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天后,召开重臣会议的具体时间终于下发了。由于几乎能够确定哥顿会在重臣会议上有所动作,我便向父皇申请参加,并得到了许可。
「事前准备总算是赶上了呢」
「不过还剩的有大活儿没干就是了」
大体的准备工作都已完成,但是,与伤痕骑士团的交涉还没谈妥,这是因为他们正在执行秘密演习而不在驻扎地。
在他们演习结束之后,我和艾露娜就会按照预定计划去向他们请求协助,但在此之前先要过重臣会议这关。无论如何,即使重臣会议上曝光了南部贵族的非法行径,克琉加公爵要展开行动也会是在这数天之后,还有时间。
「那边就交给哥哥了」
「我倒是觉得雷欧你比我更能胜任……我甚至不在作战执行人员里边」
「但即便如此,艾露娜也觉得哥哥更合适不是吗?那一定就是这样没错了」
时不时的真是感觉捉摸不透艾露娜在想些什么。
不过,艾露娜的直觉的确很准。
「我尽力吧……可不要太期待了啊?」
「哪里哪里肯定会很期待的」
「叫你别」
就这样,我和雷欧到达了玉座之间。
█ █ █
「众爱卿辛苦了,不好意思,百忙之中召集诸位于此」
帝国重臣云集的重臣会议,除了各部门大臣,身居要职之人也会出席。虽说我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但谁都没有在意,大概只是把我当作雷欧的附庸了吧。
「不辞辛劳的是陛下才对,近些日子帝国出现的问题数量众多,几度需要劳烦陛下躬身处理,皆乃诸臣子力有未逮之所致,还请陛下恕罪。」
代表各重臣的艾里克向父皇上奏到。话音一落,在场的全体人员都低下头去请求父皇恕罪。不过由于过劳一度倒下的父皇的朝政工作完全没有减少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想必父皇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应该已经亲自插手干预书信事件了,可惜并没有那个空闲。从魔物大量出现开始,各地陷入混乱,东部目前尚在复兴中;南部又有恶魔出现,再加上席塔海姆伯爵家的灭亡。
当下状况,皇帝的待办事务可谓不计其数。虽说我这个当儿子的也想要为减轻他的负担出一份力,但最后还是未能实现。
不过,就算是这样父皇也没有发怒,应该是连发怒的力气都用来思考对策了。即使南部发生叛乱,也不代表帝国会就此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的确,还存在着他国介入的可能性,状况或许是不容乐观,但帝国还没脆弱到这种程度就大厦将倾。
只是,万事都让哥顿称心如意这一点肯定会让父皇龙颜不悦。毕竟,那可是我老爸。
重臣会议就在我陷入思考的时候正式开始了。首先成为议题的是克莉斯塔绑架事件,东部与南部的重建事宜也有提及,各大臣竭力而为这一点并无虚假,但再怎么说遭受的损害也不可能在如此短期之内一口气修补完成。
民生恢复需要相应的时间。
「唔……有好的对策吗?弗兰兹」
「惟独这部分事宜除了脚踏实地运作之外别无他法,我们目前正尽最大努力进行支援,各地的领主们想必也在全力以赴」
「失礼了」
像是凭空打断了弗兰兹的话一样,身穿铠甲的哥顿自顾自地进入了玉座之间,身后还带着部下。
重臣们对此略感不快,开始和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讨论发生了什么。表情没有变化的只有艾里克一个,到底是最有力候选人,似乎已经把握住状况的走向了。
一瞬间和艾里克四目相对,他扬了扬嘴角,是想说准备见识一下我们的解决手段么。
作壁上观是吧。他大概心里有数,这就是保存实力的最优解,但又能保持那份从容到什么时候呢?
这次事件顺利结束的话,雷欧的评价会再上一个大台阶。
我会让雷欧站在能和你肩并肩的高度的,到时候定会撕下你这副游刃有余的笑脸面具,给我等着瞧吧。
「现在可是在召开重臣会议啊?哥顿,就算是将军,未经许可擅闯进来也会问罪于你」
「是!儿臣深知这般无礼行为的后果,仍然前来向父皇提出紧急报告」
说罢哥顿便下跪行礼,同时呈上一封书信。那封沾有血污的信大概就是席塔海姆伯爵托付给瑞贝卡的告密信了。
「这是何物?」
「是记载了以南部地区最大贵族克琉加公爵为中心的、南部诸多贵族涉及违法犯罪行为的书信。写下它的人物正是席塔海姆伯爵,恐怕是在南部行将骚乱之际托付给了骑士」
「席塔海姆伯爵的信……朕不怎么想读啊」
父皇判断没有在重臣会议上读它的必要,说完便把信递给了弗兰兹。朝政处理之中,将事务延后搁置并不少见。然而,哥顿见状却激动的站了起来。
「请恕儿臣无礼,陛下,那封信的内容已经确认过了。内容是席塔海姆伯爵对南部最大贵族克琉加公爵为首的南部贵族们的告发,上面记载了他们与人口贩卖组织相互勾结,还有涉及了诸多腐败行为」
「……为什么在交付于朕之前就擅自确认了?」
「儿臣是从部下的情报中获悉这封书信的存在的,但是能够入手全凭侥幸。当时,在对可能与克琉加公爵勾结的犯罪组织据点进行镇压时偶然发现了它。儿臣心想,无关紧要的书信也不能交由陛下过目,于是便先行确认了,这般僭越行为定当深刻反省」
编造的事实也说得这么流畅,看来目前的走向都在对方预测之内。父皇的脸色略微暗沉,不过马上就用往日的神态遮掩了过去。
「若你所说属实那朕便不得不看,还附有魔法的血印啊」
父皇说着便打开信封开始过目。虽说之前已经和父皇说过告密信的存在了,但并不清楚详细状况。也许正是因为这,知晓了书信详细内容的父皇才会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愤懑之色,用格外低沉的声音叫到。
「……该死的克琉加公爵」
重臣们据此察觉哥顿所言非虚,会议的内容开始发生大幅变化。
「陛下!若信中内容是事实便无法置之不理!」
「是的!堂堂帝国公爵竟与人口贩卖组织沆瀣一气……人口贩卖?」
重臣们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这个疑问。毕竟,最近皇城中刚发生过一起绑架案。
「难道说……克莉斯塔殿下的诱拐也是?!」
「岂有此理!是准备拿来当作人质吗!」
「陛下!该从何发落?!」
重臣们对南部贵族的敌意愈发浓厚,而一旁观看事态的哥顿正暗自欣喜。进展到这一地步,父皇已骑虎难下,哥顿这下也算是小人得志了吧。
「如果视若无睹,恐怕其他贵族亦会相继放肆起来。应当采取坚决从严处置」
「……这封信的是真是假尚不明朗」
「信上施加了魔法的血印,并且听闻曾持有它的骑士正在雷欧纳特旗下接受保护,能否请陛下进行确认呢?」
「不错,请诸位暂且回避,雷欧纳特,去把那位骑士带来」
「儿臣领命」
于是父皇便清走了其他重臣,并把瑞贝卡叫来了玉座之间。
█ █ █
「骑士瑞贝卡,这封信当真是席塔海姆伯爵亲笔所写?」
「是的……的确是伯爵所写」
跪拜于父皇之前的瑞贝卡确认过告密信后回答到,眼角流过的一行清泪也能为她作证。从瑞贝卡手中再次接过信件的父皇将它递给了弗兰兹。
如此一来克琉加公爵的罪状就是确凿无疑的了,但席塔海姆伯爵也是同罪,就算是受到威胁被逼无奈,犯下的罪行也不会有所改变。
明知这一点却仍然试图告发,这股勇气值得称赞。
「那么,既然确定是真迹了……弗兰兹,你认为在书信这件事上,朕该如何处置?」
「席塔海姆伯爵未能遵循皇帝陛下颁布的流民保护法案,因此也可以认为是自作自受……」
「确实,协助犯罪行为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从现在起剥夺席塔海姆伯爵的爵位」
这倒也是,勇于告发的气魄值得称赞和他在这之前犯下了罪孽是两码事。
我偷偷瞄了瑞贝卡一眼,她整个人脸色铁青。
想来席塔海姆伯爵是有所觉悟,才会选择了舍弃名誉也要将犯罪事实昭告天下的道路,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但是,这对一片忠心的瑞贝卡而言也太过悲哀。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雷欧突然出声。
「陛下,儿臣有一个提议」
「何事?」
「请陛下为骑士瑞贝卡颁发奖赏。能将书信送至陛下手上,她功不可没。书信被人夺走乃是我们救援延迟所致,并非她造成的失态」
「有道理……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照办吧」
父皇说罢点了点头。
雷欧似乎在恶魔骚动中与那位濒死的骑士约定过,要恢复席塔海姆伯爵家的名誉,但事情并不会如口头上说的那么一帆风顺。
话虽如此,但并不是没有方法。
「那么,第八皇子雷欧纳特·雷克斯·阿德拉,在此推荐骑士瑞贝卡成为贵族,请为她授予相应爵位」
「……朕准了」
父皇好像也明白雷欧的言下之意,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了瑞贝卡。
「骑士瑞贝卡,可有心仪的爵位?」
「皇,皇帝陛下……属下不需要爵位……与,与之相对的」
「不必多言,德尼斯犯下了罪行,无论理由如何必须加以惩处」
「但是这样未免太过分了!领主大人他展现了身为帝国贵族的骄傲!这样没有回报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一直作恶的人即使最后做出善行,也无法获得称赞,因为先前所作之恶并不会消失」
父皇话毕,大颗的泪珠从瑞贝卡的眼里滑落。
看着泪如雨下的瑞贝卡,父皇淡淡地宣告到。
「骑士瑞贝卡,现在授予你贵族席位」
「……是」
「——现授予骑士瑞贝卡以席塔海姆子爵之贵族席位,并授予席塔海姆子爵以帝国铜十字勋章,【干得不错】」
帝国铜十字勋章只会颁发给为帝国做出卓越贡献的功臣。
比铜十字勋章阶级更高的还有银十字、金十字,不过光是颁发铜十字勋章就已经相当难得一见了,这就是父皇感谢的证明。对犯下罪行的席塔海姆伯爵直接进行追授,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所以才将席塔海姆之名转移到瑞贝卡身上,然后再予以褒奖。
雷欧就是为此才会提出推荐她成为贵族的。类似的事例在帝国历史上也发生过好几次。
由于身居皇帝之位,在立场上无法直接奖赏的时候,就会动用这种灰色手段。
「瑞贝卡·冯·席塔海姆子爵,请向陛下示以感谢之意」
「……属下得赐此等荣誉……万分感激」
眼泪的意义已经改变了。
最后那句【干得不错】既是对瑞贝卡的感谢,同时也是对席塔海姆伯爵在天之灵的告慰。
想必瑞贝卡本人也隐约察觉到了吧。她久久没有起身,任凭泪水恣意流淌。
「……南部问题根深蒂固,事情进展至此,他们的行径朕绝不姑息,弗兰兹,你明白吧?」
「倘若展露强硬的态度,对方恐怕也会不甘示弱」
「怎能被区区臣子给看扁了,这个国家的皇帝是朕,民众也好贵族也好都是朕的血肉,朕怎么说他们就得怎么做。南部将由朕亲自进行搜查,立刻将这条旨意传给南方所有贵族」
父皇已经摆明了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
意思就是即便要打响内战也在所不惜。就算帝国会因这次内乱国力下降,也不可能对臣子的肆意妄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父皇这是要以儆效尤。
事态正朝着哥顿理想的蓝图一步步接近,可惜我不会如了你的意的。
「还有就是让第五妃子苏珊和珊德拉禁闭在房间内,姑且不论她们自身是否有所牵涉,毕竟是克琉加的亲属」
听过指示,弗兰兹行过一礼之后便开始了动作。
之后,与会人员接到了重臣会议后日再开的通知。情况变化的趋势愈发剧烈起来。
2
「父皇对珊德拉皇姐和第五皇妃下达了禁闭处分,不过她们好像否定了和南方贵族的犯罪行为有所牵扯」
在从帝都前往伤痕骑士团驻屯地的马车上,我正向艾露娜说明最近的局势。
鉴于第五妃子和珊德拉同艾露娜之间尽是些不愉快的回忆,本以为她听到那两人被关了起来会感到神清气爽呢,结果艾露娜意外地没什么反应。
「这样呀,那两个人不承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你这反应好像挺无所谓?」
「无所谓啊,只是……明明自己的哥哥和舅舅正在遭受陛下怀疑、干的第一件事却是撇清关系,让我觉得非常符合她们俩的性格,虽然能接受,但无法理解」
我也不知道那两个人脑子里有没有名为家人的概念。
就算是有,我也感觉那两个人所认知的家人,和我们所认知的家人,从本质上截然不同。
艾露娜肯定理解不了她们的那种行事手段罢,我也理解不了就是了。
「南部势力是珊德拉重要的支撑基盘,一旦失去就等于珊德拉真正地从帝位之争中被淘汰。所以父皇才会这么迅速就命令珊德拉禁足在家,因为倘若珊德拉流亡至南方自立为帝就麻烦了」
「陛下也真是不容易,运营帝国的同时还得关注帝位之争的走向」
「这就是帝位争夺啊,是不是如我所说,不是什么好事」
「……父亲大人最近,说了些不可思议的话」
艾露娜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慢慢说到。
艾露娜会提起勇爵作为话题可不多见,勇爵本人平时忙于辗转各地执行任务,父女见面的机会很少。
「勇爵说了些什么?」
「说这次的帝位争夺好像有些反常」
「反常?」
「准确地说是最近有些反常,父亲大人认为做得太过火了」
「太过火?」
这是什么意思?
艾露娜本人似乎也没有头绪的样子,她歪着脑袋回答了我的提问。
「他说珊德拉殿下和哥顿殿下最近都变了很多」
「我倒觉得他们不过是至今为止都在装门面而已,到了最近装不下去了才露出本性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父亲大人好像不怎么信服。他觉得即使本性就是如此,要进行伪装也应该需要相应的器量才能做到」
「因为勇爵是从儿童时期就看着他们长大的啊,兴许是不敢相信他们性情的豹变吧」
当家长的也经常把【明明小时候那么乖的】这句话挂在嘴边。有时候一个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契机、就会在性格上发生极大变化。
但是这种道理,人生阅历比我丰富的勇爵肯定比我理解得透彻的多。
勇爵会这样说应该是注意到什么可疑的迹象了。
「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最近那两人都不怎么尊重帝国的利益。我印象中在最近一段时间之前,没有任何一位帝位候选人做出过类似的举动。自己当上皇帝之后看着满目疮痍的帝国、难道不会觉得不忍直视嘛」
「有道理啊,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
只是被帝位争夺蒙蔽了双眼的话会敢做到现在这个份儿上吗……
下次有机会找祖爷爷问个明白吧,他好歹是我周围的人中帝位争夺经验最丰富的,或许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不过会不会正经回答还得打个问号。
「总之这件事先放一放,我们还没有悠闲到有空留意那些家伙身上的细微变化啊」
「也是呢……已经有人在观察我们了」
艾露娜说着便将锐利的视线投向四周。
我们现在行进的是这森林中的唯一一条路。
是从森林里边在监视我们么,真是有水准的部队。
「我能说动他们么?」
「要有信心,阿尔肯定没问题的」
「就算你这么捧我……对方可是正义的原骑士们噢?」
「所以才说没问题的,还有我陪着你嘛,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打趴下」
「那样就是谈判破裂啦,就没有我来这儿的意义了……」
我为艾露娜的暴言叹了口气,马车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看来已经到了。
帝国军独一无二的骑士团,伤痕骑士团的驻屯地。
█ █ █
一踏进大门,浓厚的军事基地般的氛围就笼罩全身。
「应该已经事先通知过了才对呀……」
「带路人员貌似还没来」
驻屯地内部的伤痕骑士团成员们只是从远处看着我们,没有人接近过来,更没有人向我们搭话。
被这么多士兵以估价般的眼神审视着实有些心烦意乱。
「真不舒服」
「要走了噢」
「可是带路的人还没来呢?」
「照这架势我估计不会来了」
想看就让你们随便看,想找人那你们就自己去找——被这般态度接待的我们开始在驻屯地内步行。
各种设备相当齐全而且先进,不愧是原本皇帝下令编成的特殊部队,这些方面出手确实阔绰。就在我心里这样感叹的同时,背后传来了搭话的声音。
「看啊,那个传闻的废渣皇子」
「是在参观学习还是咋的?」
「没有勇爵家的大小姐陪着就不敢一个人体验生活,丢脸丢到家了」
两名士兵指着我嘲笑到。那一瞬间,我抓住了艾露娜的手腕。
艾露娜的右手已经握住剑柄了。
「你放开」
「我不在意的没事儿」
「可我在意……好了你快放开」
「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拔剑,甩开他们不是更合适吗?」
艾露娜脸上浮现出悲愤交加的表情,随后慢慢地将手从剑柄上抽离。要是真在这儿让艾露娜把剑拔出来引发大骚乱,可就谈不上什么寻求合作了。
不过确实有两下子,即使看见生气的艾露娜,对方也是一副坦然模样。在明知艾露娜的实力的情况下仍旧不为所动,胆识相当了不起。
不愧是敢于矫正主君过失的原骑士们。
「怎么了?皇子殿下?不让勇爵家的大小姐把你捧在手心真的没问题吗?」
「我的骑士失礼了,因为她毕竟是真正的骑士,所以看见有人对我不利就会发火呢,和某些不忠不义的家伙大不一样」
一番高声挑衅之后,驻屯地内的温度哗地一下降到了冰点。
到刚才为止都是试探着向这边发出嘲弄的松散气氛在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毕竟是把不管怎么想都是禁句的话给抛出去了,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先挑事的是对面。
「你挑衅他们又有什么用?」
「这种程度小意思,再说是他们先开始试探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把我按住啊?」
「因为被试探的只有我一个人啊」
就在我和艾露娜说悄悄话的期间,士兵们陆陆续续向这边包围了过来,都是些身材结实的硬汉,锻炼到这个份上,大概不需要武器就能把不用魔法的我弄死了吧。
「怎么?生气了?」
「请你收回刚才那句话,皇子殿下」
「不忠不义这句?对于划伤了主君家纹的各位伤痕骑士而言,难道不是非常相称的形容词吗?」
听见我的嘲笑后,怒不可遏的士兵们进一步拉近了距离。
完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面对皇族还能表现出这幅态度,由此便可以窥见他们桀骜个性的冰山一角了。只要是自己不愿接受的事情,到死都不会点头认可。他们就是有着这般反骨,真是群有趣的家伙。
「皇子殿下……这是最后一次忠告,请你收回刚才那句话」
「想让我收回去就让我看看你们在其他方面的表现,未必光荣的伤痕骑士团的各位、连受到反击的觉悟都没做好就敢去挑衅别人吗?」
周围传来牙齿吱嘎作响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在年轻骑士向我踏出更近一步的时候,人群外围传来一个声音。
「骑士团长要通过了!把路让开!」
听到传令的一瞬间,全体士兵都朝旁边退开、以直立不动的姿势让出一条道路。
动作整齐迅速,和先前相比简直判若云泥。不过照这么看,这里的骑士团长已经完全掌握了人心的样子。
直到方才还霸气外露的士兵们现在正为骑士团长即将到来而紧张不已。
接着,从士兵们让出的道路中央走来了一名男子,年龄大概三十五六岁,是名浑身上下充斥着成熟美感的美青年,就好比艺术家手中的雕塑一般。
面带自信微笑的男人看向我这边,打趣地说到。
「本来想着一时兴起来我们这里的皇子大概让部下吓一吓就能请回去了,所以没有加以制止,还请见谅」
说完男人向我敬了一礼。
紧接着在场所有士兵也都整齐划一地向我敬礼。
「我是出任伤痕骑士团团长的拉斯·瓦伊格上校,部下对您失礼了,阿尔诺特殿下」
「哪里,让我看到了相当不错的表演啊上校,要是艾露娜不在这里我都想夹起尾巴跑了」
「您说笑了,有没有胆怯之意看眼睛就能明白,请往这边移步再慢慢交谈吧」
就这样,我和率领着伤痕的骑士们的男人相遇了。
3
「请允许我再次为部下的无礼举动谢罪,非常抱歉」
「我也没有在意的」
「看来是这样的呢。比较而言似乎还是艾露娜小姐这边更在意」
「……我印象中上次来的时候要更绅士一些哦?」
拉斯听见艾露娜的反问露出了苦笑。
随后云淡风轻地继续说到。
「部下他们讨厌阿尔诺特皇子这种类型的人」
「讨厌……?」
艾露娜的眉毛微微抽动。拉斯对此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
我都下意识笑出了声来,好一个直来直去的快男儿。
「哈哈,说的是啊,考虑到大家的过往经历,也不难理解我被讨厌的原因」
「如您所说,我等并不喜欢利用既得地位颐指气使之人,当然我个人也是如此」
拉斯以仿佛要洞穿这边的目光凝视着我。
如果被他注视的对象是女生的话一定会心跳加速吧,可惜我是男的,而且我能感觉到这个叫拉斯的男人直到现在也在测试我的斤两。
我耸了耸肩表示回应,拉斯则是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于是在拉斯的带领下,我们进入了驻屯地内的房间。
房间的墙壁上装饰着以盾牌和覆盖其上的叉字印记为主要意象的纹章,这是伤痕骑士的队徽。
「请两位入座」
「打扰了」
说完我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艾露娜也在我一旁入座,眼神相当严峻。
因为不管怎么看伤痕骑士团都不欢迎我的到来。
「那么,此次皇子殿下特地跋山涉水前来拜访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是想让众骑士们听听我的请求才来的……不过感觉不大可能实现啊」
我看向站在拉斯旁边待命的士兵,露出苦笑。
他看向艾露娜的视线和看向我的视线明显不一样。对艾露娜会表示敬意,而对我则不会,虽说这种事平时早就习惯了,但又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
总觉得他们和我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能不能实现还得先说出来才能判断。如果部下让您感到不快的话需要让他去外面待命吗?」
「不,不用了,我想先听听关于你们的话题」
「关于我们的话题?」
「没错,一直以来我都是听说,各位伤痕骑士团的成员是在忠诚与正义中选择了后者的、正直的原骑士们,不过现在看来和传闻里听到的有些许差异啊」
说完我和拉斯都笑了起来。这差别可不是些许就能概括的,说成是和世间对他们的认知截然相反都不为过,粗暴狂野的程度甚至教人怀疑他们以前是不是真的当过骑士。
而这一定有某种理由在里边,除非彻底弄清楚这一点,否则无法得到他们的协助。
「正义么……」
拉斯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个词。
然后探出身子,再一次用仿佛要洞穿这边的目光投向我。那是能够让内心脆弱的家伙手脚发软的视线,是数次跨越了生与死的境界线的强者才拥有的视线。
让我沐浴在这股视线中的拉斯继续说到。
「认为我们如同传闻一样的人越多,我们就越发讨厌这个名词」
「哦?」
我瞥了了一眼艾露娜,小声问她。
「这就是你说不推荐的理由?」
「是啊,但是问题好像比我预计的还要严重呢」
大概艾露娜说比起雷欧、我更适合来说服他们合作就是因为他们都是些乖张又倔强的怪人罢。
他们明确声明不喜欢正义,那么我成功的可能性确实要比雷欧更高,问题在于……
「皇子殿下,我等全员,都是行过不忠之人,就算别人说我们是主君的背叛者也无法否认」
「可是问题是出在主君那边」
「您说的没错,所以我们才做好觉悟背叛了主君,只因我们认为这是为国家、为人民所必须做的。然而,在这前方等待的却是没有容身之所的地狱。人人都对我们大加赞赏,而人人都不愿向我们伸出援手,最后流落的终点就是此处」
「你是想说为了伸张正义,作为代价失去了容身之处,所以才自暴自弃?」
「差不多吧,对皇帝陛下而言,要是没有我们这样为国家清扫腐败余毒的人会很困扰,可背叛过一次的人无法再次取得信用,放任我们自生自灭的话又不会再出现类似之人,于是这才组建了这支部队。尽管我们伸张了正义,尽管我们为国为民付诸行动,到头来却成了他人眼中的烫手山芋」
他们的不满可谓合情合理。
有伤痕骑士团这样的势力存在,贵族们便无法肆意妄为,效果或许并没有多么显著,但总归聊胜于无。
但是,他们无法获得重用。这是因为对于任何组织而言,没有什么比以个人的正义为优先发起行动的个体更难对付的了。
即使出发点是为国家为人民,到头来行动的原点始终是个人,而非皇帝的命令。
「但是,你们部队的训练强度、个人实力和整体水平就连艾露娜都表示认可,这是为什么?」
「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也于事无补不是吗?自己的价值要靠自己来创造,而变强是很单纯的一件事,越是强大越能体现价值」
原来如此,基本上弄清楚了。他们既是原骑士,也是原正义之人。他们将理想、正义以及其它类似的东西全都留在了过去,到最后沦为了现实主义者,性质也从骑士变成了军人。
然而人的本质不会这么轻易发生改变。
「在别人眼中是你们背叛了侍奉的主君,但在你们眼中恐怕是国家和人民背叛了你们,这应该没弄错吧。但即使是这样你们依然积极训练自我精进,难道不是因为心里还残留着对国家和人民的忠义吗?」
「我们是军人,报效国家、服务人民乃是义务。没有个人感情可以介入的余地」
「别掩饰,上校,打开天窗说亮话怎么样?你们至今仍然在寻找着能够活跃的舞台,仍然在渴求着他人对你们的依赖,我说中了么?」
「是又如何?」
在我向对面发起试探后,拉斯如此回应我。
这下我就已经弄清楚了关于他们的情况,剩下的就是说服了。
不能让他们以这是命令所以没办法为借口出击,而是要让他们自发地给我登上舞台。
「我来准备和你们相符的舞台」
「愿洗耳恭听,您所准备的场所是?」
「可有耳闻南部的形势?」
「有掌握一定状况,恐怕会发生内乱吧」
「我们会阻止内乱。以精锐部队潜伏对敌方大本营发动袭击、讨伐克琉加公爵,战争就会在开始之前偃旗息鼓」
「……我不认为能够取得成功」
「雷欧纳特会扮成谈判使者前往,负责护卫的只能是精锐部队。近卫骑士团会引起敌人警戒而无法动用,所以需要强度能与之匹敌的部队。我就是为了请求伤痕骑士团担负此任务才前来的」
听完我的计划,拉斯的部下们陷入了沉思,他们大概立刻就察觉到这次任务有多么凶险了。
而拉斯本人也不例外。
「意思就是为了守护你的弟弟要让我们成为人肉墙壁,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可以这么理解」
「……如果有正式的命令下达那我们会接受的,这是军人的天职」
「那样不行,迫于命令勉为其难地参加任务的家伙用不上,不好意思,我希望你们能自愿献出生命」
这是单方面的任性要求。明明他们已经对国家和人民感到失望了,现在反而让他们为了国家与人民献出性命,而且还是从不会随同前往战场的我口中说出的要求。
「这很难办得到,我们也不是棋子」
「我知道,我是在非常清楚作战风险和这份请求有多么强人所难的前提之下来拜托的」
「是为了众多人民吗?内乱发生大批百姓将会蒙受战火之苦,是想让我们为了保护人民这一尊贵大义奔赴死地?」
「你说错了,扛起那面大旗的是雷欧不是我,我是出于更加个人的感情来请求你们的」
「敢问是怎样的感情?」
「弟弟是我重要的家人,我不希望他命丧沙场,所以希望你们能保护好他」
拉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兴许是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种回答吧。
我只是微微一笑,真挚地回应拉斯的视线。
「什么帝位斗争,什么国家安全,什么民众受灾,那些说白了怎样都好,既然弟弟要被送往死地,我就想要寻找强大的友军跟随他一同前去——我的真心不过是这样的东西。你们伤痕骑士很强,有你们护雷欧周全的话我也能安心」
「……真是出人意料的答案。但是就个人角度来看,是非常令我满意的回答」
拉斯笑着说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接着慢慢躬下头去。
「我个人并不吝啬为您赌上这条性命。不过我的部下则不见得会这样想。您所期望的展开是我们伤痕骑士团全员投入任务执行才对,您能够说服我的部下吗?」
「可以为我安排一下场合吗?」
「好吧。可是不拿出相应之物、部下们应该是不会心甘情愿将命交到您手中的,您可有这般自信?」
我面对拉斯的质问摇头表示否定,结果拉斯反而笑得更深了。
他走到房间出口处打开大门,同时说到。
「我去召集下属,等会儿就请让我好好见识一下您会怎么说服他们吧」
「别太期待我了,我可是废渣皇子啊,成不了什么大事」
「在我看来,世上有两类人能让他者甘愿将生命作为赌注跟随他。第一类是身怀诸多美德、能让人自发地追随他的人物;第二类是欠缺诸多才能、能让人自发地伸出手帮助他的人物。而您真是不可思议,您既表现得像是后者,却又让我觉得您是前者」
「这是在夸我?」
「是在大夸特夸」
过了没一会儿,我就站在了伤痕骑士团所有成员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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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骑士团有大约1000名成员的规模,说是独立大队比较合适吧。
而他们只需拉斯一声令下就全都来到了我面前。
「接下来,皇子殿下有话向大家说」
拉斯说完便将提前准备好的演讲台让给了我。登上台去,上千名团员齐刷刷地向我投来视线。
所有人都是以一副险峻的表情看着我。
于是,我没有转弯抹角,而是选择直接切入正题。
「南部地区目前已有争乱之兆,倘若内乱发生,规模一定非同寻常。我和皇弟雷欧纳特以阻止内乱为己任,制定了奇袭作战,而为了顺利执行,精锐部队必不可少,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
我简短地介绍完背景之后暂缓一拍。
团员们几乎都是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说明南部的动向就是有这么活跃。只要稍微顺着武器和粮草这些物资的流动追查,立马就会发现不自然之处。南部方面到底有何打算,身为军人的他们肯定一目了然。
「在此次作战中,雷欧将会作为使者前往敌方大本营,并将身为魁首的克琉加公爵加以讨伐。我想,如果有命令传达下来,诸位也会听从命令成为雷欧的护卫的吧。但是,此次任务不但困难重重,而且危机四伏。因此,我不想把弟弟交给勉为其难地听从命令的家伙,我希望在场的诸位将士们能自发申请接受此次作战」
发言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有为这个荒诞的作战方案瞠目结舌的,也有明显不屑一顾的。能够确认到的表情形形色色,不过对我抱有好意的千里难挑一。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连站在台上讲话的我本人都觉得是在信口雌黄。
「与南部发生内战的话,众多民众将受到战火波及,帝国国力也会衰退,所以雷欧在明知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仍然选择前往南部执行作战。作为他的兄长,即使不偏心眼我也觉得他的决定非常了不起,觉得他的家国情怀非常伟大。但是,我和雷欧不一样,就算口头上说再多的漂亮话,我的真心也始终不变,那就是不想我的弟弟死去,我希望诸位能助我一臂之力、拼上性命保护我弟弟。这是极其私人的请愿」
贵族们都是些恣意妄为的家伙,而皇族是在贵族之上的更加恣意妄为的家伙,基本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皇族的命与其他人的命并不等价,前者自出生之日起就受到血脉庇护,而这份庇护会世世代代持续下去。
像我和特劳哥,即使随随便便地活着也没有人会来劝诫,即使不用工作也不会挨饿。最多也就是被一些人当傻瓜嘲笑,或是被另一些人苦口婆心地教育罢了。
对伤痕骑士团的团员们而言,如此随心所欲的皇族说出的这番话,自然不能当作没听到。
「皇子殿下,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请讲」
一名年轻士兵举手向我提问,他的眼神率直而真挚,想必也一定是带着同样的眼神将过去的主君绳之以法的吧。
就在我想到这里时,年轻士兵发话了。
「皇子殿下会参加此次奇袭作战吗?」
「不会」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您意思是什么都不赌上就想让我们前往死地呢」
团员们的脸上浮现出鄙夷之色,在安全圈内不管说什么都无法打动军心。
既不分担风险,又不负起责任,这样的空想家无论是谁都不会响应他的。
因为立于人上之人要让基层行动起来所需要的,是强大的觉悟。
「非也,我也会好好拿出相应的赌注的」
「您要赌什么?金钱?还是立场?」
「我不认为那种渺小的玩意儿能让伤痕骑士团行动起来,我赌我这条命」
团员们愣住了一瞬,随后立刻就发出了哄笑声,那是仿佛在说【这皇子在胡诌些什么啊】的嘲笑。
无非是连生命的分量与死亡的觉悟都一无所知的年轻人的蠢话,以为把自己的命挂在嘴上就能让人信服。我从他们的表现能清楚地看出这般想法。
就在此刻,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
「无论是谁都叫我废渣皇子,这并没有搞错什么,我的才能,品德,干劲,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在母亲肚子里被雷欧给吸走了,但即使是这样,我也并非一无所有」
说完,我将右手握住的短剑的尖端对准了左手手心。
皇族之内代代流传着一个名为【血之誓约】的仪式,是本来在立场上不能受伤流血的皇族主动伤害自身、向那份鲜血和疼痛立誓的仪式。
这一仪式早已无人问津,至少从记载上看近百年没有任何人使用过,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血之誓约并不具备魔法的强制力,充其量不过是本人的自我满足,是只有在对方相信立下这份誓约的觉悟时才得以成立的誓约。虽说过去曾经有皇帝用此誓约与敌国的国王达成和谈,但那只是建立在敌国国王是贤君的基础上而已,如果对方对此嗤之以鼻,那这誓约便形同虚设。
仅仅是留下疼痛和伤痕的行为。然而此乃皇族最高级别的礼节这一点亘古至今从未改变。
「不管活得多么随便,都没有人来责备我,只是嘲笑罢了,所以我随心所欲地活到了今天。但是,就连如此放纵的我也有应当完成的义务,那便是兄长的义务。较早出生的我成了雷欧的兄长,而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担负着兄长的责任,这是身为废渣的我所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重要责任」
我用余光看向艾露娜。
艾露娜脸色铁青地摇着头,但是我没有移开视线,继续宣告到。
「艾露娜·冯·阿姆兹贝尔格,担任誓约见证人」
「……阿尔」
「做不到吗?」
反问之后,艾露娜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地单膝跪地。
然后。
「……我接受这份职责」
「很好。都给我听着,这是废渣的誓约,是全帝国的笑柄将要展示的誓约,看清楚了」
说完,我将短剑刺入了左手。
4-7
剑刃深深没入了掌心,随后贯穿了另一侧皮肤。
「?!?!」
剧烈的疼痛和热量自左手流窜上下全身,疼得现在就想满地打滚发出呻吟。
但我不可能那么做,必须要克服剧痛、完成誓约才行。
「第七皇子……阿尔诺特·雷克斯·阿德拉在此起誓。我发誓将以自身性命……负起南部作战失败之责任……以这份伤痛,这份殷红为见证,绝无戏言。艾露娜·冯·阿姆兹贝尔格……作为誓约证人,在此誓约未能履行之时……由你将我斩杀」
「……我明白了」
艾露娜以随时都可能哭出来的表情点头,我见状将短剑从左手中拔了出来。
刀刃抽出,映入眼中的是大量涌出的鲜血和红黑色的伤口。比起疼痛,烧灼感还更为显著,意识也稍微有点模糊。我咬紧牙关,将负伤的左手高举展示给在场所有团员。
「这个伤痕……是我为我弟弟赌上一切的勋章……!就算各位不予响应,这一点也绝不会改变!是我引以为傲的伤痕!在场的你们不也一样吗?!在划伤主君的家纹之时,诸位应当并没有期望回报!并非向往近卫骑士的列席!并非垂涎王公贵族的地位!是觉得无法视若无睹,才会遵循自身信念而行动的不是吗!!」
并不是说有所付出之后渴求回报有什么不对。
但是即使没有回报,初心也并不会由此变质。
「本质绝不会改变……诸位为了社稷安康挺身而出、并且相信所行之事是正确之举!既然如此就不要被他人的评价所轻易动摇!我绝不认为没有回报的付出就没有价值!刻在家纹之上的伤痕理应是你们的骄傲!即使被人说成是背叛的象征,只要坚韧意志尚存于胸中就别再耿耿于怀!你们刻下的伤痕与我的伤痕并无不同……不要再用为了某人、为了某事而刻下的伤痕来贬低自己了!」
正义并非一成不变,是根据立场不同而有所变化的模棱两可的概念,人人都对此有不同的见解。
即便如此,他们在背叛主君之时,也仍然深信那样做才是正确的而付诸了行动。他们亲手制裁了过去的主上,这是无可置辩的事实。自那以来,或许的确得不到认同,或许的确受不到器重。
但是,那些东西不过是沧海一粟。
「背负伤痕依旧砥砺前行,你们守住了荣耀,贯彻了信念,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事。倘若各位对此有所自觉的话,就无需再听进他人的闲言碎语……由自己来决定伤痕的价值!伤痕的骑士们!敌人乃南部贵族之魁首,克琉加公爵!任务乃潜入敌方腹地实施斩首,危险非比寻常!敢问!可有愿与皇弟一道奔赴死地之人?!遵从自身骄傲与信念而自告奋勇者即我所求!」
时间越是流逝,疼痛感与烧灼感就越是鲜明。尽管如此,我也没有放下高高举起的左手。
鲜血不断顺着手臂流下,想流的话便随便流罢,这点牺牲就能帮雷欧获得友军的话那我甘之如饴。
全场鸦雀无声。其中,先前向我发问的年轻士兵啪嚓一声打开了挂坠,那里面盛放的一定是他过去宣誓效忠的主君的纹章、是他亲手刻入伤痕的纹章吧。
于是年轻士兵抬起头来,举起右手向我敬礼的同时出声到。
「本人贝伦特·勒鲁拿少尉,谨此志愿参加本次任务」
这一定是需要相当壮阔的勇气才能跨出的一步。
即使是这样,勒鲁拿少尉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阴霾。
「弟弟拜托你了,勒鲁拿少尉」
「是!定不辱阿尔诺特殿下的伤痕奋勇作战!」
以此为开端,越来越多的人敬礼并表明志愿参加作战。
顷刻间,全体成员都已经摆出原地立正向我敬礼的姿势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拉斯向前迈出一步敬礼。
「伤痕骑士团全员,谨此志愿参加阿尔诺特殿下的作战」
「非常感谢,上校」
「应该是我们感谢您。您深刻理解了我等伤痕的价值,因此我等也深刻理解您的伤痕的价值。在此向您的伤痕宣誓,我等必定护雷欧纳特殿下周全,且必定不会让您付出生命」
「真是令人放心,那就拜托你准备了,因为弟弟正等着各位啊」
「我了解了。全员做好出击准备!向帝都行军!」
受到拉斯号令的伤痕骑士们利索地开始了行动。
就在这时,我恍惚间感觉视野摇晃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朝一旁倒了下去。不过,没有倒在地上。
因为身旁有我的骑士支撑着我。
「笨蛋……」
「又麻烦你了啊……我心想不弄个见证人的话他们可能不会接受……」
艾露娜扶着我坐在地上,然后拿出绷带为我包扎伤口。
因为伤口深到把手心手背扎了个对穿,估计痊愈之后也会留下伤疤。
「回帝都让医术高明的治愈魔导师治疗的话马上就能恢复了,不过这也得要你本人愿意才行」
「没那个必要。留下伤疤也不坏,这是我的勋章」
「真是个傻瓜……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无论荣耀还是名誉都不惜抛弃也会打破约定的女人哦?绝对不会向你挥剑的」
才刚立下誓约她就在说些什么啊。
可是我也没有立场反驳,本来先率性而为的就是我自己。
「这下更不能允许计划失败了啊」
「没事的,他们一定会拿出比平时还要强悍的力量来战斗。毕竟被他们一直瞧不起、还被揶揄成废渣皇子的人,都当着他们的面展示出如此强大的觉悟了,必然会赌上一切进行作战」
「那就能安心了。唉……我知道是我不好,所以不要再露出那种表情啦」
看见艾露娜她那把伤心和生气揉成一团的脸色,我苦笑着说到。
可不知道是看不惯我在笑她还是怎么的,艾露娜在给绷带打结的时候注入了相当大的力道。
「好痛?!」
「下不为例!如果今后你还要逞强害得我担心,到时候我就会直接把你的所有敌人都砍了!我可不想再为你提心吊胆了!」
艾露娜说完便把头转过去背对着我,不让我看她的表情。
很像她会提出的忠告。我估摸着要是真的有下一次,艾露娜也许会把帝国给砸个稀巴烂也说不定。
可得小心点不要让状况演变成那个样子,不过不用太过担心也没问题吧。
因为准备已经齐全了。只剩下悄无声息地侵入后实施计划而已,如此一来珊德拉就会被淘汰,哥顿的如意算盘也会告吹。
从现在起就是反击的时间了。
5
阿尔等人还在回归帝都的路途上时。
帝都中,皇帝将大臣、皇子和主要贵族们都传唤到玉座之间。
「南部拒绝了朕的搜查」
皇帝约翰尼斯在众人面前简短宣布到。
帝国之中皇帝乃是绝对,拒绝搜查背后的意图,除了叛乱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在场的人也都或多或少猜到了这样的展开。
「南部贵族们以克琉加公爵为中心成立了南部联合,南部大半的都市都囊括在内。并且完全拒绝与中央交流,呈现出彻底抗战的态势」
听到宰相弗兰兹的报告,与会者无不为南部贵族的行径感到愤慨。
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就表明南部有多么不把中央放在眼里。
真是被看扁了。
「应该立刻派出军队前去讨伐逆贼!」
以不知道是谁说出的话为起点,越来越多的臣子和贵族开始提出动用军队的建议。
对此,弗兰兹只是冷静地陈述意见。
「南部联合的目的恐怕是让陛下做出让步,倘若予以宽恕,形势便不会发展至内乱」
「开了这样的先河不是更容易引发叛乱吗?」
「附议!必须采取坚决手段对应!」
弗兰兹的发言被其他人认为他态度软弱,一时受到了各方谴责。不过弗兰兹本人只把那些话当耳边风,继续观察在场人员。
这次会议的目的是讨论摸索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派出军队这种平庸的回答并非弗兰兹所求,而对皇帝来说也是如此。
「若是实在别无他法,最终派军镇压也是无奈之举。但在那之前应该还有多加思量的余地罢?朕想听听众位爱卿的意见」
「陛下!恕微臣进言,当下早已不是能够和平解决的时期了!南方已然拿起武器准备抗争!中央岂能赤手空拳!」
【就是】【说的没错】类似的赞同出兵的声音此起彼伏。
皇帝微微叹了一口气。在贵族与大臣间拥有强大影响力的艾里克并未参加此次会议,在上次重臣会议结束之后,他就以外务大臣的身份前去进行牵制他国行动了。或许正是因为艾里克的缺席,贵族和大臣们的意见才会呈一边倒的状况。
「皇帝陛下」
参会人员们正在热烈讨论时,哥顿发出了声音。
接着走上前去,来到约翰尼斯阶下,威风凛凛地直视着皇帝。
「所为何事?哥顿」
「请陛下将中央军交付给我,南方叛贼之流不足为惧,儿臣定将其迅速攻破」
贵族和大臣们一听立刻欢欣不已。虽说各方面尚不如莉泽,但哥顿好歹也是在战场上持续立下军功的将军。尽管近段时间没有战事、本人又不喜国境守备任务、故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可在帝都的将军中也堪称独占鳌头的存在。有那个哥顿带兵讨伐的话,正如他所言,南部叛乱将在瞬息间得到平定。
不过当然会有反对意见出现。
「还请稍等。哥顿殿下,恕身为财务大臣的老夫不能赞成您的提案」
长年担任财务大臣一职的老人示意让哥顿先等等。
哥顿瞪向那位老臣。
「你说什么?」
「如今帝国财政状况欠佳,首先是魔物大量出现,紧随其后的便是南部异变,物资流通迟滞,百姓生活堪忧。若是在此关头再经历大规模内战抑或类似变故,帝国经济将进一步受到打击」
「很快就能结束,不会拖长战事」
「断然不能苟同。内战终结早晚并非问题之肯綮」
听到老臣坚决反对,表露出怒气的哥顿准备向他逼近。他刚踏出一步,会议开始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雷欧发话了。
「皇帝陛下」
在场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到了雷欧身上。
雷欧上前来到哥顿旁边向皇帝屈膝行礼,随后继续说到。
「南部的叛乱是儿臣的失态,能否请陛下赐予挽回的机会?」
「挽回的机会?可是想以将军身份带兵上阵?」
期待着雷欧能够打破僵局的一部分大臣们瞬间浮现出沮丧的神色,不过雷欧摇头回答到。
「不,有一计策」
「噢?竟有能够打破此般状况的计策?」
「正是」
「那便说给朕听听」
「儿臣明白,请陛下命我担任与克琉加公爵谈判的使者。只要以使者身份潜入他们的势力中枢,然后当即发动奇袭、在战争伊始前就将克琉加公爵抓获或斩杀,那么南部联合就会立刻土崩瓦解」
约翰尼斯听过策略之后猛地探出了身子。
在这被一片片请求出兵的呼声淹没的重臣会议之中,雷欧的策略显得格外富有魅力。
「敢于主动向朕提出此方案,意思是你已清楚明白个中危险?」
「是的,自己的失态必须由自己亲手弥补」
雷欧用余光窥视站在旁边的哥顿,于是便和哥顿锐利的视线对上了。雷欧对此轻轻一笑。
即使是一介武夫哥顿应该也判断得出趋势正在朝对他不利的方向转变吧。虽然他以深恶痛绝的眼光看向雷欧,但雷欧的举止并没有表现得很在意。
然而,雷欧的从容被某位出乎他预料的人物给吞没了。
「在朕看来的确是相当巧妙的计策,你怎么认为?弗兰兹」
「毫无疑问是一桩妙计……可是,臣持反对观点」
「宰相?这是为什么?」
「雷欧纳特皇子文武兼修,在民众中的评价也非常优秀,虽说作为使者堪称无可挑剔……但您同时也是解决了南部异变的英雄,由您担任使者恐怕无法解消克琉加公爵的警戒吧」
「那便由雷欧纳特以外的皇族担任使者何如?」
「哥顿殿下在军武方面成就太过卓着,而至于皇子中最能诱使敌方麻痹大意的阿尔诺特殿下……一方面,由他担任使者在潜入之后的行动难免遇到困难;另一方面,将此大任交给阿尔诺特殿下这件事本身也会招来警惕」
弗兰兹的意见让约翰尼斯陷入了思索。
策略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负责执行的人选。
约翰尼斯预感到只差最后一点巧思便能让计划完备,于是再次询问弗兰兹。
「可有合适的人选?」
「成为使者需要相应的身份地位,而且还是要尽可能尊贵到能够担任皇帝陛下的代表的身份地位。皇族的诸位是最理想的人选,级别能够与之匹敌的人物也没有问题」
「所以是谁?」
「臣实在不愿讲明啊」
弗兰兹含糊其辞,尽管这让约翰尼斯的脸色不太好看,弗兰兹也仍旧毫不介意地紧闭嘴巴。就在僵持不下时,玉座之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去。
「小女失礼了,皇帝陛下」
「菲妮……怎么了?出甚么事了?」
「小女是心想尽一份绵薄之力才来到这里,而看来似乎确有力所能及之事呢」
菲妮说完便微笑着看向弗兰兹。
弗兰兹这边则是略微俯下了视线。
约翰尼斯只从这些细碎反应便察知了弗兰兹刚才含糊其辞的理由。
「弗兰兹……你不会是想说让菲妮担任使者罢?!」
「她的确是合适的人选,再让雷欧纳特殿下以顾问的身份同去的话,这回的计策大概就能顺利实施。依臣来看,克琉加公爵想必也不会料到陛下竟然会让苍鸥姬暴露于危险之中吧」
「当然不可!菲妮既非军人亦非骑士!更没有担任国家职位!只是普通的少女!若是克莱涅尔特公爵领内的问题、是否派她暂且按下不表;现在问题出在南部!你是说要朕让她在南部问题上以生命作赌注吗?!」
「在陛下亲自将发饰赠予她时,某种意义上就等同于将国家职位交付给她了」
「一派歪理!要让朕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送入敌方阵地?!万一作战失败该如何是好?!」
「失败时会暴露在危险中的还有雷欧纳特殿下」
「雷欧纳特乃是皇子!而且也有巡察使这层身份与南部问题相关!他的责任远比菲妮重大!」
约翰尼斯强而有力地怒视弗兰兹,接着又将视线看向菲妮。
然后。
「你退下,菲妮,朕来思索其他手段」
「不,陛下,还请交给小女」
「不可!!」
「……陛下,人民正因贵族引发的问题受苦受难,即使领地不同,贵族应当肩负的责任也不会有所改变,而保护帝国人民正是贵族的使命。借由阻止内乱发生,千千万万的百姓将得以解救,南部的人民无需遭受战火伤亡,其他地区的人民也无需为食不果腹而忍受痛苦。小女菲妮·冯·克莱涅尔特,身为公爵之女,这便是投身危险拯救民众的充分理由。因为倘若无法在国民的危机关头挺身而出,贵族之身便毫无价值」
菲妮出现在此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她正是认真地思考过,在其他人都在奋力拼搏的时候自己能做到什么,这才来到这里的。
阿尔或者雷欧并未事先通知过她应该这样做。两人在考虑计划时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菲妮计算在内。
但是,菲妮以菲妮自己的方式发掘出了她的优势。
那就是受到皇帝亲手赠与发饰这件事,和非常受到皇帝疼爱这件事。这两点就是能够引诱对方放松戒备的最强力武器,而菲妮透彻地理解了她这份优势的价值。
「菲妮……」
「请允许小女前去,陛下。南部贵族们的联盟并非坚若磐石,其中也一定有许多迫不得已才选择顺从罪魁祸首的贵族,更遑论侍奉他们的骑士和士兵们了。可是,一旦兵刃相交,仇恨便会开始生根发芽,到最后甚至可能发展成为笼罩帝国的灾祸。小女想要为了阻止这一切献上绵薄之力」
「……」
「陛下,这是为了国家」
「……把近卫骑士带去」
约翰尼斯满面苦涩地说出条件。
然而,菲妮却表示拒绝。
「让近卫骑士们跟随的话反而会让敌人的警戒加强,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菲妮说完露出了微笑。
在阿尔和艾露娜出发前去说服伤痕骑士团的时间点,菲妮就从来没担忧过他们会失败而归。
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报上名号而没有惧色,也是因为信赖着阿尔。而接下来由阿尔选上的部队会成为自己的护卫,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唯一让菲妮担心的就是,这次擅作主张会不会惹阿尔生气。
菲妮在为如此小小的忧虑而紧张。
相较之下还是竞选潜入敌方大本营任务的名额这边令菲妮感到轻松。
「怎能交给近卫骑士以外的部队!」
「可是陛下,近卫骑士会引起警戒加强乃是事实」
「那如何是好?!」
皇帝的怒号在整个玉座之间回响,紧随其后的是一片寂静。
无人能够予以回应。就在此刻,门外有一名皇子突然探头进来。
「那个~……父皇」
「……阿尔诺特……你在如此重大事件的关头上哪里去了?」
「没有,就是有点事情要办」
阿尔和菲妮一瞬对上了视线。看见面露歉意的菲妮,阿尔则回以仿佛在说【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笑容。
并且准备在父皇飙出下一句话之前迅速着手办完要事。
「关于护卫部队,其实儿臣有想要向父皇推荐的部队」
「你说甚么?」
「请进来吧」
阿尔话音刚落,身着军服的拉斯就进入了王座之间。
他的胸前佩戴着伤痕骑士团的团章。
「拉斯·瓦伊格……为何出现在此?」
「属下已从阿尔诺特皇子那里了解到详细情况,伤痕骑士团是志愿参加本次作战而来」
拉斯说完后原地向皇帝敬礼。而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伤痕骑士团从建成至今也进行过数次任务。不过所有任务都是基于命令驱使。他们没有自发参加任务的先例。
如此被动的伤痕骑士团居然会主动请缨。在这异常的事态之中,在场贵族中的一人高声叫唤到。
「等,等等!你意思是要把雷欧纳特皇子和菲妮小姐交给你们这样的家伙吗?」
「还请放心,伤痕骑士团必定保护他们的安全」
「开什么玩笑!怎能将此大任交给背叛主君之人!」
「……我等确实背叛了主君,是因为无法对主君的腐败视而不见。可是请安心,就连背叛主君的我们也绝不可能背叛那二位大人、去投靠染指犯罪行为的南部贵族。我们是伤痕的骑士,腐败与犯罪乃是我等的天敌」
拉斯的这席话堵住了那个贵族的嘴巴。是因为考虑到前因后果,拉斯的发言可谓无比正当。
但是,在场的人的表情仍然不大好看。
高坐在玉座之间最深处的约翰尼斯向拉斯发出质问。
「迄今为止应该已有过数次类似的机会置于尔等眼前,然均未现出主动意向。既然如此,这次主动自荐又是为何?」
「……因为被人大声拜托了要保护好他弟弟,如果这样的要求都无法回应……就等于我们背弃了内心仅存些许的骑士之骄傲」
拉斯看向了阿尔,约翰尼斯也跟随拉斯视线的方向望了过去,随后便注意到了阿尔左手上层层缠绕的绷带。大体上推测出阿尔做了什么的约翰尼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下达了命令。
「朕任命伤痕骑士团为雷欧纳特与菲妮的护卫,本任务自此刻起全权移交雷欧纳特处理,详情由各自通达」
「陛下,与其用那种不确定的方法,不如交付军队给我!」
「纵使是不确定的方法也有尝试的价值。而你这边也要作好准备,允许集结军队,但擅自进军无法认可」
「……儿臣明白了」
只得就此作罢的哥顿向后退下。
那双眼睛深处潜藏着黯淡的凶光。
6
「真是的,胡来一通」
「非常抱歉……」
会议结束后,回到房间的我向菲妮抱怨到,菲妮那边也是一脸愧疚的样子。可以的话我真的不希望她遇到任何危险。
「算了,参都参选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正如宰相所言,事实就是你是最适合担负这次任务的人选,我就负责想办法尽量保证你的安全吧」
「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啦,我也能理解你的行动」
这种状况之下依然思考着自己力之所能及,可以说非常有菲妮的风范。
更何况菲妮的这份心意与行动结果确实为我方带来了众多优势。
没什么可责备的。
「阿尔诺特大人」
塞巴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内。
在为了前去说服伤痕骑士团而不得不暂时离开帝都时,我有拜托塞巴斯收集情报以待我回来时向我汇报,不过这次他登场的目的稍微有些不同。
「情况如何?塞巴斯」
「可靠的来宾们在凑巧的时机光临了呐」
说完赛巴斯便拉开了房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孔。
「许久未见,阿尔诺特殿下」
「莱茵费尔特公爵!还有……」
来者是尤尔艮。
我招呼和往常一样带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的他进入房间。
静悄悄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一身少年打扮的茶发少女。
「琳妃雅」
「莉泽萝蒂大人对我说我妹妹她们就包在她身上,所以从现在起为了报答恩情,打算为两位殿下挥舞此剑」
「一点没变呢,但是能够及时回来真的帮大忙了,我这边正好处于需要老江湖的状况」
「具体内容从塞巴斯先生那里了解到了,据说菲妮大人也会一同前往」
「是的,因为我想着应该也有我能做到的事」
有些震惊地盯着菲妮看的琳妃雅扑哧一下出声,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然后用强有力的语气说到。
「我认为非常能体现菲妮大人的风范,请放心,我也会为保护您尽献绵薄之力的」
「好的!」
「这下子战力差不多就准备齐全了」
塞巴斯加上琳妃雅,还有以拉斯为首的伤痕骑士团的精锐。
再加上雷欧做统帅,能够顺利潜入温梅的话作战的成功率相比之前又高出了不少。
「可是,从装成使者这点来看应该并非是雷欧纳特殿下提出的方案,想必是阿尔诺特殿下的主意?」
「没错,还被艾露娜吐槽性格太恶劣」
「哈哈哈,以骑士的角度来看大约确实如此。不过这样会不会间接造成雷欧纳特殿下的声誉下降呢?」
「这附近我也有在考虑」
由菲妮作为使者、雷欧带领护卫团前往,南部毫无疑问会接待他们,毕竟身份地位高贵到能够担任皇帝的敕使,拒绝迎入的话今后就无法再与中央讨价还价了,想必南部贵族们也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吧。
即使南方叛乱分子通力合作,战力方面仍然是帝国中央压倒性有利。要想让这边做出让步,除了接受本次使者来访的邀请别无他法。
「计划大致是这样的,陛下向南部联合派出使者,而使者访问的目的是向克琉加公爵发出最后通牒——若不乖乖就范则将降下裁决,这一内容由菲妮来传达。如此一来对面侥幸获得赦免的如意算盘便会彻底落空,意图将使者作为人质要挟中央而恼羞成怒地发起袭击的话,雷欧他们就算师出有名」
「可是,在使者出发之前,对方应该会先行确认谈判内容才是啊?」
「事先准备两份信函、在出使之前完成调换即可。只要胆敢拒绝接收这份劝降公文,中央便能名正言顺地把他们归入处罚对象。性质上就会从伪装成使者的突然袭击一跃变成针对乱臣贼子的正当讨伐,不但他国没有资格进行批判,帝国和雷欧的信用也能得到保全」
本来皇帝和南部贵族之间就是主君与臣下的关系,压根就不是处于对等的立场,南部贵族仅仅是单方面接受命令的一方。
燃起烽火的南部贵族误认为皇帝会和他们在谈判桌上平起平坐而接受使者来访;但是皇帝则一步也不退让、将使者菲妮送往克琉加公爵处是为了发出最后的通告。
这就是预定上演的剧本。并非是与处于平等地位的外国之间的谈判,而是为了让南方搞清楚他们与中央的上下级关系,可以说正因如此才能走出这一步棋。
周边国家的一小部分势力可能多少会对这次事件的内幕抱有疑问,不过在国家整体意向上应该构不成影响。
「条件允许我也希望再堂堂正正一点,可惜没有其他选项」
「被人抢占先机也只能将计就计了。不过,本次作战提案的采纳让我方重新夺得先手、再次回归了主导地位,这是最为重大的成果。然而这份主动权仍有可能因一些细枝末节就流入他人之手,请问情报管制方面是否还有纰漏之处?」
这个问题问得很符合尤尔艮滴水不漏的办事特点。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以防万一,现在正让帝都守备队增强出入帝都人员的审核」
「请问还有其他措施吗?」
「还有就是,前往南部道路的封锁交给了勇爵家。有勇爵家的骑士们在各片区撒网,即使是老练的隐秘部队也不可能突破」
仅针对南部内乱就事论事,帝位争夺的色彩相当稀薄,再加上现在皇帝已经采用了我们提出的作战计划,那么请求勇爵家帮忙防范情报泄露也不会造成政治上的问题。
作战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很低,但不是没有。
多长个心眼提前设下保险总是没错的。
「您准备得非常充分呢,那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可建议的了。请问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说的是呢,公爵你是预定要暂时在帝都停留吗?」
「是的,正有此打算」
「那么可以请公爵运用门路、让商人们行动起来吗?」
「这不成问题,是要安排他们做些什么?」
「就算时间短暂,南部联合与帝国也是处于敌对状态的,治安恶化状况令人担忧,而且粮食问题也会紧随其后而来,我想要提前做好应对」
「原来如此,这正好是我喜欢的工作,请交给我吧」
尤尔艮爽朗地笑了起来。
有尤尔艮和亚人商会行动起来,就能够在这方面确保相应的人手。不过雇佣冒险者来护卫商队多多少少会花点钱,到时候实在没辙的话,动用作为银赚到的委托金也没什么心疼的。
事情没有简单到光是扳倒克琉加公爵就意味着结束,不如说在那之后才是需要忙里忙外的时候。
「对了,菲妮大人,请您收下这个」
琳妃雅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掏出一只笛子送到菲妮眼前。
光用看的就能明白那是相当高等级的魔导具。
「这个是?」
「从一个迷路的矮人老爷爷那里拿到的,好像只要吹响笛子,无论间隔多远都能将笛声传给友方」
「那这不是非常厉害的道具吗?」
「相比于我,菲妮大人应该更需要这只笛子吧」
琳妃雅说完便把笛子塞进了菲妮手里。菲妮有些困惑地看向我这边征求意见,我点了点头示意她收着。
菲妮吹响这只笛子的时候,就代表着她们确实已经回天乏术。一旦那种状况来临,即使我以银的身份转移过去救援大概也不会引发其他问题。就算会引发问题,我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我一定会抛下一切赶过去的吧。
「我也认为菲妮拿着比较让人安心」
「……我明白了,暂时就先由我保管」
菲妮郑重地将琳妃雅交给她的笛子收了起来。
话说回来,迷路的矮人,而且还是老头子。脑海中一瞬联想到了某个人物,但很快就否定了那个猜测。
根本没听说过他在帝国,他也没有待在帝国的理由。
万一他真的在帝国南部,以他的性格,我也不认为他会跟南部贵族们联手,更不认为他会在这次事件中露头。不过还是留意一下吧,毕竟那个人物光是出现在帝国就已经是大事一件了。
「那么我就赶紧动身办事了」
「我也去雷欧大人那里了」
尤尔艮立刻展开了行动,而菲妮与琳妃雅则一同前往雷欧那边。
房间里还剩下塞巴斯和我。
「有报告?」
「是的,看来索尼娅阁下的家人似乎被当作了人质。虽然仅仅是窃听对话得出的消息,但据说她的养父是过去被誉为天才参谋的军人」
「这样啊,那她当时的行动就说得通了」
先是冷静地分析状况,然后是在绝不会让优势崩溃的前提下与其他势力周旋。最后充分发挥占有的优势、制造出己方希望看到的状况。是索尼娅一手操控了局势,那份智谋非同一般。
「索尼娅这件事先暂时搁置,我们还没闲到抽得出手去帮她」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我就去往雷欧纳特大人的身边。阿尔诺特大人,今后您准备如何行动呢?」
「情报已经尽数隔绝,但是,想要主动让情报泄露的某人会离开帝都去外边集结军队呢」
「原来如此……是哥顿殿下吗」
「没错,我来监视那家伙,因为不知道他会干些什么事情出来啊。不好意思雷欧那边就交给你了。虽说万一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情况我能传送过去,但我这边估计也有不少麻烦事」
我开始在脑中思考着哥顿会如何采取下一步行动。
7
出发的日子到了。
房间里只有我和菲妮。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呢」
「是啊,不过能做的准备都做足了,只要不是太过超乎预想的状况应该都没问题的吧」
「是的,我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安」
菲妮像是要让我安心般地冲我笑了笑。
而我却沉默着未能立刻做出回应。
超出预想的状况迄今为止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不能断言这次就一定不会出现。
而且这回菲妮所处的位置是争斗的最前沿,危险程度根本不是之前所能够比拟的。
「……说真的,可以的话不希望你去」
「非常抱歉」
「你……很强大呢」
菲妮静静地垂下视线,然后抬起头来,她的神态的确没有不安。
她的从容来自对身边人们的信赖。能够如此信任伙伴,确实是她独有的强大之处。
「才不强大,我每天都会重新认识到,自己有多么无力」
「还有这事?」
「您感到意外吗?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成为阿尔大人的助力的哦?」
「我很感激这份心意,可菲妮已经帮过我很多次了,就连现在也在帮助着我」
「不行,这还不够。我是您秘密的共享者,是为了和您一同背负重担的存在。然而……我不但什么忙都没有帮上,还让您受到伤害」
菲妮的视线移向我的左手。
由于尚未完全康复,缠着绷带的左手因疼痛而表现得有些行动不便。
但是能够号召伤痕骑士团全力作战,都得归功于这个伤口。
「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
「……细小的伤口积少成多、最终也会形成足以致命的重伤。我的使命就是避免让您因为勉强自已而受到那样严重的伤害,在这件事上,我有着非此身而不可为的自负」
菲妮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我不禁漏出了几声苦笑。
于是菲妮立刻气鼓鼓地向我抱怨。
「我,我说这些话可是很严肃的!」
「知道知道,只是觉得你那副认真的表情很让我意外呢」
「您,您果然是在拿我寻开心对吧?!」
「没有啊,我明白了菲妮一直有好好为我着想,所以我也要告诉你,我也在好好为你着想。你行于正道,温柔善良,对我而言是无可替代的指南针,你不在身边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在帝位斗争的过程中,三位皇兄皇姐都变了。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我不会变成他们那样,所以我需要菲妮在我身边,让我不管使用如何偏门歪道的手段,都不会跨越那坚守的底线。杜绝采用让菲妮面露难色的手段——我就是以这样的原则在帝位之争的暗道上一路走来的。
连她都真心感到为难的方法,雷欧一定也不会支持。动用了那种手段,就等于说是我也堕入了帝位之争的疯狂泥沼。
为了使自己不会把路走偏,我希望菲妮能作为指路明灯、一直待在我身边。
「所以……遇到任何突发意外要马上吹响笛子,我绝对会去救你,这也是为了我自己。不管在做什么,不管旁边是谁,我都会优先去救你」
「您这样说我会很困扰的……阿尔大人应该有更加要紧的事情去处理才对」
「不,你是最优先的,当然有条件的话会把其他问题也一并解决掉啦」
「是吗……那万一发生意外的时候就拜托您了」
「啊,包在我身上」
我故意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给菲妮看。
但愿这能使菲妮感到安心,但愿这能消除菲妮的一切忧虑。
「差不多到时间了呢」
「已经这个点了吗……」
我瞅了眼挂钟后站起身来。在这之后,菲妮将会和雷欧他们汇合,然后从帝都启程。我也要去监视哥顿的一举一动,没有随便见面的时间了。
所以我拼命转动脑筋思考着还有什么话没说。
可到最后什么都没想出来。
就在我无声挣扎的时候,菲妮已经打开了房门。
「我们走吧」
「啊,啊啊」
我略显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菲妮看见我这副糗样扑哧一笑。
然后。
「阿尔大人。自从和我初次相会的那天开始,阿尔大人就一直在帮助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信赖着阿尔大人,所以完全不会觉得不安,遇到什么困难也不会感到恐惧。请您放心地送我启程吧」
「……我可不记得有帮你帮到这么夸张的份上啊」
「阿尔大人总会无意识地向他人伸出援手,我就是其证明」
「克莱涅尔特公爵领的那件事只是我的算计而已噢?」
听过我的解释,菲妮却笑得更明媚了。
读不懂她那笑靥的真正含义。我还在为此摸不着头脑时,菲妮就已经先走掉了。
她的那份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脑海里的谜团又多了一个的我朝着菲妮追了上去。
█ █ █
「路上小心」
「我明白的」
我和雷欧正在进行出发前的道别。菲妮参加任务的危险自不必说,雷欧也不例外。
可是雷欧的气势感觉较以往收敛了几分,该说是更加沉着冷静了么。
毕竟接下来要前往的南部几乎全部区域都在克琉加公爵的影响范围之内,小心为上。
「哥哥你好像有点担心的样子呢」
「那不是当然么」
「您就放心嘛。因为这边有哥哥出面请来的强力护卫在啊」
雷欧看向整齐列队的伤痕骑士们说到。
以拉斯为首、察觉到我们的视线的成员们同时敬礼。
「阿尔诺特殿下,目送战士出征时请您挺起胸膛,这样松散的姿态会影响士气的」
「这么强人所难啊……」
「您这是信不过我等伤痕骑士团?」
担任护卫的是伤痕骑士团的三百名精锐,其他成员们负责帝都的情报封锁。
也就是说雷欧要在领兵仅仅三百的情况下攻陷城池。
无论士兵们多么训练有素,会感到不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不相信你们就不会把弟弟交到你们手上咯」
「那么还请您昂首挺胸,我等想要在出征之前看见您充满自信的模样。请将您对伤痕骑士团的信赖,展现给我们看吧」
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得照办了。
接着朝向三百名死士掷下一语。
「——交给你们了」
他们以再次敬礼表示回应。随后,拉斯和部下们各自前往就位。
快到出发的时候了么。我想到这里时,琳妃雅突然出现在眼前。
「我出发了,阿尔诺特殿下」
「好,拜托你了。不过啊,琳妃雅你那个,对我的称呼可不可以再稍微随意一点?」
「您不喜欢被这样称呼吗?」
「总有种被你疏远了的感觉」
「这样啊……那等回来之后我就试着换一下对您的称呼吧」
「行啊,我还挺期待的呢」
对我说出【那就请您好好期待吧】之后,琳妃雅行了一礼,朝着菲妮乘坐的马车跑去。让琳妃雅担任菲妮的贴身侍卫,能够在各方各面都给予支持。
突然和菲妮四目相交,她高兴地笑着冲这边挥手。
「真是怡然自得」
「那总比忐忑不安要好呐」
「这倒确实」
对话之后,塞巴斯也行礼离开了。
在场的只剩下我和雷欧两人。
「真是可靠啊」
「是吗?」
「因为是哥哥呕心沥血才集结而来的战力啊,没有比这更能靠得住的了」
雷欧说完向我对直伸出握成拳头的右手。
我见状也同样地伸出右拳。
拳头与拳头砰地碰撞在一起。接着,雷欧以霸气满溢的表情做出最后宣告。
「我去阻止战争了」
「啊啊,交给你了」
雷欧也乘上了马车。
使者团就这样踏上了旅程。我登上城墙外壁目送离开帝都的他们,直到使者团消失在视野尽头。
「人都走掉了啊」
「是啊,各位都已启程了呢」
站在我旁边一起目送他们离开的尤尔艮说到。
然后我转过身去。
「请问您这是去哪?」
「有点事情要离开帝都去办,有人问我去哪里的话麻烦你随便编些理由应付过去」
「这倒是没关系……未必您是去监视哥顿殿下和那位传闻中的军师吗?」
「你很清楚啊」
「看您的架势就知道了。不过万万不可勉强自己啊,要是您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无颜面对莉泽萝蒂大人了」
「原来如此,那我确实得悠着点儿了啊。请放心,只是远远地躲在暗中观察动静罢了」
「这样是没问题……可您的护卫要怎么办?」
「早有准备」
尤尔艮若有所思地数次点头,然后笑着叮嘱我注意安全,目送我离开此地。
这么一来,即使最近不在帝都内应该也不会造成什么问题。由于塞巴斯不在,只能靠尤尔艮代替他帮我打掩护了。
本来我就因为兴趣使然、所以想去哪就去哪的次数很不少,想必谁都不会对我的动向感到怀疑吧。
「可别以为能像之前那样为所欲为了,哥顿」
低声自言自语的我逐渐加快了迈步速度,哥顿离开帝都正好给我行了方便。
从现在起就是暗中活跃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