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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序章Ⅲ「刺客」

在某个国家,有某个信仰笃定的人物。

只有这样,就只有这样而已。

信仰笃定者基于那份脱离常轨的信仰心,而被人们蔑称为「狂信者」。

偏偏连崇拜同一名神的人们都同样吐露轻蔑言论。

不过,狂信者却不憎恨人。

因为自己之所以受人轻蔑,是因为还不成熟的缘故。

是自己的信仰心还不足够,如此而已。

狂信者更加追寻自我。

追寻先人们引发的奇迹,并重现这一切。

但是,还不够。

还彻底不够。

彷佛是世界对狂信者如此不断吶喊般。

于是所有信徒皆开始避忌狂信者。

──还不够。

──还不够。

──还不够。

结果,这名狂信者毫无成就,仅仅作为狂信者而生,在连殉教都不被允许的情况下,虚度毫无作为的人生后就此消失无踪。

纵然即使如此,狂信者依然不憎恨世界。

只是对不成熟的自己感到羞愧,并再度投身信仰的漩涡中。

狂信者没有恨意,仅仅是怨慰异教神。

此人正是一个常人难以挽救的狂信者。

不过仅只如此而已。

此事理应就此结束才对。

──直到虚伪的圣杯,选定这名狂信者的瞬间。

╳  ╳

夜晚 史诺菲尔德东部 湖沼地带

位于都市东部的湖沼地带,有好几处零星分布的清澈湖泊。

湖泊与湖泊间散布无数沼泽,还围满缝隙般的道路、犹如要填补两者之间。

尽管在环绕都市四周的土地中算是开发较为先进的区域,即使如此,也顶多是有几处钓场与休闲别墅的程度而已。

在此等别墅地的一区──

盖有一栋铺设结界且格外偌大的别墅,呈现普通人类即使察觉到也不会去「在意」这栋建筑物的状态。

这栋绝不能称为品味好的建筑物,以盖在西部湖岸的简易旅馆而言,黑与灰色基调的设计实在有些过于哥德风。

然后──

屋子的地下室有几名魔术师,如今正好是结束召唤仪式的时刻。

显现安然成功。

剩下只需要对使役者提出的「问题」给予肯定答覆,契约就算缔结完成。

不过──

──很奇怪。

这名召唤使役者的魔术师,捷斯塔‧卡托雷露出疑惑神情紧盯著英灵。

他周围有约十名魔术师弟子。

而且,该圆环中心还有一道身影散发出明显异于人与魔术师的气息。

释放出比任何人都深邃,却纯粹的威吓感的是──

身披漆黑长袍的一名「女性」。

感觉她虽然相当年轻,但由于脸朝地板垂下致使难以辨别长相。

然而,捷斯塔此刻早已感受到强烈的不协调感。

──我召唤的应该是刺客的英灵才对。

成为英灵们容器的职阶通常完全无法选择。

但是,却有例外。

刺客与狂战士的职阶,基于某种特殊性质,有可能透过咏唱或事前准备等手段来任意召唤。

然后,捷斯塔则遵循这项规则,召唤了「刺客」的职阶。

冠有刺客位阶的使役者,依然有基于其性质而只有一种英雄会受到召唤,这种约定俗成的情况存在,于眼前显现的人物,乍看下确实是那位英灵,但──

──我听说他应该是戴白色骷髅面具才对……

定名为刺客的英灵,清一色皆会披上漆黑长袍,并戴上一枚隐藏脸孔的骷髅面具。捷斯塔事前搜集到的情报也已经查证此事。

不过,眼前这名穿黑衣的女性,不仅没戴白面具,甚至暴露在能从漆黑长袍间窥探其真面目的状态下。

──既然如此,由我这边提问些什么会比较好吗……

捷斯塔是初次实际体验圣杯战争。再说,这次不同于原本的圣杯战争,只是赝品。与日本举行的圣杯战争相比,究竟会产生何种差异也令人难以想像。

再者,即使走到眼下阶段,身为本次圣杯战争「主办人」的人物却仍未浮出台面,这点实在令人毛骨悚然。既然能设置规模如此宏大的仪式,应该能朝与艾因兹贝伦名号同样响亮的家系方面推测,但直至目前为止,却还没能感受到这类魔术师的气息。

对方若非相当擅于隐藏,想必就是决定在某处作壁上观──

捷斯塔将各种疑问压抑在内心,并持续等待眼前的使役者有所动作。

于是──黑衣女子缓缓抬头,其眼眸中倒映著捷斯塔的身影。

「我问你……」

她流露如同自身释放的威吓感般,何其深邃而黑暗,却又无比清澈,彷若能直接透视最深处般的强烈目光。

魔术师不禁发出「哦」的一声,他边浅笑边持续等待对方开口。

「你是……为了得到圣杯……而召唤我的魔术师吗……?」

从她嘴里缓缓组织出一道穿透过缠绕在嘴边的黑衣,细若蚊吟的音色。

捷斯塔因总算对自己提出的疑问感到心安,同时露出自信十足的表情迈开一步,敞开双臂打算迎接她而说道。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就是──────────」

【……妄想心音(zabaniyah)……】

伴随女子低喃的同时、时间静止了。

咚嘶一声,捷斯塔察觉到某种事物触碰到自己胸口,于是他不禁低头。

──怎么回事?

接著──某种红色的物体伸长至自身胸前,然后他察觉到那物体抓住了某种同样赤红的物体,接著才注意到该物体是自己的心脏────────

捷斯塔没能抬起低垂的头,身体就此倒卧于地板上。

「什……!」

魔术师弟子们看见不再动弹的主人,全都明显惊慌失措,并被眼前的事态发展吓到瞪大双眼。

女子背后唐突出现第三只红色手臂──呈一直线伸长到该主人的魔术师身上,还想说那只手一瞬间就触摸到对方胸膛时──

令人难以置信,那只红色手里竟然出现一颗心脏,并奋力捏碎。

魔术师们混乱吶喊,其视线同时反覆来往于倒地不动的主人与女子间。

「你、你这家伙!」

「对捷斯塔大人做了什么?」

「你不是使役者吗?」

见习魔术师们异口同声吐露恐惧音色,各自握紧手里的武器,并急遽收束魔力。

黑衣女子面无表情地眺望他们的模样,只讲出一句话。

她依然以几乎不可闻的音量低语。

「我等的神……并未持有圣杯……」

不知是否有听到她的话,手里握住应该有特殊能力的短刀的男子无声跳跃,打算将刀刃刺进女子后背。

嘎唧一声,在这湿漉漉的怪声响起后,女子的肩膀即变形扭曲。

以异常角度绕到背后的左手,温柔抚摸男子的脑袋

【……空想电脑(zabaniyah)……】

下个瞬间,男子的头颅宛如化身炸弹,在他的身体响彻激烈爆炸声后伴随火焰四散。

那道冲击声与闪光,使魔术师的弟子们因恐惧蜷缩身躯。

仅仅一瞬间就有两人倒地──证明眼前的女子无疑是使役者,也是他们穷于应付的存在。

「要排除……异端的魔术师……」

她依然以细若蚊吟的声音嘟哝,同时露出不见任何动作的数秒空档。

此举看上去,犹如等待弟子们解除备战架势并尽快逃跑──但弟子们却没选择这条路,而是选择一齐往后跳,与女子拉开距离后朝她灌注魔力。

但是,目睹此景的黑衣使役者露出彷佛感到怜悯般,亦足以视为寂寥的眼神并摇头尽管如此,却说出毫不留情且强而有力的词汇。

【……梦想髓液(zabaniyah)……】

接著──沉默造访房间内。

待在黑衣使役者周围的,是魔术师们的尸骸。

打算对她解放魔力的人们,不知为何居然自行烧毁身体并倒卧于地板上。

究竟发生什么事,唯一知晓真相的使役者无声跑上阶梯。

她的身姿化为灵体,成为任谁均无以见得的状态──

明明没有头绪,却怀抱著一项明确的目标而奔驰于黑夜。

╳  ╳

狂信者追寻的是证明。

仅仅是自己确实为信仰者,也能被称作神之信徒的证明。

追寻这点本身即代表自己还不成熟一事,她得在遥远的将来才能察觉。

当「她」还年轻时,为了得到一个名号作为信仰之证明而苦心修炼。

为了获得身为信仰之徒首领证明的那个名号,她非得获得甚至堪称奇迹的力量。

不过,那份奇迹有些略微特殊的限制。

为了能迅速且确实地消灭异端者与神敌性命的奇迹。

她所隶属的正是追寻此奇迹的门派。

既是刺客集团,也可称为存在本身就算充满狂信性质的一群人。

然而,她是即使身处此等集团内,依然被蔑称为「狂信者」的存在。

昔日首领们为了继承该名号而得手的,冠有堕天使之名的种种奇迹。

任谁都会因她的所作所为目瞪口呆。

顷刻间甚至没人敢相信。

没想到尚且年轻还是女儿身的一介信徒──

竟然将曾存在过的十八名首领的奇迹,全都习于一身。

此事显然是她熬过呕心沥血修炼的证据。

她比任何人都更纯粹且毫无疑问地费尽心力,这点显而易见。

但是,教团的人们──却不认可她继承首领之名。

「看你都做过什么?甚至不及抄本领域,不过是『模仿奇迹』罢了。你本身之所以无法孕育出奇迹,代表你内在还残存不成熟的部分。」

她确实有才华。

那是为习得存在于过往的一切技术,为此必须付出血之代价──她甚至能忍耐时而必须切碎自己身体并重组等痛苦──换句话说,她拥有能努力到万死不辞程度的才华──但上天似乎没赐予她利用自身创意,创造薪新招式的才华。

然而这不过是一半的理由,实际上,通常必须耗费一生才能习得一项的种种「招式」,她花费数年就全部习得的才华,让众多人们对此恐惧。

「因此,你还不成熟。所以我们不能让这种人继承首领之名。」

纵然这番话只是牵强附会的论调,她却未曾有过一丝怀疑的念头。

──这样啊,是我的信仰还不足够吗?

──我竟是如此不成熟,才会侮辱了过去首领们的招式。

她没有憎恨任何人,而是继续纯粹磨练自己的招式。

当拥有「百貌」名号的人物被选为新任首领时──

她看见此人能够精通一切事务的身姿,认为那的确是自己缺乏的能力,但她并未羡慕那位首领,只是耻于自己的不成熟。

结果她未能获得任何证明,只是以狂信者的身分消失于历史黑暗处。

理应如此才对──

命运究竟是何其爱捉弄她,当名为捷斯塔的男子召唤她出来时,透过圣杯赋予的知识,她立刻知晓自己的命运。

自己对圣杯的期望就是,亲手葬送那些身为异端证明的存在回归虚无。

她同时明白历代有好几位首领,同样在寻求圣杯──

对此,她只是感到悲伤。

她不想憎恨那些首领,也没打算蔑视他们。

他们确实是比自己信仰更笃定,至今仍应致上敬意的存在。

该憎恨的对象是迷惑他们的,名为「圣杯战争」的存在本身。

她认为圣杯战争应当被摧毁,于是她划破黑夜,为了追寻圣杯的气息,即使毫无头绪也依然奔驰。

既然她杀了魔术师,想必魔力供给也马上就会结束。

虽然目前仍有魔力流入体内,但不过是残渣。

当残余的魔力断绝时,自己就会消失。

究竟会是数日后,还是数小时后,或数秒后呢──

但是,与时间无关。

直到最后消失的瞬间为止……

即使此身不过是短暂的幻影──

未被授予名号的刺客,不曾怀疑自己的行为。

她深信至少自己的存在,能保有回报信徒的信仰心。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与圣杯战争的一切为敌。

╳  ╳

数分钟后──

于无名的英灵受到召唤的湖岸别墅地下室。

此处仅存在尸首。

当刺客离去后,此事即化为更确切的真实。

「呵哈。」

天真无邪的笑声响起。

但是,事实仍未改变。

该房间仅存在尸首。

「呵哈!呵哈哈哈哈哈洽!」

此处回荡起宛如孩童般打从心底感到愉快,即使如此,却有某部分扭曲的笑声。

但是,事实依然未曾改变。

该房间仅存在尸首。

「哎呀!真吃惊!圣杯还真是叫来不得了的异端儿!」

右手闪耀令咒光辉的男子,犹如弹簧人偶般弹起身──

「真美……」

──我原本想借助圣杯的力量唤醒蜘蛛,好毁灭无聊的人世藉此打发闲暇……

──没想到,我心中还留有名为「感动」的人类残渣!

即使这名男子因内心的感动而颤抖──

事实依然没变。

该房间仅存在尸首。

因此,只要事实依旧──为喜悦哽咽的魔术师捷斯塔‧卡托雷在现阶段就仍然是具尸首。

「惹人怜爱吗、醇美吗?妖艳、八面玲珑、楚楚动人、风光明媚、可爱。不行啊,难得我有这么多时间,应该再好好学习吟诗才对!我居然找不到能形容她信念的词汇!」

捷斯塔的内心为惊喜雀跃,他丝毫不介意周围翻倒的「纯粹的尸体」,而是露出春天降临于世的表情解开自己的上衣钮扣。

接著,在他敞开衣襟的胸膛上出现的,是给人的印象与令咒截然不同的魔术性刺青。

他的身体有著彷若转轮手枪的弹匣般,成圆状排列六个红色花纹。

只是,仅其中一个位于左胸部分的花纹变得漆黑。

「竟然能如此轻易屠杀魔术师的概念核!作为魔术师的我并没有大意!不过,这却没有意义!即使是远比我更身怀力量的存在,一切在那只手臂面前也只能回归虚无!」

捷斯塔的手指搭上变成黑色的花纹后,其指尖噗呲一声陷进皮肤里。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没流一滴血,当他的手甚至连手腕都埋没至肉色泥沼内时,他在自己体内稀里哗啦地翻搅。

「身为魔术师的灵魂已经彻底毁灭了。」

下个瞬间,才见花纹简直像在蠢动,它竟然宛如齿轮,或者该说看似转轮手枪般猛烈旋转,接著黑色花纹移动至左侧腹,新替代的红色花纹被「装填至左胸」。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就用别张脸吧。」

接著,竟然有这种事──他身体与脸孔的样貌都配合花纹的变化而搏动,甚至创造出与前一刻外型天差地远的男子。

然后,男子从胸膛拔出手指,面露恍惚神情地抚摸侧腹的黑色刻印。

「这个概念核明明也施加好几重魔术性防护,但那只红色手臂竟然能将这一切都推挤至虚无的彼端,其指尖甚至抵达生命的中心……既单纯明快,却又如此凶恶的魔掌!但是,正因此才显得美丽!那也是名叫宝具的东西吗!」

即使他朝滚落在周遭的尸体们以宏亮嗓音诉说,四周也理所当然地没反应。

「河是,她居然如此毫不犹豫,还是连续性行使那种恐怖招式。如果是我以外的人……若是寻常的魔术师,恐怕魔力早就消耗殆尽了吧。」

男子裂嘴轻笑,因此得以窥见他略显过分锐利的犬齿,他以心荡神驰的心境,让喃喃自语的说话声响彻尸首群聚的祭坛。

「看来还不必替这世间感到无趣……那位美丽的刺客!她的信念!岂能在默默无名的情况下淡出历史舞台!」

那是──知晓她记忆者才会说出的话。

透过魔力流通的管道,主人能凭藉类似梦境的形式读取使役者的思念、记忆与过去。

「不可!谁能允许如此浪费的事发生!」

假如该情况属实,就代表捷斯塔是死后窥视她的梦想与信仰──

「让我来赋予你名号吧!使那貌美的脸蛋、灵魂、力量、信念……被污染、玷污、贬低、屈服、堕落!还有比这更无上的快乐吗!」

他一个劲儿地狂笑,然而其笑声中却逐渐参杂邪恶的色彩。

「想必会很愉快吧!想必会很虚幻吧!想必会很美丽吧!让那位貌美的刺客下跪,粉碎她的信仰,吸乾她力量时所露出的那副表情!」

捷斯塔配合昂扬的心跳,他脚下的阴影延伸。

是与浮现于男子身体的刺青同样颜色的,何其深邃的赤红阴影。

才见那道赤红阴影随后缠上弟子们散落于周围的尸骸,接著竟唐突地与地板离异,化为赤红波涛覆盖无数尸首。

下个瞬间,阴影再度回归捷斯塔的身体。只是那道阴影的色泽闪耀更加深遂的光辉。

他对弟子们仅数秒就化为白骨的尸首没有一丝留恋。

「圣杯?世界毁灭?确实同样美妙!这我承认!但不足挂齿!在她的绝望面前简直形同尘埃芥蒂!」

然后──

活尸,也就是那名被称为「吸血种」的存在,让尸骸的双眼闪烁绚烂生气后,想像著鲜血味道并走向昂扬的顶点。

「在圣杯眼里看来同为异端者的我们,就尽管友好相处吧!呵哈……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样,连正式契约都没缔结的情况下──

刺客的主人便让圣杯战争中浸染带毒的黑暗。

一边笑著,一边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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