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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I】天空与你的秘密

有种干燥的味道。或许是音乐教室墙上的小洞在散发出木头的香味。

「小翼长大以后要当钢琴家吗?」

「那种事情我不知道啦。」

「但是,那就是说,要是你忙着全国巡演,我们就基本上见不到了吧。我可不愿意那样啊。」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绊了一下。

「啊,错了。」

「还不是因为日和你说奇怪的话嘛。」

她毫不在意崭新的水手服会起褶皱,抱住了三角钢琴的后面。她那色素较淡的头发仿佛波浪一般在钢琴上散开。

「呵呵。好像在听小翼的心音一样。」

日和感受着钢琴的振动,仿佛全身都变成了鼓膜一样。

「我好喜欢这首曲子。」

『飞鱼二号』。这首歌在让人想要舞动的轻快的旋律中歌唱略有寂寞的恋情,是前不久热门电视剧的主题曲。

「我原本是拿这首曲子给日和当作仅限一次的生日礼物的。」

我虽然没看电视剧,但是知道日和喜欢这首曲子之后我就开始练习,在她十岁生日的时候演奏给她听。我原本打算只在那时候演奏,但她之后也动不动就指定这首曲子让我弹。

「小翼不也一直在用我以前送的笔盒嘛。」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就像我每天用那个笔盒,我也必须无数次演奏这首曲子。」

「呵呵。就是这样~。」

日和把脸贴在钢琴上,一副似乎十分满足的表情。我略微放缓速度继续演奏,仿佛在抚摸她一样。

我喜欢这样让日和听钢琴演奏。

好似留宿时进入被窝之后三言两语的对话。

并没有想要说的话,并没有需要谈的事情,不去阻止自然从口中流露出的话语,满足于对方小小的帮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胸口深处有微微的刺痛。

日和看向了音乐教室的窗户。

「啊,下起来了……」

温暖的日光仍然在从窗口射入。降下来的不是雨、不是雪,也不是雨夹雪。

樱花的花瓣正从天而降。

「会积起来吗。」

这句话里,没有不安,也没有期待。

「日和喜欢雨樱吗?」

译注:雨樱「アマザクラ」,亦可写作“天樱”。译文中采用“雨樱”。

「不好说呢。漂亮的时候喜欢。但是,黯淡的那种大概不太喜欢。」

我将视线保持在黑白的琴键上,回答道:

「会不会积起来,取决于日和啊。」

「我?」

我略微压下旋律的速度,笑道:

「我知道的。雨樱什么时候会下……」

我轻易地说出甚至对日和本人都保密的事情。

因为,我注意到了刚才感受到的胸口深处痛楚的原因。

因为,我注意到了眼前展现的初中音乐教室的光景,是梦。

现在的我已经是高中二年级学生,不会像这样与真正的日和说话。这不过是我在自己的脑中回望着翻出的记忆。

我时不时会做这个梦。这平淡的记忆发生在我与日和拉开距离之前,已经无法回溯,但是十分珍贵。而我如今仍然紧抓着它不放。

我将眼皮推开。

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在视野中延展。预料应验了,同时期待也落空了。

窗外和梦中一样,樱色的花瓣轻快地舞动着。花瓣接二连三地落下,优雅得无法称之为掉落,却也带着说不上漂浮的生涩。

天空中没有云彩、没有树枝,也没有飞机。春天的气息没有一点留在小镇里。

即便如此,这座小镇也有时会降下樱花。

大家将这原因不明的气象现象,称为“雨樱”。

明明是早上,家里的温度却高得让我不舍得离开楼梯扶手的清凉。我切身感到,夏天来到了这个小镇。

我走到餐厅、大口吃着香蕉的时候,注意到弟弟翔太在旁边的客厅。他在做每天早上例行的体操。那穿着一件背心舒畅地转着上半身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初中生,总给人一种老头的感觉。

他一边做体操一边看着电视,而电视里播着公共电视台的新闻节目。

『梅雨结束,气温也升高了。请注意不要中暑。此外,在九重镇观测到大约七点开始有雨樱,不过根据气象厅的信息,降花量较少,对交通设施等没有影响。』

画面切换到县内动物园老虎产崽的新闻。老虎宝宝可爱得让人想打滚,但我没有时间悠闲地欣赏。

我换上制服,最后披上薄帽衫。

我从车库取出自行车,流过家跟前的河川便映入眼帘。雨樱的花瓣浮在水面上,一个个都只有食指指甲的大小,但是它们连成了一片,随着平缓的水流漂浮着。

我的视线无意间延展向对岸。隔着河流的对岸有一座砖瓦风情的房子。它的院子里没有自行车。确认日和已经出发去学校之后,我开始蹬踏板。

途中,我在初中校门前被红灯拦住。旁边,清洁委员会的学生正懒懒地动着扫帚。

「我在网上看了。这个雨樱,好像是宇宙生物的鳞片落下来哎?」

「怎么可能有啥宇宙生物啊。这个啊,是美军的人工卫星上搭载的机密武器在下啊。是政府的阴谋。」

「降下轻飘飘花瓣的武器,能有什么用啊。」

「那当然是对你那个宇宙生物起作用啊。」

九重镇是面向大海的小镇。但是,我家和高中在山边,远离大海和车站。

陡峭的地形绝对说不上宜居。从家到我上的九重高中,一路上全是些民家和小小的个人商店。

大约二十分钟的路上,仅有一间便利店,有一段路只在十秒内能远远看到海面。我穿过这样朴素的上学路,到达九重高中。

我推着自行车进入停车场,发现有谈笑的男学生堵住了前方。过了几秒,他们终于注意到我在眼前。

「哇!对、对不起了……!」

从领带的颜色来看,他们应该是三年级,但他们对二年级的我一边用敬语道歉一边空出了路。

「谢了……」

我点着头通过后,便听到他们在后面说「被狠狠瞪了啊」。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眼神——我没能如此解释,有种抱歉的感觉。

我眼神差劲,交际也差劲,没有能每天早上打招呼的对象。去年关系稍微变好的同学也因为换班分开了。

如果把这中长的短发延到腰间,是不是就能给周围人可爱的印象、交到朋友呢。但是,我不觉得这个冷淡的脸适合长发,打理起来也很麻烦。

「早上好!」

换鞋处前,戴着绣有“风纪委员”臂章的女学生对我打了招呼。她是为数不多会对我打招呼的人,但问候的目的却不是交流。

「这周重点检查服装。请大家端正地穿着制服!」

她好似个播音员朗朗地说道,仿佛有杀父之仇一样瞪着我短短的裙子。

「哈哈,对不住。」

我只作出样子要展开折起的裙子,同时苦笑着离开。

风纪委员对其他学生继续着同样的招呼,但是,声音忽然停下了。

我回过头,看到不仅是风纪委员,周围所有的学生都被一位少女夺去了目光。

那位少女穿着的不是这个学校的西式上衣,而是水手服。

围巾是紫色的,袖子上刺绣着校徽。我从未在附近见过那套设计高雅的制服。

但是,大家并不仅仅是被罕见的服装镇住。

是她端正秀丽的容貌镇住了大家。

白皙的肌肤,挺拔的鼻梁,如果她没有穿着校服,看上去会更成熟吧。

女学生在风纪委员面前站住。

「我想去办公室,该往哪里走呢?」

刚才还态度坚决的风纪委员,一副慌忙的模样说「是那边」,指了指访客用的出入口。

「是吗,谢谢。」

女学生离开前捏起落在风纪委员肩上雨樱花瓣。

在任何人都为那体贴流露出感叹的瞬间——

她把那片花瓣放进了嘴里。

「会、会会会、会吃坏肚子的!」

她毫不在意风纪委员的忠告,一时间在嘴里来回翻弄花瓣,然后吐到了旁边的路沟里。她一边嘟囔着「大小为标准,颜色为浅灰」,一边开始在手机上记录些什么。

「她是怎么回事啊……」

我想,如果旁边的男生没有惊叹出来,我就已经在嘟囔同样的感想了。

*

『我想让今年的九重祭,远超去年地令人兴奋、远超去年地华丽,办得超棒!』

学生会长正在讲台上慷慨陈词。但是,对于体育馆里排成一行行的学生们来说,预计在暑假后举行的文化祭还是远在未来的事情。似乎只有少数人在认真倾听。

虽说如此,我也没有看台上,而是望着在下面候场的学生会成员。不,正确而言是在看站在那里的环木日和。

栗色的长发有着松软的弧度,柔和的目光十分平静。她个子比较小,有着稚嫩的容貌,在凛然的一列学生会成员中有些不太稳当,而她实际上就是一副冷静不下来的样子,正在翻学生集会的流程表。

「啊。」

我不由得出了声,让旁边队列的男学生起了反应,但是他立刻将视线移回了台上。似乎其他学生都没有注意到日和拿着的流程表掉到了地上。

我不安地看着日和,但是她身边的学生会成员立刻去捡流程表,收集起来交给了她。她似乎很抱歉地低着头,但帮忙的女学生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我是大概一年前从母亲那里听说,有传言日和要进入学生会。那时候我担心过有点缺根弦的她,但看样子是我多虑了。日和的周围有同伴弥补她不擅长的地方。这让我暗地里感到安心,我也由衷地为她的优点被周围人认同而感到高兴。

『会长,说得太久了。』

负责主持的副学生会长指摘道,体育馆里出现了笑声。会长苦笑着留下一句『总之让九重祭变好吧!』,下了台。

看他下台后,副学生会长把话筒递给了日和。似乎这次是她要说些什么。

『那么,接下来参加出摊的……啊,错了。』

日和小声道歉后,回到本来该读的稿子内容上。

但是,她之后说的话没有进到我的脑袋里。

——啊,错了。

因为,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今天早上做过的梦。

她指出演奏的失误,两人一起笑。那片刻的时光中,我们被我奏出的音乐包裹,说悄悄话。而现在我只能从体育馆一角望着她,与记忆的落差绞紧了我的心。

最后与她说话,是什么时候呢。

因为学校一样,每月也大概会有一次擦肩而过。相遇的时候我们一定会打招呼,但是总感觉各自都是一副不自在的笑容,立刻分开。

每当碰到她,我就会感到抱歉,而我讨厌如此低姿态的自己。

仅仅相遇,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希望她能保持保持这种轻松的心情,另一方面我同样会自我意识过剩地想,希望她心中也能留下些我怀有的窘迫,就算只有其中的百分之几也好。

变成这样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亲密到住在附近的阿姨会笑我们说:「就像真正的姐妹一样呢。」

上下学也好,放学后也好,连周末出门也基本上是一起的。小学的修学旅行我们抽签分到了不同的组,但是我们一起去买了用于旅行的洋服。

仅仅去买自动铅笔的笔芯我也会跟她去,每当那时我们就一起选文具。但是,现在我连她校服上衣胸口口袋里的笔是什么牌子都不知道。

唯一清楚的是——

我从体育馆的窗户眺望天空。望着望着,集会结束,我和其他学生一起回到了教室。

我一想起三年前与日和拉开距离的事情,右手腕的腕带内侧就变得痒痒的。三年的岁月稀释着两人间的回忆与关系,而唯有胸口里挥之不去的后悔一个劲地变得坚固、沉重。

*

铃声响起,担任班主任、同时也是第一节课老师的足立Adachi便进入了教室。他看到在紧靠门的座位上支着脸的我,十分刻意地叹气道:

「喂,神屋敷,把后背挺直。」

足立他自己也驼背,而且还不刮胡子。这种中年男性的说教特别烦人,但是反抗也很麻烦,所以我老实地遵从了。

而从他的后面,好似长笛音色般动听的声音跃进了教室。

「您刚才说“神屋敷”?」

足立回头看向走廊,把门完全打开,欢迎声音的主人。

「嗯。这家伙的姓挺罕见吧?」

「是这样呢。我非常惊讶。」

站在走廊里的,是刚才换鞋处看到过的水手服女生。

「但是,我感觉有了亲近感。」

她进入教室,面向我伸出了右手。

「初次见面。我是紫紫吹流花。我的姓也挺罕见吧?」

我回握她的手。她的手冷得让人不觉得她是在七月的酷暑之中,我有种在与服装人偶握手的感觉。

「你的名字是?」

「翼……」

「是吗。同样拥有罕见姓氏,多关照哦,神屋敷翼同学。」

剪齐的刘海后浮现出的眼睛呈现出深邃的黑色,让人有种错觉,好像黑暗会一直延续到深处。

第一节课开始了。但是早上的班会因为集会没了,与之相对老师给了她自我介绍的时间。

「我叫做紫紫吹流花,因为家长的缘故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候转学了,但我会努力融入大家的。请多关照。」

「超级漂亮的嘛……」「我知道那个制服。是峰上学园啊。」「诶,是京都那偏差值挺高的学校?」

转学生这种非日常的事情让全班都有点浮躁。教室四处都丢来了问题,但紫紫吹流花保持着微笑,退到了足立后面。

「我不希望干扰上课,所以如果有问题,再来单独问。」

她坚决地谢绝后,便没有了继续提问的学生。

「那么,紫紫吹的桌子在那边。」

足立指向我所在一列的最后,新放置的桌子。

我感觉,她走向自己的桌子、与我目光相对的时候,微微地笑了。

每到休息时间,紫紫吹流花的周围就聚集起几名女生。十分明显,周围的学生也在倾听她们的对话。

到了下午,从意外的地方传来了新信息。在第五节课地理教室里等待的教师,拿来了一本专注摄影的杂志。

「请问,紫紫吹同学的父亲,该不会是……」

流花注意到地理老师抱在胸前的杂志,有些谦逊地微笑道:

「是的。恐怕,如您所想。他应该也正在那本杂志上写专栏。」

接近退休的地理老师天真地拍了一下手:「果然……」

「诶,什么什么,老师~。紫紫吹同学的爸爸是名人吗~?」

流花谦逊着说「也说不上是名人……」,而老师开始代替她说明:

「紫紫吹同学的父亲,是摄影家喔。他以雨樱为主题发表了各种各样的作品,还得过奖。」

虽然与期待的出名方向不一样,周围的女生还是表现出相应的佩服。

「说起来,我记得京都的峰上,是下雨樱的地方对吧。」

「但是,我记得今年以来,一次都没有下过吧?难道说是因为这个搬到九重的?」

「嗯,因为对于父亲来说,雨樱就像是做买卖的工具一样。」

流花补充说:「但是,因为担心他一个人来工作没有生活能力,只有我跟过来了。」

「流花亲知道吗?我们这的雨樱,现在是双色绽放哦。粉色的那种和灰色的那种会一起下。」

那时候,流花的视线仅仅一瞬朝向了我。我为相碰的视线感到疑惑,她却没有管我,回到与同学的对话中。

「双色绽放在峰上的雨樱停止之前也被观测过好几次,我知道的。」

这时,地理老师终于结束了闲聊。

迟了五分钟开始的课程,是在这个小镇成长起来的人们听到耳朵起茧的关于雨樱的说明。

「在地球上,雨樱现象大约三十年前开始被观测到。现在这种现象已经被证明对环境和人体没有坏影响,但是当时引起了很大骚动。有人怀疑是公害产生的污染物质,有人怀疑是新型的微生物。其中还有宗教家说什么灭亡的前兆呢。」

「但我们那时候还没出生。」

「哈哈,是这样呢。但是,我记得九重镇这里,应该是十年前开始下的吧?」

「小二的时候吧」「我那会被电视台采访过咧」同学们回想道。

「如今,能观测到雨樱的地方,仅有东亚圈内数十个特定区域,所以各位能在这样的小镇出生,十分幸运。为什么只在特定区域下,为什么空气中会形成和樱花花瓣一模一样的物质,我们都还不清楚——」

老师继续讲,同学们时不时插嘴,课程就这样进行着。可是,其间流花的表情有点僵硬,看上去仿佛在思考着某些完全不同的事情。

由于转学生的到来而浮躁的气氛,过了几天也沉寂下来。

要说今天的话题,也就是梅雨过后第一次迎来盛夏天气吧。

「好……热……」

即使现在太阳本身沉到了山后,浓重的热气也确实地留在上学路上。

我耐不住酷暑,进入关门了的超市的停车场,停下了自行车。我的目标是店前坚强运作的自动售货机。我买了柠檬茶,从食道冷却火热的身体。

——从这到九重湖赛跑吧!

幼时日和的声音忽然在脑袋里回响,我恍惚地望着店前的路口。

走过通向山的道路就能到九重湖。我与日和曾经在无事可做的日子里去湖畔的九重公园玩。

特别在红叶季节,那里会增加很多冲着环绕湖周的三公里步道来的人,但其他的时节是相对安静的。我想起来,树木生长的斜坡包围着湖面,我们那时感觉仿佛世界里只有我们。

「我还真是玩不腻啊。」

现在想来,公园连刺激的游乐用具都没有,我们还无数次跑去。真是佩服。

再过一年半,我就会走出这个没有大学也没有商场的小镇吧。当然得有不落榜这个条件,但我不会选择不自量力的升学目标,所以肯定没问题。

我心里没有强烈的热情,也没有远大的梦想。所以,如果一定要讲一个目标,或许我现在还是会选择走出这个小镇。

我并不是讨厌九重镇。只是,我想尽快让这个小镇变成回忆中的地方。

「嗯?」

我正恍惚着,摩托的引擎声打断了思绪。声音从弯道对面传来,变得越来越大,摩托和骑手很快现身。

那是一辆引擎暴露在外的裸露型摩托,红色的油箱泛着金属光泽。这种摩托平时在附近是看不到的。

跨坐在上面的骑手减速的同时倾斜身体,摩托相应改变了前进方向,进入我所在的停车场停了下来。

一时间,我们之间仅有好似角马群的马蹄声一般断断续续的引擎声回荡。

骑手穿着上下一体的骑行服。从胸部的隆起来看,我知道那是一名女性,但是她戴着全罩型的头盔,看不到脸。

我推测她是来机车旅行迷路的游客,但这个猜想迅速地、大幅地,而且是向我未曾预料的方向落空。

「你是神屋敷翼吧?」

透过头盔的挡板,我看到了女人锐利的目光。她做出瞪视的样子,将视线朝向我。

「您是哪位?」

她沉默着接近我,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屁股撞到自己的自行车,我原地摔倒了。

穿骑行服女人将戴着手套的手伸向我。她是要拉我起来吗?

「谢、谢谢……」

我回握了她伸出的手。然后,她的头盔里便传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

「你知道雨樱的秘密吧?」

她让手指发力,紧紧缠住了我的手。皮质的手套扭曲着发出声音。

她用比之前更慢的速度,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

「你知道,雨樱的秘密吧?」

「为什么——」

雨樱的秘密。

记忆的碎片一齐在脑袋里窜过。

在湖畔找到的发光花瓣——

将我们包裹起来的樱色光芒——

还有,我的儿时玩伴,环木日和——

到底怎么回事。世上知道那个秘密的人,应该只有我。

「您、您在说什么?比起那些,请放开我的手啊。」

我试着装傻,但是她手中的力道没有减轻。虽然不会痛,但是也不能强行扒下去。

「翼同学!?」

水手服装扮的女孩从停车场入口跑过来。是我们班的转学生,紫紫吹流花。

「发生了什么?难道说是中暑?」

看到流花从包里取出手机,穿骑行服的女人放开了我。她迅速跨上摩托,让引擎发出低鸣,跑到了道路上。等流花跑到我身边,摩托也好,引擎声也好,都已经消失在了作坊后面。

「没事吧?翼同学?」

我抓住流花伸出的手,站起来。倒下的时候胳膊肘弄了一个小小的擦伤,但是能称得上是受伤的地方也只有这一处。

身体各处都没有疼痛。出问题的,是由于事出突然而混乱的心情。

「嗯。大概没事……」

「翼同学看上去特别不安所以我就搭了话,刚才的人,你认识?」

是她感到不寻常的气氛,帮了我。取出手机应该也是有威吓的含义吧。她的机智救了我。

「不是。不认识的人突然来向我搭话……刚才我的确在为难。得救了,谢谢。」

「她对你说什么了吗?」

——你知道雨樱的秘密吧?

穿骑行服的女人那嘶哑的声音在脑袋里回响。我一想起来,后背还激灵了一下。

「这很重要?」

「我觉得挺重要。根据内容,可能应该把她当作危险人物告诉警察。」

她说得对。虽说如此,我也不能回答说,我被她问了对谁都不能说的秘密。

「因、因为太突然,我没听清。或许只是迷路了而已。但是,谢谢你,紫紫吹同学。得救了啊。」

「我是你的恩人?」

流花有点成熟地、但同时也有点调皮地笑道。或许她是想让我放松下来。

「呃,大概,算是吧。」

*

蝉鸣声和我正在推着的自行车从车轮发出的响声奇妙地十分相配。而流花的皮鞋作出的脚步声也混在其中。

我是第一次与别人一起走在通向高中的上学路上。

「紫紫吹同学的家也在这边啊。」

流花告诉了我她家的位置。她的家比我家更靠近车站。

「走着去学校?」

「我从原来的家带来自行车了。毕竟要是没有还是太不方便了。但是,我对自己的体力有自信,所以我就想,先走着上学试试,顺便运动。」

来自有名的升学学校,还对体力有自信,这样一来是不是该称为文武双全呢。而且她甚至兼具高雅气质,神明真是不公平。

「但是,京都的一公里和这个小镇的一公里不一样呢。特别是高低差不一样。」

我们走到河边,流花便飞身踏上了混凝土制的堤防。裙子飘飘然掀起的同时,她轻盈地着地。

「很危险啊,紫紫吹同学。」

「哎呀,露出来了?」

流花游刃有余地压住裙子。

「不是那边,我是说会掉下去的。」

她只是笑着说「我知道」,却没有打算从堤防上下来。那孩子一般的天真举动,让我感到十分意外。

「还有,叫我流花就行了哦?我的姓很难叫吧?而且我也已经在用名字叫你了。」

善于社交的人应该能轻松适应,但对我来说难度很高。我心里痒痒的,回答道:

「那、那就,请多关照。流花……」

流花好像十分满足地笑了。我略微有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

「要是下了雨樱,这条河也会有花瓣流过对吧。」

「花瓣黯淡的时候不怎么漂亮就是了。」

「哎呀,我很喜欢啊。要是到黑色就有点可怕了,但只是灰色的话,就能感受一下进入黑白电影里的感觉。」

「流花你居然是个浪漫主义者?」

各自的小小笑声重叠起来。

「我之前也住在降花地区。京都的峰上。」

「嗯。我知道。」

我老实地告诉她,我暗地里听了地理课上的对话。

「那里是有名的降花区域对吧,京都加雨樱。」

古风的街道降下雨樱的照片甚至被用到了面向海外的观光导览网站上。

根据降花量,电车可能停运、温室可能毁坏,雨樱麻烦的地方也不少。但是,也正是因为稀奇它才成为了观光资源。这种自然现象仅能在特定地区观测,吸引人来看。以这一点而言,它比起“雨”更像是“极光”。

「不过,去年开始就不下了呢。」

我感觉流花的声音略微低了一点,但她稍稍领先我,我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那里原本就是有名的观光地点,所以没事吧。不过如果像这里一样,是个除了雨樱以外就没有可取之处的地方,可就是生死问题了。」

「如果这座小镇像峰上一样,不再下雨樱,翼同学会为难吗?」

流花特地在堤防上驻足,问我。我只是暧昧地回答「怎么说呢,大概吧」,她就又面向前方,开始迈步。

「但是,父亲决定来这个小镇以后十分开心。他说是因为九重的雨樱很有活力。」

「活力?」

「对。九重的雨樱,在国内是降花频率最高的,降花量也多,对吧?」

雨樱平均一个月只下两三次,但在九重这里,降花的速度达到了这个数据的两倍。

和极光不一样,雨樱的原理没人知道,也无法预测,但是九重镇的观景旅行似乎在其中也算遇到雨樱概率高,很受欢迎。

「紫紫吹同……啊不对,流花你真熟悉雨樱啊。受爸爸的影响?」

她露出笑容,否定了我。

「不。虽然多少会有一点影响,但父亲只会把雨樱当作摄影对象。」

「你不一样吗?」

「嗯。我呢,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一天能成为气象学者也不错。因为去认真理解奇妙的雨樱好像也会挺开心。」

气象学者。这个词的发音让我略微有种挨了刺拳的感觉。明明她现在并没有那种称号。

「那,难道说早上你吃了雨樱是……」

「哎呀讨厌。你看到了?」

她嘴上害羞,表情却没有变。

「那是我在意,根据花色的不同味道是不是有变化。但是,我没有吃啊。只是舔了一下。」

流花伸出舌头给我看。虽然说不上举止端庄,但她一做就像是模特正在刻意作出那样的表情,仿佛在画中一样。

「也就是说,是观测的一环吧。」

「不过我完全不知道有没有意义。你看,人生中得上那么一次诺贝尔奖也不坏吧,大概。」

我无法推测她是不是认真的。以谈论梦想而言,那种态度过于轻薄。

沉默持续了大概十步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座小小的桥前。这时,流花跳下了堤防。她轻盈地着地,转头看向我。

「那么,我走这边。」

「嗯。今天谢谢啦。」

「谢谢?」

「为刚才你帮了我。」

「啊……是这样来着。我是你的恩人来着呢。」

流花在我的自行车前站着不动,表现出了腼腆的样子。

「我说,翼同学。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个报答?」

她明确地开口求我报答。那语调像是在挑衅,但内容却像小学生说出口的话,十分可爱:

「我希望你能做我的朋友。」

「朋、朋友……?」

我一直认为,所谓朋友是随着积累时间不知不觉间交到的。被这么明确地请求,我不由得有点害羞。

「因为刚刚转学,我有很多不安。你看,我有点出众。」

确实,在这个乡下小镇她很出众。不过在我看来,那正是因为她站得更高一级。

「周围不是有很多人嘛。」

在班里也是,开朗而善于社交的团体这几天在频繁地向流花搭话。

「唔嗯,我和她们有点聊不来。」

「就算是这样,我又如何呢……虽然我自己讲有点怪,我不是很推荐哦。我是个相当无趣的人。」

我告诉她,这几天向流花搭话的同学远比我更受欢迎。我还补充说,自己被人认为眼神凶恶难以接近,如果和自己在一起或许流花也会有不好的传言。

「是吗?我倒是觉得,来这个小镇以后,和翼同学说话的现在是最开心的。」

「诶?你又来说笑~。」

我平时几乎不会听到这种夸奖我的话,这让我心脏猛跳。

「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毕竟我没打算利用报恩。」

「不!没有不愿意。就是,如果我可以就行。」

肯定到时候就会觉得无聊去找其他朋友了吧——我这样薄情地想,但还是接受了流花的提议。

「那就,请多关照。」

宛如做外交的政治家一样,我们牢牢地握手。

单手撑着的自行车快要倒地的时候,流花终于松开了我的手。

「那么,明天学校再见啦。」

流花摇摆着长发,走掉了。我下意识恍惚地盯着她那姿势身材俱佳的背影。

「朋友,吗。」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所以我也可以骑上自行车,但我一边继续走着,一边反刍与流花的对话。

——我倒是觉得,来这个小镇以后,和翼同学说话的现在是最开心的。

比周围更胜一筹的同学对我说想和我做朋友。这让我率直地开心。我开始担心明天起会不会在坏的意义上显眼,另一方面也不是没有优越感。

这时,摩托的引擎声从正面接近。通过的是送报纸的小狼摩托,但我想起刚才遇到的骑行服女人。我感觉与流花的对话中充血的脑袋一口气冷却下来。

——你知道雨樱的秘密吧?

女人嘶哑的声音在脑袋里回响。

突然,我开始对独处感到心慌。

为什么她知道,我知道雨樱的秘密呢。

一片雨樱落到了自行车的框子里。两片、三片,其他花瓣落在旁边。花瓣的颜色是带着温情的粉色。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我向飞舞着花瓣的天空攀谈,想着日和。

那个女人说得没错,我知道雨樱的秘密。

我在桥中间驻足,眺望上游。这条河与九重湖相连,那里曾被我们当作游乐的场地。

十年前的那天,我与日和,在那里发现了发光的花瓣。

恐怕,那就是这个小镇里,最早从天空降下的雨樱。

我们在九重公园的长椅上放下书包。各自都只用了不到一年,所以还和新的一样。

「我听妈妈说了,小翼你要开始学钢琴了?」

「因为妈妈要我选一个东西学啊。」

虽然她也给我准备了书法和新体操的宣传册,但我从中选出来的是写有“三泽钢琴教室”的。因为婴儿时期我就在听邻居阿姨凭兴趣弹的钢琴,所以这个选择比其他的要更亲切。

妈妈建议我,如果做做团队运动或许能交到日和以外的朋友,但是我也没感觉有什么必要。

「日和也一起来?」

「我不行的啊。我这么冒失,肯定会弄错音符之类的!」

确实,从学校来这里的路上她也好几次绊到,快要摔倒。如果不是我每次支撑她,肯定已经满是擦伤了吧。

「小翼很适合钢琴。」

「诶,哪里适合?今天被男生调侃了呢,说那种事情是大小姐做的。」

「绝对会适合啊。因为,钢琴和小翼都是那种很硬的感觉。」

「很硬是什么?」

「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日和轻轻笑着,将视线移向种在公园一角的樱花树。看到花落一半的树,她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改变了话题。

「说起来,昨天爸爸告诉我,如果在樱花花瓣落地前捉住它,无论什么愿望都会实现。」

「那是什么,好厉害。就像流星一样嘛。」

脑袋里最先浮现出的,是希望明天算数测试被取消。我不太擅长上了二年级以后学的笔算。

我冲出休息处,跑向排列在公园一角的樱花树行列。

上周的周日有来赏花的人,但今天周围没有一个人。我成功地独占了抓住落花的机会。

「嘿!哈!」

花瓣螺旋着下降,一片一片轨迹都不一样,我完全没抓到。

迟来的日和也挥着双手正在挑战,但一直都没能抓住一片。

随着日落,连用眼睛追寻花瓣都变得十分困难,我原地倒下。着地的花瓣散落在草地上,仿佛在嘲笑我一样。

「不行啊!」

「很难呢。」

或许去抓花瓣这件事本身很开心,日和看上去没有太遗憾。

「嗳,如果已经抓到了花瓣,小翼会许什么愿?」

「有上百个。所以,我原本想抓上百片呢。」

我们正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对话,太阳便藏到了山后面。只有向上延伸的光晕留在空中。

「日和的爸爸抓住过吗?」

「他说有抓到。」

「许了什么愿?」

「说是许愿我能平安出生。」

或许他在日和出生之前,用医院里生长的樱花树挑战过吧。

我正心不在焉地想象,天空中有光闪烁。

日和似乎也发现了相同的东西,正在定睛注视。

「星星?」

要说它是星星,它太亮了。

「飞机?」

要说它是飞机,它只是在摇曳,也没有要飞去哪里的迹象。

反复小幅收缩的光点逐渐增加着亮度,接近我们。

「是花瓣……」

等光点到达樱花树顶端,我们清楚地注意到,一边发光一边下落的,是樱花的花瓣。那光芒也和樱花一样,是淡粉色。

它的动作和刚才费劲追赶的花瓣完全一样。

「好漂亮……」

日和一伸手,明明没有风,花瓣却改变了轨迹,凑向了她的指尖。那诡异的动作让我吃了一惊,我不由得直起身。

「日和,别碰……」

我伸手阻止日和,可花瓣比我早一瞬间被吸入了她的手心。

接下来的一瞬,日和的手开始闪耀。那里仿佛诞生了一个粉色的太阳,我无法让眼睛保持睁开。

我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已经完全入夜了。

「日和!?」

我摇晃在旁边睡倒的日和的肩,她便缓缓直起了身子。

「咦,小翼。我睡着了……?」

日和确认了一下她手腕上印着角色的手表,慌忙站了起来。

「哇哇哇。已经这个点了!得赶快回去!」

「等下,日和,你没事?」

「什么没事?」

日和一脸茫然地歪着头。我问她从天而降的发光花瓣,但她似乎什么都不记得。

「你是不是做梦了?」

「是这样吗……」

我同意日和的观点,另一方面也感觉到眼睛深处残留着粉色的光芒。但是,即使我环视四周,也找不到发光的花瓣。

回到家,因为晚归被训,上床,那天我睡过去了。

第二天,我被翔太的欢闹声叫醒了。

「姐姐!樱花!在下樱花!」

我一边侧眼看着他叫醒父母,一边打开了客厅的窗帘。

九重镇正在下樱花。

我在视频里见过,也在生活科的课上学过世上存在这种天气,所以我立刻明白这是被称为雨樱的现象。

家人也应该一样。但是,他们似乎根本没想过自己住的小镇居然会下起雨樱,妈妈和翔太张大嘴望着天空,爸爸拿出摄像机开始拍摄。

『嗯,目前,我们正在观测九重镇的第一次雨樱。真是梦幻的景色!这将会是日本国内第六个观测地区!』

九重镇上了电视的速报,镇内广播也在反复扩散雨樱没有健康危害的事实和它的处理方法。

即使我去上学,到了小学教室里根本没有人。

大家都在操场上来回跑动,沐浴着从天而降的花瓣。老师四处警告不要太欢腾导致受伤,而老师也时不时看着天空脚下绊到。

很快,日和来到了教室。她也立刻跑到窗边,把身子探出窗户想要去抓下落的花瓣。

「小翼!好厉害啊!这要是积起来,能不能做个雪人呢。要是能做个雪洞就厉害了啊。」

「日和你果然还是不记得?」

「嗯?不记得什么?」

日和没想深入理解我的提问,把书包放在桌子上跑去了操场。

我略微迟了一步追了过去。因为我心中有了一个小小的疑惑。

日和抓住了从天而降的奇妙的发光花瓣,第二天就突然开始下雨樱。

「那究竟是什么呢……」

*

因为日和抓住了发光的花瓣,这个小镇才开始下雨樱。

现在想来,这个想象很蠢,但我不是那种聪明到、现实到能完全忘记这回事的孩子。

后来,每当下雨樱,我就想起落到九重公园的发光花瓣。

还有,担心捉住它的日和。

我也试着问过她:「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一周过去,一个月过去,一年过去,其间也再次下过雨樱。

我们在地区旅行尽情享受游乐园回来,发现九重镇积起了亮色的花瓣。

日和被老师训的那天,花瓣的颜色黯淡下来,是灰色。

和我大声争吵过的那天的晚上,它是更加阴沉的灰色。

“难道说”与“怎么可能”的循环持续了五年,在我和日和变成初中生的时候结束了。

那时是潮湿的梅雨季节。

睡觉前,我正在学习英语,透过被雨濡湿变得模糊的窗户注意到红光在明灭。我带着不好的预感打开窗户,便看到日和家前停着一辆救护车。

「日和!」

我赶到她家时,救护车已经载着日和出发了。

我是第二天才得知,她爸爸因为心脏衰竭去世了。

雨停了。但是,与之相对九重镇一直下着黑色的花瓣。比起用黯淡来形容,说是焦黑更接近。

黑白纵纹的布在她家前挂起。花瓣在黑带中消失,又在旁边的白带中出现。这种感觉就像在古老的黑白电影里。

我敲响日和房间的门,平凡得令人扫兴的声音回应了我。

「请进。」

我进入房间后,她也淡淡地说有僧侣要来,打理着装。外面有许多穿着丧服的大人,但我们还穿着平时的初中制服。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我甚至在这个房间里有了一种错觉,仿佛普通的一天将要开始。

「因为太突然了,脑袋好像跟不上。」

日和好像有点恍惚,她望着窗外飞舞的黑色花瓣。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联想到了浸入冷水的手。麻木,麻痹,变得什么都感受不到。那根本不能被称作“没事”。

我走到日和的旁边,握住了她的手。

「很悲伤吧。」

日和附和说「嗯,是呢……」,然后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嗯。很悲伤……」

她让一直积攒的泪水溢了出来,抱住我,仿佛痛骂命运一般呜咽着吐露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抚摸着怀中抽泣的她,我也哭了。我没有去擦流下的泪水。我一刻都不想让触碰着她的手离开。

窗外,黑色的花瓣依旧在飞舞。

那时候我确信了。

日和的心,与天空相连——

天空呼应着她心中的感情,向这个小镇降下雨樱。

那天以来,对我来说这就一直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一直觉得,和别人说了能被相信的概率是零。

有一半的想法是,日和或许会被科学家盯上变成研究对象。

我确信,自己的心会被大家知晓的世界,对她来说不可能是幸福。

所以,雨樱的秘密,日和与雨樱的关系,都不能被任何人知道。我决定要保密。

与流花分别后不久到家的时候,在桥上下起的雨樱停了。自行车的筐子里仅留着一片花瓣。

我对那十分平常的樱色感到安心。

一定是日和身上发生了某种细微却又令人雀跃的事情吧。

刚才遇到的穿骑行服的女人也在某个地方看着这雨樱吗。

我一考虑起这些,不安就在心中扩散。

与神屋敷翼分开后,我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到达了现在的住所。

我还没完全掌握附近的道路。我一边看着对面田间的小道,一边思考,或许还有能稍微近一点的路线。

我通过玄关,走向公寓后面的停车场。平时父亲停SUV车的地方,现在停着摩托。红色的油箱反射着夕阳。

「欢迎回来,流花。」

她梳起被头盔压垮的金色短发,然后拉下了骑行服的拉锁。

「辛苦了,立树Tatsuki。」

「那种感觉就行?」

「那种感觉就行啦。」

「但是,虽说是要营造气氛,这个季节这套骑行服真不行啊~。」

立树正用自己的手掌当作扇子,往骑行服里面送入空气。

「嗳,说起来流花,找她真的找对了吗?看上去,怎么说呢,相当普通。」

「我觉得找对了。因为她岔开了你问过她什么,也没有要联系警察。」

如果她对雨樱只有与世间同等的知识,她就应该不明白立树的问题有怎样的含义和意图。

「抱歉啊。立树。」

「抱歉什么?」

「拜托你做这样的事。」

立树短短地叹了口气。她似乎对被我道歉感到不服。

「我是觉得挺绕弯子,但是嘛,你比我聪明,这是最短路线对吧?咱就从了老大了。」

立树用蠢蠢的语调对我开玩笑。她是想缓和我紧绷的心情吧。

「谢谢……」

刚才雨樱已经停了,花瓣还留在摩托的直列座位上。捏起来在指尖摩擦,花瓣便四分五裂,落向了地面。

「我必须知道,她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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