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州伊达家•米泽城》
「政宗,我虽是隐居之身,但还是要告诫你一句。万万不可接受南光坊天海之类可疑之人的邀约。」
「但是,父亲大人,这样下去伊达家是无法获取天下的。」
「别说傻话,织田大人的天下已定。」
「不,父亲大人,或许会出现明智光秀第二。听闻织田信长至今遭遇过无数次背叛,既然如此,往后也未必不再发生。」
「不会。绝对不可能。」
「您为何能断言呢?」
「因为大津中纳言大人。那位大人明显地影响了织田大人。只要他在织田大人身边,不仅织田家本身,就连国家的样貌都绝对会不同以往吧。」
「竟是这般不得了的人物?」
「对,深不可测。那位大人根本无法用我们的标准加以衡量。」
「既是如此,大津中纳言想来会是明智光秀第二。」
「蠢货!正因为那位大人并无这般野心,我才说他深不可测。政宗,不要再对天下做白日梦了。既然要做梦,就将梦想放在大海彼岸吧!」
「大海彼岸?」
「没错,安土城有一张大津中纳言大人所描绘的世界地图,日本不过是个渺小的国家,争夺如此小国的王位无聊至极。将军大人已经放眼至世界了。政宗,你也要将目光望向世界。」
「您说世界吗……」
「总有一天你要跨足世界,让伊达家声名远扬!在日本耀武扬威就心满意足者实乃井底之蛙。所幸小次郎受到大津中纳言大人重用,你要珍惜此缘分,结识大津中纳言大人。传闻大津中言大人曾言其最喜欢的武将名为伊达政宗。听好了,政宗,不要因为自己的野心而看错应当追随之人。你要用那只看不见的右眼去窥视人心。」
「……是,父亲大人。那么,伊达家就先作为幕府一方扬名立万吧。」
「嗯,如此甚好。我会负责留守,你就好好战斗吧。」
◇ ◆ ◇ ◆ ◇
春季已过、夏蝉始鸣之际,我依然在城内过着隐居般的生活。
病本身已经好了,所以是为了恢复体力的生活,但织田信长那边也没有派来工作。
尽管我顶着幕府奉行的头衔,生活倒是很平静。
只是当我说出想去比睿山的山中修行以提升阴阳之力时,阿初火冒三丈,茶茶等人也露出忧伤的表情,于是我只能安分守己。
我都已经痊愈了说。
天守的屋瓦也重新铺过,出现裂缝的灰泥墙亦被修补得焕然一新。
《阿初视角》
真琴大人彻底恢复健康,所以我们圆房了。
按顺序来说,我应该排在梅子她们前面,但很不凑巧地碰上我月事来潮,接着又遇上地震骚动和真琴大人生病,所以迟了一些。
初夜。
「阿初,如果疼的话就告诉我。」
他温柔地抱着我。
如此炎热的夜晚,我竟然和真琴大人拥抱在一起。
哇,出了好多汗……
「是阿初的味道呢。」
真琴大人舔拭着我的汗水。
我不禁想说:
「变态。」
结果不小心在真琴大人的耳边脱口而出了。
「哇~感觉超萌的耶~」
真琴大人的动作变得很激烈。
这不是萌生爱意而是燃烧生命吧?
「好痛、好痛,我说好痛啦~」
平常踢他造成的痛楚彷佛都回到我身上了。
可是,总觉得很幸福。
真不可思议……
和喜欢的人结为一体,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
我想永远守护这份幸福。
我再次下定决心要在真琴大人身后支持他。
◇ ◆ ◇ ◆ ◇
《南光坊天海》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不可自拔。
是吗?是吗!大鲇鱼也在助我一臂之力吗?
果然白狐大人在驱使着百鬼们行动吗?
此乃大好机会。
煽动芦名、佐竹、北条、里见。
然后,拉拢吾主入伙。
如此一来,织田信长也完蛋了。
被封印在下野国那须的白狐啊,请借予我力量,赐与我汝之妖气。
给予我力量杀死可恨至极的织田信长。
然后,再次让日本回到战乱的混沌之中。
「头目,黑坂常陆正卧病在床。」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坂常陆病了吗?一旦他死,比睿山也能行动。好,就送他上路吧。去杀了他!」
「是!」
《近江大津城》
「听闻我家首领生病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我受头目之命,暗中潜入了近江大津城。
结果失手了。
城内警备人员绝大多数都习得了忍术和柳生剑。
五名潜入城中的手下都被轻而易举地斩杀了。
然后,我被抓住了。
「说!是谁的命令?不说的话你就有苦头吃了。」
那种威胁根本无所谓。
身为忍者,既然被抓住就意味着死路一条。
自杀是绝对的戒律。
可恶,只是我还有消息想传达给头目。
绝对不能对黑坂家出手。
还有,黑坂常陆守真琴已经痊愈了。
我奋力挣扎,放出藏在怀里的鸽子。
「你这家伙!把什么东西送去哪里了?」
「宗矩,那个人反正不会招供吧。收拾他。」
「是,茶茶夫人。」
以这句话为信号,我的头被砍下来了。
拜托要送到。
拜托要送到。
送到头目手上……
咕,不但没刺杀成功,反而事迹败露了吗?
罢了。
只要东部发生大型战争,比睿山、高野山应该也会再次开始行动。
毕竟织田信长和黑坂常陆是在跟沉眠于日本的百鬼为敌啊。
将一向宗门徒也聚集到东方。
引燃熊熊战火吧。
第一步,我要先对芦名的继承人下手。
◇ ◆ ◇ ◆ ◇
在我不知情的地方,跟史实一样发生了继承家业的骚动。
会津黑川城城主•卢名盛隆于1584年突然离世。而继承其位的芦名家第十九代当主•龟王丸在1586年因天花病逝,享年才三岁。
虽年仅三岁,但盛隆的叔父──伊达辉宗作为监护者支持着他。
伊达辉宗在史实上于1585年去世,但由于织田信长掌握了天下,伊达政宗无法强行扩张领地,畠山义继的伊达辉宗绑架事件没有发生,建立在亲戚关系上的南奥州之秩序保持着平衡。
就在这种情况中,芦名家爆发了继承问题。
芦名家围绕着养子之事分成了两派。
是从伊达家过继养子呢?还是从佐竹家过继养子呢?
就芦名家来说,佐竹家和伊达家都算是亲戚。
从这两家的其中一方迎接继承者是极其自然的发展。
身为家臣的人当然会推荐对自己有利的一方。
而对继承者问题作出裁决的是征夷大将军──织田信长。
「以伊达小次郎政道为养子,让他继承芦名家。」
据说他如此宣告。
由幕府决定麾下的芦名家之主,以展现强大的姿态跟权威。
伊达小次郎政道──对,就是我从伊达辉宗那边收来的近侍。
伊达小次郎政道(十八岁)和佐竹平四郎义广(十一岁),哪一方更适合成为大名的继承人,重点在于年龄以及谁更亲近织田家。
伊达小次郎政道既然隶属在幕府担任要职的我麾下,孰优孰劣一目瞭然。
然而,不同意此事的芦名家家臣们却任意妄为,迎接佐竹平四郎义广成为养子。
对此大为震怒的织田信长向奥州探题•伊达政宗、羽州探题•最上义光、小高城城主•相马义胤、小田原城城主•北条氏政发出了讨伐佐竹家和芦名家之命令。
但是对于发动强权的织田信长,却出现了高举反旗之人。
北条氏政与本应是死对头的佐竹义重联手,燃起了反织田信长的烽火。
大概是不想受到幕府支配吧。
泷川一益马上举兵严守并准备反击北条家,但有某个人默不作声,导致他无法率先进军。
留守安土城宅邸的前田庆次派来使者后,我才慢了一步得知这个事态。
「关东会动荡不安,陷入兵荒马乱。我所爱的茨城将化为火海……茶茶,我要立刻去安土城。做好准备。」
我也明白自己说话时杀气腾腾,但茶茶不是会因此心生畏惧之人。
「好的,马上安排。」
「力丸,召集士兵。做好随时可以出阵的准备。」
「遵命。」
在我做出指示后,近江大津城的登城太鼓响了起来。
太鼓声彷佛在心中敲响了我的觉悟。
时代巨变。
关东即将发生大战
战争时间拖愈久,关东就愈动荡不安。
我的故乡•茨城也难逃一劫……
我拥有关东地区的地形知识。
特别是茨城的地形,在现在的织田阵营之中,我应该比谁都还清楚。
若将这份知识活用到战争中,多少也能减短战争的时间吧。
既然如此,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为了人民,为了故乡。
不是害怕战争而迷茫的时候。
就和灾害一样。
该挺身而出之时就要义不容辞。
这场战争也许会为战乱时代画下终止符也说不定。
一定要让织田信长获胜──
这样的心情涌上了心头。
这或许就是作为武将的觉悟吧。
翌日,我乘坐安宅船前往安土城。尽管还在震灾复兴的忙碌中,织田信长也做好了出阵的准备。
「常陆,身体还好吗?」
他一看到我就立刻关心地询问。
「已经不要紧了。比起那个,要开始讨伐北条、佐竹、芦名了,对吧?」
我直奔主题。
「嗯,你听说了啊。东国本来想交给北条、佐竹、芦名、伊达、最上、相马、南部这几家共管,没想到竟会出现不听话的蠢货。我要亲自上阵,让他们瞧瞧反抗我会是什么下场。」
织田信长说话时露出了不亚于第六天魔王这称号的可怕表情,就像我在本能寺初次见到他时一样。
「我也要去。」
「这可是战争,你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我很害怕战场,老实说我并不想参战。但是我既是一城之主,同时也是幕府奉行,而且还身为中纳言。有力者在何时应挺身而出,好歹我也是清楚的。」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已经货真价实地变成这个时代之人──不,是成为武将了,常陆。虽说我一直认为这一天总会到来,但看来常陆已经是战国的武将了呢,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您一直认为?」
「这不正是我雇用你的原因吗?看到先前地震时立刻挺身指挥的常陆,我就认为你成为武将的日子近了。」
织田信长放缓了紧绷的神情,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说道。他的眼神和父亲宣布我获得鹿岛神道流免许皆传,承认我是一名独当一面的剑士时很像。
这表示他一直在等我成长吗?不,还是我蜕变成武将让他很开心呢?
重要的是,这次出阵是因为情况特殊。
「我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故乡走向荒废而已。」
我望着织田信长的眼睛恳切说道。
「我也担忧着日本这个国家会荒废衰败,所以穷尽一生致力为国。常陆,我和你是一样的。」
织田信长迈开大步任斗篷随风飘扬说:
「跟我来,让那些人见识一下全新的战争。首先前往大阪城。」
「咦?大阪城不是信长大人直属的城堡吗?」
在我的提议下,净土真宗•石山本愿寺遗址处应该建了一座海城。
虽然我并未目睹落成,但听说由九鬼水军首领•九鬼嘉隆担任城代并负责管理。咦?该不会……?
我们先乘坐安宅船返回近江大津城,和召集完足轻的森力丸会合后,又前往了一趟京都的银阁寺城。
森力丸、真田幸村、前田庆次、柳生宗矩、伊达政道带着五百名士兵同行。
近江大津城召集到大约三千名士兵,但在织田信长的指示下,只剩下精挑细选过后的这个人数。
蒲生氏乡负责留守近江大津城,因为我觉得氏乡还是别发生跟伊达政宗碰面的事件会比较好。
我在银阁寺城内的寝室依旧还是那整间银阁寺。
起初我还觉得贴着银箔的银阁寺很没水准,不过银这种东西果然会随着氧化逐渐变黑,在失去光泽后色调趋于沉稳。
就像经过精心设计一样,与庭园的枯山水(译注:一种无池无水、只用沙石造景的独特日式园林景观。)融为一体,营造出一种庄严的气氛。
织田信长前去银阁寺城的御成御殿,晋见暂居于此的天皇。
「平定日本吧。」
天皇被迫颁布了这样的诏令。
如此一来,幕府不仅有讨伐地方大名的正当理由,在形式上也获得了朝廷的认可。
我们在银阁寺城留宿一夜,第二天早上出发,于午后抵达了大阪城。在织田信长的带领下,我被带到了最大天守六楼的栏杆旁。
这座大阪城是在石山本愿寺遗址上建造的城堡,与我想像中的大阪城大相迳庭。
以和歌山城的形象来解释应该比较好理解?这座城拥有环绕着中庭建造的联立式天守,与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所建造的大阪城截然不同。
二之丸、三之丸环绕着建在山丘上的联立式天守,陆地一侧是商业城镇,水路四通八达,由小船运送货物。
而面海一侧则是海城,拥有用石头堆成并突出于海面的码头。
「这座城照着常陆所言,将天守建在山丘上并设置了中庭。万一有紧急事态,百姓们可以逃到这里。」
织田信长用马鞭指向眼前介绍着。
我所提案的并非是要成为西日本最大都市的大阪城,而是作为海军设施,并以海啸避难塔为构想的城堡。
织田信长这个男人会汲取我奇奇怪怪的知识和语言,然后付诸实现,果然是天纵英才啊。
我望着大海,看见大型船舰正准备进入码头。
由三十艘船组成的船队。
「啊!那是圣胡安•包蒂斯塔号!」
◇ ◆ ◇ ◆ ◇
在史实上,圣胡安•包蒂斯塔号是伊达政宗为了让庆长遣欧使节的支仓常长一行人乘坐而建造的船。
我在宫城县石卷市看到的是伊达政宗所造之船的修复船。
这是日本头一次建造的南蛮战舰,是首艘可以在外海航行的西式帆船。
而我的眼前就停泊着三十艘。
和圣胡安•包蒂斯塔号最大的区别是,这些是铁皮船,外装都贴着黑亮的铁板。
织田信长在石山本愿寺战中用来打败援军──毛利水军的铁甲船很有名,但其基本构造是日式军用船•安宅船。而如今在眼前的是拥有西式龙骨结构的南蛮军用船,正可谓战舰。
全长:五十五公尺
最大宽度:十一公尺
共有三根桅杆。
船的侧边可以看见十二门大炮的炮口。
左右两边合起来就有二十四门。这不叫战舰要叫做什么?
「原来已经完成了啊。」
我从天守移动到码头,仰望着船如此说道。
「完成后一直反覆地试航。就算造得出船只,要是没有学到航海技术,就与漂流于大海的棺材无异,大炮也采用了常陆所提案的改良品。威力、飞行距离很惊人,试射后连传教士们都吓了一跳。」
漂浮在海上的棺材……确实如此。但难道仅仅三年就完成了这支舰队吗?
我曾在修复船的博物馆看到一部分资料上说圣胡安•包蒂斯塔号也是花费四十五天打造而成,因此知道并不需要漫长的制造时间,但没想到竟可以凑到这个数量。
毫无疑问是舰队。装载着大炮的南蛮军用型铁甲船令人预感到新时代即将来临。
「就用这支舰队进攻,让他们见识见识厉害。」
做出如此宣言的织田信长确实深具霸王风范。
跟第六天魔王相比哪一方强根本无须多问了吧。
仔细一看,在三十艘南蛮型铁甲船里有一艘与众不同的船。
基本构造相差无几,但在船的最后边建着一座像小天守一样的船舱。
南蛮型铁甲船上那座小天守散发出金色光芒,屋顶跟外墙上都贴着铜板。
其屋顶上方装饰着龙的雕塑,从远处看起来像是神轿或灵车。
那艘船的船头装饰着金黄色的伞马印,一看就知道是要为了让织田信长搭乘而建造的船。
桅杆的帆和其他船并无不同,看来并没有想要过于显眼。
因为会遭受狙击吧。
其他船也在船头挂着船上首领的马印。
从远处看能分辨出来的只有船尾的小天守。
「这是KING OF JAPAN号。」
织田信长一边走近那艘船一边如此说道。
「日本之王吗?这艘船名字不错呢。」
我一回答,织田信长就露出有点遗憾的表情。
「你果然听得懂啊。」
这点程度的英语,只要有高中生的知识就听得懂。
但他要自称为王吗?我是觉得无所谓,但如果朝廷跟贵族们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既是将军,General应该是最合适的词汇,不过织田信长这个男人果然希望成为日本的国王吗?
尊天皇为国家元首,而让织田信长当王的作法感觉可行。
找一天提议看看吧。正当我想着这些事的时候──
「常陆,让你的士兵们分散去搭各艘船。这艘船只能额外乘载二十人。」
因为他这么说,我的士兵四百八十二人分散开来乘船,只让十八名士兵、森力丸和伊达政道跟我们一起搭乘日本国王号。
与我同行的麾下足轻兵经过精挑细选,是一群装备着新式火绳枪的士兵,但他们并不是特别有乘船的经验。
他们都只有在琵琶湖搭乘安宅船的经验,好像派不上什么用场。
一登上日本国王号,上头大约载了两百名士兵。
甲板下方有一个房间,内装铺着木板,但空间称不上大。
在织田信长引领下,我们进入船尾有如小天守般的舰桥,内部为两层楼构造,一楼有八块榻榻米大,二楼有六块榻榻米大,是书院构造的和式房间。
「这一层随你们使用。」
织田信长叫我和森兰丸、森力丸、伊达政道使用一楼的空间,然后他走上了二楼。
四个人要共用八张榻榻米大的房间,个人空间算是相当有限啊。
不过比在甲板底下跟一大堆人挤要来得强,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
我也随织田信长走上二楼,见到信长从敞开的门中对船员挥舞军配团扇。
「目标是北条,即刻出阵!」
他高喊出阵的号令。
1586年7月11日
南蛮型铁甲船的大船团从大阪城出阵,穿过大阪湾,沿着左方和泉、纪伊的海岸,维持一个隐约看得见陆地的距离航行。
以平成时代的船来比喻,船只规格就跟较大型的渔船差不多。
这种船果然还是会摇摇晃晃,但容易晕船的我却奇妙地没有不适。或许是因为我头一次参加战争,脑内肾上腺素分泌过剩吧?
织田信长盘腿坐在二楼的房间,不动如山。
我回头观察着他的情形,并打量着在眼前工作的士兵们。
这种情况下与其说他们是士兵或足轻,还不如称之为船员?
但由于他们身着盔甲,果然还是算士兵吧。
其中一人的盔甲相当气派,头盔上金色扇贝的装饰闪闪发光。
看上去那个男人似乎在做着各种指挥。
我用目光追踪了那个男人一会儿,或许是察觉我在看谁,身后传来声音:
「扇贝装饰的那人是水军奉行•九鬼嘉隆。」
织田信长闭着眼睛说道。
「原来如此,您是将全权都交付给他了吧。」
我对纹风不动且不做任何指挥的织田信长如此回应。
「我不懂什么海上的事,由我来指挥只是徒增混乱。我已指示目标,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了。」
说到组织这东西,通常上司都会很爱管东管西,但实际上有许多顶头上司根本没有现场经验。
没有经验的人愈指手划脚,反而会让现场更加混乱。
织田信长很理解这一点。
正因如此,他才不做任何指挥吧。我这么心想并看向他的脸……
织田信长该不会其实是晕船了吧?
难得看到他气色这么差,脸色还发青,真的没事吗?
织田信长颇为心高气傲,我看还是别提这件事,留给他一些空间吧。
穿越纪伊半岛,前往伊势、志摩一带时已是黄昏时分,落日渐隐山后。
夕阳染红天边云彩,离岸距离缩短到可以看见一些地表崎岖的小岛。
晚霞映照下的岛屿就犹如一幅画。
拍成照片肯定美翻。
我用耐冲击型手机将这份景色连同周遭的南蛮型铁甲船都拍了下来。
就在我拍照的时候,织田信长站了起来,拉开靠陆地那一侧的门,缓缓地低下头并「啪!啪!」地拍击双手膜拜,然后又再次低下头。
原来如此,这是伊势神宫附近吗?
本来应该在毕业旅行来玩的,结果没能来成啊。
我感到些许怀念,也同样地合掌膜拜。
织田信长虽给人一种不信神佛的印象,但我读过某些记载说他其实出自于宫司(译注:神社里地位最高的神官。)的家系。
可能是因为这样,他也曾捐款给热田神宫,甚至是重建佛寺。
虽然他因为攻打一向宗、火烧比敷山等事迹给人留下一种仇视宗教的刻板印象,但实际上他也对宗教抱有合理的见解。只要不与自己为敌,他也是有信仰之心的人。
敌对者当然并非指神佛。
应该说从中获利的某些人,该称之为利权吗?利用神佛的某些人会成为敌对者。
若只是纯粹的信仰心,织田信长是不会否定的。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您在祈祷打胜仗吗?」
「可别对其他人说啊。」
织田信长眺望着夕阳落下的彼方。
看了一会儿风景后,森兰丸从楼下端来了晚饭。
船内有炉灶,可以进行一般的烹调。
森兰丸似乎注意到织田信长晕船,晚饭是放上酱菜、梅干与烤味噌的汤泡饭。
我也一起享用。
即使晚饭只吃这样,但肚子填饱、天色昏暗,还加上船身摇晃让人昏昏欲睡,我便在一楼的房间进入了梦乡。
从水平线升起的朝阳映入房间,耀眼白光透进紧闭的眼帘。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船已下锚收帆,正停着不动。
一看向陆地,壮丽的富士山尽收眼底。
上一次看到富士山是搭乘新干线前往毕业旅行的时候了。
富士山,果然形状很迷人啊。
矗立于关东平原上的筑波山也很赏心悦目,但富士山还是别具一格。
能从中感受到某种深藏于日本人心中的精神。
看了一会儿富士山之后──
「怎么回事?」
我向先起床的森兰丸询问船停下的原因,他回答:
「主公大人正在等待。」
停于海上,在这种用肉眼很勉强才看得到陆地的位置是要等什么?
海流?风?暴风雨?
吃完早餐的饭檲,经过了一个小时依然毫无动静。
我去看了一下二楼的织田信长,只见他闭着眼睛、盘着双腿并抱着胳膊,静静地坐着不动。
当我在房间的角落一坐下──
「常陆,你觉得会来吗?」
织田信长闭着眼睛问道。
他是不是有心眼啊?
「呃,您是指什么?」
「你是傻子吗?」
好久没听他这么说了。
「不是,您在这海上等什么?风?暴风雨?海流?夜晚?我这不是毫无头绪吗?」
我只能做此回答。
织田信长时常讲话过于简洁。
又不是长年相伴的夫妻,我实在很想跟他说我们默契没好到能心有灵犀。
「这里是三河海域。」
「三河?啊!德川家康!」
「没错,我在等家康。我命令那个男人派军支援泷川一益,他却以地震灾害为由拒绝行动。但是此举无法饶恕,所以我命令他自己率船前来,就算数量不多也没关系。」
德川家康把女儿嫁给北条家,双边成为同盟关系。
可以预见这场战争可能是日本国内最后一场战役。
无论是哪一家都必然会选择是要和北条联手高举反旗,或是在不反叛的前提下尽量引出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我想他会来的,但他应该是想尽量引出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吧?」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吧,但我可不允许。」
他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投向了陆地。
「既然如此,不如威胁他一下?让他瞧瞧这南蛮型铁甲船的船队,他应该就不敢啰哩啰嗦了。」
「好,开始行动吧!九鬼嘉隆,把船开到滨松城附近。」
他用格外宏亮、几乎响遍船内的声音发出了命令。
「是,遵命!」
得到回覆后,船就张帆起锚,再度出航。
南蛮型铁甲船来到远江国的滨名湖和天龙川之间,靠近陆地停泊。
海岸线上开始聚集起人潮。
「装填炮弹。」
织田信长下令,但我出言阻止。
其实大炮的炮弹上藏有秘密,我现在还不想使用它。
改良了铁炮枪之后,我将该项技术也应用到了大炮上。
而且还做了进一步的改良。
「信长大人,能放空炮吗?」
我望着海岸线说道。
「可以,但你打算怎么做?」
「能不能时不时放个空炮?听说江户时代末期,从美国──外国来的军船放了空炮。据说就是这个声音唤醒了泰平天下的沉眠。如果德川家康并非意图反叛,此举将让他从野心的美梦中清醒过来吧。就由我上岸担任使者。」
织田信长对我的话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要去滨松城吗?」
「是的,我跟德川家康并不陌生,之前曾碰过好几次面。就算他是北条家的内应,我想他也不至于二话不说就立刻斩杀我。」
「对手是家康的话,这点倒是不太需要担心……不过阿市拜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我不希望又让阿市伤心难过。」
阿市夫人,谢谢您。不过,应该没问题。
「我心中明白该行动的时机。我一定会将德川家康带过来,请您放心。」
织田信长抱着胳膊沉思了片刻。
「兰丸、力丸,你们跟他去。一定要让常陆活着回来,明白吗?」
信长命令森兰丸和森力丸。
「遵命。」
「就算赌上性命,我也必会以身为盾护首领周全。」
他们如此回答。
相遇时还是美少年的两人,如今已成为俊逸青年。我对于受他们保护一事感到稍微有点过意不去。
《织田信长视角》
他真的成长了。
老实说我没想到他会成长到这种程度。在这个时代有了该守护的家人,影响还是很大吧。
让茶茶她们嫁给他真是太好了。
常陆,家康就拜托你了。
我不想失去你们两个人。
喂,家康。
别背叛我。
想要领地的话,你就来跟我要吧。
你只要来讨领地,我就会考虑给你啊。
就像你以前会来讨我吃的瓜,永远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不要改变。
我绝不允许你搞小手段拓展领地。
◇ ◆ ◇ ◆ ◇
我乘上小船后,大炮就开火了。
虽然是空炮,但声音震耳欲聋,不捂住耳朵就会令人头壳发麻的轰鸣声响彻天际,在海岸线看热闹的群众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这跟幕末时代的培里提督所用的空炮作战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我曾听说当时的空炮并无敌意,好像是在射击礼炮。但这一回,我们使用的空炮是作为威胁对手的道具。
就跟我入驻近江大津城时所用的虚张声势火绳枪作战差不多吧。
即使是远离海岸线的滨松城应该也会听见。
在这个没有高楼大厦的时代,没什么东西会遮挡到声音。
大炮的轰鸣声按理说能传到远方。
夏日烟火大会的声音,出乎意外地能传得很远。那么大炮的声音应该也能传到远方。
用这大炮予以威吓,让他出现。
重点是要在不见血的情况下,促使德川家康行动。
我和森兰丸、森力丸以及其他五名士兵乘着小船在沙滩上登陆。
紧接着,一名手持闪着锋利光芒的长枪、身着气派盔甲的男人现身了,彷佛像是一直在暗地里等待着。
「我名叫本多忠胜。以前曾与我家主公一起登门打扰过大津中纳言大人,您还记得吗?」
这个人自报了名号。
我的确看过他一、两次。
他们曾经两个人来访过。
当时他虽没有自报家门,但本多忠胜可说是护卫德川家康最合适的人选。
「我等作为将军大人的使者,希望拜见三河守大人。」
森兰丸一说,对方就为我们准备好马匹,前往滨松城。
双方还不是针锋相对的关系,对方很有礼貌地为我们带路。
滨松城……
「鹿岛神道流改,阴阳道武瓮槌大神大净化!
祓除灾厄净化不祥,予以守护予以祝福,鹿岛神宫的武瓮槌大神,祈求您借予我力量,祓除盘踞于城的邪恶气息。喝、喝、喝!」
并非回到了本能寺。
也不是再次穿越了时空。
我现在毫无疑问是进入了德川家康的居城•滨松城。
一穿越正门就感受到不祥的妖魔之气。
好久没感受到这种气息了。
阴阳之力虽被织田信长否定为儿戏,但我并未将其束之高阁。
只是因为之前没必要,所以没在使用。
进入濩松城后感觉到的是妖魔的气味。
是妖气。
森兰丸和森力丸知道我会使用阴阳之力。
所以他们停下脚步在一旁静观,本多忠胜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就算我举止诡异,他也无法拿长枪对着我。
织田信长尚不是敌人,而是德川家康的主公。如果本多忠胜用长枪指向主家派来见家臣的使者,立刻会构成敌对行为。
他一副苦恼着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我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犹豫,拔出腰上的小太刀刺入地面。
「以鹿岛神道流改阴阳道武瓮槌大神之名,妖魔封灭净化邪气退散!」
我用怀纸擦拭刺入地面的小太刀,并收刀回鞘。
「兰丸,拿纸和笔来。」
我请他拿出笔记用具。
在纸上写下『鹿岛大明神』并注入意念。
「祓除灾厄净化不祥,予以守护予以祝福,于鹿岛神宫的武瓮槌大神御名之下。」
我这么念诵并写了八张。
临时做的护身符──护符。
「兰丸,力丸,让大家把这个放在怀里。」
我将七张护符递了出去。
剩下的一张交给了本多忠胜。
「果然是有什么东西附身了吗?」
本多忠胜似乎有所察觉。
「虽然不清楚是不是附身,但能感受到不祥的气息,就如同明智光秀一样。心生缝隙就会被趁虚而入。此符可用来防身。」
「光秀……」
森兰丸喃喃低语,神情肃杀。
明智光秀本人确实被斩杀了。
我亲眼目睹他被砍头的场面,绝不会错。
然而若是问我妖魔是否已除,由于我当时失去意识,所以无法断言。
妖魔也有可能找到新的宿主,并试图拉拢德川家康。
莫非改附在德川家康本人身上了?不过在之前的赏花会并没有感觉出那种气息。
妖魔到底是谁?
难道说牵涉致这场关东之乱吗?
那时候我并未能确实地除掉狐妖吗?还是说有什么其他妖魔……?
我边思索边往前走,被带至滨松城的御殿,坐在了上段之间。
《南光坊天海视角》
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填满城中的妖气变淡了。
为何会变淡?
我让妖气弥漫城中,就是想借此把吾主……德川家康变成我的傀儡。
嗯?什么!黑坂常陆守自己送上门了?
飞蛾扑火。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 ◆ ◇ ◆ ◇
该说德川家康吝啬还是节俭呢?这朴实无华的御殿真是一间展现其人格的房间。
等待片刻后,德川家康、两名僧侣和本多忠胜踏入了房间。
我坐在上段之间的正中间,右前方坐着森兰丸,左前方坐着森力丸,与在正前方下段之间的德川家康、两位僧侣和忠胜面对面地就座。
我原本就比德川家康地位还高,坐在上座算是理所当然。不过森兰丸和森力丸也是德川家康的主公──织田信长的使者,所以他们也被奉为上座。
「好久不见了,大津中纳言大人。」
德川家康低头行礼,他穿着大概是草木染(译注:一种用天然植物染色的手工艺技术。)的绿色日常服装,看起来不像是要出阵的打扮。
绿色的家康……绿狸猫飘过我的脑海,我不禁独自噗哧地笑了一声。
「三河守大人,这是主公大人的命令。请您出阵。」
坐在德川家康上座的森兰丸如此说道。
「哎呀哎呀,将军大人也太过强人所难。德川家在先前地震中受灾严重,将军大人居然还要我们出兵?」
身着红色袈裟的年迈僧侣说道。
他的声音极富磁性,让我想起了乘坐红色飞机的猪(译注:指宫崎骏动画片《红猪》的主角。)……
「你是何人?」
我一询问,红衣僧侣便说:
「尚未自我介绍,我是南光坊天海。」
穿着黑色袈裟的人则是一个看起来会怒骂「小鬼头!」的削瘦僧侣。
「我名叫以心崇传。」
妖魔是他们两人其中一个吗?
说到南光坊天海,我记得是德川家康的家臣当中谜团重重之人物吧?
此人几乎不曾出现在德川家康青年时期的故事当中,本能寺之变后却突然成为亲信。
让人感觉其背后跟明智光秀有所关连。
安放德川家康遗体的日光东照宫,不知为何采用许多桔梗纹,也有明智平之类地名。
……太可疑了。
「三河阁下,是那两人在怂恿你吗?」
「您说这是什么失礼的话。」
我一说完,以心崇传就明显很不高兴地说道。
「各位应该听说了德川家领地的灾情有多严重才对。」
南光坊天海接着说道。
就在我闭上口保持静默时,从海的方向传来南蛮型铁甲船的空炮声。
「再让将军大人等下去就不会是空炮了。炮弹会飞入这座滨松城。」
「什么,开什么玩笑!炮弹怎么可能飞得到城这里!」
「改造火绳枪的可是我喔。」
彷佛像在打断对话一样,空炮继续响着。
「如果能约定让德川家获得攻下的北条领地,那么我们就会召集士兵。」
南光坊天海,你果然还是开口了吗?
「明明能够召集士兵,现在却不出兵,真是可笑至极。德川家康,你已经不是同盟大名了,而是家臣!但你却毫无自觉。」
我用力地盯着德川家康的眼睛如此说道。
「所以不是说了吗?可以获得领地的话,我们会单独作战。」
红衣僧侣似乎一直隐藏着真面目,但当他说出充斥欲望的野心时,我的怀疑变成了确信。
散发着妖魔气息的正是这个男人。
「狐妖,我不是在问你。」
每当红衣僧侣──南光坊天海一开口,狐狸的影子就变得浓重。
我确定了他就是犯人。
「堂堂一位中纳言,却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你好像不知道我为何要救信长大人呢。我是使用阴阳之力的除妖人,正是因为我祓除了附身于明智光秀的狐妖,所以才会被雇用。你看似隐藏得不错,欲望却增强了妖气。」
虽然我的外挂技能•阴阳之力被织田信长一笑置之,实际上他所求的是我的未来知识啦。
「消灭吾之分灵者,果然就是你啊!」
红衣僧侣站起来,拔出藏在怀里的两把短刀,分持左右手。
「飞蛾扑火之辈,我要在此杀了你报仇雪恨!」
「以鹿岛神道流改阴阳道武瓮槌大神之名,妖魔封灭净化邪气退散!」
我起身拔出太刀,本多忠胜一把抓住德川家康的后衣领将他扔向后方。
德川家康撞上纸门倒下。他好像撞到了头,昏厥在地。
「我之前就觉得你是个妖孽。好哇!就让你成为蜻蛉切的枪下亡魂!」
本多忠胜从位于走廊的家臣手中接过长枪。
森兰丸和森力丸也拔出佩刀。
以心崇传似乎吓得双腿发软,屁股贴着地板就慌张地想往后退。
「果然应该查明常陆的来历吗?我曾利用家康让服部半藏进行调查,但进展不顺利,真是失策。我自己也派出过手下调查,但无人生还,早知道就应该调查到底。」
南光坊天海张牙舞爪地说着。
德川家康时常刺探我的来历,原来是这个缘故啊。
他从那时候起就已经逐渐被操纵了吗?
「狐妖,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拿着太刀,采取随时都能挥刀的姿势说道。
「别一直叫我狐妖、狐妖的。吾名穴山梅雪,是期盼武田家再兴之人。」
穴山梅雪──武田家的重臣,迎娶武田信玄的次女为正室,身为武田家一门众却背弃武田胜赖,降伏于织田家的武将。
「穴山梅雪,我知道,你不就是背叛武田胜赖之人吗?」
「呼哈哈哈哈哈,背叛吗?我原本是想从内部破坏织田家,才成为内应装出投降的样子,没想到胜赖大人却轻易地遭人打败了。既然如此,我想着至少也要取下信长的首级,才会转移我的分灵去附身于罹患抑郁之症的明智光秀。要是你这家伙没出现就成功了!」
他将双手所持的短刀朝我扔了过来。
「去死吧!」
我朝左避开第一刀,用太刀刀柄弹开第二刀,一跃上前缩短距离砍向他。南光坊天海脱掉红色袈裟扔向我,同时把怀中的念珠砸向忠胜,趁隙踢破纸门翻滚到院子里,他从一时反应不及的德川家臣身上夺走太刀,用刀挡开了本多忠胜直取性命的枪刺突击。
仅此一击,太刀就一折为二。
「你的首级,我收下了!」
忠胜挥出第二击,南天坊光海一个后空翻掠过了这枪。
「哈哈哈哈哈,今天光是识破了妨碍本能寺之人的真实身分就已足够,总有一日我会取下你的首级。我就看看你是否有能耐铲除我预先埋藏的祸根!」
砰!
他将类似烟雾弹之物砸在地上冒出烟后,人就消失无踪了。
狐妖的真实身分是将灵魂出卖给妖魔并与怨灵融为一体的穴山梅雪。
由于近距离接触,得以用阴阳之力看出其真面目。
到底为何他会化身名为南光坊天海的僧侣并接近德川家康,这也只能叫醒家康本人询问详情了吧。
在南光坊天海消失后,德川家康终于苏醒,并痛苦地按着后脑勺。
「呜,痛痛痛痛痛,痛死了。」
按住后脑勺起身的绿狸猫──德川家康瞪向本多忠胜。
那是当然的,因为是家臣把他扔了出去。
「你这一身蛮力的家伙,做事有够粗鲁。所以,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他是在问本多忠胜,但就由我来为他解惑吧。
「那个南光坊天海是一个出卖灵魂给怨灵的人。你收他为亲信的前因后果究竟为何?」
「我会向您说明。不过我明明被敲到脑袋,却不可思议地觉得神清气爽,彷佛一直垄罩着自己的雾霭都烟消云散了。」
德川家康进行着深呼吸。
是从妖气中解放出来了吧。
如果持续被妖气罩体,德川家康也许就成了明智光秀第二。
本多忠胜应该是凭着天生的战斗能力抵御了妖气。真不愧是在战场上从来不曾受伤的男人。
我向德川家康询问南光坊天海的原委,发现家康因本能寺之乱险象环生而穿越伊贺逃难时,曾一度与成为其麾下的穴山梅雪失散。大约一年后,穴山梅雪变成剃度出家的模样,出现在滨松城。
他向我解释,由于穴山梅雪已经没有领地、城堡或住处,而且出逃的武将当然走投无路,所以就以僧侣的身分雇用他随侍左右。
而他听取这位僧侣──南光坊天海的意见,这一次拖延派兵,打算要先取得『任意占领北条家领地』之约定后再出征。
我不认为他有尽数相告,却推测得出他大概是企图趁乱扩大势力范围。
「三河阁下,我也会向信长大人说明的,快上船吧。」
「将军大人应该怒不可遏吧。秀忠,秀忠在吗?」
德川家康一唤秀忠,身穿盔甲在隔壁房间待命的年轻武士便拉开了纸门。
与其说是年轻武士,不如说还是个孩子。
隔壁房间里大约有三十名手持刀枪之人,但在看到我们的状况以及忠胜示意放下武器的手势后,众人就将手上的刀和枪放在地上,掌心朝下跪伏在地,以示他们没有敌意。
「父亲大人,您有何打算?」
戴着三叶葵家纹头盔的年轻武士如此询问。他就是德川秀忠吧。
「我现在要去谒见将军大人,但不晓得是否回得来。也许我会身首异处地回城,但是秀忠,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效忠织田家。首先和酒井忠次、榊原康政、井伊直政一起北上攻打北条。忠胜,你随我一同前往将军大人的座船。」
德川家康下了命令。
「遵命,我立刻前往小田原城。」
听到秀忠的话,家康叹了口气。
「强攻那种城也没有用。首先攻下周围各城,逼其陷入孤立无援才是寻常做法。要和泷川一益阁下密切联络,携手进攻,再行包围,懂了吗?」
唉,德川家康,别苛求这么一个小孩子啦!我不禁想吐槽。不过负责辅佐秀忠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德川四天王吧。
就算小田原城是著名的易守难攻,但这场战斗将会颠覆以往的常识。
城墙根本不算什么。
「三河阁下,秀忠阁下,走陆路的士兵无须勉强进攻,请你们踏实地攻陷支城。信长大人的舰队会攻下小田原城。」
我这么一说,他们两人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哎,你们不久就能亲眼目睹了。」
我嘴角含笑地说道。
德川家康穿上了平坦无奇却异常华丽的黄金盔甲后,从港口开出了他所拥有的旧款日式军船──安宅船。
安宅船上高高竖起三叶葵的旗印、「厌离秽土,欣求净土」的旗帜,以及金扇的大马印。
就像是在向织田信长主张着「家康就在此处!」。
我们也一同搭乘那艘船返回主舰。
为了表明没有敌对之意,德川家康亲自站到舰首。而忠胜牢牢地扶着他的腰,稳住了摇摇晃晃的家康。
这画面我好像在电影里看过,但总觉得萌不起来。
两个大叔上演铁达尼号的桥段吗?大叔之爱?
我对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梗哈哈大笑,森兰丸和森力丸兄弟档目光凉飕飕地看了过来。
正值德川家康性命攸关之际,他们是想说我「太轻佻了」吧。
不过,一定没问题的。
织田信长不会费心等待一个他不需要的人。
所以我内心认为,德川家康顶多会被臭骂一顿。
织田信长所乘坐的日本国王号停在滨松海域,家康的船紧邻着它停了下来。
登上日本国王号后,当我正想跟织田信长打招呼,他挥手叫我退开。
「太慢了,家康!」
他怒喝一声拔出刀,将太刀抵在德川家康的脖子上。
「实在对不起。不才家康,对追随将军大人一事心生恐惧了。我对日本这个国家今后的发展忧心忡忡,似乎因此而被狐妖趁虚而入,这段时间以来才会一直有点奇怪。但是发生这种事是我的疏忽。请您将我的脑袋砍下,对德川家网开一面吧!我已将德川军托付给秀忠,命他与泷川阁下携手合作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是吗?这样啊!但我不会杀你,家康,你还得继续为我效力下去,直到这个国家污秽尽除,成为人民安居乐业的美好国家为止。」
信长这么说着,将手中太刀指向「厌离秽土,欣求净土」的旗帜。
没错,织田信长的目标很简单,就是终结这个国家的乱世。
就只有这样。
为了达成目标,不惜不择手段。
正因为如此,他才实行以武力统治天下的天下布武,为了利用朝廷而就任了征夷大将军。
德川家康跪伏在地上,好像在强忍眼中的泪水。
之后,家康被允许回到自己的安宅船,跟随在织田信长率领的南蛮型铁甲船舰队的最后方。
《织田信长视角》
「常陆,难为你将人带回来了。」
我夸奖了常陆。
「我只是领多少俸禄就做多少事而已。」
他谦虚地说道。
算了,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话说回来,又出现了妖魔……
莫非日本是因为受到妖魔侵袭,世间的战乱才无法止息吗?
还是战乱唤来了妖魔?
不,也许是反覆发生着憎恨、嫉妒、杀戮、抢夺、背叛等各式各样的恶行的日本,孕育出了这般怨念。
无论如何都必须斩草除根。
必须将日本打造成能让基层百姓安心生活的国家。
狐妖……妖魔……
漫长的战乱之世。
人们总是提心吊胆、互相斗争或背叛,然后在战火中死去的世界。
即使对于应当信任的家人也必须心存怀疑的世道,创造并孕育出了黑暗。
喜欢这种黑暗的东西,正是妖魔。
我曾从祖父大人那边获得如此教诲……
为了结束战乱之世,跟妖魔的战斗或许会继续下去呢。
总有一天,一定要彻底消灭利用这股力量的南光坊天海……
◇ ◆ ◇ ◆ ◇
舰队遥望着左侧的伊豆半岛航行,在通过伊豆半岛和大岛之间时,甲板上突然发生骚动。
「敌人!前方有敌船出现!」
听到喊叫声,我眯起眼仔细一瞧,的确看见了地平线上出现有如蚂蚁大军浮在水面般的船团。
「右舷前进,成一列迎击,装填炮弹!」
九鬼嘉隆高高举起军配团扇。
织田信长只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
信长大人,您果然是晕船了吧?
我一边回头观察他的样子,一边从二楼用耐冲击型手机拍下甲板的情形和敌方舰队的模样。
我方的南蛮型铁甲船单侧装载着十二门大炮,左右共合计二十四门大炮。
因为有三十艘船,所以共有七百二十门大炮。
然后船身也设有可以大量发射新式火绳枪的枪眼,但是舰首要是朝着敌人就无法开炮。
因此射击大炮时要横向排成一列。
虽然不清楚对方配置何种军备,若在预测范围内,顶多是射击旧型大炮、投掷焙烙弹,或者使用火矢。
以距离而言最远五十公尺就算不错了吧。
旧式的船战基本上是让船碰船后登上对方船只,然后在甲板上战斗。
但是,我们这边可不一样。
佛郎机炮和线膛炮。
原本织田信长在攻打一向宗石山本愿寺时使用的铁甲船,就已安装从后方装填青铜制匣型弹药的最新型后装式佛郎机炮。但是配合火绳枪的改良,大炮也进行了调整。
用我的未来知识所改良的大炮。
完成的是在炮管内刻上螺旋状膛线、类似线膛炮的大炮。
然而这种线膛炮有一项弱点──它是从前方装填弹药的前装式炮,所以无法连射。
而且也凑不足数量。
因为这并非青铜而是铁制的大炮,制作上需要大量的铁。
于是各舰左右各搭载两门线膛炮,一舰配置四门线膛炮,剩下的二十门则配置原本就有的后装式佛郎机炮。
线膛炮的射程约一千公尺。
射击流线型的铅弹。
射程距离和命中率比起佛郎机炮都大幅提升。
不过佛郎机炮也有所改良。
原本佛郎机炮使用的铁弹,射程仅在三百公尺到四百公尺左右,不过我亦制作出像烟火一样用纸包裹住的弹药。
其动能破坏力当然会减弱,但我在炮弹里伴随火药填入石头或铁块,制成炸裂式的炮弹。
由于重量减轻,射程距离延伸到六百公尺左右。
就在我讲解大炮的过程中,敌人的船队已经逼近眼前了。
从敌人的船队中,可以看到北条家的三鳞纹与里见家的二引两纹。
北条和里见家的水军,不出意料还是旧式日本军舰──安宅船、关船和被称为小早的小舟所形成的船队。
虽说是旧式,数量却明显超越了我方。
对方的军船大大小小合起来约有三百到四百艘,我方则是三十艘南蛮型铁甲船,以及来凑数的十四艘德川家康的安宅船。
从敌人的角度来看,应该会因为数量上取胜而洋洋得意吧。
但是九鬼嘉隆冷静地高举军配团扇,接着海螺声便响彻四方。
军配团扇一鼓作气挥落,太鼓声响起的同时,身体也因冲击而晃动。
不仅鼓膜刺痛不已,连大脑都在颤动。
惊人的轰鸣声从鼓膜震动到大脑,脑袋里都觉得发痒。
这声音跟冲击强烈到令人想抱着头说出「我的脑在颤抖!」。
震耳欲聋的声音。
三十艘船构成的舰队一同发出轰然巨响。
三十艘南蛮型铁甲船的三百六十门大炮一口气地喷出火花。
烟雾使得周围白茫茫一片,但随即被海风吹散,可以看到敌方舰队正在沉没或燃烧。
九鬼嘉隆又再次举起军配团扇,等待约五分钟后挥下──同样的事情重覆了三回。
共计一千零八十发炮弹射向敌人舰队。
对于搭载着比敌人射程长的大炮且摆出横一列队型的舰队来说,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敌军舰队是绝佳的射击标靶。
敌人在发动攻击之前,就已先葬身海底。
海上决战不费吹灰之力就以胜利告终。
不过,对于那些落入海中、像蚂蚁一样漂浮在海上的敌军士兵,我方并未一齐开枪断其生路。
伊豆大岛和伊豆半岛都在目视范围,只要能抓住船的残骸游上岸就有可能获救。
之后就要靠你们自救了。
不选择赶尽杀绝有一个很大的理由。
那就是败兵会将我方舰队之可怖宣传出去。
就算是一场轻易分出胜负的战争,他们也一定会加油添醋地吹嘘得像是遇上狂风暴雨一样惨烈吧。
这终将作为一场传奇的战争流传开来。
如此一来,对往后的统治应会大幅产生有利影响。
只要织田家拥有难以抗衡的海军实力一事遍传各地……
我们在相模湾上径直航行,接近小田原时已是黄昏。
舰队为此还一度特地远离陆地。
这是考量到夜袭的可能性。
九鬼嘉隆来织田信长的房间报告这件事时,我也在旁一同聆听。
「嗯。」
织田信长只简短回答,脸色还是一片惨白。
他绝对是晕船了。
感觉他一开口就会有东西跑出来。
我代替他说:
「那么,明早从海上向小田原城开炮吧。因为登陆战对我们不利。」
我向九鬼嘉隆做出指示后,织田信长也颔首同意。
小田原城的城墙在靠海一侧也扎实地堆叠着土垒,堪称铜墙铁壁的要塞。
然而,他们应该没有预料到会遭受来自海上的炮击。
其土垒并非是考虑到炮击的高度。
基本上是为了阻挡敌人入侵的土垒。
绝大多数的城堡土垒最高也顶多三公尺左右,而小田原城也不例外。
这个高度对我方来说不成问题。
说到我方的装备,那可是随便都超越两百年后的未来科技。
铁甲船加上线膛炮,还有改良型佛郎机炮。
想要与之抗衡的话,战国时代样式的城堡是行不通的,江户幕末时代建造的五棱郭(译注:呈五角星形状的军事要塞。)才称得上是理想样式。
并且还必须有高耸的土垒城壁。
就连一般对于城郭的常识,也会被这场战斗颠覆。
入夜之后,当我躺在床上时,听到了好几次新式火绳枪的枪声响起。
看来一如预期,敌人用收集到的渔船试图夜袭,然而新式火绳枪的齐射显然使得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就在尚未日出但天边露出鱼肚白的凌晨四点时,船只开始移动了。
前往小田原城之射程距离的海岸线。
织田信长似乎总算适应了乘船,也身着南蛮盔甲站在甲板上。
背对冉冉朝阳,日光照耀下的织田信长彷佛散发着烨烨红光。
我一边用自己房间的门作为遮掩,一边试着用耐冲击型手机从头到尾录下这个场面。
因为可以预见这将成为日本史无前例的战争。
由日本国王号带头,三十艘南蛮型铁甲船沿着海岸排成一列。
一列约长达三公里。
信号的烟火一升空,船员们就开始着手准备炮击。
织田信长右手拿着军配团扇高高举起。
海螺发出响亮的回响。
「射击!」
织田信长用着彷佛都快传到小田原城的宏亮声音,下了炮击指示。
当他气势汹汹地挥下团扇后,伴随着信号的太鼓跟海螺声,三百六十门大炮一口气喷出白烟。
声音就像雷鸣一样响彻天际。
甚至会让人怀疑是不是碰撞富士山后回荡的回音。
第二轮由做好准备的大炮一个接着一个进行炮击。
晨间的炮击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
1586年7月14日早晨
『那一刻,正是历史的转折点!』
我彷佛在脑中听到了公共放送频道的主播低沉的嗓音。
透过船舰炮击对陆地进攻,战争的形式一下子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被誉为铁壁要塞的小田原城,到处都能看到火势熊熊燃烧的景象。
这座连军神•上杉谦信都未能攻陷的城堡,仅在数小时内就被织田信长变成了火海。
就连擅长攻城的丰臣秀吉也布下大军并花费好几个月才攻陷的城。
对于如今的织田信长来说,正好可用『手到擒来』一词来描述其容易。
我浑身哆嗦,站立不住而跪了下来。织田信长则似乎将眼前景象牢牢地映在了眼底。
《德川家康视角》
太惊人了。
竟有这般威力……
大津中纳言阁下所言原来不是荒诞无稽的威胁啊。
要是我就那样被南光坊天海继续附身下去,滨松城也会遭遇同样命运。
我在追随信长大人的恐惧中陷入迷惘,心生隔阂。
这点被趁虚而入,差点遭人附身。
不能对跟随织田信长这个男人的脚步感到犹豫。我不会再迷惘了。
他行事太过离奇古怪,让我一直心怀恐惧,但将统一日本的是信长大人。
若要终结战乱之世,那就必须拥有令众人畏惧的恐怖吧。
还有,不能跟黑坂常陆守真琴唱反调。
我无法与他们两人为敌。
天赋异禀的那两个人,并非凡人可以打倒的存在。
「半藏,停止对大津中纳言大人的监视。绝不可以对他出手,明白吗?」
「是。南光坊天海的部下试图暗杀时也进行了监视,黑坂家的忍者却是高手云集。就算由我潜入,恐怕也会命丧黄泉。主公大人,那位大人有绝不可泄漏的秘密在身。我想正是因为如此,织田信长才会派那些拥有忍者家臣的人们去当他的部下。」
「嗯,他身上藏有深不可知的秘密,这点我明白。但是,已经够了。自此开始,我绝对不会反抗织田信长和黑坂常陆守。此乃德川家保身之策。」
「是,我会让全体家臣彻底执行。」
◇ ◆ ◇ ◆ ◇
我只管着眺望熊熊燃烧的小田原城,时至黄昏,火势逐渐趋缓,一艘小船在夕阳映照下朝这边骏来。
我方当然准备予以炮击,但来者似乎是使者,接近的小船上坐着一名未着盔甲的桨手以及一名僧侣。
船头挂着北条家的三鳞旗。
「我是北条氏政的使者,名为板部冈江雪斋。希望能拜见贵军首领。」
他从远处拉开嗓门重复说了好几回。
「使者阁下,请到这边来。」
士兵出声引导。
对方划船靠近日本国王号并登上船来,经过九鬼嘉隆检查身体后,被带到我们的房间。
至于织田信长,他在炮击告一段落后,眺望燃烧的小田原城约莫一小时,接着便回到楼上房间休息了。
就躺在森兰丸的膝枕上。
进入房间的板部冈江雪斋坐到我面前。
显然必须先由我来跟他打交道。
「我是北条氏政之使者,名为板部冈江雪斋。」
「我是中纳言黑坂常陆守真琴。」
我报上姓名后,他面露些许怯色。
「这支舰队是名闻遐迩的大津中纳言大人的军队吗?」
「不是的。信长大人就在楼上。这是信长大人直属的舰队。」
「什、什么!织田信长大人竟然亲自搭乘这艘船吗?」
「是的,因为不能把这么强大的战力交给他人。那么在传达之前就由我负责跟使者进行协商吧。」
「是。北条家愿意投降,但希望相模、武藏的领地能维持原状。」
对方开出投降条件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留下领地并非能被接受的条件。
「您是在说笑吗?北条家已是风中残烛,为何还需要保留那么多领地呢?信长大人对这次动乱感到愤怒至极,打算将北条家斩草除根喔。」
「非常抱歉,都是因为德川家的南光坊天海提出要结盟造反,才让事态发展至此,真的非常抱歉!」
板部冈江雪斋只是一味地道歉。
「您知道吗?南光坊天海是妖魔,我们前些日子已经把他赶出了德川家。所以您看,三河阁下也跟随在这支船队的后面喔。」
我打开门指出安宅船给他看,船上悬挂着德川家康的马印和旗帜。
「我们被骗了吗……明明约定好德川阁下一定会造反啊……南光坊天海,这个可恨的家伙──!」
板部冈江雪斋悔恨交织地用拳头捶地板。这正可谓落入狐狸的圈套吧。
「交出北条氏政的首级,立北条氏规为当主,以伊豆大岛一岛为领地──主公大人说这是投降的条件。」
森兰丸一边说一边从楼上走下来。
「条件就是这样,请您带回城里进行协商。明天中午之前要是没有答覆,不仅是小田原城,连相模、武藏的沿岸都会化为火海喔。在那之后陆上将会大军压境。」
我略施威胁,板部冈江雪斋脸上血色尽失,说:
「我明白了,这就立刻回城答覆。」
随后他便慌慌张张地下了船。
隔天早上,北条氏规带来了北条氏政的首级。
据说板部冈江雪斋回城后,众人听完他的话便提议应该立刻投降。
南蛮型铁甲船的炮击比起物理破坏力,似乎对心理层面的打击更大,导致他们丝毫没有抗战到底的想法。
就算想固守城池,身为他们最后希望的小田原城陷入火海,等于毫无防备可言,会放弃抵抗也很自然。
若是为百姓着想,一旦被威胁沿岸会变成火海,也就只能尽早投降了。
如果切身体会到威胁不仅是威胁,那就更不用说了。
就这样,关东霸主的北条家仅剩伊豆大岛一岛为领地,彻底屈服于织田家之下。
《织田信长视角•进攻小田原城前夕》
我本不想允许北条投降,打算将人杀个精光,但常陆似乎另有考量。
「信长大人,打倒敌人当然是当务之急,不过在这场战争结束后,我想把人送去一个地方。」
「哦?你想要送人去哪里?」
「我想让北方的土地确实地成为日本的一部分。用我画的地图来解释,就是北海道、桦太、千岛列岛等被称为虾夷的地方。」
我指着地图说道。
「还真是北边的土地啊。」
「是的,虽然开垦需要时间、毅力和劳力,但我希望此处能设立大名。」
「既然如此,我就留下一些在这场战争中投降之人的性命吧。」
「好的,拜托您了。」
常陆的观点不容忽视,他的目光已经超越了这场战争。
北方的大地吗?
我就先考虑好之后让人转移封地的事情吧。
◇ ◆ ◇ ◆ ◇
在炮击小田原城让北条家投降后,南蛮型铁甲船返回西边补给,停泊在德川家康领地的骏府城海域,而我们则是进入了骏府城。
当然,为了出事时能立刻进行炮击,九鬼嘉隆留守船上。而本多忠胜和在骏府城的德川家康之子•秀康则作为人质登上了日本国王号。
这条时代线有个奇妙之处──武将之名是我所知道的名字。
家康的次子•秀康在史实上成为羽柴秀吉的养子,所以取『秀』一字,取名为『秀康』。
然后他进入结城家当养子,成为『结城秀康』。但秀康后以松平为姓,而秀忠则被家康指名为继承人。
听说秀康目前作为骏府城的城代入驻于此。
骏府城是德川家康作为新据点、还在建筑途中的城堡,我们在此处等待运送物资前来的森坊丸。
「不过这城还真简朴啊。家康,你好歹也花一点钱吧,这里今后可是会成为东国和西国交界的城堡。」
织田信长向德川家康提出要求。
「既然如此,请您给我领地。」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就对了。你想要领地就自己来讨,不要想一些狡猾的手段,直接来要。就像以前你向我讨瓜吃一样。」
从对话中听得出织田信长显然是原谅了德川家康。
虽然炮弹尚未用尽,但我们接下来要前往安房、上总、下总、常陆,所以需要充分的准备。
要反覆进行舰炮射击这一新战术来平定这场叛乱,就必须做到从容不迫。
还有进军陆路的军队也不可或缺,才能镇压敌城,尤其是内陆地区。
我们在骏府城停留约三天,德川秀忠军三万八千名士兵首先抵达阵地。
翌日,织田信澄担任总大将所率领的织田军四万六千名士兵也抵达阵地。
森坊丸率领的补给部队也在这支织田军中,他们帮南蛮型铁甲船装载了炮弹、火药、食物等物资。
「信澄,你沿着陆路北上,接收北条各地的城池。秀忠,你和甲州来的泷川一益一同进攻里见与佐竹。」
织田信长命令道。
「是,遵命!」
「里见、佐竹这等对手,对我德川军来说不值一提,我立刻就会踏平他们。」
对于德川秀忠的回答,德川家康露出无奈的表情。
「秀忠,如果只靠蛮力进攻,我军也会受到损害。若是攻打佐竹,势必还有跟芦名联合军的大决战。你要温存兵力,稳扎稳打地进军。」
德川家康斥责秀忠。
秀忠还只是个小孩子,要托付他一支军队还太年轻了。
我确认了一下年龄,得知他才七岁。
嗯,这有点强人所难吧。虽然我想这么说,但战国时代似乎偶尔会有被派上阵作为装饰用的总大将,他也是这种情况吧。
因此他看起来好像急于立功。
也难为那些辅佐他的德川四天王了。
待准备就绪,南蛮型铁甲船准备出航前往平成时代所说的千叶县时,房总半岛的霸主•里见义康本人前来骏府城。
「里见家向您投降。」
「这样啊。」
织田信长简短答道。
「给你安房之国两郡作为领地,除此之外全部没收。」
「那、那样的话,我们会生活不下去。」
里见义康慌张地表示。他大概原本以为至少能保住安房一国和上总一部分的领地吧。
平成时代的千叶县,在这个时代被分为安房、上总、下总三个国家。
其中安房的两个郡算起来是范围极小的领地。
从大名一下子跌落到豪族等级。
「既是如此,你大可以返回领地抵抗到底,然后灭亡吧。」
织田信长做出无情的答覆。
房总半岛三面环海,只要从东西两面包夹并施予舰炮射击,然后派大军攻打逃进山里的敌兵,根本不需多少时间就能攻下。
里见义康应该也听说了前几天舰队决战的事情,还有小田原城遭受舰炮射击的传闻。
然后,骏府城目前有八万四千人的大军集结。
而且甲州也有由泷川一益率领的大军。
北方还有正在跟芦名、佐竹作战的伊达、最上、相马、南部等织田阵营的大军。
听说越后的上杉家也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从长远来看,里见家迟早会战败。
他只有两种选择──看是要灭亡,或是在小领地苟延残喘。
「咕,唔……我明白了,一切都遵从您的旨意。」
里见义康选择了在小领地生存下去的道路。
可谓明智的抉择。
等这场战争全部结束后,就把里见家也送去北方大地吧。
势力较大的敌人,只剩下常陆的佐竹和磐城的芦名而已。
《阿市夫人视角》
兄长大人寄来的信……提到常陆大人功绩卓着。
原来如此,再次受助于阴阳之力了吗?
然而,常陆大人应该还不明白何谓武将的修罗之道。
要是他承受得住就好了。
他曾经光是在正当防卫之下不得已杀了人就精神崩溃。
「茶茶,常陆大人一定会平安回来。我会回信告诉兄长大人绝对不要派他上最前线。但是他注定会亲眼目睹战场景象。若是那样……你明白吧?」
我对茶茶说道。
「是的,母亲大人,我明白又必须安慰真琴大人了。要是他看到名为战场的地狱,一定会得心病吧。我们从小就在战争是理所当然的世界里长大,已经感到麻木了。但这种事本来就不该习以为常,真琴大人才是正常的。对温柔的真琴大人来说,这应该会成为一场痛苦的战争。但现在不只有我,阿初和樱子她们也都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必然会支持他。为了让他想舔脚就能舔,看来大家必须一起好好保养脚部了呢。」
她给出强而有力的答覆,最后还半开玩笑地从容回答。
茶茶也变成熟了呢。
看到常陆大人为女儿们的成长带来正面影响,我甚感欣慰的同时,也写信拜托兄长大人一定要让常陆大人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