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金色盔甲的英雄王——「裁定者」吉尔伽美什仍然站在一开始伫立的教会屋顶上。
已有数处插着宝具的教会屋顶,虽然到处都正在逐渐崩毁,或许是因为有铺设牢固的结界之故,屋顶才勉强能维持住形体。
在第三者的眼中,那仿佛是美丽的舞蹈。
在生死夹缝间以不寻常的速度飞奔舞动的剑兵,其模样不禁吸引了正在实际观测那副光景的缇妮,以及使用远见术式的众人的目光。
王与王的斗争。
但是,那绝非公平之战。
那副景色,看起来是一名王者,在伺机要对坐镇高处的金色王者以下克上的构图。
反过来说,也能视为是居于高位的王者,正在制裁下位王者的画面。
但是,剑兵也因此才要进击。
既然同为王者,优劣就会随着时势改变。
这场以争夺那优势为理由掀起的战斗,让两人此刻的攻防可谓是在打一场仗——一场仅在王者的灵基之间进行的,世界规模最小的「战争」。
不过,其中一名王者拥有子民打造完成,再由王搜集到的无数财宝。
相对的,另一名王者却只有七个「支援者」。
裁定者——黄金色的王绝无一丝大意,认真地朝剑兵倾注攻击。
但是,对于缠绕黄金的王之攻击,过去人称「拥有雄狮心」的王仍然没有停止进击,而且又让身体更加速,穿过死亡的夹缝。
神速。
通常,英灵间的战斗看在人的眼里,多的是脱离了人类范畴的表现。
但是,即使将这点考虑进去,剑兵的速度还是显得有些异常。
身为英灵的基盘性能,本身具有的速度。
施加魔术性的增幅处置,得以达到的速度。
以及只能说是得自英灵之座赋予的,与他逸事相关的某种「加护」造就的速度。
将其一切都交错组合后,具备了以英灵而言也是特异速度的剑兵,在化为战场的林立大楼间四面八方地跳来跳去,同时以圆形的轨迹一点一滴地缩短距离。
一度行动过的狮心王的进军,其威力的确相当于横扫大地与海洋的暴风。
——「只有具备避风加护的将军,才总算能阻止他。」
令人如此传颂,无与伦比的进军速度。
有「总是以平时行军速度的三倍速奔赴战场」这种逸事的狮心王,与对方的距离终于缩短到剑能触及金色英灵的地步。
「哦,即使不敬也要站到我面前来吗?」
总算能开始了——金色的王说出仿佛带有此意的话语,施放「国王的财宝<Gate of Babylon>」,同时往身后飞去,打算再次拉开一大段距离。
但是,那成为给予剑兵大好机会的状况。
「——『恒久遥远的<Ex>……胜利之剑<calibur>』!」
剑兵奋力跃向飞舞于空的金色弓兵,以手中绽放光辉的剑,劈出化为巨大光带的斩击。
「天真!」
接着,吉尔伽美什在自己面前显现出无数面盾牌,光带在其抵御下随即雾散。
「没想到你会用那种模仿星之遗物的赝品来对待我。要不是我正在进行裁定,这已是足够你死上万次的愚行了,杂种!……唔。」
当扩散开的光点消失,吉尔伽美什一让浮着的无数面盾消散时,才发现一直处于前方的剑兵竟然已经失去踪影。
而且还感觉到,在着地的自己身后,教会倾斜的屋顶下方传出庞大的魔力。
金色的弓兵双眼一眯、转头看去,便见到架着剑的剑兵身影。
「——『恒久遥远的<Ex>…………胜利之剑<calibur>』!」
由斜下往上的捞斩,击出第二次的光带。
但是,那一击也如刚才一样,受到无数的盾牌抵御住。不过——
威力与先前的第一击是不同等级。承受那波攻击的盾牌被往上推起,使金色王者的身体浮上数公尺。
「你……」
金色的王从盾的隙缝间,确认到剑兵的手中正握着自己射出的宝具。
「我说过会跟你借用了吧?」
剑兵紧握住长剑宝具,同时钻进浮起敌人的正下方,并且直接又让剑缠绕光辉。
剑兵最初手握的装饰剑,在他第一次解放真名时,就伴随着那一击粉碎了。
但是,缠着神话时代气息的宝具,即使在第二次解放真名后仍然健在,继续拥有身为宝具的性质。
剑兵就这么以仿佛喷出魔力般的形式,击出了第三次的光带。
金色的王向正下方展开盾牌抵御,虽然有防住这一击,但是身体又被推上更高空。
然后,剑兵又往那里击出第四次的光带。
剑兵从教会的屋顶接连地朝天击出第五次、第六次的光之斩击,完全不给对手重整态势的时间。
更恐怖的是,就在挥击间的间隔缓缓缩短,斩击次数超过二十次的时候,光的绽放已经毫无间断,呈现一条从地面击出、贯穿夜空的巨大光带。
简直就是在宣言,这不仅是无限的连击,也是永无止尽的强烈一击。
××
数分钟前 医院前 停车场
时间回溯到稍早之前。
在医院与大马路之间,设有一座停车场。
那个具备适度宽敞空间的地方,因为驱人结界的影响,几乎没有车在这里停放。从这里到约翰被打飞到的医院入口之间,完全没有障碍物。
由于约翰受到攻击,导致还留有余力的所有警察一起展开行动。
他们手上都各自握有不同的「宝具」。
这些本来已经失去神秘或魔力,早就是单纯遗物的武器,经由术士之手写上传承后,成为了「仿造品宝具」。
他们的攻击,可以说已经将所有想得到的作战——举凡佯攻、从死角偷袭等花招都加进去了。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合作,比起在警察局与刺客交战时的表现,可以说甚至有更高的水准。
但是——夺走狂战士的宝具,得手恶魔之力的弓兵,不但毫不回避,甚至也不用手里的武器击败他们。
他的身体虽然承受了一切击向自己的刀、箭,以及枪弹,但是丝毫看不出有发挥效用。
「可恶……这家伙,也和那个叫捷斯塔的死徒一样吗……!」
其中一名警察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们的脑海里,浮现了在警察局遭到蹂躏瞬间的记忆。
虽然面临到逐渐成为当时状况的重演,但是每个「二十八人的怪物」的心里都不存在逃走的选项。
要是在这里撤退,获得「正义」称呼的我们——自己的存在意义将会荡然无存。
他们与约翰一样,体内都栖宿着那句出自局长之口,接近暗示的话语。话虽如此,他们也不期望牺牲生命,不断地思考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阻止眼前的怪物。
在他们思考的期间,化身成异形的弓兵迈步走来。
但是,刚才瞄准要害的攻击全部被他身上的布料挡住,伺机攻击裸露的手臂或侧腹时,虽然与击中布料不同,的确有「攻击命中了」的手感,但是仍然不及「成功给予有效打击」的领域。
不仅有那块让攻击完全无效化的布料防身,裸露的肉体也有不寻常的强度吗?
而且,虽然警察队还没正确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考虑到他得到了恶魔之力这件事,其耐力与魔力抗性最好视为也有得到相应的提升吧。
既然这样,眼前的敌人不就已经没有任何弱点可言了吗?
就在警察队的脑中浮现出「放弃」这个词的时候,异形弓兵正一步一步地确实迈步逼近。
「……?这家伙,为什么不一口气攻过来呢?」
一名警察提出疑问,其他警察则答道:
「对耶,他明明可以瞬间就击垮我们这些人啊……」
这时候,在保持着距离的地方冷静观察状况的女性——身为局长的副官,也是「二十八人的怪物」实质上的核心人物之一的贝菈·列维特说道:
「我想,大概是在警戒状况吧?」
她身为警察的同时,也是纯正的魔术师。
虽然贝菈生为魔术师家系中的妹妹,但是由于姊姊的魔术回路贫弱,身为妹妹的她便继承了魔术刻印,在母亲的养育中长大。
身为姊姊的艾美莉亚,就在毫不知情魔术世界之事的情况下,在史诺菲尔德从事医生一职。
由于贝菈的家系属于肩负责任、必须协助这场圣杯战争进行的一方,所以继承当家之位的她,便在继承母亲部分的魔术回路的状态下,参与了这场圣杯战争。
虽然尚未完成移植所有的刻印,还是个半吊子的继承人,但是在「二十八人的怪物」中具备不可缺乏之实力的贝菈,确实可称为是局长的心腹。
那样的她接着采取的动作,是从腰间的装备腰带,取出一支与现代装备不搭调的小支玻璃试管。
她将玻璃试管扔向为敌的弓兵面前,并且用手里握紧的装饰特殊的转轮手枪狙击试管。
子弹准确地击穿试管——下一瞬间,扩散出了广范围的烟幕。
那不只是普通的烟幕。
那阵烟充满会随机变化性质的魔力,可说是用于干扰魔力感知的烟幕。
想当然耳,看到那阵连视线都会遮蔽住的浓密烟幕扩散开来后,弓兵低沉地喃道:
「……竟然做这种可恨的事。」
接着,那副巨大的身躯仿佛像要避开烟幕一样,大大地往横一跳,移动位置。
贝菈的预测是对的。
异形的弓兵——阿尔喀德斯警戒着的是其他要素,并非警察队。
是突然出现的剑兵,以及与他开始交战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那两人现在虽然正在互打,但难以预测何时会将矛头指向自己。
而且,阿尔喀德斯不只感觉得到剑兵那边还存在别的英灵的灵基,一开始以「水盾」抵挡住自己试图摧毁医院的攻击的神秘魔物,其气息也还没有消失。
这并非一场信守礼仪的决斗,而是一场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连身后一点破绽都不能被看到的无尽混战。
清楚这个道理的阿尔喀德斯,虽能瞬间屠杀四散于周围并攻向自己的警察队,但既然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也只能谨慎行事。
这般状况,正是因为警察队具备一定以上的实力才得以造就。他们累积至今的事物,以及赌上性命的觉悟,绝非白费。
在场的警察有二十五人。
剩下的是局长的护卫以及搜集情报的人,他们都留在警局里。虽然要让先遣队前往目标病房,但是由于出现了弓兵操纵的地狱魔犬——地狱三头犬之故,目前仍然没有任何人抵达病房。
「要不要派几个人绕去缲丘椿的病房?」
手握弓之宝具的女警小声说道,贝菈对此静静地述说自己的见解。
「少少几人过去的话,万一附身缲丘椿的使役者是敌对的,将会白白牺牲掉。要去的话,我希望由能靠一己之力应付状况的狂战士前往,不过他……」
那个狂战士的灵基身负重大损伤,也许已经在费拉特的令咒下脱离战线了。
「……如果那名使役者明白缲丘椿已经成为目标,应该会为了保护主人采取某些行动才对。她目前还没有离开医院,就表示可能还没察觉到这个状况,又或者是根本不想保护她……又说不定是拥有绝对的自信,不用移动缲丘椿也能彻底保护好她。就是这几种可能性之一吧。」
可以的话,希望是最后那个可能性。贝菈一边这么想着,又拿出几支试管向周围投出。
才以为那些用魔术投出,飞上天空的试管是要广范围地包围现场,却立刻全部遭到子弹击碎,同样的烟幕又随即遍布周边范围。
贝菈原本打算用这阵烟幕阻碍敌人,并趁着这短暂的时间下指示,派谁当斥侯前往病房,但是——
「白费功夫。」
异形的弓兵将长在背上的恶魔翅膀一振,便在周围刮起充满浓烈魔力的风。
带有不祥魔力的风化作几道小型的龙卷风,像要吃掉烟幕一样开始捕捉烟幕。
「这样的怪物……到底要怎么对付啊……」
一名警察脸颊痉挛地说。就在警察们的脸上就要泛出绝望的色彩时——
一道身影冲过了烟幕的空隙。
「住手!没用的!」
虽然看不清楚在暴风与残烟中的人的长相,但是察觉到那个人穿着与我方一样制服的警察们,纷纷喊出制止的话语。
实际上,连阿尔喀德斯也认定那是无谋的突击。
逼近自己的警察无论采取什么攻击,都不可能对自己管用。
要是对方采取无视涅墨亚狮皮的加护,以拳头实行殴打攻击可能会管用。但是要那样做,若没有蕴含相当的魔力,就连造成擦伤都办不到吧。
阿尔喀德斯很明白,自己唯有在拉弓的瞬间会阻碍到双手,而那将成为曝露给其他英灵机会的破绽。
尤其是那个英雄王。即使他正在与剑兵交锋,还是有可能顺势朝自己击出必杀的一击。或者若「流弹」直击到涅墨亚狮皮缝隙处的情况,甚至会直接成为致命伤吧。
又或者,要是自己拥有留在变质前的,具备十二条命的宝具在身,或许就会不太介意地全力拉满弓——但是,现在并非值得露出那个破绽的状况。
既然如此,就像最初打碎脖子的那名勇敢警察一样,用挥舞手臂的一击除掉吧,就这么决定。
阿尔喀德斯手臂举高,等待躲藏于黑暗及烟雾中的警察向自己逼近的那一刻。
接着——在那瞬间,阿尔喀德斯感觉到自己身后膨胀起庞大的魔力。
「!」
——这股魔力是……剑兵吗?
是正在与吉尔伽美什交手的那个剑兵,击出了什么宝具吧?
虽然感觉到那股魔力并非击向此处,而是朝天击去,但是阿尔喀德斯并没有将目光从这个逼近眼前的小小威胁身上移开。
这样的行为,是否真的出自连对矮小的敌人,都有做好不容大意的心理准备之故?
否。
阿尔喀德斯并不是不移开目光。
而是「无法移开」。
那是他具备的「心眼」发挥作用的结果。
并不是出自本能。
是至今累积起来的技能、经验、最后锻炼出来的五感,以及构成他的血肉一切都支配了灵魂,拒绝移开目光。
现在,在场真正应该警戒的,不是其他的英灵。
而是迫近眼前的一名警察。
他累积起来的一切都这么告诉自己。
而其理由,马上就会明示。
在阿尔喀德斯的身后,一道光柱贯穿天空,照亮了迫近眼前的警察的脸。
此时,对方的脸正好从被龙卷风刮开的烟幕缝隙间露出,见到那张脸,阿尔喀德斯呻吟道:
「什么……?」
那张脸无庸置疑,正是先前被他打断颈骨,击飞到医院入口的男人的脸。
「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不成言语的吼叫,用力往大地一踏。
那瞬间的加速度已经超过自己的预测。
比展开防御的手臂到达定位的速度更快,男人矮小的身体以如同炮弹般的气势朝阿尔喀德斯一跃,来到布料上方——
使出飞身膝击,对着被布包裹着的异形弓兵的鼻梁全力撞下去。
「约……约翰!」
警察们发出惊呼。
依他先前被打飞的方式,许多警察都想像到了「当场死亡」这四个字。
即使约翰具备魔术回路,却没有一子单传的魔术刻印。
如果拥有能在濒死状态时行使魔术、修复自己的魔术刻印就是另一回事,但是并未拥有刻印的约翰竟然能够得救,何况还是以具备了和先前判若两人的力量的方式现身,根本没有人想像到会有这种事。
但是,约翰就是出现了。
而且是缠绕着凌驾寻常魔术师的魔力,并且用那股魔力将肉体与神经强化了数倍的状态。
——约翰。
——原来如此,这个男人叫做约翰吗?
承受了飞身膝击的阿尔喀德斯,即使就这么被往身后撞飞——仍然一边冷静地将对手的情报记在脑中,一边在空中翻转身体,双脚朝下着地。
但是,那双脚却被不知何时又绕到他身后的约翰扫开。
「哦……」
说出钦佩似的话语后,阿尔喀德斯单手撑住地面,用空着的手臂接下约翰迫近而来的追击。
肉与骨头咯吱作响,冲击窜过阿尔喀德斯全身。
约翰就那么直接赤手空拳地反覆连击,完全不让阿尔喀德斯有拿弓的空档,持续加以打击。
——发生了什么事?
——他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不对,应该说成长了?
即使身为魔术师,也已经超越常人的领域。
生前累积的经验正告诉自己,眼前的警察体内充满的力量,已经足以匹敌曾在古希腊之地战斗过的敌将膂力水准。
——是宝具的力量?还是术士做了什么事?
虽然阿尔喀德斯确认这波攻击对自己的身体有造成损伤,但是还不到觉得有危机感。
和遭到亚马逊人女王用宝具殴打时相比,只觉得这股疼痛就像是被幼童捶打一样。
但是——他对眼前的男人采取了最大限度的警戒。
——为什么?
阿尔喀德斯一边卸开连击,一边思考。
——「我为何要警戒这个男人」?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打击,那么,在身后涌起的魔力漩涡才更应该警戒吧?
但是,他累积起来的一切事物都再三告诉自己,绝对要紧紧盯住这个人。
——此人膂力的确超过了人之领域。但是,仍然不及具备战士之相的英灵。
就在阿尔喀德斯一边思考「既然如此,为何要警戒?」的疑问,一边承受连击的时候——他首先察觉到,对手的攻击显得不太自然。
——……这个人为什么封印着右手不用?
在这波以肉体展开的连击中,眼前名为约翰的警察不曾用右手进行攻击。
——这个重心的差异是……义肢吗?
在以零点数秒为单位进行攻防动作的同时,阿尔喀德斯瞬间导出答案,明白了藏在对手行动之中的不协调感是什么。
那么,那只义肢是什么?他接着思考。
——里面藏了武器吗?那么,打不穿我这身皮衣的。
——不对,这个男人也明白这件事才对。
——那么,该视为其中蕴含着魔术吗?
阿尔喀德斯一边闪躲逼近眼前的约翰的攻击,同时绷紧全副心神在他的右臂上。
——还是,还有别的——
——不对,这是……?
感觉得到「气息」。
有股独特的魔力,或者该形容为诅咒的「气息」,从男人的义肢中稍微流露出。
那股留有一丝神话时代渣滓的「气息」,稍微刺激到阿尔喀德斯的鼻腔与皮肤的瞬间——
一阵悚然的恐惧,窜过阿尔喀德斯的颈椎。
即使只有一瞬间,身为英灵的本能,使察觉到「那个」的他为之惊愕。
不管如何改变灵基——「那个」对阿尔喀德斯而言,都具有特别的意义。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将其视为危险、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的恐怖——「因为自己也亲自用特别的箭镞泡过了那个」。
「你……!」
阿尔喀德斯如此喊道的瞬间,约翰的右手「闪烁黑光」——手背随之变形,显现出外形独特的刃物。
仿佛具有意识的诅咒,黑色的液体在义手的刃物周围不断蠢动。
在过去杀死众多英雄,甚至逼迫某个大英雄自杀的「那个」,不但是神话时代首屈一指的灾厄,也是最凶恶的诅咒——「九头蛇的毒液」。
缠附着那无比凶恶毒物的刃物,向阿尔喀德斯的布料缝隙间逼近。
——怎么可能!
——连到了这个时代,都还有残留着吗!
——那条水蛇,应该已经无法存在于这个表层了才对!
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思虑过于天真。
这个时代的魔术师,远远不及神话时代的魔术师。
然而,却聪敏到能够控制神话时代的渣滓。
如果有考虑到自己的那个主人,其身也栖宿了同样的咒毒之泥,就应该也要假设到敌人持有「九头蛇毒」的状况。
看到这件足以杀死自己的武器就在面前,阿尔喀德斯握起弓,全力往身后跳跃。
「……!各位!快点赶去医院!」
确认到异形弓兵采取的动作,约翰向附近的警察队伙伴如此传达。
「我会竭尽所能争取时间!你们趁这段期间去保护目标对象!」
「约翰……你……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还没理解清楚,但是……应该是术士先生做了什么事吧!」
接着,就像想表达「待会儿再说!」一样,约翰就要冲了出去,但是——
这次换他全身窜过寒气,一阵悚然令他不禁停下脚步。
「……?」
约翰全身冒着冷汗,凝视前方。
伫立于前方二十公尺以上的异形的弓兵。
从其身涌出的震慑感,比以往还跃升数倍。
理由能轻易想到。
因为那名弓兵,已将箭搭上了弓。
虽然至今为止,他已经射过好几次的箭击,但是这次的动作与以往不同,是认真的、拿出全力的架势。
异形的弓兵向对抗寒气、准备冲过来的约翰,表达敬意地说道:
「已具备足以杀我之手段的人啊——」
「我就认可你是我的敌人吧。」
××
水晶之丘 最顶楼
「吉尔伽美什大人!」
位居水晶之丘最顶楼的缇妮正在观察战况。不是透过远见的术式观看,而是用肉眼捕捉自己的使役者——王的身影。
名为吉尔伽美什的存在,已经被推上到与己方的根据地——大楼最顶楼同样的高度。
金色盔甲的光芒遭到更辉煌的光带吞噬,此刻已经无法用目视捕捉其身影了。
不只缇妮看得睁圆了眼,身处周围的「部族」的人们也是同样反应。
从教会屋顶延伸向天的光柱,仍然在往更上方、目不能及的高度攀升。
即使是英雄王,受到那股力量的奔流吞没也不可能无伤了结。
如此觉得的缇妮,准备使用令咒让王紧急撤退,但是——
她感觉到了。身处光柱中的吉尔伽美什,其魔力正在膨胀升高。
准确来说,是他的周围出现了非常大的魔力团块——如此形容才妥当吧。
那是与他至今做过的事情一样的状况。
只是将宝物库中的宝具,自空间射出而已。
不过——这次展开宝具的方式,性质与以往有些不同。
为数大量的宝具,各自缠着庞大的魔力并形成巨大浪潮,同时蛮横地攀缠住光的奔流,使其渐渐雾散消失。
以往都是单调射出的宝具,这次却呈现出如同巨蛇一样的复杂动作。
可是,那并非以魔力控制着武器——是从四面八方的空间伸出的金色锁链,不断地一边捉绑那群宝具,同时强硬地修正轨道。
吉尔伽美什从雾散的光中现出身影,就这么地将宝具骤雨汇聚成宝具的瀑布,伴随着激烈的浪潮下坠。
仿佛一条不断吞噬剑兵击出的光,同时猛烈前进的金色巨龙一样。
××
教会
在屋顶上接连击放宝具的剑兵,感觉到自己放出的魔力正在被推回。
而且,当他看到那群逼向自己,受到压缩的大量宝具时,脸颊不禁流下汗水。
仰望着巨龙般的大量宝具逼向自己的剑兵,这时瞬间低头一看——
接着露出仿佛逞强的笑容,将自己的魔力投注到下一招。
××
「什么?现在到底怎么了……?」
另一方面,当剑兵身处那种情况时,在他的正下方——
教会内部,身为剑兵主人的绫香,说着困惑的话语。
从窗户周围的样子看来,教会的屋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光。
但是,并非魔术师的绫香没办法确认外面的状况。
身为监督官的神父,怀疑地向那样的绫香问道:
「小姐。你的身体都没有状况吗?」
「咦……?喔,经你这么一问,也觉得好像有一点累了……」
「有一点。嗯……」
稍微思考过后,汉萨说道:
「小姐,『你是什么』?」
「咦?」
「能够给予英灵如此庞大的魔力可不寻常。至少,如果不是身为一流层级的魔术师,魔力应该已经枯竭了才对……」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无法回答……说起来,我连魔力是什么都不太清楚了……」
绫香皱眉地困惑表示,神父兴趣浓厚地凝视着她——
「算了,没闲功夫在这里我问你答了。快往里面移动比较好。」
「……为什么?」
听完,神父抬头看向教会高高的天花板,同时说道:
「虽然有结界在强化支撑,但屋顶差不多要垮了吧。」
「!」
接着下一瞬间——屋顶的一部分大片地裂开,并从该处落下一道影子。
幸好汉萨瞬间反应、拉了绫香一把,她才勉强躲过遭到瓦砾直击的下场。
但是,在绫香对这个状况留下记忆以前,尊大的男人声音先从开了洞的屋顶传来,响遍教会。
「我本来想连同整栋教会一并消灭的。该说,亏你挡得住吗?」
那是一名身穿黄金盔甲的男人。
虽然盔甲上各处有着碎裂,但是他泰然自若地抱着手臂,俯视堆在教会中间的瓦砾中央处。
「咦……?」
当绫香看到那名盔甲男的瞬间,她觉得大脑仿佛有种受到激荡的错觉。
准确地说,是看到那名男人的长相时。
总觉得,好像几年前也见过一张酷似那个长相的脸。
而且,也是在类似这种教会之中。
绫香才试着回想,便响起噪音。
沙沙。沙沙。脑髓在摇荡——在甚至出现于视野中的噪音隙缝间,「红兜帽的少女出现了」。
「咿……」
正当绫香就要抱头的时候,她注意到一件事。
那名身穿金色盔甲的男人,为什么要向瓦砾堆的中央发声呢?
——「该说,亏你挡得住吗?」
是谁,挡住了什么?
绫香才正要思考,马上就得到答案。
因为她察觉到,在瓦砾堆中央的东西是什么了。
身上长着数柄剑以及长枪的那个东西——绫香看到时还瞬间误会成瓦砾的一部分。
那个身影无庸置疑——正是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与自己谈笑风生、漫步道路的剑兵。
心脏与头部虽然平安无事,但是腹部、肩头,以及大腿上都刺着几件武器,换作是寻常人类,成为尸体了也毫不奇怪。
「剑……兵……?」
认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无论是噪音或红兜帽的少女,都已经从她的视野里消失。
差点就要无力地瘫软坐下,但绫香还是站稳了身子,总算决定要走近剑兵。
然而,绫音被瓦砾绊住脚,不慎跌倒。
屋顶上的男人仿佛没把那样的绫香放在眼里,继续对剑兵说道:
「要是你选择回避,就不会身受那种伤了。是想保护这栋教堂吗?本来该视你为骄傲自负之人,予以处死。不过,你终究是抵消了那一击,我就赞赏你吧。」
接着,至今毫无动静的剑兵的身体缓缓地动了,他扯起嘴角朝屋顶上的男人回答:
「那我……还真光荣呢。」
剑兵气喘呼呼地抬头,仰望金色的英灵说道:
「怎么能毁掉教会呢?要是遭到天谴,我可不管你喔。」
「无聊。众神之怒那种程度的玩意儿,我早就腻了。」
「众神……原来如此。多神教之地的背景……那种口气……哈哈,你是……不对,『你们』是『最初的旅人』吗……」
血液从嘴角溢出的同时,剑兵笑了出来。
看到那样的他,金色英灵没有为之愤恨,也没有流露轻蔑,只是高傲地问道:
「杂种,你……里面蕴含了什么玩意儿?」
「……?你说……什么?」
「不是在说你那些『随从』。我指的是关于你自身灵基的根源。」
屋顶的男人以淡然的口吻,对气喘呼呼的剑兵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你似乎尚未拥有战斗的理由。用那种心态来向我挑战,这个行为本身才是更骄傲自负之举,杂种。既然在吾之宝物<圣杯>面前你都没有乱七八糟的欲望想要实现,那不如就抱着你蕴含的一切,腐蚀消散算了。」
然后,金色的王维持抱着手臂的姿势,在他头上产生出扭曲的空间。
「我要降下裁定了,在那之前,可有遗言要说?」
「……没有。我是很想这么说啦……啊,有了……那位供给魔力给我的女孩子,并非我的主人……是我一直在单方面榨取她而已……」
听到那句话,摇摇站起的绫香睁大了眼。
因为剑兵接着要说的话,她已经知道了。
——停下来。
——别说啊。
虽然想出声,却无法好好地运用喉咙。
就在自己呼吸急促又要跌倒的时候,剑兵露出了安详的笑容,说道:
「她不会与你为敌的……给点同情,酌量待她吧。」
「行。不过,你可别忘了,我只是会视情况斟酌处理。要是我明白她是无聊的存在,照样会消灭她。与其他索然乏味之人一样。」
接着盔甲男人慢慢地高举单手,向剑兵说出总结之言:
「杂种,对你的裁定是————」
然而,那句话没能继续说到最后。
身穿黄金盔甲的英雄,随即————————
××
数分钟前 大马路
「那个人是……约翰……是吗?」
现身拯救己方的人,是应该在刚才就被打断颈骨,击飞出去的同僚。
动作突然脱离人类范畴的他,简直能形容是「脱胎换骨」的状态。「二十八人的怪物」成员们对此满头雾水,心中充满困惑。
打破这个状况的,是凛然说出响彻众人之耳话语的贝菈的声音。
「前卫都退回来保护后卫!后卫,全力掩护约翰!」
平常行事举止都很稳重的她放声喊出的话语,使全员的意识顿时清醒过来。
警察队成员各自拿好宝具,按照事前的安排部署,围住异形的弓兵。
以那名弓兵为对手时,手持近战武器的成员别说帮忙掩护,只会造成麻烦吧。
既然如此,就该负责阻碍对手的视线,交由后卫从远距离进行攻击——警察们判断,如果那个人真的是约翰,应该很清楚如何与后卫合作。
接下来,只要一边以那方式掩护约翰,同时根据情况的发展安排,就能如约翰希望的一样,将一半的警察送进医院内部了。可是——
敌人射来的数发箭矢,瞬间就瓦解了他们的阵形。
持着大盾宝具的高个子警察虽然想架盾挡下攻击,但是当箭头触及盾牌的瞬间,他就承受到宛如黏性炸弹在盾的表面爆炸一样的冲击,直接震飞到后方。
而且,那并非将弓弦拉满至极限放出的一击。
不过是弓兵为了不露出破绽所射出的,数发牵制射击的其中一箭。
警察们实际感受到了。
自己这群人目前尚未连同城市街道的景色一起化为肉片,是因为那名英灵具有理性。虽然不知道是主人有下指示,还是出自自身的判断,他在一定程度上都有顾虑到还要「隐蔽魔术」之故,别无其他原因。
最初他带来地狱三头犬的时候,大家还以为他是毫不在乎那种事的凶恶贼人,结果完全相反。
对那名英灵而言,与其自己使出全力,让地狱三头犬那种猛兽吃光敌人的血肉,更适合「隐蔽神秘」。
「没有吗?他就没有弱点吗!」
一名警察如此呐喊。
虽然约翰的行动的确宛如英灵,但是对手英灵的强悍更凌驾他们原先设想的程度。
他们原本以为具备那般强度的英灵,顶多只有吉尔伽美什,以及第一日在沙漠与那个英雄王展开激烈冲突,疑似枪兵的英灵而已。事到如今他们才为那不周全的思虑痛彻心腑。
但是,他们从一开始就了解自己的能力不及英灵。
现在有同样身为计算状况之外的约翰在支援己方,那最低限度也必须将对方逼到撤退才行。
对方应该明白,即使在这里歼灭警察队,也并不表示就能杀死主人与使役者。
既然如此,让对方有最低限度的「再继续下去会不划算」想法就行了。
警察之中的几个人如此认为,但是——
他们察觉到在这段期间当中,异形弓兵的身后,有一名并非约翰的其他警察存在。
「!」
警察们本来想喊出「遵守贝菈的指示行动」提醒,但是说出来就会被敌人察觉到己方的行动事有蹊跷吧。
到底是哪个人在无视指示地擅自行动——他们注视那名警察的瞬间,立刻注意到状况。
那名本来应该是一个人的警察,不知何时已在弓兵身后成为两人。接着,又在一次呼吸间增加成四人。
换句话说,那个人不是己方的伙伴。
是直至刚才为止与弓兵交手、化身为警察模样的英灵——狂战士职阶的使役者,别无其他人。
由狂战士——开膛手杰克化身成的警官群体。
那名无声无响就增加到十六人的警察,从敌人的身后发动为掩护约翰的袭击。
然而,轻易地就遭到驱散。
弓兵没有转身,只是拍动长在背上的异形翅膀,就将最先跳过来的几名杰克切断。
「……你还能动啊?」
也没转过头看,只是用半钦佩半错愕的口吻述说感想。
他虽然开了口,但仍然在以弓应付、扫开约翰的攻击。
这种能感觉到不作声响、消除气息地逼近身后的杰克,并且做出处置的超感觉,可谓是真正的心眼。这么想着的残余杰克中,其中一名大声问道:
「嗯,真亏你能如此灵活运用才刚夺得的翅膀。」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别的杰克们也跳向弓兵。
新增加的杰克们,模样甚至已经不拘限在警察,还有平凡的市民、医生,不分男女老幼身分,这些杰克化身成了形形色色的模样。
这是表示,杰克连统一化身成警察的余力都没有了吗?这副光景看起来就像要去消灭传说中的恶魔的群众,或者紧缠不放、乞求恶魔饶命的可怜人群。
「可笑。」
毕竟,现在杰克的力量比刚才下滑许多,已经失去犀利的动作。
不晓得弓兵是不是也清楚这件事,所以才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人类警察那边。
不过,那个评价在下一瞬间就完全改变。
因为从杰克的阴影处伸出了无数黑手,缠住他的身体。
「唔……?」
影子。
仿佛要将夜晚的黑暗吞噬般,漆黑的漩涡将周围的空间全都包住。
察觉到那是魔术的弓兵——阿尔喀德斯维持着以弓与警察的义肢对抗的状态,环伺四周的状况。
然后,他看到有一部分景色产生扭曲。
平常人应该无法识破,但是在阿尔喀德斯这种等级的英灵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拙劣幻术。
「……臭魔术师,从藏身的洞穴出来了吗?」
判断那是狂战士主人的阿尔喀德斯,立刻看穿那个影子有什么意义。
这不过是单纯的障眼法。
如果是会直接造成危害的那类魔术,应该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受伤才对。
若对手是神话时代的魔术师,又是另外一回事。但狂战士的主人,只要不是神话时代的英灵,而是人类魔术师,那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根据自己的主人巴兹迪洛·柯狄里翁给予的情报,狂战士的主人隶属俗称「钟塔」的魔术协会大本营,是一名稀世奇才——但既然是活在现代的魔术师,用的魔术就不足为惧,对方应该也察觉到了才对。
既然如此,就该视这影子为障眼法。
事实上,阿尔喀德斯也很清楚。在周围存在复数英灵的状况下,障眼法远比半吊子的攻击更为棘手。
因此,他毫不大意地使出下一招。
「……啄食吧。」
轻喃的话语,化成撒向周围的沉重诅咒。
受到水平地猛烈挥来的大弓所推,约翰与杰克们大大地往后退。
趁着那一瞬间产生的空档,阿尔喀德斯将手里的数支箭一口气放出射击。
然后,放出的箭矢在转眼间变形,成为有着青铜脚爪和喙的战鸟,并袭向位于大马路深处,人行道上的扭曲空间。
扭曲的空间,随着缠绕魔力的鸟群一次又一次地通过切开,看起来空无一物的场所,最后曝露出了一名青年的身影。
「呜咿哇!——处、处、处置开始<Play Ball>!」
青年慌慌张张地铺设魔术障壁,同时扰乱周围的风,闪躲鸟的袭击。
但是,在遭受龙卷风般的强风刮散、分开的鸟群缝隙间,忽然穿过一箭——阿尔喀德斯放出的强力一箭,贯穿了那名青年的心窝。
「——————」
丝毫不在意强风、魔术障壁,贯穿一切前进的破灭之化身。
那一箭准确地破坏青年的核,并且在粉碎周围骨肉的同时,逐步破坏他的脏腑。
「主人!」
阿尔喀德斯的身后,响起狂战士的怒吼。
「费拉特!」
名为约翰的警察也喊出那个名字。
听到那个称呼的阿尔喀德斯,从脑海中抽出记忆——记录在巴兹迪洛给予的情报中的那个名字,正是「费拉特·厄斯克德司」。因此他确信自己的那一箭,已经诛灭了狂战士的主人。
也许刻在魔术师体内的魔术刻印会自发性地起动,强硬地治疗致命伤,让魔术师得以复活,但阿尔喀德斯没有给予那种空档。
打定主意要将魔术性肉体,连同所有魔术刻印都一并破坏的阿尔喀德斯,早已放出第二箭、第三箭。脱离强风的鸟群,也已经开始啄食敌人的肉体。
但是——
就在破坏开始进行的前一刻,「青年的身体开始如同雾气一样变得淡薄」。
「什么……?」
阿尔喀德斯一瞬间怀疑是幻术,但他立刻否定这个念头。
属于自己宝具的一部分,魔力通路相接的「鸟」在啄穿敌人时,自己的确有感觉到实感。
但是,现实的状况是那具尸体正如同英灵一般逐渐消失。
他的意识比重,向「杀了主人」的这个念头,产生几秒的怀疑。
就在这仅有的空档中——「他」完成了那个复杂奇怪的术式。
「——介入开始<Game Select>。」
那道声音,在极为接近阿尔喀德斯的地方响起。
在至今短短时间里就化为尸体的,狂战士们的一部分。
那些尸堆当中,某个没印象是自己屠杀的个体动起嘴与手,瞬间发动了魔术。
一瞬间——阿尔喀德斯已架上弓弦的一支箭矢猛地炸开,使呈现异形之状的身体为之踉跄。
——怎么可能?
阿尔喀德斯瞬间理解,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他为了发动宝具「十二荣耀<Kings Order>」之一的「斯廷法利斯湖怪鸟」而行使的魔力流动,在遭受强硬拨弄下短路了。
但是,那还只是术式的「开头」而已。
「唔……!」
就在他想要重新站稳脚步的时候,又发生魔力失控的状况。
阿尔喀德斯虽然不是魔术师,但由于他的身体本身就是魔力的团块,所以遍布体内的所有血脉神经,都可以形容是魔术回路。
而那些魔术回路,现在全部化成了导火线,以连锁影响的方式,接连发生微小的魔力失控。
如钢铁般结实的手臂中,魔力爆裂。
时而锐利如刃,久经锻炼成就的脚尖,魔力爆裂。
如世界树之根般深而牢固,分布身体的血管中,魔力爆裂。
遍布全身,编织美丽的神经中,魔力爆裂。
连吸气的时间都没有的一粒粒肺泡中,魔力爆裂。
受到布料遮掩的眼球内侧,魔力爆裂。
脑干的一部分,魔力爆裂。
爆裂、爆裂、爆裂——————————
魔力爆裂的间隔时间逐渐缩短,最后在心脏一带,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魔力迸散开来。
无法区分是痛楚或炽热的冲击。
背上的翅膀与头上的角迸飞,握紧弓的手也发生魔力爆裂,震飞了几片厚实的指甲。
身体内部的魔力也失控、撕裂了一部分的脏器。
但是,恐怖的是曾经人人喻为大英雄的人的灵基。
「……休想!」
伴随气势凌人的一喊,阿尔喀德斯像使出震脚一样地踩踏地面,将失控的自身魔力流往大地之中。
下一瞬间,铺在大马路上几百公尺长的柏油路面,好几个地方顿时被袭卷掀起,同时破裂的自来水管更将土沙与水一并喷上天空。
如果置身相同状态的是寻常的英灵,就算当场全身炸散也不奇怪。但是阿尔喀德斯只靠那身强悍的肉体,就硬生生地防过了身体四散的危机。
话虽如此,其身受到的损伤当然也非比寻常。
这股反作用力把周围的道路摧残得乱七八糟,停在路边的汽车中也有数台已经整车翻倒,成为了半废铁的状态。
但是在阿尔喀德斯的体内,蒙受了远远凌驾那些车的重大损伤。
以一名魔术师能对英灵造成的影响而言,这是平常无法想像的事情。
阿尔喀德斯的灵基具有非常高的抗魔力,现代的魔术无法伤及到他。
既然如此——
——白费了吗?
在构成自己的灵基中,有抗魔力薄弱的部分。
而且,既然同时也是狂战士的一部分,那直到刚才为止,魔力的通路当然也会与青年主人相连在一起。
那名魔术师,就是透过自己刚才从狂战士那里夺得的宝具——化身成幻想种恶魔的部分——灌入造成魔力流动混乱的术式吧。
话虽如此,这不是能轻易办到的事情。
那正是在这个状况下,只要未完美掌握住魔力流动错综复杂的路径,就不可能办到之事才对。
换句话说,「他」就是办到了。
「不这么靠近的话,就无法成功喽。」
混在狂战士群中的那名魔术师流露放心的笑容,喃喃自语。
周围的狂战士尸体开始消失。与此同时,阿尔喀德斯刚才射穿的魔术师尸体也完全消失无踪。
那具名为费拉特·厄斯克德司的魔术师尸体,当然正是由狂战士化身成的样子。
阿尔喀德斯的心眼随着各种状况的累积,那一刻失去灵敏。
然后——那一瞬间的动摇,使他露出致命的破绽。
高吼的叫声,撼动阿尔喀德斯的耳朵。
那声嘶吼,是名为约翰的警察使出浑身解数,连命都要豁出去一样地发动攻击的信号——当声音抵达他的耳朵时,约翰已经跳进怀中。
瞬间超越音速的一击。
这一击产生的冲击波,轻松震飞了周围的瓦砾。
一瞬间。
咚。仿佛约翰的气势是假的一样,阿尔喀德斯只感觉到侧腹窜过轻微的撞击。
虽说是以化为宝具的义肢,对阿尔喀德斯使出超越音速的一击,但是对他非比寻常的肉体而言,顶多就这样了。
事实上,义肢的刃物还从根部折断,约翰也受到冲撞时所产生的反作用力影响,弹飞到几公尺外后摔落地面。
但是,这样已经足够。
倾注了约翰一切力量的义肢——换句话说,是以沾染九头蛇毒的刃物使出刺击。
虽然那种毒,对大部分的英灵而言,这时候就会成为致命伤了。但是——
对阿尔喀德斯而言,这毒素会更为侵蚀灵基有其理由。
——死。
纯粹的死毒的诅咒。
过去曾经把自己逼得自杀身亡的毒液,流进了阿尔喀德斯的体内。
同时,费拉特宣告自己的作战结束,道出术式的收尾词:
「——观测结束<Game Over>。」
这是为了身怀足以称为必杀一击的约翰,制造出的渺小破绽。
为了产生那一瞬间的时间,他们付出过的准备,简单易懂。
「奉献灵魂」。
献给那名只有相遇不到几分钟的交情,身为术士职阶的英灵。
××
——【我身为英灵的特技,就是把还算有名的道具调理过,将其升华成宝具。不过……】
——【可以将真正的英灵当作素材,这种机会可不多呢。】
——【毕竟,这需要得到所有者同意才能做嘛。平常不可能的。】
——【不过「例外」这种玩意儿,只要好好地拼起来,就会成为最棒的调味料喔。】
——【换句话说,就是这样了——我要对你的能力动些手脚。将「能化身成任何人」的效果升华到更高峰。】
——【让你能更完美地化身成别的陌生人。】
——【不过,要不要称主人为「陌生人」,是你自己决定啦。】
亚历山大·大仲马提出做法相当极端的提议。
主体是开膛手杰克灵基中的特殊能力<技能>「千貌」。
接着将宝具「其不值惨剧之终焉<Natural born killer>」当作材料,再与另一项「食材」——即主人费拉特·厄斯克德司的精华统统结合起来,就能将其能力暂时性地提升。
当然,那只是一种比喻,不会真的将费拉特当成食材剁碎,扔进锅中熬煮精华。
但是,用大仲马的力量强化两人之间的魔力通路,将彼此的存在模拟性地混合在一起——这种做法对主人与使役者这种存在而言,就像提议把他们扔进搅拌器里打成绞肉没什么两样。
毕竟,从主人的立场来看,这个做法形同「杀人魔的灵基将与自己的存在混合」,甚至连会产生怎样的副作用、后遗症都难以想像。根据状况,说不定还会失去魔术,或者被英灵「开膛手杰克」的逸事拖下水,犯下毫无意义的杀人行为。
虽然想得到的负面影响,如果全提出来会没完没了,但是——费拉特却乾脆地同意了这件事。
于是,经由大仲马使用宝具强化后,杰克得到了「可以化身成费拉特·厄斯克德司这名魔术师,包含行使的魔术在内,将呈现与本人毫不逊色的状态」的力量。
××
不知何时,伸向天空的「光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位于光柱根部的教会建筑物崩塌了一部分。
持续笼罩黑暗的周围空间中,响彻严肃却又平静的声音。
「……为什么?」
阿尔喀德斯问向狂战士,没有拔出留在侧腹里,从约翰的义肢上折断的毒刃。
虽然不明白狂战士等人是如何办到的,但是阿尔喀德斯明白,狂战士是靠完美的伪装使自己产生错觉、误判了主人的位置,但是疑念仍然没有释怀。
「既然你能完全变成主人,那由你化身成主人,在这里向我用那个术式也能有相同的战果吧。你的主人为何要冒着危险上战场?」
接着,警察模样的狂战士回答阿尔喀德斯:
「很简单。无论我变成的主人多么完美,仍然『缺少某样东西』。」
听到这句话,阿尔喀德斯看向正从地上爬起、站起身的狂战士主人——费拉特·厄斯克德司。
只见他的右手背上,第二道令咒正在淡去。
看到这情形,阿尔喀德斯明白使自己魔术失控的「最后的一搏」是什么了。
「……你重组了自己令咒的术式啊。」
令咒能发挥效果的对象,只有与自己缔结了契约的使役者。
扰乱此法则,对其他使役者下命令的做法不可能发生,但费拉特巧妙地改写令咒那股庞大的魔力,将其以「骇入」的形式,插进阿尔喀德斯与其主人的魔力通路——以等同于用令咒命阿尔喀德斯自杀的术式,办到了这件事。
「呃……该说是一场豪赌吗……弓兵先生的主人,已经把令咒用完了对吧?要是至少还留下一道,我的术式就会被相连的力量弹开了吧。」
阿尔喀德斯看到费拉特认为自己很幸运,放心地「笑着」的表现,理解到他的异常性。
「原来如此,你居然有能看透到如此地步的『眼力』……」
然后,阿尔喀德斯以对手听不见的微弱声音,自言自语说道:
「你————————吗?」
「?」
没听到内容的费拉特感到疑惑,但阿尔喀德斯没有回以答覆。
他已经明白——「死」正在侵蚀自己的肉体。
足以让过去那曾是半人半神的可憎男人<神的荣耀>,舍弃人之皮囊、灵魂的「死」。
阿尔喀德斯瞥过刺进侧腹的刀刃一眼,看向已毁义肢的拥有人约翰。
看到他还在试着站起来,阿尔喀德斯喃喃自语道:
「做得很好,人之子啊。否定神的支配,靠自己站起的吾之同胞。」
「嘟噜」——才听到是什么满出来的声音——深黑色的血便从覆盖弓兵面貌的布料缝隙间溢出、淌下。
「倘若赐予你身的力量为神的加护,我一开始就会将你屠杀。不过,你体内流的是产生自人与大地的力量,绝对不是由神一类介入的产物。既然如此,我就赞赏这个世界,以及这个时代吧。虽然是利用水蛇之毒,但你在一边拒绝神之加护的同时,还一边策划出毁灭吾身之手段。你的成就,我给予祝福。」
他沉稳说话的表现,是明白自己即将消灭的英灵,在退场前展露的风度吗?
就在约翰差点出现那种「错觉」的时候,阿尔喀德斯说道:
「然后……我同情你,勇者啊。」
「咦……?」
约翰面露怀疑。在他面前的阿尔喀德斯,侧腹受到毒的侵蚀,化成漆黑的伤并融化。但——
下一瞬间,那些漆黑的毒素,就遭到散发更浓烈不祥感觉的「污泥」吞噬。
「什么……!」
警察队、费拉特、狂战士们都不禁停止了动作。
自阿尔喀德斯全身涌出,仿佛「污泥」般的魔力团块,宛如要将其吞噬一样地把九头蛇毒——「死」的本身直接吸入伤口。
「如果是仅有舍弃神衣的我,就会在饱尝痛苦后得到安详了吧。」
融化溃烂到足以看见肋骨、腰骨的毒伤已然消失,之后呈现在那里的,是仿佛什么伤都没有受过、恢复原状的肉体。
「如果是在我的灵基扭曲以前,我也会乐于在刚才的擦伤下毙命。只要是这个毒,应该很有可能腐蚀掉我所有的命脉。」
然而——阿尔喀德斯一边握紧弓,一边向哑口无言的约翰等人明言:
「不过,我们彼此……运气都很差啊。」
声音中好像隐约夹杂一丝的放弃,但又立刻反转为愤怒。
「虽然我失去了十二条命<替代的心脏>……但你们记清楚了。死毒无法毁灭我这副恶泥入侵的身体。」
不是冲着约翰等人,而是对自己、对永无止尽的「力量」本身充满愤怒的阿尔喀德斯,喊出宛如诅咒的怒吼:
「我这身污秽的血……以及灵魂所怀的复仇之火!岂是死毒程度之物可染!」
接着,魔力溢出。
原本蠢动的魔力现在好像固体的风一样,重重击打周围众人的身体。
仿佛阿尔喀德斯本身就是巨大的龙卷风一般,染成红黑色的魔力风暴席卷周遭。
观看战况的使役魔都被刮飞,甚至有人只是沐浴到这阵风,魔力回路便发出悲鸣、跪倒在地。
不是阿尔喀德斯做了什么事。
他——只是仅仅伫立在那儿,便造成这种结果。
「他到现在……才要认真吗……」
警察队的一人说着,面露绝望地如此喃喃道。
「不对,他本来就是认真的。」
狂战士苦笑,回答那名警察:
「应该说,他在此之前,都很认真在『环顾』……警戒周围的一切。」
他也摆出一筹莫展的表情,并且看起来正在思考着,要如何与主人一起脱离这座战场。
「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在这里彻底杀死他才行……趁着他将一切的力量都分配到杀意以前呢。」
下一瞬间,阿尔喀德斯展开行动。
但是,他的目标既不是警察队,也不是狂战士。
像在表达已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一样,一名复仇者<Avenger>脚踏向大地。
这一踏,让阿尔喀德斯跳到空中——
拉满架在大弓上的箭矢,毫不犹豫地随即放箭。
射向身上缠绕神之气息,正要在这一刻向剑兵降下裁定的弓兵。
××
教会上部
吉尔伽美什伫立于勉强还没崩落、残留着的屋顶上,俯视着满身鲜血的剑兵。
「杂种,对你的裁定是————」
在他以并非王,而是【裁定者】的身分,准备降下裁定的那个瞬间。
红黑色的魔力暴风于周围旋绕,浓烈的杀意迫近裁定者。
「……没情趣的行为。」
裁定的言语说到一半就停了。吉尔伽美什表情冷淡,「啧」了一声。
撼动空间,箭矢迫近而来。「国王的财宝<Gate of Babylon>」展开迎击,射出宝具。
随着巨大的声音鸣响,箭与宝具互相抵消,化为碎片消散。
「若以王的身分看待,还能当作小丑的行径一笑置之,但既然闯入我的裁定,那便只有排除一途。」
接着,他慢慢地转过身,向降落到教会反方向边缘的弓兵<复仇者>——阿尔喀德斯说道:
「假面具被摘掉了啊,小丑?」
看到对方身上缠绕着红黑色的魔力,吉尔伽美什不怎么感到疑问,继续恣意地说道:
「我就顺便允许你拿掉那块布,让我瞧瞧你是怎么哭的吧。」
「……可流的泪,早已枯竭。自从我的未来,遭受众神夺走的那天起。」
「所以当作替代,你就从眼睛溢出泥巴吗?竟然带来没情调的玩意儿……用杂种的执妄所污染的泥,弄脏我的宝物『圣杯』的罪过,就让准备这场仪式的那些人来偿还吧。」
说完仿佛已经看穿红黑色污泥的魔力是什么来头的话语后,吉尔伽美向阿尔喀德斯试探性地问道:
「那么,你想怎么做?趁着还有余力时过来讨伐我,虽然是无礼之举,倒也算正确答案……不过,你真以为我除不掉那般程度的污秽?」
「……强大的王啊,你说得对。只要你运用那些财宝,这些污秽根本不值一提。」
与周围旋绕的庞大魔力呈现出对照,阿尔喀德斯平静得诡异,自然放松地伫立不动。
双臂放松垂下。弓轻握于右手。
但是,连使劲都没有的四肢,却在下一瞬间蕴含着锐利如刃,仿佛能砍下对手头颅的凶狠气息。
「但是……弱小的战士啊。要屠杀你的,不是这些污秽。」
「哦?」
「是溺于这些泥中的……尸体。」
××
由于教会的屋顶崩塌,在两柱英灵之间开着一个大洞。
位在大洞底下的剑兵,一边看着在上方对峙的两股氛围,一边喃喃说道:
「哎呀……真头痛。明明一场大战接下来就要开始,我却无法参加啊……」
说完,像是用攀爬的一样,登上瓦砾的绫香小声喊道:
「笨蛋!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吧!我们得快点逃走……!」
「啊,抱歉啊,绫香。我本来想保护教会的……但是有一点点失败。」
「『一点点』?你还想逞强!别说了,要快点疗伤……这里是教会,总有绷带之类的吧……」
「……想要用绷带治疗英灵……我真的越来越能体会,你不是魔术师了……」
听到绫香说出那种话,满身是血的剑兵露出苦笑。
「别在意……我是在说……你的心意,是比绷带更有效的药草……啦……」
「别开玩笑了!至少要先逃离这里……」
绫香抓起剑兵的胳臂,想设法绕过自己的肩膀,抬起剑兵。
「啊,慢着,等一下……让该保护的人民为我做这种事……我身为骑士、国王的名声会下滑的……」
「从和我这种人在一起的时候开始,你的名声就滑个不停了!别说了,快点!」
「让你这么瞧不起自己……我身为英灵的名声也……扫地了……」
想努力靠自己站起来的剑兵,即使如此狼狈也并未感到挫折,露出逞强的苦笑喃喃说道:
「不过……现在沦落到这种状况,被说没资格当使役者,我也无话可说啦……」
××
在下方的瓦砾堆上,剑兵喃喃说着的这些话,自然传不到上方英灵们的耳边。
「这副身体已是尸骸,但我的罪孽永远不会消失。」
称自己为死人的阿尔喀德斯,就这么向前迈步。
「既然如此,唯有将此身灵魂,托付在冥界晃荡的忘却之椅。」
毫无居心的一步。
但是,与他对峙的英雄王明白,那是承载自身所有一切,实为沉重的一步。
「伟大的敌人、可怜的同类啊。你也与我一同狂奔即可。」
接着,仍然维持放松姿势的阿尔喀德斯,说出充满力量的话语。
「————射杀百头<Nine Lives>。」
与吉尔伽美什展开「国王的财宝<Gate of Babylon>」几乎是同一时间,阿尔喀德斯拉弓射击。
吉尔伽美什放出的几百件宝具。
和之前在荒野对峙时所放,攻击力较弱的那类武器不同,这次的都是能一击一击确实地击碎对手灵基的水准。
如果是怀着傲慢之心击出,那些就会是毫无效率,纯粹夹带着凶狠的杀意,化为骤雨倾降的大量宝具而已。
但是,在恩奇都这个朋友正与自己立于同样大地的现在,吉尔伽美什的心中不怀一丝傲慢。
他运用正确的宝具,准确地射向狮皮没有覆盖到的部分。那些寻常英灵会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攻击,正可谓是必杀一击的群击。
但是,阿尔喀德斯一边往旁跳开,一边连续射出的箭,却将那些宝具不断地抵消击落。
每箭都能单支击落数件宝具,威力惊人,但是更令人意外的,是他施展连射的速度,以及箭矢异常的飞行轨道。
一次就能架好两三支箭的阿尔喀德斯,以看不见的速度不停拉弓射击。
还不只如此,他射出的箭仿佛本身具有意识一样,在空中改变轨道,准确地击落吉尔伽美什从四面八方放出、逼近而来的宝具。
避不掉的宝具,他也藉由扭转身体,用「毛皮」去承受攻击,使威力无效化。
看到毫无留下一丝损伤的毛皮,英雄王「哼」了一声,陆续放出攻击。
「就让我来检验吧。」
接着,英雄王左右两侧的空间大大扭曲——
「看看你的毛皮,究竟能视一切为『人之业』到什么地步。」
从左侧空间出现的,是闪亮的白色火焰。
从右侧空间出现的,是闪亮的银色液体。
若要正确地形容,液体本身其实是无色的,但周围空气中的水分在一瞬间就结冻附着,旁人看起来才会觉得是液体在闪耀光辉。
既然属于英雄王的仓库所有之物,想必火焰与液体也都是诞生自人类之手吧。
除了那些,又再加入人工的雷击,由火、冰、雷形成的龙卷风,袭向阿尔喀德斯。
「……」
对此,阿尔喀德斯一语不发,并且更用力地拉弓。
大弓激烈地弯曲,并在让人以为就要折成两截的瞬间,释放力量——「那个」在教会的上空形成了。
那是缠绕着不祥魔力,飞行轨道蜿蜒的九支箭矢。看起来宛如一条巨大的大蛇。
仿佛传说中形容的九头蛇,将接近的宝具之群吞噬。不仅如此,还平等地吞噬火焰、寒气、雷电,彻底遮盖大马路一带的天空。
如果是正常弓兵的做法,缠绕箭身放出的会是神气本身,而不是宛如污泥的不祥魔力才对。
原本,那应该会呈现「如龙缠绕」的光景,是技术与神气的极致表现。
若用剑施展,会成为瞬息之间的九连击剑舞,用枪施展则是一刺九击的神技——据说这个宝具<流派>甚至连一子单传都不曾有过,是仅由那名大英雄独自开创,又独自结束的一场「神话」。
但是,从化身复仇之徒的大英雄手中射出的箭,却是呈现毒蛇的形态,或者该称为邪龙的身影,在高层大楼之间迅速翱翔。
接着,仿佛将闪耀金色光辉的英雄王视为最后的饵食一样,扩散的九头大蛇以猛烈的气势袭向了英雄王。
「九头蛇的毒吗?虽然王遭下毒乃世间常态,但实在太乏味了,杂种。」
然后,英雄王暂时停止发射宝具,像是要敞开新的宝物库门扉一样,眼前的空间产生扭曲。
「虽然我对将蛇收为财宝大为光火,但那种程度的毒,我的宝库早已储藏完毕。」
「包含其血肉与解毒剂,一应俱全。」
××
「赢得了……会赢的!吉尔伽美什大人……!」
从赌场大楼的最顶楼观看发展的缇妮,不禁握紧了拳头。
那名自称是阿尔喀德斯的异形弓兵,应该是在这次的圣杯战争中,屈指可数的强敌。
但看到攻防过程后,缇妮深信这战的胜利者,会是自己的使役者吉尔伽美什。
不但能彻底防住、化解对手攻击的那个人,现在以弓使出疑似宝具的九连击,也是他的王牌之一吧?
根据状况来判断,阿尔喀德斯拥有能夺走对手宝具、近乎作弊行为的宝具。
但是照目前状况的发展,王甚至无需拿出击放「开天辟地创世之星<Enuma Elish>」的开天剑,自然不用担心会遭其掠夺。
最重要的,是吉尔伽美什脸上毫无一丝恐惧与忧虑,那副态度让缇妮无比放心。
「实在太厉害了,『吾王啊』……!」
她不禁说出的这句话——不是一个以夺回土地为夙愿的魔术师会说出的话语。
而是一名无庸置疑陶醉于英雄王之光辉,尚留稚气的幼童之言。
缇妮·契尔克已经忘记了。
自己身为英雄王臣子的同时,也是吉尔伽美什的「主人」。
而且,缇妮并不了解。
无论吉尔伽美什是多么强大、尊贵的存在。
即使英雄王已经屏除傲慢之心,绝对不轻敌大意也一样——
圣杯战争并不是那么简单——主人与使役者毫无合作——就能获胜的战争。
××
就在吉尔伽美什面对接近而来的九支箭——缠绕巨大的、红黑色异形之物的魔力——准备拿出宝具迎击的那一瞬间——
吉尔伽美什周围敞开的扭曲空间,突如其来地「消失了」。
「……什么?」
这时候,吉尔伽美什头一次皱起了眉头。
扭曲的空间消失,显示出一件事实。
无尽储藏着「国王的财宝<Gate of Babylon>」——巴比伦的宝库。
可谓存在于现世任何角落,或者说并非存在这个世界,而是其他空间的宝物库大门「已经全部关上」。
当然了,这种行为不会是吉尔伽美什自己做的。
但是,除了吉尔伽美什自身以外,还有办得到这种事的人吗?
不可能。
在吉尔伽美什如此思考的零点几秒之间,屠杀英雄的毒箭仍继续迫近。
但是,现在的吉尔伽美什毫无傲慢之心,也绝对不轻敌。
即使面临这个事态,内心也丝毫未挫的他,准备用已经射出的残留宝具来对应,然而——
「—————— ———— ———————
————————————————— —————」
巧的是,「那个」与第一日恩奇都讴歌的大地声鸣非常相似。
突然在史诺菲尔德市内鸣响的「那个」,以不协调的声音搅乱着现场所有人的脑髓。
与恩奇都不同的部分,是其声质。
这次响彻的「那个」,并不是歌颂大地与人类的美丽歌声——
而是仿佛要诅咒这个世间一切,宛如扭曲怪物所嘶吼的怨叹。
××
缇妮·契尔克透过远见的术式,看到了吉尔伽美什在那瞬间显露的表情。
「咦……?」
她瞬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因为——吉尔伽美什映在术式视野里的表情,是缇妮至今都未曾见过的。
乍看之下,非常像他察觉恩奇都的存在时,显露出的惊讶表情。
但是,在他的眼中——
竟然——「流露了一丝不允许英雄王显露的感情」。
那种感情,应该是平常与英雄王敌对的人们,才会对他呈现的。
映在他眼里的,是惊讶、是焦虑、是困惑————以及,一丝的「恐惧」。
哪怕只是一瞬间,凡是见到那副光景的人,任何人都会得到相同的结论。
英雄王听到那阵嘶吼的瞬间,确实是「吓到」了。
——不可能。
——骗人,一定是我看错了。
缇妮连这样说服自己的时间都没有,远见的术式中就映出了悲剧。
迫近的其中一支毒箭,贯穿英雄王肩头的瞬间。
××
「唔……!」
吉尔伽美什勉强地避开要害。
但是在毒箭前,是不是要害根本不成意义。
剩下的毒箭在转移轨道后,又朝着吉尔伽美什接近。
无法开启宝库。
姿势在中了一箭下失去平衡。
还有,以不可能用剑打落的猛势迫近的箭群。
在这可谓是无计可施的状况下,英雄王的手脚又中了第二箭、第三箭,遭到贯穿。
第四箭以后的,都会准确地贯穿要害吧。
看在每个人眼里,出乎意料的状况——英雄王殒落——以为就要发生的那一瞬间——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土枪」,一边通过吉尔伽美什身边,一边扫落剩下的毒箭。
伴随着激烈的冲突声响,箭上缠绕的魔力遭到弹开,震荡了周围林立大楼的玻璃窗。
「……有人搅局吗?」
「混……蛋!」
不晓得有没有听到敌人的话,英雄王气愤地看向夜空。
「没想到这么阴魂不散……你……再怎样也不至于如此堕落吧!」
那句话,不是冲着阿尔喀德斯说的。
看向虚空的吉尔伽美什,已经捕捉到那股气息。
是巧妙地消除至今的气息。
是在吉尔伽美什遭到毒箭贯穿的瞬间,认为不必再隐藏,因而浮现的气息。
然后——大马路的上空响彻第三者的声音,回答英雄王的问题。
「堕落?说得真过分呢。」
那是美丽清澈,又令人感到发寒的冷酷声音。
「我身居的高度,从一开始就未曾改变过。是你擅自将自己视为比我们更高级的存在而已。我没说错吧?」
一道人影从一栋高楼的阴影中浮现。是一名美丽得不像人类,肌肤白皙,带有一双红眼的女性。
吉尔伽美什不认识那副外表的女性。
但是,可能身处「其中」的存在,他清楚到厌恶的地步。
要说了解过头也可以。
「话说回来,你终于露出破绽了呢……对了,毒的剧痛差不多传遍全身了吧,你还不倒地打滚吗?我会好好嘲笑一番的,快点哀号几声给我听听吧。」
嘴边扬起一点微笑的美女,向遭受九头蛇毒侵蚀的吉尔伽美什如此述说。
但是,理应全身正窜着仿佛血管流遍强酸一样,用疼痛都难以形容的冲击,吉尔伽美什虽然额上流着汗,仍然「藐视上空的女人」并说道:
「挺会吠的嘛。没想到即使度过千年单位的时光,紧附着你灵魂的傲慢还是没有消失。简直就像深深扎根的霉菌呢。」
被身穿「高傲」之盔甲行走的英雄王断言「傲慢」的女人,一边面露从容的笑容,一边继续说道:
「你想说什么都随你说吧。话说回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呢……竟然让我去那种阴暗潮湿的洞穴,这行为足够你死上一万遍喽。」
洞穴——听到这个词汇,吉尔伽美什与透过远见术式听闻的缇妮,同时想起了一个场所。
那个外部的魔术师,最初召唤吉尔伽美什的峡谷洞穴。
「不过,我原谅你。幸亏我去了那个洞穴,才找到能够将你杀死的别具意义的东西。」
从高空瞪着吉尔伽美什不放的女人,拿出一支外形夸张的钥匙。
她手中所拿的,正是魔术师为了召唤英雄王所使用的触媒。
是宝物库表层的钥匙。
不是用来开启收纳着开天剑的,最深处大门的钥匙剑。
正如字面形容的一样,是开启宝物库表层大门的珍品钥匙。
「区区的人类拥有,也只是一支没有用途、意义的玩意儿。」
「你……」
虽然流着汗水、吐出呻吟,吉尔伽美什还是直挺地站着。对此,女人微微侧头,摆出可爱的动作——伴随一抹冷冽的微笑,说道:
「不过,换成我的话……起码还做得到『重新锁好门』这种程度呢。」
封印了英雄王的宝库——对缇妮阵营而言,这可谓是致命伤的一句话。
但是英雄王嘴角一扬,说出挖苦的话语。仿佛这件事比宝物库遭封的事实更为重要一样。
「居然能关上门,没有被我的宝物迷了心窍啊。虽然刚才说你堕落了,但我就订正发言吧。」
「……」
「你变得非常值得钦佩了呢……丰饶的女神<伊丝塔>。」
伊丝塔。
对于英雄王吐出的名字,女人默认似的露出冷淡的微笑。对于她的反应,吉尔伽美什靠着脱离常识的自尊心,一边压抑全身中毒的痛苦,一边回以挖苦的微笑。
「还是说,是受到那个容器的影响?」
「才没那回事。原本的人格已经完全藏于我的影子里了……这孩子只是为了成为容器,才被制造出来的人偶。」
下一瞬间——
从她的脚边扩散开如彩虹一般煌煌的七色之光。正下方随即出现巨大「某物」的身影。
那道身影,恐怕就是——发出刚才那阵足以让吉尔伽美什恐惧的「叫声」的存在。
「就像这个孩子一样。」
「……!」
这时候的吉尔伽美什虽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一见到那现身的巨大物体——由名唤哈露莉的主人所召唤的「真狂战士」——英雄王便全身窜过数种感情。
然后,他最后以愤怒的眼神看着那个,慢慢地摇头。
「真是的,我竟然会看走眼……原来不是本人,而是劣化诅咒的残响啊。」
「……」
仍然以淡薄微笑回应的伊丝塔,一边环顾周围,一边愉快地说出代替回答英雄王那句发言的话语:
「其实,我真的想和你再多玩一会儿……不过再这样下去,状况好像会变得有些麻烦呢。」
「什么……?」
「埃列什基伽勒……不对,是内尔伽勒的眷属吗?我想你还是快逃比较好喔。虽然你说过已经腻了,但是现在的你承受了『神罚』吧?」
应该是有听到他与剑兵的对话吧。她淡然地这么说道,直接与巨大的英灵一起转身,最后在扔下一句话语的同时离开。
最后,她留下要称为神实在过于邪恶,可说是妖艳的笑容和话语。
「难得你都避开要害了,就痛苦地活久一点吧。」
插图p184
「……我是很想这么说啦。」
伊丝塔停下动作,一边回头看向吉尔伽美什,一边露出更冷酷无情的笑容。
「就算我能大发慈悲,这孩子似乎也不想饶过你们呢。」
下一瞬间,钢铁的巨体放出七色的光环,并扭转成好像钻岩机前端的尖头一样——直直地贯穿了吉尔伽美什的腹部。
「吉尔伽美什大人!不,不——————!」
虽然年轻主人的尖叫在高空上形成了回音,但是传不到接近地面,名唤伊丝塔的女人以及阿尔喀德斯的耳边。
至于这声呐喊,究竟有没有传到身为使役者的吉尔伽美什耳里,也无法推测了。
唯有一件事,非常明确。
吉尔伽美什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为止,在敌人面前的他,都是威风凛凛、屹立不摇。
就连身为众多英雄之师的半人马,都祈求能舍弃不死性质的灾祸的痛击。
身上有三处受其毒所侵蚀,甚至被钢铁巨兽贯穿腹部——吉尔伽美什仍然以王者的身分伫立于敌人面前。
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在本次的战斗中,他毫无一丝傲慢、轻敌之心。
即使如此,他还是遭到现实击穿,屈服于神的谋略与兽的暴力之下。
最后,随着他站立的教会屋顶崩塌,身影消失于瓦砾中的同时,与缇妮相连相系的魔力通路也开始淡薄——
此刻,王的灵基完全消失了。
接着,数十秒后。
出现了与阿尔喀德斯的泥不同的,压倒性的一群「黑」。
那阵从医院某个房间涌出的漆黑之风,将周围所有的一切包覆——
原本是那么喧噪的大马路地带,一切的生命都消失不见了。
无论是吉尔伽美什的身影、阿尔喀德斯的身影、警察队、费拉特,甚至连身处教会的监督官神父、绫香与剑兵的身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连一只虫子的尸体都没留下——
在那里的,只有由寂静支配的城市街道仍残留着。
身为幕后黑手方的警察局长、法迪乌斯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连法兰契丝卡·普列拉堤都掌握不到全貌的情况下,一切已然发生。
唯独寂寥,继续阔步于大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