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分到了安土城本丸里御成御殿的某个房间。
所谓的御成御殿,本来是用来迎接『天皇』的府邸建筑,不能作为他用。可以想见这是织田信长给我的最大礼遇。
房间里摆着大小太刀。
森兰丸的二弟力丸代替跟随织田信长上战场的哥哥前来照顾我,所以我确认了一下。
「这是大人送给您的礼物。」
力丸这么跟我说。
看来他们也透过南蛮寺和南蛮商人帮我弄到了衣服,幸好不用穿和服,因为可以穿着西式服装活动,所以我没有感到任何不便。
几天下来,我什么也不想做,就只是看着庭园、无所事事地度过。
令人叹为观止、像是在银阁寺看过的那种枯山水园林与琵琶湖的景致虽然很值得一看,但是这样每天看下来也觉得腻了,所以我就拿着收到的刀开始练习挥刀。
我只能稍微分辨太刀的好坏,不过看刀刃的角度就知道,这是把相当杰出的名刀。
当我在庭院里挥刀时——
「真是好技术。」
力丸如此称赞道。
「谢谢,我毕竟有传授家族流派技艺的资格。」
「听说是冢原卜传的流派。」
比我小两岁的力丸不愧是织田信长的侍童,能够流利地与我应答。
「对,是鹿岛神道流。」
「能够请您传授一两招吗?」
「说什么传授,其实我也不会什么了不起的招式,你就稍微陪我切磋一下吧。有竹刀吗?」
大概只有木刀,但我还是姑且问问。
「有的。柳生石舟斋有带来。」
这个答案令我感到意外。
「柳生?是柳生新阴流的吗?」
「我不知道是否为那个新阴流,不过柳生石舟斋是臣属于织田家的人。」
说起柳生,我对他作为德川家康家臣的印象很深,但也听说过他原本臣属于织田家。假如织田信长还活着,那么他就不会成为德川家康的家臣了吧。
我知道柳生流派有袋竹刀的存在。
学习古流剑术的人对袋竹刀应该都很熟悉吧。
「请稍等。」
力丸很快便拿来了两把缠着某种皮革的竹刀。
我们说好了只是小试身手,然后就开始对打。
我并不是没有把握。
我从小就开始学习并精通了鹿岛神道流的技能。
然而,我终究过于自负了。
力丸不仅会使用斩击,还加入了脚的格斗技。
即使挡下他的刀,依然会被踢倒再补上追击。
当我用刀抵挡住这一击,他又用空着的那只手打在我的肚子上。
当然有手下留情,但还是很痛。
「我输了。」
我干脆地投降。
「黑坂大人的剑技和斩击又快又重,功夫绝对称得上一等一,但这不是杀人的技能,招式太漂亮了。若是没有魄力拼死搏斗,对你在战场上并没有帮助。」
边说边擦着汗的力丸看起来有点美丽。
「你以前杀过人吗?」
「有的。我前几天也在本能寺那里。」
在我所知道的本能寺之变中,不光是森兰丸,他的弟弟坊丸和这个力丸都战死了。
比我年幼的孩子给我上了一课。
剑技是杀人的技能。
在平成时代,这是一门提升自我的技术,类似于体育竞赛项目,可是放在这个时代却是中看不中用。
我从这一天起就请力丸当对手,展开了让美丽剑技转换成粗鲁激烈交锋的特训。
没错,因为我认为自己必须要活下去才能回家。
在重复着和力丸对打、用真刀练习空挥,以及对草编人偶练习拔刀术的日子里,自然也增加了肌肉。
每天坚持不懈地锻炼。
肌肉不会背叛我。
锻炼的期间愈长,肌肉也就变得愈发达。
◇ ◆ ◇ ◆ ◇
我基本上无事可做。
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侈生活。
也无可避免地过着一到夜晚、天色变暗就要睡觉的生活。
夜间顶多只有纸罩座灯的照明。如果不看书,也不能去外面找个地方喝一杯。
数量显然与平成时代不同的满天星斗,看了一星期也腻了。
自从织田信长出征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他还没有回来。
白天和力丸一起练习剑术。
也会独自做些训练。
因为晚上睡得早,早上自然也很早起,但起得太早也会给人添麻烦。
我是受人照顾的客人,如果我的生活方式不照着人家的规矩,就会给照顾我的人增加额外工作。
比如说,如果太阳一出来就起床,那么照顾我的人就得比这个时候起得更早。
所以为了侍奉的人着想,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起身。
尽管说得一副头头是道的样子,其实这是在效法我最喜欢的武将——称霸奥州的伊达政宗。
江户幕府的将军好像也是过着同样的生活。
若是没有其他特别的讲究,大名通常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我曾经在书上看过,征夷大将军也是这么做的。
即使醒来了,也会等到侍童叫他起床之后才走出房间,在那之前就看看书,或者抽烟打发时间。
幸运的是,我有太阳能手表,以及那个有着被战车辗过去也不会坏掉的都市传说、能够当作时钟或月历的手机。
手表看起来还没坏,也没有产生误差,于是到了早上七点半,我就会打开面向庭院的纸门。
没多久,力丸便会端着洗脸用的水盆过来了。等我洗完脸后,他又会帮我端来早膳。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某一天。
随着夏天的脚步接近,虽然日出的时间变得愈来愈早,但我依然裹在被窝里等待准时起床,却突然感到被子一沉。
我还以为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袭击,于是提心吊胆地稍微掀开被子一看,结果发现了一只纤细可爱的小脚丫。
怎么?是小孩子啊。我放下心来松了口气,但是——
「嗯?小孩子?」
「来玩吧~」
我听见了小女孩的声音。
是座敷童子吗?会说话?
实在无法想像城里会有小孩子出没,我需要一点勇气才能把被子全部掀开瞧个究竟。
「来~玩~吧。」
她想玩吗?
和座敷童子玩没有问题吗?
会不会被附身?
咦?可是又感觉不到妖气。
就算运用阴阳师的力量查探,也没有令人厌恶的气息。
说起来,座敷童子算是妖怪吗?
说不定是住家的守护神·土地神幼童化之后的姿态。
我使用阴阳之力查探她的气息。
感觉是一股温暖而纯粹的气。
是人类的孩子。
我放下心来,用手指戳了戳眼前的脚趾头。
「哈哈哈,好痒~」
她似乎坐在我的被子上踢蹬着双腿。我又戳了一下。
「很痒啦~哈哈哈!」
听见那可爱的嗓音后,内心的恐惧便神奇地消失了。
同时也燃起了恶作剧的欲望。
光滑细致,连一根毛也没有,像是细白萝卜的白皙肌肤还有漂亮的脚,让人忍不住想舔看看。
(舔)
舔了以后,发现有味道。
嗯,有点汗水的咸味。
是人类的汗味。
……我真的不是萝莉控!!
也没有舔脚这种特殊的癖好。
更何况我还是处男,连接吻经验都没有。
真的只是恶作剧舔舔看而已。
「哇~舔了~好恶心~啊哈哈哈哈。」
因为她好像很开心,所以我又舔了一次。这时——
「公主~公主您在哪儿~?请别躲了,快点出来呀~」
传来了成年女性的呼唤声。
「啊哈,被发现了。再见~」
被子一下子变轻了。
我听到了纸门关闭的声音,于是从被窝里探出头,眼前一个人也没有。
谁是公主?织田信长的公主是谁?
他的妹妹阿市很有名,所以我还有点印象,不过阿市的年纪应该不小了,不可能是女童,而且我对织田家不太了解,真的不晓得会是谁啊~
如果问我伊达政宗的女儿,我倒是知道是五郎八姬。
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期间,正好到了早上七点半,所以我便打开纸门,力丸也马上就出现了。也许是舔脚所产生的悖德感,让我有点开不了口询问。
明显是我理亏。
我一大清早就舔了女童的脚,这座城里有女童吗?万一真的开口这样问了,铁定会被当作变态。
美少年力丸也会嫌弃到不行吧。
从隔天起,那个孩子都会在大清早的时候过来。
朝阳在五点就硬生生地照进房间,所以我在清晨时分都会用被子把头蒙起来继续睡懒觉。
「嘿咻,来玩吧~」
坐在我身上的女孩子并不是很重,也没有粗鲁地动来动去,所以我也不是觉得特别讨厌,但还是希望她别爬到我的被子上。
出于半是希望她让开,半是想要跟她玩的心态作祟,我一下用手指戳着一下用舌头舔着透过被子缝隙看见的脚丫子。
「哈哈哈,好痒喔~」
女孩子高兴地笑了。
再次郑重声明,我不是萝莉控。
只是懒得从被窝里爬出来而已。
我正闹着她玩的时候,忽然听见纸门被轻轻拉开的声音,然后是小声说话声。
好像又来了个女孩子。
「阿江,你在做什么?」
「啊!初姊姊大人,我在和会舔舔的被子虫玩。」
嗯?那、那个虫该不会是在说我?被子虫……是把我当作巨大螨虫了吗?螨虫会吸血,那么难道是水蛭?还是背着棉被的蜗牛?
「有妖怪吗?」
新来的女孩踢了踢裹着棉被的我。
那是温柔的力道。
一只比第一个女童还要大上一号的脚丫子碰巧伸进了棉被的缝隙。
于是我不假思索地舔上去。
(舔舔)
是不是有点酸?
那只脚立刻从被子里拔出去了。
「呜呜,这家伙干什么?居然舔我的脚。」
我感觉到她似乎用脚后跟狠狠地隔着棉被踢到我肚子的位置,这一下痛得让人受不了。
就在我打算掀开被子骂人的时候,又听到成年女性的声音呼喊着:
「公主~江大人~初大人~您们在哪儿呀?」
一听到呼唤声,我感到棉被一下子就变轻了。
「我还会再来哟~舔舔妖怪~」
女孩一溜烟地跑掉了。
我是妖怪吗?不是虫子?而是妖怪吗?
织田信长有年纪那么小的两个女儿吗?我心里纳闷着,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还不到六点半,于是又倒头睡回笼觉。
有女童前来拜访的日子到了第三天早上,今天那个较为年幼的女孩子也爬到了贪睡的我的棉被上,不断地摇晃着两只脚。
令人伤脑筋的是,她很早起。
而且从大清早就充满了活力,一直想找我玩。
感觉她好像把这当成了日常作息的一环。
她不腻吗?难道她会每天过来,直到厌倦为止吗?根本就把我当成玩具了。
就像家里养的猫会来叫醒主人喂它吃饭。
她总是坐在我的棉被上。
她很喜欢那个地方吗?
「舔舔妖怪,早安~」
我可不是那种妖怪。
「来玩~来玩吧~」
我用手指温柔地从她不停摇摆的脚底划过。
「呜哈~好痒~呀哈哈哈哈。」
阿江今天也是活力充沛呢。
「阿江,你又来这里玩了?不可以和这种棉被妖怪玩啦。」
别再用脚跟隔着棉被用力踢我肚子了,很痛。
「明明很好玩~」
为什么我会被女童耍着玩?
她是把我当玩具吗?
是时候把脸露出来看看了。
当我正准备露出脸时,被子忽然变轻了。
嗯?今天要早一点回去吗?
我从缝隙间往外面偷看,刚好对上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找到了~找到舔舔妖怪了~」
她咯咯笑着。
天真无邪的孩子就是好,让人想气都气不起来。
「嘿呀~快点出来。」
(踢!)
我又连人带被地被踢了屁股。
我心想着得骂骂她才行,于是猛地站起来,让两个女孩吓得往后倒。
一个是看起来年纪还不到十岁、身高约130公分左右的女孩子,身材偏瘦,留到脖子处的短发略带有一点褐色,发型类似妹妹头。感觉很像年幼版的广濑●,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女,令人期待她长大之后的模样。
另一名少女的年纪介于十到十五岁之间,大约是小学高年级的程度,身高在140公分左右,偏褐色的头发留到肩膀以下的长度。
(插图009)
这一位也是个美少女,看起来很像年轻时候的内田●纪,同样令人期待她的成长。
好可爱,真是乱可爱一把。虽然我贫乏的词汇能力很难形容,但要是放在平成时代,绝对会被星探发掘去当童星或是偶像。我对她们两人说:
「吃掉你们喔~」
稍微吓吓她们,她们就开始在房间里四处逃窜。
我被分到的房间很大,足足有二十个榻榻米的大小,所以有足够的空间跑来跑去。
这间和室只是面积大,里面当然不会有电视,连衣柜和书柜都没有,就只是一间二十叠的和室。说起来就像是旅馆的小宴会厅那样的感觉。
我的头上仍然罩着棉被,像披着斗篷一样追赶她们玩捉迷藏。
「呀哈哈哈哈,好可怕~」
叫作阿江的女童开心地跑着。
「哇,别过来这边。我才不怕你。」
被叫作初姊姊的少女则是有点生气地跑着。
我追着又怕又忍不住想玩的姊妹俩到处乱跑。都已经是高中生了,我到底在干嘛……
根本就像暑假去外祖父母家逗着偶尔才能见一次面的表弟妹玩嘛。当我们绕着房间跑的时候,与隔壁房间相连的那扇纸门被拉开了。
喔,侍女来接她们了吗?原以为如此,却看到一个约莫国中年龄、五官端正秀丽的美少女出现在眼前。
她对蒙着棉被乱跑的我投以轻蔑冷淡的视线。
那样的目光很伤人,真希望她别那样看我。
我停下动作。
老实说,我看呆了。
可爱的美少女让我不禁看得入迷。
这里怎么全是可爱的美少女啊?
新来的美少女感觉比阿初还要稍微年长一点。
从身体轮廓能够看出胸部的发育潜力无穷。
是个很像国中版深田●子的美少女。
「你们在做什么呢?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
美少女环视房间一圈,然后对着我们三人这么问。
「茶茶姊姊大人,我们在和舔舔妖怪玩~」
阿江回答。
「我没有玩,姊姊大人。我只是来接阿江的。」
美少女听她们说完后,把看着姊妹俩的视线转了过来,然后上下打量着我。
「你是?」
「啊、啊,我?我是黑坂真琴,是织田信长大人的客人,在这里受他照顾。」
一听我说完,不知为何,她很惊讶地用手掩住嘴巴。
「这样啊。您就是帮助了舅舅的黑坂真琴大人……我是茶茶,请多指教。」
她的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稀有动物,微微低下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茶茶姊姊大人,他是变态舔舔妖怪啦~」
嗯,别说了。我是舔了没错,是用舌头舔遍了没错。
虽然舔到了能够靠脚的味道分辨两人的地步,但请不要现在说出来。
不要在这个美少女面前说出来啊。
打小报告?拜托不要打小报告。
太丢脸了。
「茶茶大人~阿初大人~阿江大人~您们在哪儿?」
此时,从走廊的方向传来了成年女性的声音。
侍女每天早上都很辛苦呢。
「回去了。」
美少女茶茶这么说后,微微行了一礼便转身走出房间。
「再见~舔舔妖怪~」
阿江轻轻朝我挥手。
「喝呀!」
呜!阿初踢了我的膝盖。太不讲理了。
茶茶、阿初,还有阿江。啊,我懂了。
她们是织田信长的妹妹·阿市的女儿吧。
话说回来,茶茶真可爱,是最可爱的美少女。
丰臣秀吉已经娶了她做侧室吗?明明还那么年轻。
但既然避免了织田信长在本能寺之变中死亡的事实,或许开启了其他的可能性吧?希望如此。
她和中年大叔丰臣秀吉的年龄差婚姻也令人感到惋惜。
这只是我来自平成时代的价值观,但还是希望她能够与喜欢的人结为连理,而不是被当成政治利用或掌握权力的工具。
◇ ◆ ◇ ◆ ◇
夏天的日照强烈,潮湿的梅雨季也已经过去,转眼间就进入了晴朗炎热的天气型态。
整个上午,蝉儿都在欢快地鸣叫。
暮蝉的大合唱一早就会把人吵醒。
这里并不是高气密、高隔热住宅,即使是安土时代最富丽堂皇的高级建筑物,依然听得到外面的声音。
日头升得愈高,蝉儿「叽——叽——」的叫声就愈恼人。
我至今还不曾踏出本丸。
听力丸说,织田信长出征讨伐明智光秀军的残党,讨伐工作虽然已经进入最终阶段,不过城外的区域至今尚未稳定,所以他建议我最好不要离开本丸,因此我也不能出去。
在听到本能寺之乱的消息后,与中国的毛利议和的羽柴秀吉,便命率兵从西进入京都的织田信长的长男·织田信忠为总大将,进行追捕明智光秀军残党的任务。
信长本人也亲自进京,传达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此举也是为了防止更多的叛乱者出现。
顺带一提,之所以称作「本能寺之乱」而非「本能寺之变」,是因为「变」是指达到目的而有变化的情况;如果没有达到目的且没有变化,则是称之为「乱」。
这样的形容并没有错。
总之,现在的织田家可说是忙得要命。
听过森力丸的说明后,我不禁猜想羽柴秀吉是否提前察觉到了明智光秀的背叛。
之所以会与毛利家议和,也是因为他已经准备好了。
我心生疑问,明智光秀独自叛变在现代是最有力的说法,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他们说不定在背地里有联系。
明智光秀、羽柴秀吉,还有德川家康。
现在的我没空去思考那么困难的事,而是忙着四处追逐把我当成玩伴的女童。
阿江和阿初不只在早上出现,也开始会在白天过来找我,每天都让我扮演捉迷藏的鬼。
茶茶则是从阴凉处看着我们。
并且对我投以冷淡的视线。
看来三姊妹也和我一样在本丸避难。
与其说安土城是战时的基地,它更像是一座重视政治机能的居城,而不具备坚固的防御。
它没有遗留至平成时代的姬路城那样复杂的结构设计,通过一条长长的路便可以爬上天主所在的本丸。
虽然途中也有门,但现在因为织田信长出征,所以守军很少。
既然这样,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本丸了。
阿江、阿初和茶茶似乎是借住在天主内。
难得看到天主内有居住空间的情况,不过这也算是安土城的特色。
阿江、阿初和茶茶,与她们的母亲一起住在天主内。
本丸的庭院因此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偶尔也会到我这边。
反正我没什么事好做,又闲得发慌,也不讨厌小孩,所以倒是觉得无所谓。
三个人都是美少女,就算天天看着也不会感到厌倦。
我也经常和前来道场的小孩子玩。
安土城本丸由『天主』、『本丸御殿』与『御成御殿』所组成。
这座居城的类型有点特殊,『天主』是织田信长的居住区。一般的居住区会设在『本丸御殿』,不会住在『天主』。
『天主』与『天守』两者看似相同,其实却不然。
在日本史中,似乎只有安土城才有『天主』。
天之主。
这个名称很有织田信长的风格。
对了,织田信长还有很多关于「日本历史上第一个……」的奇闻轶事,据说他也是日本第一个住在高层建筑物里的人。
他喜欢高处吗?
就像笨蛋和烟雾都会往高处跑那样?
天才与笨蛋只有一线之隔?
虽说出动了主力部队,但本丸内仍有少数守军。
他们姑且有见过我的长相,所以既不会抓我,也不会拿长枪对着我,更不会砍我。
不如说我受到了郑重其事的对待,每次照面他们还会深深地鞠躬行礼。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居住区的缘故,守军在白天的时候会有所顾虑,不会进入庭院。
夜晚时分可以听到巡逻的脚步声,不过现在只有我和两名女童的脚步声,茶茶则是坐在走廊的阴凉处休息,力丸随侍在侧,他单膝跪在庭院里。
即使是铺满白色沙砾的枯山水园林,也不过是孩子们的游乐场。
造型优美、可称之为艺术的松树也是孩子们的攀爬木架。
「你看~不快点逃的话,就会被我抓起来舔舔哦~」
「呀哈哈哈哈~不要~呀哈哈哈哈。」
「开什么玩笑,谁要被你舔啊。」
阿江边笑边逃跑,阿初则是边生气边逃跑。
而我追着她们满庭院乱跑。
我可不是罪犯。这是在玩,是玩游戏。
忽然间,一股紧张的情绪在天真无邪的游乐场蔓延开来。
五个人影翻过围墙,降落在白色沙砾上。
那是几个看起来憔悴不堪的男人。
身上穿着的甲胄破破烂烂,而且浑身是伤。
他们一跳到地面就马上拔刀出鞘。
我一时无法理解发生在眼前的现实,因此停止动作。
搞不懂那是某种活动还是别的什么。
「既然会在这样的地方玩耍,代表你们这些孩子是织田信长的亲属吧?」
「本想放火烧了天主才偷偷溜进来,没想到正好碰上这样完美的猎物。」
「就把你们拿来血祭,为主君报仇雪恨。」
「吾等为明智光秀的家臣,要让织田信长的亲属偿命。」
「还有女人,抓起来卖掉吧。」
听他们各自说完,我才明白这是一场袭击。
那五个人动作迅速地从我面前跑开,一抓住阿江和阿初就把刀架在她们脖子上。
「给我安分点!不然割掉你的脖子。」
「阿江、阿初!」
当坐着的茶茶站起来的同时——
砰!
火绳枪的枪响赫然响起。
「咕哇——!」
倒下的人身后站着一名成年女子,手里还拿着火绳枪。
「母亲大人。」
分不清是茶茶先喊出声,还是力丸先采取了往前冲的行动。只见力丸朝着还拿刀站着的四个人冲了过去。
当他把阿江和阿初从退缩的敌人身上拉回来的时候,其中一人举刀砍向力丸,砍到了他的后背。
他的背后喷出了血。
那个血量,一副要血染我们刚才都还在这边玩耍的枯山水园林。
「力丸。」
虽然能够发出声音,我却动不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让我僵立在原地。茶茶大声呼唤我的名字。
听到她的叫喊声,我从肌肉紧绷的状态获得解放。
「黑坂大人!用这个!」
茶茶把我留在长板凳上的太刀扔了过来。
我一手接下。
「小子,你想跟我们打?」
「想和我们打?看我把你变成刀下亡魂。」
「吾乃惟任日向守,明智光秀之家臣……是也。」
「杀了杀了杀了,全部杀了。」
敌人的声音没有传到我耳中。
刀、太刀,要拔刀吗?拔刀砍人?只能砍人吗?
我凝视着手中的太刀,进入了自我质疑的世界。
◇ ◆ ◇ ◆ ◇
从结果来说吧。
我成了『刽子手』、『杀人犯』。
一接住茶茶丢给我的太刀,其中一人便举刀砍了过来。
尽管被信长说是『儿戏』,但我在平成时代好歹还是获得了鹿岛神道流的※免许皆传。(编注:指掌握了该流派的所有招式并通过测试的证明。)
至少还能躲开。
我向右跨出一步躲避迎面砍来的一击,再用手上拿着的未出鞘的太刀挥向他的腹部,让那男人痛得倒在地上打滚。
力丸抱着阿江和阿初蜷缩着身体,背上染成一片血红。
「你开什么玩笑!」
此时火绳枪朝着原本正要砍向力丸的另一个男人射出第二发子弹,子弹命中目标,中枪的男人倒地不起。
「可恶,啊!你这家伙就是在本能寺射杀吾等主君的人!至少要拿下你的人头。」
敌人转而砍向我。
我拔不出太刀,好可怕,砍人好可怕,杀人好可怕。
「交出项上人头!」
我看见一名男人在我面前举刀挥下。
「黑坂,你想死吗————!?」
我听见了茶茶的怒吼声。
死?我吗?会被砍?
不要,我不想被砍,我不想死。
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想到这里,身体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必须活下去……
我将手中的太刀拔出,对准男人毫无防备的身躯砍去。
这是我最拿手的拔刀术。
我感受到血液喷涌而出。
与砍草编人偶时不一样的感觉透过刀传达到了全身。
温热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淋了我一身,使我不由得停止动作。
我砍了人。是血,是人血。
「咕哇————」
男人惨叫倒地,最后剩下的一个人则是——
「就算只有小丫头,我也要带着她们一起死。」
他立刻冲向力丸抱着的两人。
我见状使出了之前一直对着榻榻米或草编人偶重复练习的技巧。
完全是出于本能。
先收刀入鞘,然后摆出架势往前冲。
【鹿岛神道流,秘技一之太刀·雷鸣】
迅雷不及掩耳的拔刀术,这是开山祖师·冢原卜传发明的招式。
鹿岛神道流的秘技一之太刀只传给了极少数人。
在使出这个招式的刹那间,男人从腰身被断成上下两截。
一旦被这招终极拔刀术砍中,便会轻易斩断人的躯干。
我砍下去了。
我杀了人。
我腿软跪倒在地,然后就没了之后的记忆。
◇ ◆ ◇ ◆ ◇
我正裹着棉被,浑身发抖地迎接朝阳。
朝阳一如既往地到来,夏日的阳光强而有力地照进房间。
说来奇怪,我觉得阳光比平时更加耀眼。
天气很热,我却裹在棉被里,汗流浃背地瑟瑟发抖。
手上和身上都没有沾染血迹。
我知道有人帮我洗干净,并且换过了衣服。
我握着双手,借由从棉被缝隙透入的阳光注视着自己的手。
然后继续不停发抖。
那种砍人的感觉,砍入皮肤、脂肪、肉还有骨头的感觉似乎怎么也甩不开。
闻到的血腥气味和人体内脏的气味仿佛在鼻间萦绕不去。
砍了人,我杀了人。
我心里很清楚,那是保护姊妹俩和力丸的正当防卫手段。
也知道那是平成时代的价值观所不容许的。
但还是很可怕,令人感到恐惧。
是我,令人感到恐惧。
(轻轻推开)
这时,我听见了纸门拉开的声音。
我把手缩回并紧抓住被子,将身体缩成一团。
是阿江?还是阿初?
我感受到一只小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背。
「舔舔妖怪,身体不舒服吗?」
我听到了阿江担心的询问声。
「阿江,今天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阿初的声音也很温柔。
「好的,初姊姊大人。以后再一起玩喔,舔舔妖怪。」
「黑坂大人,谢谢您保护了我们。」
阿初这么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两个女孩子和平常一样的态度让我感到很惊讶。
昨天遇到了那么可怕的事,她们都不在意吗?
对她们来说,那种事是家常便饭吗?
没过多久,我又听见了纸门拉开的声音。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回来了?
接着,我看到一只脚靠近我面前。
那是比我平常看到的脚还大了一点的脚。
总之不是阿江跟阿初的脚。
「听说黑坂大人非常喜欢舔别人的脚,我就勉为其难地让您舔吧。」
不不,我才不是非常喜欢,只是恶作剧而已。
我从棉被中露出脸,发现是茶茶。
「您不舔吗?」
不舔也很让人火大,所以我舔了一下。
不对,应该说是上上下下舔来舔去,舔得整只脚湿答答的。
(插图010)
我专注在舔的动作,像是想试着转移注意力。
觉得很痒的茶茶不停地扭动身体,接着大概是再也受不了了,或是感到恶心——
「谢谢您救了妹妹们。」
她说完就把脚缩了回去,然后匆匆离开了房间。
那不经意间回过头、因羞耻而微微泛红的美丽脸庞让我有点看呆了。
当我整个人停止活动和思考的时候,昨天用火绳枪射了两发子弹的那位女性走了进来。
「打扰了,黑坂大人。」
我马上从被子里弹起来。
如果有年长女性走进房间还裹在棉被里不出来,未免太没礼貌了。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睡衣的衣襟衣角,端坐在被褥上。
「啊,请别在意,就维持那样吧。」
她说着坐到了被褥附近。
她的年龄约在三十五岁左右,给人一种虚幻飘渺的印象。
「我是织田信长的妹妹,名叫阿市,也是茶茶她们的母亲。昨天真的非常感谢您出手相救。若是真琴大人不在那里,女儿们一定无法全身而退。」
她以三根手指抵在榻榻米上,深深低下头致意。
这位能够让人信服她是茶茶、阿初和阿江的母亲的美丽女子,看起来像是稍微圆润一点的宫●理惠。
是位风华正盛的美丽女性。
她和织田信长真的有血缘关系吗?
想必有很多大人都会为她着迷吧。
可惜稍微超出了我的好球带。即使如此,看在我眼中还是不禁要赞叹她的美丽。
「请抬起头来。」
听到我这么说,阿市夫人便抬起头,脸上露出温柔平静的微笑。
「请问~力丸呢?」
我一直很在意力丸是否平安。
「幸好他的伤势轻微,所以不会有问题。药师说大约一个月左右就能恢复原本的生活。」
这番话让我安心地松了口气。
「那就太好了,昨天的那些人呢?」
「被黑坂大人砍杀的两人当场死亡,被我射中的人也是,其余两人今天早上在琵琶湖畔火刑示众。」
火刑……
我吓到了。
真的有……不对,是真的会做啊。
我不禁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起来。
想起自己砍杀了两个人。
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已经杀了三个人了。
明智光秀那个时候是用火绳枪,所以没有接触的感觉,但昨天是用太刀砍的。
能够清楚地体会到砍人的感觉。
一回想起来,身体又哆哆嗦嗦地发起抖。
阿市夫人执起我的手并紧握住。
她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问:
「您是第一次砍人吗?」
「是的。」
「这样啊。您现在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身为一个人,我想那是很正常的。虽然我们这些参与战争的人,已经把砍人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阿市夫人以前也砍过人吗?」
「有的,我在小谷城为了自保而砍了人。那完全是出于本能的行动,这就是生在战国时代的宿命。若是不砍杀敌人,自己就会被砍杀。不只是武士,农民也会为了保护村子、田地或作物而拿起镰刀砍人。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郑重向我讲述了战国时期的价值观。
「黑坂大人,不可将杀人视为理所当然之事。但是,如果在守护自己或别人的时候犹豫不决,黑坂大人就会被砍死。昨天多亏了您挺身而出,女儿们和力丸才能得救,唯有这一点请您要明白。」
我不由得扑进阿市夫人的怀里放声大哭。
阿市夫人抱紧了我,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样子。
我一边压抑着哭声,一边在她胸前一个劲地哭泣。
「我想回去,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杀人啦。我想回到我的世界啦。」
抱着我的阿市夫人应该只能听见我含糊地在叫着什么吧。
约一个小时左右,她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温和平静地拍着我的背安抚我。
哭喊到连声音都变沙哑之后,我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了。
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趴在女性胸口哭的行为太让人难为情,所以一下子退开,阿市夫人却说:
「想哭的时候请别客气,还可以来找我。」
她说完深深行了一礼,然后离开了房间。
与人分离后的身体自然地停止了颤抖。
阿市夫人温暖的体温似乎抚平了我的恐惧。
就像母亲一样。
接着,我想起了身为师父的爷爷说的话。
「真琴,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的技术;然而剑亦是盾牌,剑术亦能成为保护人、使人活下来的技术。记住,保护人的时候不要犹豫,不要把攻击你的人当成人,把他们当成邪鬼。我就是这样在战争中活下来的。」
原以为在平成时代不会有杀戮,没想到会穿越时空,来到这里杀了人。
我的祖父和外祖父相识已久。
祖父那边的家族精通剑术,外祖父那边则是阴阳师。
说不定外祖父早已用阴阳师的力量卜算出了我的未来?
所以他们才会彼此合作,让我从小就接受严格的技艺训练?
这些问题现在已经无从解答。
我起身走进院子,朝着升起的太阳合掌敬拜。
包含我对斩杀之人的灵魂的祭奠。
已死之人就没有所谓敌人或朋友了。
他们也有自己的正当理由。
那就是帮主君明智光秀报仇雪恨这个正当理由。
所以我也无法断定他们是罪人,死了就没有关系了。
身而为人,我只能祈求他们的灵魂能够顺利成佛。
《茶茶视角》
「阿初、阿江,我有话跟你们说。」
「怎么了?看你那么严肃的样子。」
「茶茶姊姊大人,什么事?」
茶茶有件严肃的事情要告诉两个妹妹。
「你们听好了,黑坂大人现在心情很难受。听说他是第一次杀人。」
「那又怎么了?他也是为了保护我们才砍人呀。姊姊大人。」
「没错,依照我们的观念,为了保护自己而砍人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黑坂大人却不这么认为,所以才会躲在被褥里苦恼发愁。」
「茶茶姊姊大人,阿真~会生病吗?」
阿江悲伤地露出担心的表情,她好像真的很中意黑坂大人呢。
「那个变态会生病?为了我们吗?」
阿初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她悲伤的眼神也明白地表现出在担心。看她那言不由衷的样子,看来她也挺喜欢黑坂大人。
「我们所能做到的,就是和之前一样对待他。如果因为黑坂大人没精神,就冒然说些安慰他的话,恐怕会造成反效果。既然他是武人,那就更是如此了。他必须靠自己克服心病。」
「我喜欢被阿真舔脚,所以没关系唷。」
阿江表示同意,阿初则是板着脸自言自语地嘀咕:
「又要被舔……」
「阿初,并不是只有那样,只是要注意别提起那件事了。」
「好的,姊姊大人。」
我很在意那个气质有些不可思议的男人——黑坂真琴。
一想到他的脸,胸口便感到一阵悸动,有如刮起了狂风暴雨。
那个男人有种奇妙的魅力。
为了让舅舅给予特殊待遇的他不至于继续为心病所苦,我们将一如既往地和他接触。这么做应该很重要。
希望他能因此打起精神。
我翘首望天,向神明和在天上的父亲祈祷。
「请帮帮他吧。」
◇ ◆ ◇ ◆ ◇
自从杀了人的那天起,我白天会和护卫们一起进行练习,将剑术提升为杀戮之术。
这并不会费什么工夫,毕竟我已经习得了剑术的基础。
我没有花多少时间,就从接受指导转到旁观练习的立场。在老家的道场当过代教师父的经历派上了用场。
虽然很累人,但恰好能让我把杀人的烦恼抛到脑后。
阿江和阿初这两个小女孩一如往常地来找我玩。
她们兴致勃勃地坐在檐廊观看。
茶茶也跟来了,不过只在稍远处看着。
当我休息片刻,正擦着汗的时候,茶茶帮我倒了杯微温的淡茶。
「请用。」
「啊!谢谢你。」
我用茶水润润喉。
「那个,黑坂大人,您可不可以也教我们使用小太刀?」
这个时代的女性通常会学习、掌握护身用的剑术、弓术和剃刀术。
「啊,嗯,我是无所谓,可是我怕你们受伤,所以要等到让人做好柳生家竹刀的小太刀规格以后再说。」
「好的,请您多指教。」
于是,在我自己练习的空档,我也开始指导茶茶她们剑术。
教人意外的是,最有剑术才能的竟然是阿初。
她的动作迅速且安静,是用剑的能手。
而我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这些锻炼会成为我烦恼的源头。
◇ ◆ ◇ ◆ ◇
到了八月,把事情处理到一段落的织田信长回到安土城之后,就把我叫到了茶室。
「我听说了。你击退来袭的敌人,而且还救了阿市的女儿们。我也要向你道谢。」
织田信长说完便开始点茶。
他将点好的茶推到我面前。
关于点茶,我只知道一般的流程规矩,所以表现得有点畏缩。织田信长大概是注意到了这点。
「我不会要求你正确的礼仪规矩,随你喜欢的方式喝吧。」
他都这么说了,于是我从善如流地端起茶杯就口。
抹茶的香气在口中扩散开来。
绵密的白色泡沫入喉即化、口感滑顺。虽说是抹茶,却带有一丝甜味。
「啊!好喝。」
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哈,好喝是吗?我喜欢听实话。其他人都只会板着一张脸说:『您的茶艺真好。』,太没意思了。」
他又点了第二泡茶。
「你的表情变了。不对,是眼神变了。」
这话让我心头倏地一跳。
「我第一次砍人。我杀了人。」
「这样啊。在你的时代,人们不会砍杀吗?」
「不会。因为无论是何种身分,基本上都禁止带刀。」
「想必是很和平的时代。」
「是的,说到日本,可以算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和平国家,以治安良好而闻名,安全到就连女性都能够在晚上独自外出行走的程度。」
说到这里,织田信长端上了第二泡茶。
量比刚才还少,茶味很浓,也很烫。
我慢慢啜饮。
「我想创造一个那样的国家,你愿意帮我吗?」
我咕嘟喝干了茶水,然后静静颔首。
「如果是为了创造不再需要砍人和战争,而且弱者不会遭受猎杀的国家,那么我会帮忙。」
织田信长直勾勾地盯着我坚定的目光。
「你成了武将啊。」
他将刚才使用的茶碗洗涤干净,用布擦干,然后把干净的茶碗递给了我。
我偏着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奖励,著名的茶器『曜变天目茶碗』,是你救了阿市的女儿们的谢礼。」
我不懂茶碗的优劣。
但是至少有听过那个名字。
我记得,那好像是国宝吧?
我刚才都在用那种国宝茶碗喝茶吗?
万一打破不就惨了吗?
「信长大人,您这是给猫金币,给猪真珠啊。」
这样的茶器为我所有,未免太可惜了。
「给猫?猪?」
他好像听不懂我的比喻。
这些比喻是从江户时代才开始流传的吗?
「这只茶碗将来会成为国宝,但我不懂它的价值,请您送给懂得珍惜欣赏的人吧。」
我战战兢兢地说道,担心会得罪眼前的人。
要是我收下茶碗,却在之后摔破,未来的国宝不就失传了吗?
「哈哈哈哈哈,这样啊。这个茶碗明明在很多人眼中看来都和城堡甚至是国家同等价值,你却觉得很普通?哎~算了,你就留着它,也可以把它送给别人。不然干脆用来当饭碗吧。」
「可是万一打破……」
「已经是你的东西了。你不接受的话,我现在就当场打破它。」
他说着就拿起腰间那把铁制的扇子。
「啊~我明白了。我会收下,请您别打破它。」
「呵,是吗?」
他又笑着把扇子收了起来。
这大概是织田信长风格的笑话。
不知道该说这个人是性急还是不好侍候,真让人伤脑筋。
「你想要什么奖励?」
织田信长接着问道。
「欸?我已经收下这个了啊。」
我用双手捧起在未来忘了是会成为国宝还是重要文化财的茶碗——曜变天目茶碗。
「赐给你没有价值的东西称不上奖励,我会再给你其他想要的东西,你尽管开口。」
的确,印有动画角色的茶碗对我来说更有价值,我也一直很喜欢用上面印着疯狂科学家女高中生的马克杯。
百圆商店的茶碗就够用了,我对昂贵的茶碗没兴趣。
不如说,母亲很讨厌不能用洗碗机清洗的高级陶器。
在平成时代,可用洗碗机清洗或微波加热的茶碗更方便,也有许多人爱用。
高中生对茶碗、陶器或陶艺感兴趣的情况应该更少见吧。
奖励啊。他给了我赏金,也赐给了我一把刀,其他还有什么?
「你该不会无欲无求吧?」
欲望?我有欲望啊,食欲、物欲、睡眠欲还有性欲。当然也想交个女朋友干劲十足地做些色色的事情。
我一直梦想着要成为青春恋爱喜剧的主角。
一直梦想着成为青春笨蛋少年。
想要拜托交往的女朋友穿上有点性感的兔女郎装,也憧憬着被她骂:「学长真的很变态耶。」这样的现充生活。
性欲……只要我提出要求,就会帮我买来女人吗?还是会随便找个家臣的女儿嫁给我?
先不说这些,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
「那么,可以请您用名字称呼我吗?因为您一直都叫我『你』。」
织田信长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
一直都是『你』。
「名字?茨城的脱缰野马吗?」
「那是朋友圈的绰号,请您别那样叫,会让我想起黑历史。」
「那么,你就自称常陆吧,这是奖励的名号。既然与鹿岛神宫有缘,那就叫常陆介,黑坂常陆介真琴。」
「咦?那不是官位吗?」
「你是傻子吗?官位就是奖励,※从五位上常陆介。」(编注:「从五位上」是战国时代的官位名称,「介」则是地方的行政次官。)
「咦?我要当官了吗?」
「不想要?」
「我郑重接受。」
我最喜欢历史模拟游戏了。
心里怀抱着憧憬。
老实说我很高兴,因为来到这个时代后,我只用了短短两个月就当上了官。
因为是自己家乡的官职,所以更让人感到荣幸。
咦?可是,织田信长现在不是没有官位在身吗?我记得他应该在本能寺之变前就已经辞退官职了。他还有权力任命吗?
「信长大人现在没有官位吧?」
「是啊。不过要让朝廷批准这个程度的官位官职很容易,就连猴子也是筑前守。」
我觉得,正因为织田家的力量并没有因为本能寺之乱而削弱,所以才能说这种话。
「信长大人不想要征夷大将军或是关白的位子吗?在未来有一种说法,认为您原本会在本能寺之变后的隔天做出回覆。」
「天皇是有提过要封我为征夷大将军、关白或是太政大臣。我对天皇给的职位并不感兴趣,但原本是想接受太政大臣之位。」
说完这些,他就拿起自己点好的茶水一口喝干。
「如果您想尽快统一日本,并且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国家,那就应该接受任命。秀吉成为关白后,借诏令发布了名为『惣无事令』的法令,因此统一了整个日本,而德川家康在秀吉死后成为征夷大将军,在江户开启了幕府的统治,所以这两个官职就成了统治国家的正当名义,能够更容易使地方的诸侯们屈服。」
「是吗?也对,被任命为右近卫大将军的时候,奥州的大名就开始频频示好。」
说到这里,信长从怀里拿出一个玻璃瓶,掏出几颗内容物放到怀纸上,开始喀哩喀哩吃了起来。
「嗯,把手伸出来。」
我听话照办,几颗小小的颗粒便被放进手心。
放入口中后,发现是金平糖。
「啊,金平糖。好怀念~」
「那么,常陆的意思是叫我也去当那个?」
还要继续谈啊。
「是的,我认为征夷大将军会比较好。」
「为什么?」
「这个职位最适合武家之首——提出天下布武的织田信长,而且其世袭有前例可循,之后也方便传给信忠大人。相对于代替天皇处理政事的关白,征夷大将军则有成立幕府、团结武家的正当名义,而太政大臣的政治权限应该很少。依照惯例,关白是由摄关家轮流接受任命,所以不适合当作世袭的职位。」
我靠着半吊子的历史知识给予建言。
「这样啊。」
喀哩喀哩吃着金平糖的织田信长,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大叔。
「那就当个征夷大将军吧。」
「请务必那么做。另外,我也建议在安土成立幕府。」
「我会成为征夷大将军,并且发布那个叫什么惣无事令的法令。你马上把那个法令的内容整理出来。」
「是,但我并不是很了解,写不出和秀吉公布的版本一样的东西喔。」
「呵,无妨。看过常陆的草案之后,我会再做研究,你不必在意枝微末节的小事。」
语毕,织田信长起身走出了茶室。
咦?假如我劝他当关白,他该不会就去当关白吧?
可是我觉得他更适合征夷大将军的形象,所以也没差了。
得先回想『惣无事令』的内容是什么才行。
虽然在学校有学过,偶尔也会在时代剧中看到,所以对一些大概的名词还有印象,不过详细内容就记不清楚了。
好像是为了压制东国大名所公布的法令。
后来曾一度被伊达政宗无视。
无视的结果,就是攻陷芦名并将之灭族,此举触怒了丰臣秀吉,所以才将他改封至岩出山那种深山野岭之地。
好了,得由我提出的惣无事令又该怎么办呢?
《信长视角》
有件事情没有告知常陆,我在京都的期间,曾派人去进行某项调查。
就是关于让常陆回到未来的方法。
他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拥有未来的知识。虽然想将那些知识置于身侧善加活用,但我可不会做那种明知恩人说想回去,却不放人的蠢事。
常陆是从寺院的地下通道出现的。
因此,我最先让人调查的就是本能寺底下那条尚未建成的退路。
可惜的是,那里已经随着本能寺烧毁而一起崩塌了。
于是我又让人去调查其他的寺院与佛阁,但那些地方同样找不到有着神隐传说一类的文物。
若是我没猜错,那恐怕是一条来得了却回不去的通道。
正因如此,才称得上是神隐吧。
常陆也拥有阴阳师的力量。
或许是两者产生了共鸣。
总有一天必须告诉他才行。
我至今还无法预测当他知道回家的希望渺茫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给他女人……等到生了孩子,总不至于会自戕吧。
要赐给他姑娘吗?
还是妻子?
得给他一个即使失去了回归的希望,也能成为让他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