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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尔亨•冯•莱茵费尔特,二十六岁。
于分封至东部与南部中间地带的莱茵费尔特公爵家主事的年轻才俊,亦即公爵。
莱茵费尔特公爵家的领地本身并不大,在公爵家当中属于相对较新的世家。不过,其家族藉著交易特产及矿物繁荣富足,在这方面建立的功绩已够格与皇姊成亲。
「话虽如此,皇姊倒不是多在乎门第的人。」
拿资料过目的我开口嘀咕。要谈成这一桩亲事的瓶颈,在于瑟帕所给的资料里有写到对方不擅武艺。
皇姊打从骨子里就是个军人,会重视他人在战场上是否有用处。如果要选择丈夫,她应该会单纯偏好强者。武艺杰出也好,担任指挥官优秀也好,总之男方就是需要某项能在战场表现的特质。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艾诺特大人,有事要向您报告。」
「怎么了,瑟帕?」
「有意与皇女殿下谈亲事的莱茵费尔特公爵似乎已微服造访帝都。」
「啥!他好歹是公爵耶!」
「那一位似乎很有行动力,据说他是要私下来向陛下致谢。」
「致谢?谢父皇答应他来提亲吗?」
「这……据说莱茵费尔特公爵曾经提过好几次亲事。呃,他从十年前就一直想要跟第一皇女殿下成亲。」
……从十年前就开始了?
这什么状况啊?难道他一直对皇姊单相思还不停追求?
事情并未公诸,表示那个人一直遭到拒绝。照父皇的个性来想,这事他不可能没向皇姊提过。换句话说──
「难不成皇姊已经连续甩掉莱茵费尔特公爵长达十年了吗!」
「算来是这样。」
「你还说算来是这样……那他们之间根本没希望了吧!」
「向第一皇女殿下提亲的公爵家恐怕相当有心。我在想会不会就是因为莱茵费尔特公爵被拒绝至今仍未改变初衷,皇帝陛下被打动才积极想撮合双方呢?」
「父皇就是因为积极撮合被拒绝,才会把这件事丢给我。你别讲得像佳话一样。」
这道难题棘手得超乎预料耶。我说那位莱茵费尔特公爵究竟是怎样的人啊?
八成跟皇姊的喜好差得远喽。
「不得已,我也去见见他。」
「应该只能这么办了。皇帝陛下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我和瑟帕谈到这里,就有人敲了门。恐怕是父皇召我过去。
那么,我就去会会未来的姊夫吧。
■■■
唔哇,前途凶险。
这便是我见到约尔亨•冯•莱茵费尔特时的第一印象。
在父皇私下见过约尔亨以后,我也拜访了约尔亨暂居的房间。
「幸会,艾诺特殿下,我是约尔亨•冯•莱茵费尔特,日前已继承家父传下的公爵之位。」
约尔亨说著就露出亲切和善的笑容。他的个子略矮于我。
我属于平均身高,因此对方以成年男性来说算是稍矮。
问题在于横宽,他的体重铁定比我有分量。
外表给人的印象近似发福小熊,和善的笑脸看起来是很温柔,可惜这跟皇姊的喜好背道而驰。脸倒不算丑,却也称不上英俊,在容貌方面极难占优势。
「客气客气,幸会,我是第七皇子艾诺特•雷克思•阿德勒。」
我能自然而然地用敬语交谈,大概是因为约尔亨具备和善的笑容与气质。
要我对这个人摆架子,感觉会有点为难。我猜他人如其貌,是个老好人。对方流露出来的性情就是如此。不过……
「艾诺特殿下,照皇帝陛下的说法,您似乎会帮我跟莉婕露缇殿下说媒,请问真有此事吗?」
我那父皇又多事了……
莉婕露缇•雷克思•阿德勒,身兼第一皇女与元帅,皇族最强的将军。要我帮公爵跟那样的对象说媒,著实是无理难题,不知道父皇是否理解这一点。
「哎,是啊……皇帝陛下如此交代过我……」
「那我就放心了。听说莉婕露缇大人在兄弟姊妹当中,只肯对葵丝妲殿下与您敞开心房。」
「……恕我请教,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她本人啊。」
「……你跟莉婕皇姊有联络?」
我不由得冒出负面的预感。
在皇族当中,莉婕皇姊确实只肯对我和葵丝妲敞开心房。总是置身战场的皇姊鲜少留在帝都,因此她满常寄信回来。
以往皇姊都会写信给我、葵丝妲还有李奥,然而她从三年前就再也没有寄过任何信给李奥了。
我问李奥出了什么事,他都不肯回答,皇姊也同样不予说明。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件事。
而这个人能听皇姊提及这些,他究竟处在什么样的定位?
「有啊,因为我主动写了好几次的信。我是想跟莉婕露缇大人从笔友做起,没想到情路走得并不顺利,大概要寄三封才有机会得到一封回信。」
「原、原来如此……」
没、没想到他这么有行动力。
公爵居然敢这么积极地追求我那位皇姊,某方面来讲也算强者了。
这我实在学不来。而且寄三封信才回一封,不就表示有两封遭到忽略吗?换成我可受不了。
「您听皇帝陛下提过我和莉婕露缇大人相识的过程吗?」
「不,父皇他什么都没有说……」
「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
从相识后过了二十年。难道说,这个人六岁就跟皇姊认识了?
「是啊,在我初访帝都时,有一场由贵族小孩进行比试的剑术大赛。然而我碰上的对手既高大又年长,我被打得落花流水以后就哭诉比赛不公平,有个娇小的女孩却来告诉我:不经努力就想赢才是错的,年纪和体格都没有关系,对手的剑术比较下工夫努力过。而那个少女临时报名比赛后,就漂亮地拿下了冠军,因此我才得知她便是当时年仅五岁的莉婕露缇殿下。我一方面对无法正视自己不成气候还哭哭啼啼感到羞耻无比,另一方面则对莉婕露缇著迷。她的那副身影我记忆犹新,美极了。至今我仍认为她是世上最美的人。」
「……表示你对皇姊一见钟情?」
「对,正是如此。我只看了她一眼,心就被夺走了。」
约尔亨毫不害臊地这么断言。
这个人……积极到意外的地步?
「所以在那场大赛之后,我立刻向她求婚了。」
「嗯?咦?咦?当场求婚吗?」
「是啊,因为我觉得非她不可,她让我心有灵犀。只是我遭到了无情拒绝,而且她告诉我,等我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以后就会考虑,我便决心当一个足以与她并肩齐步的男子汉,之后我先从壮大家业的规模开始著手。因为我在武艺方面毫无天分,便学习经商让领地富庶。于是到开始出现成果的十五岁时,我再一次向她求婚了,这次则是透过皇帝陛下谈亲事。然而答案是不。后来我一直在重复这套过程。」
约尔亨露出苦笑,但我实在笑不出来。原来他对皇姊的单相思持续了二十年之久?连我都有违本色地受了感动。世上真有这种人耶,对感情坚贞不渝的人。
不过遗憾的是做这么多仍无法打动皇姊,就代表事情没希望了。毕竟皇姊是个不会改变想法的人。
「我个人曾写过情书或赠送名贵的剑,却不太有效果。我本身还试过从军,但立刻就被赶出来了,听说是因为事情有传到莉婕露缇大人的耳里。从那之后,我始终不被允许接近军事重地。」
「……为什么你肯付出那么多?因为皇姊是个有魅力的女性?」
「您说得对呢,应该就是因为那样吧。那一位既美丽又高强,她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所以我之前才会喜欢上她。不过,如今我对莉婕露缇大人的好感跟那些都无关。我爱著她,还请您出力相助。我只能爱那个人。」
好、好沉重……多么深沉的爱意。单恋二十年,换成普通人早死心了。
皇姊一直拒绝固然有绝情之处,可是这个人都不气馁也满反常的。
目前跟皇姊求婚的贵族恐怕只有这个人。若他死心,皇姊的婚期将会远在天边。因此父皇才会找我谈,还希望我撮合这桩亲事吧。
公爵是个好人,这点我明白。他能钟情于皇姊二十年之久,当弟弟的我同感欣慰。何况他还下了许多工夫想成为配得上皇姊的男人,有拿出成果也令我佩服。
如果他肯欣赏皇姊以外的女性,应该不愁娶不到老婆。
即使如此,这人眼里仍只有皇姊。他爱她,因为他每句话都真心诚意。
唉……这下苦喽。我实在不忍心对努力付出的人置之不理。
或许这就是我的性子。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协助。但是请你别抱有期待。」
「不!我诚然对您有信心!过去莉婕露缇大人回信,大多都是我提到要拜访帝都的时候。她都会写到即使没见面也无妨,希望我帮忙打听您还有葵丝妲殿下的近况。从文章就看得出来,她是在担忧你们两位。」
「是吗……我那皇姊这么有心啊。」
以往李奥也包含在其中。假如要认真处理这个问题,或许也得把那件事问清楚。我下定决心做了深呼吸。
就算失败,父皇也不会生我的气吧。但是,既然父皇想要看女儿出嫁,我就希望让他如愿。
我也想为这名专情的公爵提供助力。
「莱茵费尔特公爵,我会用尽手段向皇姊鼓吹你的好。至于事成以后的回报──」
「要协助您争夺帝位对吧。我了解了。听闻李奥纳多殿下要参与帝位之争的时候,我原本就觉得您也有份,更打算为两位效力。莱茵费尔特公爵家愿贡献绵薄之力,即使亲事未成,这一点也不会变。」
「那好说。我们立刻来研讨作战策略吧,皇姊可是强敌。」
说完,我便笑著跟约尔亨讨论起来。
2
「您、您实在有本事呢……!」
「你才是!以往我从没遇过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人!」
互相抬举的我俩挥起木剑。
彼此都不擅武艺,使剑既不灵光又欠缺力道。然而,我跟约尔亨自认这场比试打得还算有声有色。仅限于自认就是了。
比试结束后,我对旁观的瑟帕问道:
「呼……呼……你觉得如何?」
「半斤八两。看小孩敲敲打打可能还比较安心。」
「果然……」
约尔亨泄气地垂下肩膀。
实力探底的人互斗,似乎会让旁观者觉得还不如去看小孩敲敲打打,我跟约尔亨的比试就是这么糟。
哎,反正这些都在预料之内。我只是听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武艺不行,才想见识到底有多糟糕。我们两边各拿毛巾擦了汗,并且思考下一步。
「总之剑术是不行呢……你有没有其他擅用的兵器?」
「要说擅用嘛……我有一项一直都在修练的兵器。」
「敢问是?」
「战戟。」
瑟帕从现场准备的武器中取来训练用的战戟。
别名枪斧的战戟在枪头上附有斧刃,虽属于用途广泛的武器,总之就是重又难使。记得这项武器是由矮人研发,用来弥补他们手臂不够长的弱点。
能使得灵巧的话想必强猛,可是外行的人类还不如改用一般长枪。
「你为什么会选择战戟来练?」
「十五岁的时候,我在提亲之际也有直接跟莉婕露缇大人见面,于是她表明并不会跟不懂用武器之人结婚。我姑且也设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都有在修练枪术。只是,那对莉婕露缇大人并不管用。」
「我想也是……」
莉婕皇姊在调兵遣将方面是很厉害,但她个人的战力当然也强得惊人。
无论让她用什么武器都有高手级的能耐,公爵临阵磨枪应该不会是对手。
「那时候,她曾说我的攻击力道不足。毕竟我当时非常瘦,更别提个子又矮。凭我当时的条件,不可能使出让莉婕露缇大人认同的一击,所以我才选了重的武器。只是,以往我挥舞这玩意儿总是站不稳。」
「你该不会……」
「是的,我暴饮暴食把自己养胖了。因为即使练出肌肉,我依然有极限。」
令人同情……
该怎么说呢?战戟在手的约尔亨感觉四平八稳,就连空挥都显得颇具威力,挥戟的架势也有模有样……谁知他居然为此牺牲了身材。
皇姊……有人因为你讲的话就此改变人生耶。我不免感到同情。我一面在内心朝身在远方的皇姊诉说,一面望向瑟帕。
「他的战戟使得如何?」
「相当有一手,虽然要问到对皇女殿下是否管用便不好说了。」
「要把对皇姊管用列入条件,顶多只有将军或近卫骑士能符合。她那边也没有要求那么高啦。」
「但愿如此。总之这会比使剑更有希望,仗著重量砍劈就不必讲究细腻,此等重物在公爵大人手里也拿得够稳,想来是经过相当的修练。光看剑术,他在武艺方面的天分恐怕与您相等。」
「你的意思就是毫无资质吧。虽然说公爵只会这一项武器,他仍练到了足以入目的境界……了不起的人物。这我可学不来。」
约尔亨学商,让原本弱小的公爵家变得富足。他应该有经商的才能,无庸置疑,那比较适合他发挥所长。
即使如此,约尔亨还是持续修练。明知从商才是自己的生存之道,但他希望得到皇姊认同,便不惜付出努力将短处化为长处。
「莱茵费尔特公爵。」
「咦?什么事?」
「你不曾被其他女性吸引过吗?」
「没有耶。我说过自己爱的是那一位。既然已经表明心意,我便不想让自己说的话沦为谎言。尽管人们都说诚实是家父仅有的优点,我却喜欢他的诚实,因此我为人亦要如斯。爱一名女性,就要把爱贯彻到底。我认为那样的爱才纯洁,否则莉婕露缇大人是不会理睬我的吧。」
「……瑟帕,我现在总觉得好像是我们皇族有负于人……」
「毕竟接受与不接受这份情都是皇女殿下的自由。如果付出努力就能结婚,想必任谁都愿意努力才对。努力固然值得肯定,凡事却没有绝对,尤其女人心更是变化多端如秋季的天候。女人被吊儿郎当的浪子吸引,而没有选择努力求婚的男人,诸如此类的故事可说俯拾即是。」
「喂,莱茵费尔特公爵都被你说得跪倒在地啦!」
「我的意思是也会有那样的情况,结果仍要看皇女殿下。」
约尔亨以往大概都避免去听旁人对这段情的意见吧。
他也避免朝负面思考,才一路奋斗到现在。
刚才谈那些对约尔亨来说似乎就有些糟心了。
我凑上前打算安抚他几句。
「振作点,莱茵费尔特公爵。」
「唔!在这种时候消沉就配不上莉婕露缇大人!我太软弱了!」
「……」
「假如她喜欢吊儿郎当的浪子,我可以分饰二角!艾诺特殿下!请传授我吊儿郎当的秘诀!」
约尔亨奋而起身对我这么说。
因为他突然逼近,使我忍不住退到瑟帕身边。
「这一位真是不屈不挠呢。」
「他还问我吊儿郎当的秘诀,这算不算冒犯?」
「怕是有实有据。帝都里应该没人像您这么精通吊儿郎当之道。」
「瑟帕,你别讲得好像真有吊儿郎当这门怪学问。我可不记得自己钻研过这条路,我只是无所事事罢了。」
「原来如此!根本就不必做选择!受教了!」
「……」
「……」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一句佩服。
原来人有爱就能坚强到这种地步,以往我都小看爱了。
「皇姊基本上偏好强者。设法让莱茵费尔特公爵展露强项,是不是就有机会?」
「说来说去,皇女殿下二十年来都看著公爵大人成长喔。她会不会已经认同公爵大人的强项了?」
「皇姊只是看见成果,我想让她目睹公爵努力的过程。努力的模样能够吸引人,你不觉得吗?」
「有道理。」
「艾诺特殿下,呃,我有件事想请教,就怕冒犯到您。」
「你早就冒犯到我了,所以要问什么都无妨啦。」
「啊,那就好。请问殿下是如何获得莉婕露缇大人中意的呢?」
这个人都不会顾忌耶。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回忆起自己得到莉婕皇姊中意时的事。
那是在十一年前,我替少女顶罪,因而被关进牢里一星期的时候。
长兄透过父皇得知了许多内情,似乎就把我替少女顶罪而被关进牢里这件事告诉皇姊,而皇姊每天都会来牢里探望我。
她还一再告诉我,只要说出是替谁顶罪,就愿意帮忙跟父皇说情。
当然,我不认为皇姊完全知情,但我始终坚称是自己闯的祸。现在回想,或许我也是在跟她赌气。
替少女顶罪,让我被关进牢里一星期之久。我觉得做到这种地步还泄露秘密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我一直守密到最后才离开牢房。
而皇姊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不愧是我弟弟……」
「您说什么?」
「小时候,皇姊曾这么对我说过。我坚持自己的意志到最后,皇姊就夸奖了我。从那以后,她就对我百般关照。大概是我的态度让皇姊看了有好感吧。」
「这是好消息,代表莱茵费尔特公爵至少并没有做错。」
「说得对。莱茵费尔特公爵的行为应该能让皇姊有好感,皇姊会喜欢肯努力的人才对。虽然我不清楚皇姊对男人有何喜好……或许要跟她见一面比较快。」
我说完话站起身。
谈这种大事靠书信往返根本就是错的。
「瑟帕,去准备。总之我们先到莱茵费尔特公爵领。」
「是,我立刻为您张罗。」
「艾、艾诺特殿下?」
「相较于帝都,公爵你的领地距离皇姊的所在地近多了。只要我过去,或许她就肯动身与我一聚。如果她不来,我们再主动过去就好。」
话说完,我笑了笑。想对付那位皇姊还从帝都施手段,未免想得太美。
我何不自己上前线呢?
话虽如此,远行需要准备。既然要跟皇姊相聚,我也得带一两项伴手礼。
在这段期间最好不要有任何人来搅局,不巧的是似乎有几个人会来干扰。
「姑且先做提防吧。」
3
「您找我吗,珊翠菈殿下?」
「来得好,萨伊富里特伯爵。」
来到珊翠菈房里的是个秀气的中年男子,特徵是脸上挂著的柔和笑容。那就是他的武器。
萨伊富里特伯爵并没有担任特殊职务,也非传承多代的名门贵族。即使如此,他在帝位之争中仍受到了各派拉拢,这是因为他具备「人面广阔」这项武器。
萨伊富里特伯爵拥有丰富人脉,每一派都会想要这样的人物。因此包含李奥在内,所有派系都曾出手拉拢,珊翠菈就靠重金礼遇和地下工作将他钓了过来。
而珊翠菈会把萨伊富里特伯爵找来有她的理由。
「事不宜迟,我有事要问你。你有没有莱茵费尔特公爵的把柄?」
「我懂了。听说莱茵费尔特公爵长年向第一皇女殿下求婚,请问您找我是否与此事有关?」
「是啊,没有错。这次皇帝陛下指名艾诺特,要他协助莱茵费尔特公爵。万一双方亲事就这么谈成,李奥纳多的派系会更加壮大。我才不容许那种事!」
「那确实会让他获得雄厚的后盾。」
「就是啊!帝国最强的东部国境守备军和姬将军!有这两者当后盾,他们那派肯定会更加拿翘!」
「不,殿下,就怕您该忧虑的并非那一边。」
珊翠菈歇斯底里地嚷嚷,反观萨伊富里特伯爵则是委婉陈述反面意见。派系里几乎无人敢对珊翠菈出意见,从这个角度而言,萨伊富里特伯爵堪称特殊的人才。
要得到中立的人才还需有萨伊富里特伯爵。珊翠菈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她并未轻视萨伊富里特伯爵说的话。
「你这话是什么含意?」
「有第一皇女殿下和东部国境守备军当后盾,李奥纳多皇子那派的声势确实会有所增长才对。然而,那终究是国境守备军,第一皇女殿下也无法频繁离开国境,两者要在帝位之争担任要角想必有困难。莱茵费尔特公爵成为其后盾,反而会比那边更棘手。」
「可是他在公爵家属于新兴的一支,规模也不大啊,值得提防吗?」
「小看对方可不行。那名公爵俨然是个俊杰,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商才,更懂得深植名声。他若有意愿,便是有望成为下任宰相的宝贵之才。就我所知,他本人并无称得上把柄的弱点,甚至有众多贵族欠这名公爵人情。有他当后盾,李奥纳多皇子那一派的声势肯定会大有长进。」
「难得听你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呢。不过,真令人深恶痛绝。为什么如此宝贵的人才会长年向那种女人求婚?他应该不愁没女人吧?」
「对此我并无任何了解。不过我敢说的就只有一点,那名公爵求婚到现在仍未修成正果,往后恐怕也不会有结果。」
静观亦无碍。萨伊富里特伯爵如此告诉珊翠菈,因为他明白急著行动也成不了事。然而……
「万一有了结果呢?那女的一直很疼艾诺特,所以皇帝陛下也指名要艾诺特出面。倘若成功就会变成艾诺特的功劳。原本公国方面的任务就已经抬高了他们的名声,继续让他们扬名谁受得了!」
珊翠菈说的话让萨伊富里特伯爵叹息。
受到多方拉拢的他会选择投靠珊翠菈,是因为他分析过自己在珊翠菈旗下最能散发光彩。
埃里格身边有众多能人,戈顿耳里听不进武夫以外的人进言。有李奥纳多和珊翠菈两人当选项,而萨伊富里特伯爵选了珊翠菈。这是因为从个人角度来评估,占优势的是李奥纳多;从整体势力来评估,母亲为南部公爵之妹,又获得众多魔导师支持的珊翠菈比较具优势。
帝位之争既为个人之争,同时也是势力之争。个人能力不足,只要靠旁人弥补即可。萨伊富里特伯爵原本是这么想的,却立刻就落得为珊翠菈的苛刻性格头痛的下场。虽然她比戈顿愿意聆听他人意见,苛刻过头的性格仍可谓重大缺陷。
「珊翠菈殿下,李奥纳多皇子目前接到敕命,正在调查南部的流民问题。何况莱茵费尔特公爵一事也归陛下管辖,贸然出手将招来陛下的愤怒。现在我方应静待时机。」
「没那种时间了!我的舅舅可是掌管南部大半版图的公爵!假如他那里出了问题,到时是要追究责任的!连我都会遭受波及!我不能默默看著敌方的势力坐大!」
「……」
萨伊富里特伯爵并没有愚昧到将珊翠菈的话照单全收。既然没有牵扯在内,她只要自我澄清即可。珊翠菈会慌张就表示她的舅舅与流民问题牵涉匪浅,而且前往调查的人是李奥纳多,他必然会全盘揭发不公之事。
搞不好这起案件会让珊翠菈和李奥纳多的强弱关系颠倒过来。
焦虑因此而生,然后她的焦虑就指向了艾诺特与莱茵费尔特公爵。就算现在去妨碍那两人,也挡不住李奥纳多,地盘被铲除是无可避免的。
可是,既然珊翠菈希望那么办,萨伊富里特伯爵就必须回应她的期待。虽然伯爵是被拉拢才加入珊翠菈的派系,其立场并非绝对,但萨伊富里特伯爵仍有必要立功。
「我懂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在置身事外的情况下让亲事告吹吧。」
「你有法子对吧?」
「是的。珊翠菈殿下还记得贝尔兹伯爵那件事吗?」
「怎么可能忘!我到现在还是无法消气!」
「想来也是。不过,这次换我方摆他们一道了。那件事发生过后,皇帝陛下对于男女关系之事分外敏感,就利用这一点。」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莱茵费尔特公爵长年向第一皇女殿下求婚,皇帝陛下对于其诚心感到同情。正因如此,陛下才派了艾诺特皇子帮忙。然而,要是他的诚心有假呢?我认识几个口风紧的娼馆人手,不如取得他们协助,制造出莱茵费尔特公爵带娼妇进城的假象。换作平时,皇帝陛下应会详加调查,但事情牵扯到第一皇女殿下,想必会愤而即刻降罪。如此一来,亲事就告吹了。」
「好计!邀你加入果真是对的!只要事情办成,你就是我的心腹!」
「感谢您。那么,我立刻去安排。请您千万要记得对此事保持漠不关心。」
「这我晓得。」
话说完,萨伊富里特伯爵便从珊翠菈房里离开。与此同时,还有一道身影悄然离去,而他们俩都无从得知。
4
「──对方似乎拟出了这套计画。」
「哼,采取行动的果然是珊翠菈啊。预先派你去守著就押对宝了。」
我说著便浅浅笑了出来。
准备启程到莱茵费尔特公爵领地的这段期间,要是被人趁机搞鬼可就头痛了──如此心想的我早有提防,不过预料准确成这样实在令人发噱。
「请问要如何处置?」
「他们的计画是制造假象,留下形迹,让父皇信以为真。八成会趁著公爵不注意,在他的房间遗留娼妇的衣服或气味吧。只要城里的女仆们发现那些形迹,事情很快就会透过女仆长传到父皇耳里。」
「以珊翠菈殿下的阵营来说,这项计画很有效率,即使失败也毫无风险更是一绝。协助意愿不高的萨伊富里特伯爵算是出了一项妙计。」
「说得对。我本来希望把萨伊富里特伯爵留在手边,他人面广,脑袋也还算灵光。珊翠菈阵营里就缺一个负责进言、喊停的角色,或许他能胜任。萨伊富里特伯爵应该也是因为有那样的自信,才去了珊翠菈身边。」
继承人选在帝位之争胜出后,其心腹自会被交派要职。萨伊富里特伯爵固然人面够广,却没有担任要职,照这样下去断无机会出人头地。正因如此,他才选了能获得重用又能活跃的阵营。考虑到前途并非多坏的选择,只不过,他没有看人的眼光。
「再这样任由伯爵出计,珊翠菈的阵营恐怕会变得稳固。说来可惜,不过还是让他失势吧。」
「您不拉拢他加入我方吗?」
「与其拉拢萨伊富里特伯爵,还不如努力讨好莱茵费尔特公爵。毕竟后者在全方面强过前者,他人面比较广,又拥有财富。」
「那倒也是。」
「所以喽,能不能多麻烦你一项差事?」
「遵命。」
「那些家伙应该会在莱茵费尔特公爵的房间动些手脚。萨伊富里特伯爵在意结果,又担心珊翠菈会不会轻举妄动,肯定要留在城里过夜。你就把对方动过的手脚全部移去他房间。萨伊富里特伯爵是已婚者,父皇若得知城里被人当娼馆用,会更加怒不可遏。到时帝都就没有伯爵容身之处了。」
我贼贼一笑,说明反击要用的手段,瑟帕就发出了叹息。
「唉……」
「怎样?」
「没什么,我是在想您怎么会被养育成这样。」
「是啊,我自己也这么想。明明身边的环境这么糟糕,我真想夸奖长大后还能如此刚正不阿的自己。」
「您成长的环境理应得天独厚,所以这要算天性吧。」
「这样喔?原来我的正直是与生俱来?」
「您与我对于正直的见解似乎严重相左。」
这样的对话告一段落后,瑟帕就无声无息地从房里消失了。
■■■
隔天。萨伊富里特伯爵立刻采取了行动,于是他命人藏到莱茵费尔特公爵房间里的各项物品,全都在自己过夜的客房被女仆发现,对此大感惊讶的他被拖到父皇面前。
「萨伊富里特伯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陛、陛下!事情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有错的是你的行为!你已有妻室,居然找娼妇作乐!还是在我的城里!看来你对我毫无敬意!从未听过有贵族敢把皇帝居城充当娼馆!」
「噫~~!请、请陛下开恩!当真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听都不想听你解释!这事之后再来考虑要怎么发落!你现在就给我进牢房忏悔自己的行为!」
「请、请等一下!陛下!陛下!!」
萨伊富里特伯爵就这样被卫兵从谒见厅拖了出去。
我来向父皇禀告自己将于明天早上启程,就看见萨伊富里特伯爵那副惨样,因而在内心窃笑。
珊翠菈就此失去了有用的人才。正如萨伊富里特伯爵叮咛过的,她对这事只能装成漠不关心。因为若详加调查,就会被揭出更多罪状。萨伊富里特伯爵既然明白这一点,应当是不会泄密。
这样珊翠菈短期内就休想作怪。对于领了父皇敕命行动的李奥,埃里格和戈顿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动作。那两个人有别于珊翠菈,各居大臣及将军之职,轻举妄动就会失去职位,因此在这种状况下没办法积极行动。
换句话说,即使我暂离帝都也不成问题。
我一面想著这些,一面向父皇禀告要在明天早上出发一事。
「这样啊。你要去见她?」
「是。我判断这是最好的办法。」
「以那孩子的性格来想,我也觉得写信无法打动她。」
「对呀。即使皇姊不肯来帝都,或许换在公爵的领地就能请她与我一聚。」
父皇对我说的话连连点头。毕竟旁边有法兰兹在,丝毫看不出先前的那种软弱。
「殿下,我个人有事相求,不知道您是否允许?」
「但说无妨,宰相。」
「谢殿下。打从二十年前,莱茵费尔特公爵在小时候爱上莉婕露缇殿下后,他一次也不曾直接将信寄给殿下。在殿下居留帝都时必然都是透过我转交,帝都与公爵领地的距离并没有近得可以让他来去自如。就算这样,公爵有信一定都会托付我。您晓得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觉得直接寄给皇姊会造成困扰?」
「正是。他总说:若不会造成困扰,还请宰相见机转交。还说如果殿下露出嫌恶的脸,就算将信撕了也无所谓。愿意花这种心思的求婚者只有莱茵费尔特公爵而已,因此唯独他的信,莉婕露缇殿下一定会读,也只有莱茵费尔特公爵送礼,她才肯悉数收下。在莉婕露缇殿下成为将军转战四方以后,我也从她的亲信口中听过相同事迹。」
令人意外的事实。那位莱茵费尔特公爵肯花心思也没什么好惊奇。
皇姊一定会读他的信才让我意外。
难不成这事真的可成?
「对位在远方领地的贵族来说,信和礼物是留住意中人的手段。彼此一年不知道能否见上一面,有许多贵族为避免被遗忘,表达情意时就显得过当,而莱茵费尔特公爵在这方面可谓绅士。因此莉婕露缇大人纵使会拒绝亲事,也没有拒绝他的信和礼物。」
「原来如此。表示皇姊以个人而言并不讨厌吧。」
「是的。这当中应该有某种理由。不知道莉婕露缇大人是决意不婚,或另有理由。如果是前者就无可奈何,另有理由的话,还希望殿下能帮忙说服。要是明显遭到嫌弃,莱茵费尔特公爵应该就会死心,但是莉婕露缇殿下恐怕并不讨厌他,正因为这样才教人同情。」
信始终透过法兰兹转交,表示他看过内容吧。
法兰兹应该也晓得公爵送什么礼物,还晓得莉婕皇姊收下以后的反应。
照法兰兹热心的个性来想,一定也给过建议。
以他这样的立场,会希望这段情修成正果吧。
「二十年……因事主而异,有的人应该也会觉得这叫纠缠不休,我亦属其中之一。以往我好几次要他放弃追求那孩子,还言明那是为他著想,想让他知道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莱茵费尔特公爵却回答我,如果莉婕露缇大人表示有困扰,他就会死心。对那个人来说,莉婕露缇就是他的人生目标。无论提亲一事顺利或者不顺利,我都希望这次能告一段落。」
父皇到底也是通人情的吧。
看一个人被爱慕之情绑著长达二十年,他似乎感到不忍心。
毕竟换个观点来看,也会觉得皇姊似乎保留了一个便宜自己的追求者。
照皇姊的性子,她应该不会存那种心,但光是没有明确甩掉对方就已经无异于把人绑住了。
「万一……皇姊说她无意跟任何人结婚,您会放弃吗?」
「……若是那样就无可奈何吧。」
想看女儿出嫁。这是父皇的心愿,却也可以称之为任性。
父皇看似遗憾地嘀咕。以他的个性来想,或许是认为只要皇姊出嫁,就不会被卷入帝位之争。
戈顿或珊翠菈任何一方登上帝位,恐怕就会刁难皇姊并除之而后快。然而出嫁的话就不再是皇族,多少能避险,就帝国的立场也可免于丧失优秀的将领。
即使身为皇帝,也不是任何事都能随心所欲。
「那我会照您吩咐的去办。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带回好消息,我仍会尽力,还请静候一段时日。」
「我懂。这事就托你了。」
我离开了谒见厅。
5
前往南部的李奥来到了某座城镇。南部第一大城汶美。
治理该地的是在南部一带呼风唤雨的大贵族,克琉迦公爵家。
「感谢您协助,克琉迦公爵。」
「哪里哪里,协助巡察使对贵族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笑著这么说的是一名绿发男子,年逾五十却还是朝气蓬勃。
男子体型修长,在腰际佩有细剑。他也是曾上过战场好几次的武夫,其名为史温•冯•克琉迦。
现任皇帝第五妃子的胞兄,辈分相当于皇帝的妻舅。
「我认为跟南部有关的事问克琉迦公爵最妥当。坦白讲,在公爵眼里,是否有贵族让人觉得可疑?」
李奥直直凝望克琉迦公爵。
南部发生的事多与克琉迦公爵有关,对此李奥也心知肚明。然而,他总不能突然就对克琉迦公爵展开调查。
这案子应该从何地与琳妃雅的村落有所牵涉查起,可是在著手之前,李奥对这位克琉迦公爵会提谁的名字感到好奇。
「可疑的贵族是吗?若有明显可疑的贵族,我会予以警告,因此应该是没有才对,但位于国境一带的贵族便有些管控不住。」
有些管控不住。在这种场合打马虎眼就能嗅出有鬼。
因为对方托辞的方式多得是。不过,光这样也无法加以追究。
李奥一边注意克琉迦的举手投足一边露出笑容,然后跟对方继续闲聊下去。
■■■
李奥跟克琉迦公爵见面这段期间,琳妃雅正在街上采买。
当然她采买时也有顺道在城里四处探查。
「还有,麻烦也给我那个。」
「来,谢谢惠顾!」
「请问这阵子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嗯~~想不到耶。」
琳妃雅向卖水果的老板打听,却得到这样的回答。
这是第五间店了。所有人的反应都差不多。
至少在表面上,汶美这座城似乎并没有异状。
「是吗?谢谢你。」
琳妃雅说完便拿著买的东西环顾四周。
需要的东西大致都买了,情报收集也没有多大意义,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当琳妃雅烦恼时,就发现路旁有个遭遇困难的白发老翁。
「对不住啊,我有点事想问……」
「……」
「嗯。这一带的人可真冷漠。」
老翁说著就发出叹息。他个子矮,耳朵略尖。原来老翁是一名矮人。矮人的长相本来就显老,但这名老翁在矮人当中似乎也算高龄。
以体型矮胖的矮人来说,他倒是苗条,还留著长长的白胡须。琳妃雅没办法对这名手拄白色拐杖,连腰都已经弯了的老矮人弃之不顾,就跟对方搭了话。
「老爷爷,请问您怎么了吗?」
「噢噢,有位好姑娘啊。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领我到城门?我是个路痴,迷路都已经迷了三天啊。」
「三天?那真不得了。我带您去吧。」
琳妃雅不太会将情绪表露在脸上,面对声称在城里迷路三天的老矮人却难掩惊讶。
然而,为了让老翁放心,琳妃雅立刻就带著微笑自愿替他领路。
面对琳妃雅的好意,老翁也露出笑容。
「哎哎哎,感谢感谢。大概因为我是矮人,都没有人肯听我讲话。可头疼啊。」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无妄之灾。」
尽管琳妃雅口气淡然,从她话里仍听得出安慰之意。
感受到她有这份心的老翁大笑。
「没什么没什么。小姑娘,有你发现我,这就算幸运了。」
「因为……我也是在遭遇困难的时候得到了帮助。不,应该说我目前仍在接受帮助吧。」
「哦?小姑娘,你有什么困扰吗?」
「嗯,对啊。」
「是吗是吗?可辛苦你了。嗯~~这也算某种缘分,我来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帮到你。」
老翁说著便打开身后背著的行囊,在里头翻找起来。琳妃雅表示心领了,老翁却说年轻人无须客气,翻来翻去就是不肯停。
「老爷爷,这边这边。」
「唔?噢噢,你在那啊。」
大概是因为老翁不肯停止翻找,只要琳妃雅不注意,他立刻就会走错方向。琳妃雅每次都要像这样调整老翁前进的方向,于是回神以后,他们已经抵达城门了。
「老爷爷,我们到了喔。」
「嗯?到了?你是说到哪里?」
「城门。」
「噢噢!没错没错!我只顾找东西给你当谢礼,就忘了原本的目的!」
倏地抬起脸的老翁笑得豪爽。
琳妃雅心想:大概就是因为对方性格如此,才会迷路吧;一方面又担心就这样让老翁出城要不要紧。
「小姑娘,这给你。这是灵树雕成的木笛,当你无论如何都需要帮忙时就吹。这只笛子可以让你的伙伴知道你人在哪里。」
「这样的东西我不能收!请老爷爷留著!」
「我用不著啊,你就带在身上吧。记得要吹喔。求助于他人可不是坏事。」
老翁说著就笑了笑,并且从城门离去。那道背影显得相当靠不住,琳妃雅不由得为他操心,但既然有要务在身便无法照顾对方。
琳妃雅朝著老翁的背影行了礼,然后走回城里。
「人类还是有可取之处啊。那么,接下来去哪儿好呢?有没有声音在呼唤我啊?」
老人一边嘀咕著一边离开道路,消失在山里头。
6
离开帝都过了一周。悠然前往莱茵费尔特公爵领的我总算抵达了他的领都。
「欢迎,这里便是我莱茵费尔特公爵领的领都耶鲁兹,这则是我的屋邸。」
「终于到了呢。」
我下马车,大动作伸起懒腰。眼前有座豪邸,尽管规模够大,以公爵的住处应该算小的。位于帝国东南部的这块莱茵费尔特公爵领本来就没有比其他公爵领广阔,或许像这样倒是恰如其分。
「殿下您远道而来,不如先在此休养。」
「也对。我实在是累了。」
之前去克莱纳特公爵领时骑马花了五天,一路赶去几乎都要将马操垮了。那是因为当时急著把事情办妥,然而,这次并不急,所以我悠哉地搭马车花了一周来到这里。话虽如此,这次用的是供皇族或公爵乘驾的最新锐魔导马车,比普通马车快了许多抵达目的地。
「万分抱歉。因为我一直讲个不停,才让殿下累了。」
约尔亨露出过意不去的表情。
我对此回以苦笑。他在马车里确实时时都有话聊。
我并不排斥。然而,不排斥也不等于不会累。
「可以的话,我想洗个澡。」
「包在我身上。我的屋邸备有大澡堂,家母对那地方很是讲究。」
「那真令人期待。」
我一边说一边在约尔亨领路下走进屋里。
不过刚进屋里,疑似管家的老人便急忙赶来约尔亨面前。
「怎么了?瞧你慌成这样。」
「不、不得了!请、请您冷静听我说!」
「要先冷静的是你。慢慢来就好。」
约尔亨说完便要管家镇定。
管家深呼吸以后,讲话显得多了几分冷静。
「殿、殿下于方才驾到了。」
「是啊,我知道。殿下跟我一块来的。」
「不、不是的!并非艾诺特殿下!」
「称我为殿下会造成混淆,希望你们都改叫元帅阁下。」
光听就让人忍不住想原地下跪的嗓音传进我耳里。
口气并无威迫感,可是天生的在上位者可以使人听其声就自知不可违抗。即使说那副嗓音的主人生来便是为了命令别人也能让我置信,而她正缓缓走下阶梯。
丰茂金发,紫色眼眸,以女性而言个头算高,尤物体态搭配服贴的军装可以看出她身材有多好。这名女性虽是个足以俘虏众生的美人,黑色军装上却加了一件蓝披风。帝国允许穿蓝披风的军人只有三位元帅。
彷佛葵丝妲长大成人,再添上妖艳、自信与坚毅的这名女性叫莉婕露缇•雷克思•阿德勒,帝国第一皇女兼皇族最强的将军。
(插图007)
「莉婕皇姊……!你怎会在这里!」
「与姊姊久别相见,你这算什么问候?重来。」
「咦……」
「重来。」
「……好久不见,莉婕皇姊。看到你安好真是万幸。」
「很好。」
被对方用不容分说的语气及眼神示意,我不情愿地重新开口问候。
莉婕皇姊似乎对我这样的态度感到满意,便露出笑容来到身旁。
「好久不见呢,艾诺,所幸你看来也不错。葵丝妲最近过得如何?」
突然就变成闲话家常。她还是一样霸道蛮横。
约尔亨愣是愣住了,却还记得行跪礼。明明应该先跟他这位领主打声招呼才合常情,不过,我对皇姊说再多也没用吧。她并不是无法配合他人,而是无意愿配合。这个人就是把唯我独尊当作持身之道。
「葵丝妲也很好,最近她还交到同年龄层的朋友,变得常有笑容了。」
「这样吗?不好意思,让你帮忙照顾她。」
「不会,因为她是妹妹。再说,最照顾葵丝妲的是母亲大人。」
「是吗?义母大人也好吗?」
「是的,一如往常。」
莉婕皇姊听完一连串报告便满意似的点头。
接著她终于把视线转向约尔亨。
「约尔亨,抱歉,在你离开领地的期间过来打扰。」
「不,我连欢迎都无法亲为,万分惭愧。」
「莉婕皇姊,容我重新问一句,你怎么会来这里?」
照我的预定是要在抵达以后才寄信给皇姊。
她居然已经先过来了,实在出乎意料。
从东部国境到这里并没有多远。嗯,跟帝都比的话啦。
尤其对皇姊来说更不算多长的距离才对。话虽如此,皇姊是掌管东部国境的元帅,照她的身分理应无法来去自如。
「我是到后方训练新兵,在那里就接获你会来这里的消息。」
「你说接获消息……」
不晓得皇姊设了什么样的情报网。
耳朵之灵敏自是不提,听见消息就抢先过来的行动力更让我匪夷所思。
「那么,我交代了自己来此的理由,倒是你怎么会跟约尔亨一块到这里?」
「咦……因为……」
糟了,我这是自掘坟墓。该老实说吗?还是该敷衍过去?
我迟疑了片刻,莉婕皇姊「呵」地笑出声音。
「无须你说。反正是父皇交代的对吧?」
「……亏皇姊晓得。」
「毕竟他是父亲,会做什么很容易理解。」
莉婕皇姊傻眼似的叹气后便看向约尔亨。
约尔亨神色尴尬,态度却依旧不显敷衍。
「你这人学不乖呢,约尔亨。这次把我弟弟也拖下水,是有什么打算?」
「一如往常,莉婕露缇大人。」
「是吗?那么我的答案也还是一样,我无意与你结婚。我不会与无法一同赴死之人成婚。」
「这我了解,但是我仍对您……!」
「唠叨。我想与久未相聚的艾诺谈谈,借你这里的房间一用。」
「……是。」
莉婕皇姊将披风一甩,就像走在自己的屋邸那样迈步而去。
她示意要我跟过去,但状况实在不容我照做。
「莉婕皇姊,漫长的旅途让我累了。能不能让我先冲掉一身的汗?」
「我不介意你流汗。」
「我会介意。」
「讲话跟小姑娘似的。哎,也罢,我正好也想图个清爽。好久没有带你洗澡了,不如就一起洗吧。」
「什么……?」
我这位皇姊都在讲些什么啊?不可能一起洗吧!
「不、不用,我心领了……!」
「别客气,我可以帮你洗背。」
「我、我会跟莱茵费尔特公爵一起洗!我们在路上成了朋友!像这种时候就会希望裸裎相待!」
别扭归别扭,为了让皇姊打消主意只好如此。
约尔亨似乎懂我的心思,就跟著帮腔:
「莉婕露缇大人,殿下要洗背,有我可以效劳,因此请您放心。」
「这样啊。」
「是的。所以请莉婕皇姊先回房──」
「不得已,我们三个一起洗吧。」
「什么!」
「各自入浴也嫌麻烦吧?这没什么,你放心,用这副身躯示人不会令我蒙羞。」
「噗!」
约尔亨应该是忍不住想像了那样的画面,他喷出大量鼻血蜷缩在地上。
莉婕皇姊见状,看似愉悦地笑了。
「哈哈哈,你还是一样纯情呢,约尔亨。」
「这可不好笑!总之请皇姊留在房间!可以吗!」
「怎么?你会排斥跟姊姊入浴?」
「对,我会!所以请你留在房间!」
「是吗?那没办法,你俩就去洗个清爽吧。」
莉婕皇姊说完便一脸扫兴地爬上阶梯。
好险,我差点害死公爵。发生现任元帅兼第一皇女让公爵喷鼻血而失血过多致死的杀人案可不好玩。名符其实的致命诱惑。
「公爵,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不过,真不愧是莉婕露缇大人,处事果决坚毅……」
「我怕她只是舍弃了女人的身分……」
「不,那一位就是如此将我玩弄于股掌……然而,那同样是她的魅力……」
「看来只要是皇姊所为,你都甘愿耶……」
双方都是怪人──如此心想的我叹了气,并且跟约尔亨到大澡堂洗去长途旅行的疲倦了。
7
洗完澡去除长途跋涉的脏污以后,我神清气爽地穿上衣服,一边跟约尔亨商量今后的对策。
「总之我们现在都著了皇姊的道,像这样一直被牵著鼻子走可不行。」
「是的。不过,完全被先发制人了呢。」
如此表示的约尔亨脸上完全不显得懊恼,表情反而像在赞赏皇姊著实厉害。毕竟我这边的盘算完全被打破了,要说厉害确实是厉害,但我总觉得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
「莱茵费尔特公爵,以我身为弟弟的感想,皇姊对你的态度并非嫌弃。倒不如说,她恐怕对你有好感。」
「真的吗!」
「我说的是自己有这种观感,毕竟莉婕皇姊性格如此。就算有我来到这里,她也不会踏进一个让她厌恶的人所拥有的宅第。她不接受提亲的原因,应该还是出在她提到的条件吧。」
「您是指『不会与无法一起赴死之人成婚』吗……」
「是的。反过来讲,只要能满足这项条件,皇姊就不会排斥结婚一事。假如她是对结婚本身持否定态度,那我便无能为力,但她好说歹说也是皇族的女性成员,从小受过自己将来迟早要结婚的教育。因此你若能证明自己符合条件,这事就有希望。」
「原来如此……可是,若要一同赴死,只得成为那一位的左右手。」
问题就在这里。皇姊特地把从军的约尔亨赶了出去。
皇姊堵住了让他成为左右手的机会。
唯独这一点不合皇姊的作风。约尔亨并没有在从军后遭遇挫折,皇姊用了手段把他赶走。这难免令我在意。
「不管怎样,你起码要证明自己有能力作战。」
「我明白,我会向莉婕露缇大人展现修练的成果。」
约尔亨说著就意气昂扬地拍了突出的肚皮。
看见那团晃动的肉,让我感受到不安在心里油然而生,却实在说不出口。
■■■
「你们在澡堂待得真久,洗头发和身体需要花那么多时间?」
「断然认定入浴只是为了清洗头发与身体,你这是对浴室的亵渎,莉婕皇姊。」
开口就说出这种话的莉婕皇姊有著一头亮泽秀发。
恐怕正如皇姊所言,她洗澡都没有费多少时间,大概只是正常清洗而已。
她这样似乎会让世上的女性吃味。
我和约尔亨来到皇姊坐的圆桌旁就座。桌上准备了红茶,虽然也有茶点,但是因为都被皇姊拿过去了,没人构得著。
「是这样吗?水在战场上可宝贵了,我不会拿来享受。」
「在帝都时就不用介意了吧?」
「在帝都时还有那些侍女陪同,所以才讨厌。到头来,我无论到什么地方洗澡都是速战速决,难以理解你这种把入浴当成享受的观念。」
某方面来讲,那些侍女也不得了。
她们居然敢跟我这位皇姊一起进浴室,还帮忙冲洗身体,难道都不会怕吗?
工作时大概没空想这些就是了。
还真是多苦多难的差事。下次带些东西去犒劳母亲大人的那些侍女吧。
「毕竟洗澡容易露出破绽啊。或许莉婕露缇大人是在无意识间对此感到排斥。」
「噢噢!有理!约尔亨,这话说得好。」
莉婕皇姊露出笑容称赞约尔亨。
她还把茶点递给约尔亨,就像发奖励一样。
我这位皇姊居然把东西给人了!
令人震撼。莉婕皇姊对属于自己的物品有强大执著,应该也可以说是有特殊的情感吧,连我都数得出来自己只拿过几次皇姊的东西。
过去莉婕皇姊有个部下得罪了大贵族,就遭到对方施暴而被迫养伤。莉婕皇姊听说这事就杀到了那名大贵族家里,并且告诉对方:
我的部下归我所有,连性命也归我保管。换句话说,你擅自伤害了属于我的东西。说完,莉婕皇姊就把大贵族痛扁了一顿。
尽管事态严重,幸亏有皇太子多方游说才在问题闹大之前就平息下来。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而皇姊居然会把茶点分给约尔亨……哎,正本溯源的话,东西原本就是约尔亨命人端来的,茶点应该也是要让我们三个一起吃才对啦。即使如此,这依然非常难得。光从这一点就看得出皇姊对约尔亨甚为中意。
「感谢您。」
「嗯。」
约尔亨宝贝似的收下区区茶点,皇姊也理所当然地接纳了约尔亨这样的态度。或许皇姊今天的心情格外不错。
为了试探其中的可能性,我下定决心朝茶点伸出手。于是,视野天旋地转,我的背后受到了撞击。一回神,我已经被摔在地上呈仰卧姿势。
「久久没见面,你的手似乎变得不懂规矩了呢,艾诺?」
「莉婕皇姊,看来你还是老样子……」
我伸出去的右手腕被皇姊抓著。
莉婕皇姊用单手将我的手腕反扣,使得我完全失去平衡而跌倒。而且她怕我受伤,还放轻了让我摔在地上的力道。拿个茶点都能这样,皇姊未免太吓人……
「怪了……皇姊的心情应该不错吧?」
「是不错,毕竟我俩好久没有相聚了。明明有个在帝都游手好闲却不懂得来探亲的薄情弟弟,现在光是见了面就让我心情大好。你不认为做姊姊的气度非凡吗?」
「不好说耶。会因为拿个茶点就随手把人摔出去的姊姊,在普世观念里恐怕很难用气度非凡来形容。」
「谁教你一声不吭就想偷我的茶点。」
「奇怪了?那里准备的可是三人份耶,茶点是要让所有人分著吃的啊。」
「东西理所当然地摆在我眼前喔。换句话说,这归我所有。」
「……」
皇姊说完便抓起茶点享用。
在前线不太能吃到点心。皇姊贵为元帅,要享受的话固然也可以享受,她却说那样会无法担任将兵表率而过著简约的生活。
所以皇姊也很久没碰点心了吧。她心情好得很。
看皇姊这样,约尔亨也显得一脸幸福。
怎么搞的?为什么只有我被扣著手腕?太没道理了。
明明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挣扎,却摆脱不掉姊姊的擒拿。
「皇姊,差不多可以请你放手了吧?」
「为什么要放?」
「为什么不放!」
「还没听见道歉,我怎么可能放手?」
「我说过了,那本来就是三人份的茶点。」
「这归我所有。」
「……对不起,我为自己想偷茶点的行为道歉。」
「你应当还可以多补几个字喔。」
「对不起!我为自己想偷『皇姊』茶点的行为道歉。」
「很好。」
话说到这里,我才总算获得解脱。
我揉起手腕坐回椅子,就发现皇姊面前的茶点几乎都没了。
「嗯?约尔亨,茶点没了喔。」
「请不要讲得像是凭空消失,东西都是皇姊吃掉的吧。」
「我立刻命人准备。」
「嗯。」
「……」
为什么我的吐槽非得华丽地遭到他们忽视?
约尔亨拍掌以后,有几名侍女端了盛在小碟子上的蛋糕过来。光闻气味就觉得甜,不过倒没有甜到令我排斥。大概是起司蛋糕吧?看起来很美味。
蛋糕先是被摆到皇姊面前,接著摆到我面前──皇姊从旁伸过来的手就把碟子拉到她面前了。
我忍无可忍啦!
「欸!这太奇怪了吧!皇姊!」
「哪里奇怪?」
「一切!为什么皇姊要把端到我面前的碟子拿走!你有你自己的份吧!」
「没有啊。」
「你已经吃掉了吗!太快了啦!还有,那是我的份!请皇姊不要若无其事地拿了就吃!」
「弟弟的东西就是姊姊的东西。」
「什么霸道的理论啊!那你听到妹妹的东西就是哥哥的东西会不会心服!」
「我不会屈服于歪理。」
「够了!还给我!」
我体会到再说什么也没用,就祭出强硬手段朝蛋糕伸出手。
可是,皇姊用单手挡开我的手,还用另一只手吃起了蛋糕。
看我的!
我下定决心非要抢回来,便用两手挑战皇姊,却全都被她用单手化解。
在双方交手的过程中,我的蛋糕就被皇姊吃光了。
「啊啊……」
「艾诺特殿下,您可以吃我这一份,请用。」
「公爵……谢谢你的好意。我开动──」
「我应该说过,弟弟的东西就是姊姊的东西喔。」
约尔亨递过来的蛋糕也一样,还没到我手上就被拦截了。
而且那块蛋糕到最后还是进了皇姊的肚子。太没道理了……
结果,在场的我什么都没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