赚钱,一面还可以自己分辨谁是值得信赖的冒险者。这样的话,跟伙伴一起接委托是最好的做法。
琳妃雅还真会想。那么,事情该如何处理好呢?
要撇开她不难。我没必要在多事之秋将如此麻烦的问题揽到身上。
虽然说对方是救命恩人,那仅止于表面,我并没有真的遭遇到什么生命危险。何况人有帮得了以及帮不了的请托,这次无论怎么想都属于后者。
但现在撇开她的话,感觉我方有几个人会心生怨言。抱怨也就罢了,麻烦的是他们似乎会擅自行动。情非得已。
「琳妃雅,状况我明白了。我可以提出妥协的方案吗?」
「您说妥协的方案?」
「对,我和李奥会前往他国,这无可避免。但是,等我回来就会尽可能协助你们的村子,希望你能等到那时候。当然,我会另外委托可信赖的冒险者以保村子里安全,钱由我这边来负担。这样你能不能接受?」
「您愿意这样办吗……?」
「艾诺特大人……风险实在太高了。目前帝位之争战况正酣喔,将其他问题揽到身上将对我方造成破绽,可能还会有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如此,我也会提供助力。您觉得这样如何?」
琳妃雅说著就把自己的剑搁在桌上。
外观是一柄细剑,不过正如刚才所见,这柄剑属于魔剑,形状可化为长枪或盾牌。从长枪的能力来看,各种形态应该各有不同的能力。
亮出那玩意儿的琳妃雅面色不改地告诉我:
「若您愿意保护村子,我便会守护您,我会保住您想要保护的事物。这样是否可以成为一桩交易呢?不是我自夸,保护大人物可是我擅长的项目。」
「感谢你自荐,但是村子里不要紧吗?」
「既然您愿意派冒险者过去,应该就不成问题。人口贩卖组织里并没有高手,我在村里的时候光靠自己就守住村子了。有A级水准的冒险者便能保障村里安全。」
她特地对我说这些,是个讲道义且慎重的女生。
琳妃雅也有考虑到我会光说不做,才提议要留在我身边。
视情况而定,其实我也有考虑到那种做法,因此我用了「会尽可能协助」这种要怎么解读都可以的说词。看来这次算捡到了不赖的人才?
再稍微试探一下吧。
「琳妃雅,倘若如此,万一我不守信,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带著对您不利的材料,改投其他阵营,再以此换取报酬拯救村子。」
我和瑟帕同时看向彼此的脸。
A级冒险者具备可因应多种状况的战斗能力,也多少懂得跟人谈判。毕竟她是独自以冒险者身分谋生至今,知识应该也很丰富。
菲妮的护卫工作总不能一直交给爱尔娜包办,因为爱尔娜也有她自己的任务。这么一想,琳妃雅就是填补空缺的绝佳人才。
坦白讲,我觉得她来当护卫,在性格和能力上都比爱尔娜称职得多。
「要是我说不跟你交易呢?」
「那也无妨。我再找其他继承帝位的人选谈同一件事就好。只要提到您曾经推辞,对方自会答应才对。」
「嗯……」
她还具备综观全局的能力啊。在这种情况依然冷静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也是值得称许的一点。对琳妃雅来说,当下她走的理应是条险路。
此刻我若是拒绝,琳妃雅无疑会陷入困境,其他继承帝位的人选未必愿意开出跟我一样的条件。琳妃雅断言对方会答应,不过那只是把话说满而已。虚张声势。即使如此,琳妃雅仍未动摇,更没有迁就于我,因为她明白自己正在接受考验。
「瑟帕,你怎么看?」
「我认为无可挑剔。若能得到她协助,将会是强大的生力军。只不过,村子的案件非得解决才行。」
「要放上天平衡量吗……唉,没办法,反正我也别无选择。琳妃雅,我接受你提出的交易。我帮助你,你帮助我。这样可以吗?」
「我固然是不介意……请问您为何别无选择呢?」
「我弟弟是个大好人,赞助我们最多的公爵女儿也是。如果撇开你,他们俩应该都会生气,还会为了帮你而妄动。与其那样,我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答应帮你。」
「……老实说,我感到很意外。您的声望绝不算良好,无能委靡;光顾玩乐的放荡皇子;优点全被弟弟吸收的废渣皇子──民众都如此评价您。可是,交谈过后给人的印象却正好相反,您既不无能也不委靡。该不会您其实是李奥纳多皇子?」
琳妃雅用略显存疑的眼神看向我。对此我露出了苦笑。
这么说来,因为问题太过棘手,我都忘了要佯装无能。这样的话,更不能放走琳妃雅了。
「你放心,我就是艾诺特。哎,总之交易谈成了。要麻烦你喽,琳妃雅。」
「……请您多多指教。」
话说完,我跟琳妃雅牢牢地握了手。
9
事情发生在启程逐步准备就绪的某一天,我来到了勇爵家屋邸。
至于为何要来勇爵家,是因为我打算以个人身分向对方帮忙藏匿菲妮一事致谢。
「怎么了吗,艾诺?你目前不是正忙?」
「我并没有多忙啦,因为事情都交给李奥了。」
在屋邸入口迎接的爱尔娜一听我回话,就手扠腰际傻眼似的叹了气。
「你又这样对李奥……把事情都推给他的话,他会忙坏的耶。」
「这部分我懂得拿捏,再说这样刚好。谁教那家伙一没有工作就会自己找事做。」
从以往得到的经验,我发现预先分几项工作给李奥才是最佳解。
即使如此,爱尔娜仍一脸不满。与其说症结在于我把事情推给李奥,她不满的应该是我在偷懒。
「明明你这么说主要都是想让自己轻松。」
「毕竟弟弟就是为了让哥哥轻松而存在的啊。」
我吐舌这么告诉爱尔娜,她便再次叹息。
跟平时一样闲话家常。拌嘴完以后,我直直地望著爱尔娜提出了正题。
「之后你有空吗?」
「怎样?莫非你打算邀我约会?是的话就该多下点工夫──」
「嗯,就是那么回事。」
原本得意地想要消遣我的爱尔娜僵住了。然后她定著不动,脸越来越红。
这女的真容易理解。受不了。
「为了答谢勇爵家帮忙藏匿菲妮,我是想邀你吃顿饭啦。如何?」
「是、是这样喔!当成答谢对不对!那、那我可以接受!」
「不然你以为要干嘛……所以呢?行程有空吗?」
「我想想喔……有空啊。记得是有个伯爵要来拜访才对,反正不见面也没关系。」
还真是个可怜的伯爵。原本以为总算能跟勇爵家的千金见面却被放鸽子,从对方的立场来想只觉得苦如地狱吧。
「吃顿午餐而已,你晚上还是跟对方见面吧……」
「由我来决定要见谁、要跟谁一起过。我正好久违地想在帝都逛逛,陪我去。」
「呃,我约你吃顿午餐而已……」
「你是要答谢我嘛。我去做准备,你等著。」
爱尔娜不听我说,带著笑容就往屋邸里去了。原本想叫住她的我伸出手停在半途,五指开开阖阖,接著深深地叹了气。原本我只有规划吃午餐,这下大概要改成一整天的行程了。
我就这么枯等了约三十分钟。女人准备花的时间当然久,等起来并没有多痛苦。不过以爱尔娜而言难得如此,以往她都满快就出来了。
「久等喽。」
爱尔娜说著便碎步跑来。
白色女用衬衫配红色迷你裙;头上还戴著小巧的黑帽子,感觉既合适又漂亮,不过她这么穿应该很醒目吧。
当我抱持这样的感想时就注意到了一点。爱尔娜的帽子是魔导具。
「你用来避免招摇的对策是?」
「这顶帽子施了妨碍辨识的魔法,所以我不会被认出是勇爵家的人哟。」
不愧是勇爵家,因应这方面的魔导具都有备妥。
不过就算施了妨碍辨识的魔法,也只能让旁人认不出她是爱尔娜,醒目倒还是一样醒目,外表的姣好无从掩饰。要说的话,对此缺乏自觉也算爱尔娜的风格。算啦。
「那我们走吧。你想去哪里?」
「我想逛逛怀念的地方,毕竟最近都没有机会在帝都悠闲游赏。」
「我不觉得会有多大改变耶。」
我们俩就一边聊著这些一边前往帝都。
■■■
「这里都没变呢。」
话说完,爱尔娜在大街旁的小巷口停了下来。
由我来看会认为这里是没什么美好回忆的地方,但总觉得爱尔娜一脸欢喜似的往里面走。
「艾诺,还记得吗?你就是在这里被人欺负的吧?」
「对,我记得很清楚。」
大概是七八岁的时候吧。我救了一只被小孩们欺负的猫让它逃走,却因为没能力反击而被四五个人乱踹。当我躺在地上像乌龟一样忍耐的时候,爱尔娜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随后──
「要阻止你痛揍那群小孩可辛苦了……」
「谁教他们要围殴一个人,对象还是皇子。」
「我又没有表明皇子的身分。」
人人都把我当成废渣皇子看扁,就算这样民众也不可能对我动手,顶多奚落几句。要是我表明皇子的身分,那些小孩就会收手吧。不过,对方也有可能指称我说谎,何况在我祭出手段以前,爱尔娜就已经到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饶不了他们啊,毕竟你都哭了。」
爱尔娜好似想起当时的愤怒而握起拳头,但是我打断她。
「喂,等等,你别窜改记忆。我可没有哭喔。」
「咦?我记得你有哭耶。」
「『当时』我没哭。后来被你打著练剑的名义欺负时,我才哭出来的。」
「什么叫我欺负你!再说跟我练剑练到哭是什么意思!」
「因为被你磨练比较苦,我现在也还想得起来。明明没有求你赐教,我却被迫拿剑让你修理了一顿,倒地以后还会被你逼著站直,站直以后又会被修理。嗯,那果真是在欺负人。」
「我才没有欺负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当个争气的皇子啊!基本上,错在你软弱无力还要跟人起冲突!我担心你,才起意教你几招防身术的耶!」
「原来你那样是在传授防身术啊──原来如此,我懂了。意思就是要我学习怎么样才能在你面前保护好自……唔!」
「不是啦!」
我的侧腹部挨了从旁而来的重击。由于对方运用了能避开肋骨打在内脏上的无谓技术,我落得好一阵子无法呼吸还痛得死去活来的下场。
「受不了你!我难得沉浸在美好回忆里耶。」
「只有你才会觉得那是美好回忆……」
等我好不容易能呼吸时,爱尔娜讲了这种不可理喻的话,我便回嘴。如果事情能在搭救我以后宣告结束最好,然而扯上爱尔娜这个女人就会有后续。她光是救了我仍不肯罢休,还多事到要求我下次打赢那些小孩。我们小时候尽是出这种状况。
每次出门,瑟帕八成都会以护卫的身分尾随在后,但是他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我猜是因为他晓得爱尔娜会来。
毕竟我小时候不会用古代魔法,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能皇子。
「什么嘛……听你这么说,意思是跟我就没有愉快的回忆吗?」
爱尔娜闹脾气似的问。她很少这样,不过我就算违背本心回答她,对事情也没有助益。
「差不多就是这样。」
「艾诺~~?我刚才有没有听错~~?」
「我不会屈服于威胁。对你来说,也一样没有多愉快的回忆吧?」
「我觉得很愉快啊!在训练空档出去跟你们兄弟玩是我放松的方式嘛……我好难过。以前的艾诺明明既乖巧又可爱……」
「别美化我……我从以前就是这副调调。」
爱尔娜擅自把以前的我美化成乖小孩,令人傻眼。或许我以前是比较文静,但本质并没有变,我对爱尔娜理应都是有话直说。假如爱尔娜仍觉得我乖巧,应该只代表她以前从来没有听我讲话。
这女的果真不讲道理。然而,有一点让我无法释怀。
「欸,爱尔娜,仔细想想,为什么每次我出门,你都会来找我?」
「瑟帕告诉我的啊。」
「那个管家……难道他只是嫌护卫工作麻烦吗……?」
长年以来的谜总算解开了。我明明都是随兴溜出城,爱尔娜却每次必跟,当时童心仍在的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内幕。
毕竟爱尔娜从小就强得离谱,有她在身边的话就用不著护卫了。或许瑟帕是考量到年纪相仿的孩子相处起来才比较宽心,但是能匿踪的他根本不会让我们感到介意。看来瑟帕大有可能只是嫌麻烦。
「即使训练到一半,我只要说是去找你,父亲都会让我去呢。」
「因为勇爵会尊重皇族嘛。」
「对呀,虽然倒不只是因为那样。」
爱尔娜若有深意地这么说。平时都直话直说的她会这样也很稀奇。爱尔娜对偏头表示不解的我伸出手。
「将来再告诉你原因。总之我们换下一个地方吧!」
「下一个地方……难道你想照这样在帝都逛?」
「是啊,当然喽!」
话说完,爱尔娜满脸开心地拉起我的手。她十一岁就成为近卫骑士了,还因任务奔走各地。当时父皇也精力充沛地在帝国巡视,即使没有这一层因素,担任皇帝的耳目巡视帝国亦属近卫骑士的职责。
尤其爱尔娜是十二岁就当众召唤出圣剑的奥姆斯柏格家神童,有时候光是让爱尔娜待在国境附近即可利于外交。由于有这项考量,爱尔娜一年未必能回帝都一次。
皇帝在骑士狩猎祭曾陷入危机,因此近卫骑士团目前绝大多数皆留守帝都,但他们应该迟早会被分派任务奔往各地。对爱尔娜来说,现在正是逛帝都的机会。
尽管我内心希望吃顿午餐就收场……不过这也是为了答谢她,只好继续奉陪下去。
「接下来你要去哪?」
「嗯~~我们边走边决定吧!」
「唉,你很随便耶。」
说归说,我们仍逛起了令人怀念的场所。
■■■
爱尔娜和我走访帝都各处,沉浸于过去的回忆,然后就随便找了间店打发掉午餐。原本我是想请她到更正式的地方吃顿饭,她却因为那样太费时而拒绝了。
在爱尔娜的观念里,逛帝都比较重要吧。
「好啦,我们再多去几个地方!」
「你真有精神耶。」
我一边嘀咕一边跟在爱尔娜后头。
后来,爱尔娜到了帝都城郊,打著嬉闹的名义修理那些调侃她胸部没料的恶童,还霸占了他们玩耍的广场;而那些恶童透露前阵子跟我走在一起的女人胸部大多了,这项情报又让爱尔娜大发雷霆;怀念的店家不见了则让她显露出不满,一路上简直可说是为所欲为。
于是,在我快要跟得力不从心的时候,有水珠落到我的脸上。
「伤脑筋喽。」
我嘀咕著仰望天空,原本晴朗的天色突然转阴了。远雷隆隆作响,雨已经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找个地方躲雨才明智吧。
爱尔娜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她加快脚步正要前往某个地方。我默默地跟了段路,却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便决定问清楚要去哪里。
「我问你喔,爱尔娜。」
「怎样?」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旅馆啊。以前我们常去吧?」
没错,我还记得。玩耍以后回程会顺道光顾的旅馆。为什么要顺道光顾?因为那是难得在每间房里都有附浴室的旅馆,档次当然高级,平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房里会设一间浴室,就表示每个房间都备有供应热水的魔导具。那种魔导具价格实在昂贵,而且每次动用都要消耗魔力,开销可不低。
然而,爱尔娜从以前就把这样的高级旅馆用于洗澡。理由是前任勇爵亦即她的祖父在那间旅馆开幕之际,曾提供大量魔导具,因此爱尔娜光靠脸便能自由出入旅馆。
她大概是照童年时那样想带我去旅馆,不过这就错得严重了。
「喂,爱尔娜,我不是要跟你斗嘴,别去比较好。」
「哎呀?莫非你有什么不方便?」
「没那种事,但我们还是别去了。」
「真是可疑耶……莫非你跟那群小鬼头提到的女人已经去过了?」
爱尔娜逼问似的朝我眯起眼睛。受不了,这女的在这种时候真的少根筋。
我叹气,打算告知爱尔娜震撼的真相。可是,爱尔娜抢先撂下不得了的话。
「爱尔娜,你听我说……」
「反正我说要去就是要去!骑士绝不食言!」
「……唉。」
我带著傻眼的脸色深深叹气。为什么这女的动不动就要把骑士头衔搬出来啊?
「怎样嘛?」
「算了,你用看的比较快。」
话说完以后,这次换成我替爱尔娜带路。于是我们很快就到了要拜访的旅馆。旅馆本身固然令人怀念,其外观却有了大幅改变,改变最多的地方是招牌。爱尔娜看了便红著脸说不出话。
「……咦?」
「你懂了吗?」
招牌上写著「爱之旅馆」。那指的是供男女同床欢好的高级旅馆。由于在帝都只开了寥寥几家,平民之间大多不晓得有这种场所。
这里由第二代老板接掌后就换了经营路线,把高级旅馆改装成爱之旅馆。这种做法大有生意,如今已成了在众多贵族间人气鼎沸的爱之旅馆。
原本设备便一应俱全,贵族要带情妇或情人过来投宿会是最合适的地方。
「这里算是只做情侣生意的旅馆。假如你表明身分进去消费,事情可就大了喔。」
旅馆本身的口风够紧,但顾客就不见得了。要是被人看见爱尔娜进去,整座帝都都会闹到掀过来。毕竟爱尔娜是要继承勇爵家的女儿,其婚事对国家而言属于重大节目,恐怕连父皇都会被牵连进去,闹得不可开交。
所以我对爱尔娜提议换个目的地,她却冒出了意料外的话。
「走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虽然不想被雨淋湿,但我们总不能舍本逐末。为了躲一时的雨就跑进爱之旅馆,到底会造成问题,对方是爱尔娜自然更不用提。我以为爱尔娜应该也会这么想,就准备折回原路,但──
「不……我、我要进去……」
「啥!」
大概意料外的状况让她脑袋糊涂了吧。爱尔娜满脸通红地准备进旅馆,我连忙制止,并且再次告诉她:
「这里是爱之旅馆耶。」
「无、无、无所谓……骑、骑士绝不食言啊。」
「我会当作没听到啦……」
「不、不行!既然我搬出了骑士的头衔,绝、绝对要进去才行!没、没问题!反正不要让人认出是我就好了!」
的确,爱尔娜只要不被人认出就没问题。何况我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会造成多大的话题。
不过,她这种性格实在很麻烦耶。爱尔娜不会对自己打定的念头改变心意,就算那只是琐事也一样。一旦改变心意,往后就会一改再改;一旦打破给自己定的规矩,以往的努力就会失去意义。她似乎是这么想的。
尽管我认为没有那种事,爱尔娜本人却如此坚信,所以我也拿她没辙。
「我、我们进去!反正只是躲个雨,房、房间要分开喔!」
「你别傻了,哪有情侣来这种旅馆还个别开房的。」
「咦!」
爱尔娜的神情变得相当软弱。对她来说,跟男人进那种房间是门槛极高的一件事。当然,她应该也晓得我们并没有要做那种行为,何况对象是近似亲人的我。尽管会比跟其他男人进房间像样,但爱尔娜难免仍要犹豫吧。
不过,对爱尔娜而言,方才讲的话相当于骑士宣誓,想必不会改变心意。
雨势越来越大,我跟爱尔娜的衣服都已经湿了,再拖下去要另找地方避雨会对身体有碍,难保不会染上感冒。我是指自己。
我微微叹气,匆匆走进旅馆。接著我迅速开了房间,并且牵起爱尔娜的手走上房间所在的二楼。
「我们就在这里消磨片刻吧。」
我边说边看向自己的衣服。在旅馆前讲话那段期间让衣物湿透了,大概得先脱下来阴乾才行。
「我说,爱尔娜……」
「别、别看我这边!」
爱尔娜说著搂住自己的身体掩饰。瞥眼看去,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经全变透明了。由于没有戴护胸,比平时更加缺乏分量的胸脯形状便烙进我眼底。我转开目光以免心思被勾走,还开始在房间里找该有的浴室。可是,我找了以后就立刻后悔了。
(插图009)
「不会吧……」
我看见了,看见有个摆著白色浴缸的空间。从「玻璃隔间」外可以将里头一览无遗的变态浴室。
我连这能不能称作浴室都不晓得了。难以理解为何要设计成这样。
「不得已喽……爱尔娜,我到外面等,你进去洗澡没关系。」
话说完,我走向房间外头。身体大概会冷透吧,但总比两个人都感冒好。
当我打著这种主意时,衣服就被揪住了。
「没关系……我先到外面等你洗……因为我是骑士。」
「我怎么能让女人做这种事。让你一个人在走道上等,表示其他顾客都会看见喔。到时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嘲笑你耶。」
被同房的男人赶出门的女人──旁人应该会如此看待她吧。这样对爱尔娜来说肯定是无法承受的屈辱。
「艾诺,那你还不是一样……?我没有暴露身分,可是你暴露身分了。你肯定又会被人看扁……」
「平时就这样了吧?」
「我才不想害你被人看扁……」
「你喔……不然要两个人一起感冒吗?」
「……其中一边洗澡时,另一边别看就好了吧?」
爱尔娜红著脸对我提出不得了的主意。
「你……神智清醒吗?」
「清醒啦!够了!艾诺,你先进去洗!」
爱尔娜说著就到房间角落,在椅子上坐下。
被她这么说,我有一阵子动弹不得,但是就这样任时间经过,爱尔娜肯定也不会进浴室,这样就会染上感冒。
我只得横下心拿起毛巾,走进浴室。
■■■
「我洗完喽。」
「真快耶。」
「这种情况哪能慢慢洗啊。」
我一面回答爱尔娜一面穿好白色浴袍。湿衣服晾起来了,只有这玩意儿能穿。尽管在爱尔娜面前穿浴袍总觉得浑身不对劲,我还是坐到她原本坐的椅子上。
于是后头传来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爱尔娜正在脱衣服。我自己在脱的时候不曾放在心上,变成听的一方就觉得乱紧张。
我视线飘来飘去以便分散心思,就发现床边有面镜子。我不小心发现了。
「唔!」
镜子将正在脱衣服的爱尔娜照得清清楚楚。
褪下白色女用衬衫的爱尔娜把手伸向红裙,裙子悄悄落地后,她抬起玉腿。上下成套的粉红色内衣裤属于镶荷叶边的女孩子款式,看在平时认识爱尔娜的人眼里应该会觉得意外。
或许是被雨水濡湿的关系,内衣裤也紧贴著肌肤,爱尔娜一脸不适地跟著把手伸向内衣裤。
男人特有的好色本能希望继续看下去,理性却觉得这实在不太妙,两者相互冲突。要说到哪里不妙嘛,被发现的话,我的头跟身体就要永别了。
当我思索这些时,爱尔娜便脱掉胸罩,露出跟同龄女性相比显得欠缺发育的上围。接著她的手指伸向内裤。
此时我才使劲把头转到另一边。
好险……差点就败给自己的色心而损失惨重。主要是性命方面。
水声在我静静不动时传来,还听得见洗身体的声音,再不情愿也会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直接引人遐思。
又不是小鬼头,妄想也该有分寸。
我规劝自己,屏除杂念。然后既像天堂又像地狱的时间结束,爱尔娜走出浴室。
「你可以转回来了喔……」
爱尔娜小声说道。
转头望去,爱尔娜身上也穿著浴袍。然而,脸红通通的。她好像设法要故作镇定,却承受不住我的目光,躲进被窝里。
「唔唔唔……」
「既然你那么害臊,一开始别进旅馆不就好了……」
「还不是因为……」
爱尔娜泫然欲泣,嗓音有别于平时,听起来很软弱。这种状况好像还是对她的内心造成了深刻伤害。
「一旦毁弃了身为骑士所说过的话……以往说的话不就会跟著变轻薄吗……好比誓言,好比觉悟……」
「不至于吧。起码我不会那么认为。」
「是我认为啊……所以我不会毁弃身为骑士说过的话……」
「因为这样哭出来,我也只能服了你啦。」
「我才没哭……」
爱尔娜回话的嗓音含著泪。我傻眼地叹气,爱尔娜就莫名其妙地开始迁怒。
「都要怪你啦!谁教你要讲那些话刺激我!」
「居然算在我头上吗……」
「基本上,你怎么会晓得这里变成了爱之旅馆!你跟谁来的!是刚才那些小鬼头说的大胸脯女生吗!」
「唉……既然你有力气迁怒,我看就不要紧了。」
「别敷衍我!」
被爱尔娜逼问的我缄默片刻。刚才爱尔娜在教训那些恶童之际,耳闻了我跟其他女人在外走动的消息。事情已经被她晓得,硬要隐瞒也没有益处吧。
如此判断的我决定把话摊开来讲。
「我偶尔会去的娼馆里有许多从小被父母卖掉,只能当娼妓维生的女性。」
「?那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会包下那样的娼妓一天,用投宿爱之旅馆的名义带她们到外头走动。小鬼头们看见的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即使是拒绝娼妓上门的店家,有我陪著就可以进去。毕竟没有人想像得到皇子居然会带著娼妓出游吧。」
「你在做那种事情……?」
「娼馆能给她们的也就只有娼妓的工作,无可奈何,光是不会挨饿就算像样的了。可是,她们也会想到外头自由走动,会想去各种不同的店家,会想到处游玩,所以我才带她们出场。虽然我不认为能改变什么,行伪善之举还是强过不行善。」
来到爱之旅馆的那些娼妓会表示愿意跟我发生关系,但是我不曾接受。因为那样做的话,她们会觉得那才是我的目的。
既然自许伪善者就该伪善到最后,这样才合乎情理。
「……你明明可以多让人了解你在做什么啊。」
「让人了解的话就会受到拦阻。皇族跑去城里寻常无奇的娼馆玩乐这种事,被晓得可会闹大的。何况要是被要求寻花问柳就该找高级娼妓,我听了也会不爽。」
「可是……这样只会让你的名声下跌耶。假如外界认为你在玩女人……」
「无妨啦,随便。这么做一样是在玩女人,何况我也不是没有玩过女人。」
我并没有洁癖心理。正因为已经弄脏了,再脏也无所谓。我的名声早就低落到不能再低。
「艾诺……你不觉得难受吗?」
「孤单的话或许会啦,可是,我并不孤单,还是有人愿意认同我。你也是吧?」
「……你这样讲话很诈耶……」
爱尔娜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嘀咕。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闹别扭,这应该不是心理作用吧。
后来我们一边聊著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等衣服乾。久违地跟爱尔娜悠闲谈笑的时光愉快得令我讶异。
10
艾诺和李奥以大使身分从帝都启程之日。由于是正式出使,皇帝将亲口告谕,并且让两人在森严护卫下前往港口。
而兄弟俩有一项隐忧,那就是他们出发后,留下来的人员是否能平安度过难关。
「之后的事就麻烦你了,玛丽。」
「是。请包在我身上。」
艾诺已于事前录用了琳妃雅这名新的人才,还派她与寄予绝对信赖的瑟帕一同辅佐菲妮。相对地,李奥则是决定将自己的派系势力交给担任自身女仆又兼任秘书职责的玛丽掌管。
「我们不在的期间,其他派系想必会发动攻击,希望你能与菲妮小姐合力克服。」
「我这边不要紧,李奥纳多大人的亲信形同全员留守,又有菲妮大人担任派系的旗号。我比较担心的是李奥纳多大人。」
被玛丽担忧的李奥露出苦笑,因为他听出了玛丽的弦外之音。
「你想说我身边人手空虚?」
「若要向您直言,正是如此。有爱尔娜大人在,因此护卫方面是不用担心,但除此以外的部分恐有人才短缺之虞。」
「不要紧啦,有我哥在啊。」
「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玛丽断然表示,不留情的程度让李奥为之苦笑。玛丽讲起重话面色不改,语气也不改。假如对方不是艾诺,她这样就算挨骂也不奇怪吧,然而,艾诺不会对她发脾气。对此玛丽更觉得心烦。志在称帝的李奥上有兄长,当哥哥的若被瞧不起,也就等于李奥被人看轻。既然如此,起码要有生气的反应才能避免兄弟俩一同遭到小觑。玛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李奥却开导似的告诉玛丽:
「听好喽,玛丽。虽然你应该不晓得,我哥可是非常有能耐的人。」
「李奥纳多大人,您将艾诺特大人美化过头了。纵使两位有过什么样的儿时回忆,也无法衔接至当下。」
「没那回事,你迟早也会懂的。尽管人人都称我哥为废渣皇子……不过才没有那种事呢。大多数的事情,我只要努力就能办到,这并非自满。可是,我哥就不一样了……只要他有意愿,大多数的事情就算不努力也能办到。所以你不需要担心,我身边有哥这样的能人在。」
玛丽看李奥毫不犹豫地如此道来,表情便蒙上一丝阴影。假如李奥的说词正确,如此优秀的哥哥迟早会成为李奥的障碍。还有,若是李奥太过高估艾诺,那也难保不会成为他人趁虚而入的破绽。
不过,玛丽封藏了这些想法,因为她在决定侍奉李奥时就已经发誓要扶持他。无论是什么样的路,若李奥决定要走,玛丽便会协助。
「李奥纳多大人,既然您如此阐明,我就不再多言了。望您武运昌隆。」
「嗯。抱歉,尽让你担起苦差事,我一定会履行职责。」
经过这段对话以后,李奥坐上马车。
帝国使节团就这样从帝都出发了,目的地是大陆南部。
有两国针锋相对的纷乱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