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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十八章「倘若梦境现实皆化为虚幻I」

被封闭的城市 大马路

「咦……?」

对于剑兵的提问,第一个出声的并不是警察队的人──

而是本来在一旁觉得事不关己,随便听听的绫香。

──「当那个小女孩是元凶的时候,你们能对她痛下杀手吗?」

绫香明白剑兵这句话的意思。

当问题中的女生确定是将自己等人拖进这个无人世界的原因时,只要将她「处理」掉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就是这么回事。

绫香在自己心中如此整理完的瞬间──

怦怦。似乎有什么鼓动了一下。

绫香调整呼吸,慢慢地眨眼。

然后静静地睁开紧闭的眼睑时──

「她」已经出现在视线的前方。

就在穿过警察队之间的缝隙,大马路遥远的那一头。

虽然远到连长相都无法判别,但是绫香瞬间就明白那个人是谁。

红色的﹑红色的兜帽。仅是以红兜帽似的物体藏住相貌的──年幼少女。

年龄看起来像三岁程度,又好像有六岁左右,甚至觉得应该还要更年长。

身高与年龄都无法辨识。

唯独红色这个色彩情报钻过眼睛,在绫香的脑中粗鲁大闹。

──为什么,要这样……

然后,下一瞬间──

小红帽不知何时之间靠近这边。

不是跑过来的。

当绫香察觉到时,小红帽已经逼近警察队的身后。

刚才看到时明明还在远方,但是此刻就近在眼前,清晰明白。

那是绫香一直恐惧,来到这个国家的原因之一──「小红帽」。

──这里明明没有电梯,为什么会出现……

理应只会在电梯中出现,甚至连是幻觉或者现实都不清楚的存在。

但是,自从来到这座城市后,这个规则开始出现了偏差。

每当在镇上快要想起什么事情时,绫香就会觉得小红帽好像又更接近自己。

全身直冒冷汗,但无法避开目光。

绫香看著小红帽的兜帽出现动静,底下的脸正慢慢地转向自己。

──啊啊,啊啊,不行。

──我不知道理由,不过……

──「我要结束了」。要是看到兜帽底下的脸,我一定会「结束」的。

即使想放声大叫,肺也痉挛得连呼吸都做不到。

就算想别开脸甚至闭眼不看,绫香也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面前的小红帽将兜帽掀得更开──当那勾起的嘴角映入眼帘时,小红帽的身影突然从绫香的视野里消失无踪。

伴随想窥探自己,倾斜身体的剑兵身影。

「绫香,你怎么了?脸色铁青耶。」

绫香动弹不得的身体同时获得了解放。

她慌张地往旁移动身体,往剑兵的身后看去,但那里已经不存在任何事物。

「……呃,没事。没什么啦。只是看到讨厌的幻影而已。」

「绫香,你偶尔会出现这种感觉呢。是不是遭受什么诅咒缠身了?是的话,我说不定能帮你解咒喔。」

「……谢谢。不过,我想不是那一类的……大概吧。」

如此拒绝后,绫香再次望著剑兵的脸──

心想恐怕是某种不协调感才导致自己看到了「小红帽」,绫香决定追究下去。

突然膨胀的不协调感与不安,让她的声带反射性地动起来。

「……剑兵,别管这个了。那个……你刚才说的小女孩,是之前提过的那个意识不明的女孩吧?」

「对啊。不过,那也要确定她以某种形式成为主人了才行……」

「不……我不是在说那个……」

绫香让心中萌生的不协调感的真面目来到嘴边,带著不安问道:

「为什么……你提问的时候,不是问『要不要』杀,而是问……『能不能』下手?」

「……」

「呃……我说得不太好……不是杀不杀的问题,该怎么说呢……是我搞错的话我愿意道歉……因为在我听起来,彷佛有种『如果你们不能,我就自己动手』的气氛……」

听完绫香一边慎选字句一边提出的问题,剑兵沉默了片刻──最后,他露出彷佛很为难的微笑,对绫香说道:

「真是的,绫香真的有敏锐的第六感呢。」

「剑兵?你──!」

「啊,慢著慢著,你放心。我不会说『杀死小女孩就是正确答案』这种话,更不是非要杀死她不可的杀人魔。我跟你一样想救她。」

「这、这样啊……」

虽然绫香有些松口气,但还是在舒缓心情的同时询问剑兵。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那样问问题……」

虽然绫香的话语没有好好表达出想问的事情,但剑兵揣摩她的意图,一边谨言慎行地回应绫香。

「我当然不想放弃,也想拯救那位小女孩。但是,就算我再怎么试图阻止,只要他们为了救谁而打算杀死小女孩的话……最后就算是我也无法阻止,除非我尽全力打倒他们。」

剑兵的表情与至今为止,连自己的生死都能用超然语调述说时不同。

不是骑士也并非剑兵──而是绫香不认识,体现了「某种事物」的存在。剑兵继续说道:

「所以……万一因果轮转,发生某人非得那么做不可的状况──那时候,就由我动手。」

「为什么!」

绫香想也不想地放声大喊。

道理她明白。

如果「牺牲」无论如何都必须发生,那势必得有人做这件事。

即使考虑到自己,要是被告知「救得了女孩,但自己将永远被留在这座无人的城市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对,我……我一定会……

──那名甚至未曾见过面的女孩……我或许会选择牺牲她。

──不对,我一定会「那么做」吧。

渲染的红色。

──因为,我……

渲染的红色。

──连见过面的人都……

渲染的红色。

──见死不救……

鲜红、赤红地,渲染绽开。

绫香的眼睑内侧──鲜明强烈地烙印著「小红帽」的兜帽色彩。

很想放声大叫,但是做不到。

要是在这里倒下,会无法再和剑兵对话。

会无法阻止他。

绫香如此思考,忍著彷佛世界正在打转旋绕一般的晕眩,将自己的话语挤出喉咙。

「为什么……?你不用做那种事情……明明可以不做……为什么还要那样……」

话语断断续续,几乎没构成完整的质问。

「这个嘛……」

可是,剑兵仍然尽力地揣摩绫香话语中的意图,并且答道:

「直到最后,我还是没办法成为心中一直憧憬的骑士。就是这么回事吧。」

接著,剑兵转身看向虽然反应不及绫香,但也相当困惑的警察们,抬头挺胸地说道:

「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优秀的骑士。」

「你在说什么……」

贝菈的话随即被打断。生前为「王」的剑兵彷佛在赞扬自己的部下一样,对警察队表以祝言。

「面对那名可怕的弓兵,你们不仅赌上荣誉与他作战,而且活了下来!不是为拯救家人,而是为救一名素未谋面的少女!既然如此,你们就该成为持续保护无辜人民的存在!不对,『你们必须持续如此』!哪怕是为保护其他人民,甚至整个社会本身亦然!所以那种行径你们最好不要做。」

剑兵微微低下头,彷佛看著并非此地的某个地方一样沉默了瞬间,又继续说道:

「因为一旦做过、跨过那条线就再也不能回头了……那个责任,由我扛就好。」

「剑兵!」

绫香再次放声吶喊。

「不可以!你不能那么做!你不是那种人吧……!你是任何时候都会露著笑脸,不对任何人见死不救的人!」

绫香无法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出如此带有感情的吶喊。

但是,并非道理使然。

要是自己现在不喊出来,总觉得剑兵──这名直到刚才都还能与自己一同欢笑的英灵,彷佛将会就这么消失无踪。

因此,她顺从自己的情感,继续喊出肺腑之言。

虽然绫香认为,连圣杯战争的「圣」字都不知道的自己所说的话,只是过惯和平生活的愚蠢家伙才说得出口的任性话──即使如此,她还是将涌自心底的话语一句接一句地挤出。

「老实说,当我听到你的真名时,我根本完全不知道你的历史背景!但是,就算我不懂历史,还是了解现在的你!虽然见面才不过几天,但你已经帮过我好多次了……」

「……绫香,你太抬举我了,我只是……」

「不是因为我是主人的替代品。就算是路过的小孩子,剑兵也一定会自然地帮助人家,这点事情我明白!因为你『和我不同』!不一样!我不会说『绝对不能杀任何人』这种任性话,因为我连说的资格都没有!可是……」

说到这里,绫香一度语塞。但她随即咬紧牙关,将累积在喉咙深处的不满﹑自身的吶喊以及情感直接地宣泄喊出。

「就算最后脏了也没关系,你曾经救过我的事实永远不会消失!但是……『骯脏的角色由我当就好』这种话……只有这种话你绝对不可以说啦……」

然后,绫香宣告跨越那条线的话语,为这段激情的吐露做出总结。

「所以……如果非要有人当骯脏的角色……『就由我来做』。」

「……」

听到绫香这句不是责备自己,而是彷佛在责备她自身的话语,看到那样的她所流露的哀伤──不知何时,剑兵将绫香的身影与生前的部下们重叠在一起。

──「为什么!陛下──理查!」

──「您没有必要自己背负罪孽!为什么不交给我们承担!」

──「您是该成为英雄的男人!为何要『佯装不知』该交给我们负责的样子!」

──「啊啊,啊啊……陛下,您的狮心气概过于茁壮,让您太不知恐惧了!」

彷佛打断这段回忆般,曾经以宫廷魔术师身分随侍的男人,其话语也随之苏醒。

──「真是的,虽然我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姑且试过阻止你喽。但结局还是变成这样啦。」

──「唉,虽然没变成这样的话,你有可能会被疏枝淘汰掉吧。」

──「不过,连我这个圣日耳曼都觉得有点反感,相信连伟大圣人都会吓到吧。」

──「啊啊,没错!就是这样!你实在勇猛得杰出!狮心王【Lionheart】!」

──「正因如此,你才会无所畏惧。天下事物皆无例外!」

──「哪怕是千军万马之敌、实力远胜自己的将军、神秘的报复暗算、超乎人智的怪物,甚至──」

──「用众多无辜人民的鲜血染红自己的手……你也毫不恐惧。」

最后,血亲的弟弟曾说过的话语也随之苏醒──彷佛很久以前就被施加的诅咒。

──「啊啊,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兄长?」

──「无论兄长让那双手沾染多少污秽,这个国家的人民已全是您的俘虏。」

──「看样子,承担兄长的污秽,遭遇莫名的扔石头暴行,就是我的任务了。」

──「如何,兄长?我滑稽的模样很有趣吧?请您尽管笑吧,兄长!」

──「……笑啊,说自己幸运啊。您是国家的英雄吧?」

──「既然是英雄……就『给我笑』啊!」

「这样啊……」

剑兵垂下视线,暂时沉默。

当他缓缓睁开眼睛时,方才眼中混杂放弃念头,宛如黑暗火焰一般的光芒已然消失,恢复成了剑兵往常的眼神。

「绫香还是一样,老是在意小事……我是很想这么说,但我错了。」

「那还用说。对我而言,和你的相遇已经不再是小事了。」

「……我明白了,这次我就让步吧。但是,下次我不会输给你喽。」

「咦!……这有分谁输谁赢吗?」

感到困惑的绫香瞠目问道,剑兵故意将她的问题当作耳边风,以平常的口吻高声说道:

「我不可以让绫香去做骯脏的工作,但她也不肯让我做这件事……既然如此,我只能赌上性命拯救那个小女孩了!而且还要让所有人平安地离开这里!」

「剑兵……?」

绫香为突然恢复往常状态的剑兵感到疑惑,剑兵则满脸笑容地看向她。

「没差啦。在这个结界世界,我们的起点就是教会。那乾脆代替神父保护成为出局者的小女孩,把监督官的声望全部抢过来吧!」

「……说得也是,那我也协助你吧。」

绫香流露放心的笑容,但是──

某种奇怪的不安忽地涌现,让她疑惑地歪著头。

「……教会……保护……」

「你怎么了?」

或许是确认过两人的交谈已经告一段落,保持沉默到现在的贝菈,询问样子不太对劲的绫香。

绫香稍作思考,并且慢慢地述说想法。

「那个身穿金色盔甲的人……我好像曾经见过他……」

「咦?」

「不过……是在哪里……?」

绫香试图想起些什么。

那个从教会的屋檐上差点杀死理查的金色英灵,果然还是觉得似曾相识。

而且,「教会」与「保护儿童」这些关键字,让绫香那以老旧钥匙封印住的大脑开始发生剧烈摇荡。

不过,每次出现这种状况,绫香就会觉得「小红帽」的气息更为浓烈,而且「不可以再想起更多事情」的恐惧就会继续关闭她的记忆门扉。

──明明必须想起来才行……

──为什么……

拚命地想追溯自己记忆的绫香。

觉得「小红帽」已经在自己的正后方出现。

觉得她似乎想告诉自己什么事。

甚至觉得似乎听得见小红帽的声音了。

一边忍耐那股恐惧的绫香,还想再继续思考下去,但是──

看到剑兵与警察队成员纷纷开始东张西望、环顾周围的模样,绫香才察觉到在摇荡的并非只有自己的大脑这件事情。

「?……怎么了?」

正当绫香疑惑地呢喃时,她的脚下也开始感受到明显的大地鼓动。

「呃,咦!地震?」

──不,不对。

──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

接著──

当振动逐渐增强,「那个」从大楼背后出现了。

是一头体型轻松超过十五公尺的漆黑巨犬。

巨犬不仅全身散发著彷佛瘴气一般的烟雾,其嘴角不断溢出与体毛颜色相同的黑焰,而且还是──

受到黑帝斯加护的,三颗头的怪物。

╳  ╳

数年前 欧洲某处

「你要参与那件事?吾姑且阻止一下好啦。」

说出语带老奸巨猾感话语的魔术师,外观是一副年幼少女的模样。

虽然身穿的高级衣裳,散发著彷佛大家闺秀的气氛,但是配上停在她肩膀的一只乌鸦,使人感到一股奇妙协调,呈现出她乃非比寻常存在的氛围。

她虽然是隶属钟塔的一名魔术师,但因为讨厌权力斗争,于是一直与众人保持距离。

听似可爱的声音却有老人般的口吻,是因为她的实际年龄已经超过八十,也可说是因为已将连同知识的魔术回路,传给他人所产生的结果,但最正确的原因一直都受到隐匿。

与全身缠绕那般老练气息的魔术师谈话的人,是一名年符其实,呈现年轻感的「使用魔术的」少女。

「……是因为你想保护魔术世界吗?」

「哈哈!魔术世界倘若会因为一项仪式就毁灭,那早就从这个世界消失喽……吾是很想这么说,不过……听闻最近的消息,远东的仪式似乎已经踏进相当不妙的程度呢。虽然吾一直觉得,明明十年前有一名君主死在那个叫『圣杯战争』的玩意儿里,结果反而因此受到注目实在很奇怪,不过似乎有巧妙地操作情报的流动呢。」

圣杯战争。

据传原先是在远东之地举行的小仪式,但受到重视是在几个月前发生的「第五次仪式」之后。

那里到底进行了什么?又成就了什么?这些详细内容并没有流出传闻。

但是,要是随便打听圣杯战争的情报,阿特拉斯院的隐者们口中的「终局」说不定会降临自身──唯有这个谣言千真万确地流传开来。

「那个圣杯战争将在美国之地重现──这话本身就已经荒唐无稽,而且甚至没有魔术协会当靠山。在这种状态下,正经的魔术师根本不会把它当一回事。对方会找上你,恐怕是因为你的血脉优良,而且对魔术协会有积怨……是看上这一点吧。吾承认你有才能,但是对那个魔物……法兰契丝卡而言,个别的才能只是其次呢。」

「……即使如此,我也心甘情愿。」

伫立在带著乌鸦的魔术师面前的少女,此刻仍是未满十五岁的年纪。

尽管如此,眼眸却充满了对世间一切已然达观的眼神,其中尚存的微微光芒,是燃著幽暗的憎恨之火。

至少,驱使乌鸦的魔术师如此确信著。

「……偷偷告诉你吧,吾上次参加魔眼列车的拍卖会时,曾经看见过境界纪录带【Ghostliner】……也就是俗称英灵的玩意儿。那可不是使魔之流的水准,完全就是留存于地球本身的人理之影喔。你若打算怀著私怨去驱使那种存在,肯定会吃不完兜著走。」

「……」

少女低下头,轻轻握起拳头。带著乌鸦的魔术师继续说下去。

「要摧毁巨大的事物,就必须付出代价。要摧毁魔术协会,就等同于要与整个魔术世界为敌。虽然有觉悟到自己最后也会毁坏的人不计其数,但你可要铭记在心喔。放弃当人的你的祖父虽然也曾是如此……但顺序可是相反的啊。想摧毁的事物越庞大,自己就越容易先一步毁坏。就是所谓的『预付』啦。」

外观年幼的狡狯魔术师女性,对自己监护已久的使用魔术的少女继续说道:

「你看看那些试图摧毁世间法则,抵达根源的魔术师们。每个人都毁坏了,毫无例外吧?」

魔术师有些自虐地微笑后抹消表情,询问自己监护已久的少女。

「哈露莉‧波尔扎克,你准备毁坏的是身为『人』的你,还是『使用魔术的』你?」

「都不对,老师。」

名唤哈露莉的少女,清楚地回答凌驾自己太多的魔术师。

「我这个人早已毁坏。而且是毁于钟塔那群人之手……」

「……」

「我的爸爸妈妈,曾经只是平凡的魔术师。但是……我爸妈继承了舍弃人类身分的祖父留下的研究成果后,那群人仅仅为了夺走它,就恣意妄为地把他们视为异端,最后掠夺了一切!」

「……但是你的命没有被夺走。虽然只是一部分,能让你继承刻印并成功逃走,也算波尔扎克家的眼光敏锐了。而且,要是你加入那个……加入法兰契丝卡为她效力,一切不就会白费了吗?」

虽然魔术师的语气稍微重了一些,但是哈露莉的表情丝毫不变。

身为监护人的魔术师见到少女这样,摇摇头叹了口气。

「既然你也是魔术师,就知道钟塔篡夺他人心血是『家常便饭』,总该懂得放下……不过,当你的期望不是以魔术师的身分再兴家族,而是为家人报仇时,你就不再是魔术师了。你还没有坏掉,还能重来。偷偷地运用魔术,度过比其他人轻松一点的人生,也是一种选择啊。」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没有想更进一步劝阻的迹象。

少女并非自己的学生,只是自己监护的对象,而且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不具备魔术性的制约。魔术师是认为再深入下去,便会与自己信奉的道路毫无瓜葛,才会做出如此判断吧。

与波尔扎克虽有交情,对其子孙有该照顾的人情存在,但那不是能轻易改变的心情。

虽然与钟塔的人保持著距离,但她也具备一定程度的身为魔术师的作风。

「吾在魔眼列车上见过一名叫做艾梅洛阁下二世的君主,如果是他开的教室,即使是反对魔术世界、与其不合的你,我想他也会接纳才对。但再继续劝阻你留下来,就是吾不通人情了吧。」

促使乌鸦的眼睛闪烁诡谲光芒,魔术师朝夜晚的黑暗迈步走去。

她的步伐一如彷佛担心是否会在夜路中迷路的少女外观,但是停在肩上的乌鸦露出锐利恐怖的眼神,直盯著名为哈露莉的少女,久久不离。

「──你要铭记在心,哈露莉……」

在身影完全没入黑暗前响起的那道声音,究竟是泄露自少女的嘴,还是响自乌鸦的羽翼呢?

鼓膜与背脊为之振动的少女,已经无法区分出那种事情。

「即使对自己将毁灭坏去之事,怀有再多再强烈的觉悟──」

不过,唯独最后那句话语,在使用魔术的她──名为哈露莉的少女心中留下了缭绕不去的残响。

「在『最初就是毁坏状态之辈﹄的面前,觉悟没有任何意义。」

╳  ╳

现在 史诺菲尔德 高级住宅区

「唔……」

在「现实的」史诺菲尔德中,响起一道彷佛偏离现实的美丽女声。

「还以为他会飞奔过来找我……结果太阳【乌图】都高升【起身】了还是没有看到他行动,明明挚友都遭到击溃了,没想到这么慎重啊。」

这里是史诺贝尔克市区中的高级住宅区。

其中最大间的宅邸,属于史诺菲尔德市中心赌场旅馆的所有人之物。

至少,对外公开的资料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所有人是在建造这座城市时安置的替身,实际上只是动了手脚,让年纪轻轻便病逝的实业家看起来仍然活著。

实际在经营赌场旅馆的人,是一名属于「那一边」的魔术师。至今以来每当无论如何都必须在人前现身时,就会以魔术变装成那名实业家,瞒骗世人的耳目。

因此,这栋有点像是由好莱坞明星打造的优雅宅邸,只有最低限度的维护业者进进出出,并没有实际的屋主。

然而──

目前有一派人正以屋主自居于此处。

酝酿著高级感,彷佛一张的价格就足够买下一栋小房子的纯白沙发上,坐著一名姿势随性的女性。

但是,明明只是随性地坐著,彷佛就已能用「美丽」形容这名女性,无论是谁用哪种角度欣赏,她都带给人宛如一幅画的印象。

「算了。不管怎样,我都要把那个『烂东西』从这个世界上消灭掉。而且还要让古伽兰那【天之公牛】去做。」

接著,得将那名女性的印象好好烙于眼中的,是年纪尚处十五岁左右的少女。

哈露莉‧波尔扎克──一直待在宽敞房间的角落看著那名女神的她,用莫名阴郁的眼神注视著沙发上的女性──菲莉雅。

「你怎么啦?为什么一副那么没精神的表情?」

听到菲莉雅的话,哈露莉以夹杂警戒与畏惧的语气问道:

「……请问,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哎呀,现在才问那种事?我不是说过吗?只要察觉到我的魅力,就不需要知道其他的事了。」

「但现在……我感觉到的不只有魅力,还有恐惧。你是我的恩人,除此以外的事虽然都不重要,但是……我希望至少能知道一起战斗的人的真正名字。」

哈露莉虽然害怕,但还是注视著对方的眼睛并清楚地寻问。菲莉雅露出带有妖艳感的微笑回答她。

「哦?你变得挺会说话了嘛。」

「……你对巴兹迪洛等人自称是『女神』,以魔术师来说难以置信……至少,你和魔术师不太一样,是处于更『上位』的某种存在……对吧?」

「你问那种再清楚不过的问题让我很头痛呢。这样我不就只能回答『你说得没错』这种没意思的答案吗?」

坐在沙发上的菲莉雅一边耸肩,一边啜饮玻璃杯中的饮品。就连这样的举动都美丽到足以令人产生「那就是最完美的放松姿态」的误解。

「啊啊,不过也是。反正吉尔伽美什几乎形同已经收拾,我也没有特别需要隐瞒名字的理由……对吧。而且预料你卷入其中肯定会死,叫你赶快离开医院前战场的人也是我嘛。」

菲莉雅稍作思考后,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再次对哈露莉继续说道:

「我向复仇者那群人提过的自称并不是比喻,也并非指我是受人赞扬为女神的人类这种情形……而是无庸置疑的真正女神喔。」

「咦?」

「掌管大地的丰饶,对心怀金星光辉的战士们施予奖励以及破灭,保护人们的女神──以魔术师来说,这些描述够你理出头绪了吧?」

「……!」

听到「女神」这个名词是直接表示其意义,哈露莉不禁倒抽一口气。

不过,因为已大致预料到,所以并没因此疑惑与混乱。

虽然有预想过状况允许的话,或许她不希望有人猜测自己的身分,但既然都已将生命托付出去了,事到如今拒绝也没有意义。

接著,从她说出的片断话语中,能追溯到一个名字。

「金星的女神……阿芙萝黛蒂……维纳斯……阿斯塔蒂。不对……更接近始源的是……伊南娜……?」

「虽然那也是『我』没错,但非要选一个的话,我比较中意用苏美语言称呼我的名字喔。不过,还是要看现界时的心情再决定啦。」

「女神……伊丝塔。」

「没错,正确答案。太好了,你没有搞错呢。」

将尚未喝完杯中物的玻璃杯搁在大理石桌上后,菲莉雅一边轻快地走著,一边拿起电视摇控器,按下开机钮。

就这么连续按了几次选台键,直到出现购物频道的宝石贩售节目才停下目光,颇有兴趣地脱口说道:

「切割的技术很棒呢。魔术虽然衰退了,但若这就是往技术方面专精的结果,也不算多糟的事吧。虽然装饰部分的品味,我与乌鲁克的宝石工匠比较合得来……不过算了。这点小事情,我就尊重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吧。」

她如此说,并将屋内发现的宝石类物体拿在手中把玩,愉快笑道:

「毕竟无论技术或品味,最后都只有适合【配得上】我与否的问题。」

这些宝石恐怕是作为接待宾客时的伪装,或是真正的持有人准备用于魔术的触媒。即使如此,若拿到一般的宝石店陈列贩售,这些宝石恐怕都是售价能轻易超过五万美元的珍品。

不过看在哈露莉眼里,会觉得宝石的价格高低根本无关紧要也是没办法的事。

哪怕是廉价的宝石、玻璃工艺品或者弹珠之类,只要伊丝塔拿在手上就能构成美的基准,提升那些物品的基本存在价值──就是会令人有这种想法。

「美之……女神……」

的确是就连直视都会令人感到畏惧的美。

同时,哈露莉也为此觉得恐怖。

在真正意义上已是登峰造极的「美」,本身就可能成为接近魔法的大魔术。

举例而言,哈露莉耳闻过钟塔创造科【巴尔耶】的有力魔术师──伊泽卢玛家的「黄金公主」与「白银公主」的谣传。

累积了好几世代关于魔术性方面的钻研成果、恣意创造出的那对具备究极之美的双胞胎,光是存在该处就足以改变周围人物对美的认识,充满了登峰造极的「美」。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两人的脸,但哈露莉推测,存在眼前的美之女神的美与那对双胞胎的美,应该是截然不同的别种事物。

如果伊泽卢玛家的两个公主,是魔术师们为了从「美」的观点接近根源而累积钻研,最终抵达如同以其模样映出宇宙本身的高度成果,那么若同样要用「美」这个词形容女神,就该将其列为完全不同的分类。

伊泽卢玛家对「美」的目标,终究是为到达根源的手段──万一真的到达,也该视为不同次元的美的领域。

这么说虽然讽刺,但目前女神反而是将本该属天之领域、不同次元的「美」塞入世界之形当中,沦为在人的领域内所能感受,含意最接近「美」的顶点。

是从遥不可攀的高度坠落于此,并以自身影响周围色彩之类型的「完成品」。

若硬要形容眼前这名自称为「女神」的存在,就是「将自身具备的黄金比例定义为流行,并使周围对象将其认知视为习惯」,这种完全该形容为犯规的存在方式。

若将对人类而言的美感,定义成是为生存所需而培养,用以避开危机或一种获得快乐的装置,那她的美则为相反。她具备的美,是属于对人类的「施予方」。

那名女神非常清楚自身具备登峰造极的美,自身就是美的基准。因此对女神而言,美是必然该归自身所有的事物,所以对于亲自钻研「美」的这种行为,女神应该是认为此乃与自身无缘之事吧。

不过,正因女神只是站在自己眼前,自己就能「不禁」推测到这种事,哈露莉反而对女神那自由奔放、毫无虚假的态度心怀憧憬,同时也心怀畏惧──害怕在「对美的意识」这方面,若与这名超越人智的对象所认定的基准有些许的偏差,恐怕就会遭到排除消灭。

心中涌起与敬畏相称的感情,哈露莉一边抗拒想要立刻跪拜的冲动,一边将涌出的疑问说出口。

「我记得圣杯战争,应该不能召唤出已达神格的存在……」

「嗯,没错。一般来说靠圣杯是办不到。虽然有几种旁门左道的办法,但是这种只拘限于一处的仪式,而且用的还是丧失原有机能的『虚伪圣杯』的话,是不可能唤出我这种水准的神格存在吧。啊啊,不过……举例来说,只要在仪式最后将圣杯当作愿望机使用,或许还能办到让那类存在听听许愿者的话这种事喔。」

「既然如此,为什么……」

哈露莉更是问道,菲莉雅中的女神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会现界于此,只是因为原本就残留于世界的力量发动了而已。」

「力量?」

「没错。就是我曾赐予世界的祝福喔。」

「……?」

自己能存在于此,是给予世界的祝福所造就的成果。

哈露莉流露出对这个解释一头雾水的表情,菲莉雅一边耸肩,一边继续说下去:

「虽然对那些『不敬的家伙』而言,会成为诅咒就是了。」

「换句话说就是……那具『容器』里,栖宿著神的力量吗?」

「不只有力量啊,还有人格喔。不过呢,对我们这样的存在而言,其实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毕竟原本在这具身体里的不过是程式,要覆盖取代轻而易举啦。我想,这个本来应该是要当作在最后接收圣杯力量的装置,是事先准备好用来牺牲的巫女之类的玩意儿吧。」

大概是对容器本身的背景没有兴趣,女神一边愉快地眺望宝石装饰品,一边将话题拉回自己的存在方式上。

「虽然我们也曾有能以原本姿态现界的时代,但若是处于那个时代下,我看这座城市的人民早就都迸裂死光了吧。」

「因为现代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神代的魔力……」

哈露莉以前听说过这类事情。

有个诸神与人类共存的时代步入终结,魔力自世界上消失后继续发展下去的现代,人类虽然已经适应了那种环境,身体反而成为再也无法承受当初环境的状态了。

虽然不知道那算是进化还是退化,但就如同人类无法在氧气浓度过高的大气环境下生存的道理,这个世界的人们,也正逐渐地与魔术世界诀别离去。

不是指文化性的那一面──能实际地持续运用魔力的魔术师,或者那些使用魔术的人除外。

「嗯──环境变化与我不能现界之间还有别的理由就是了。就算重现相同的环境再直接召唤我也……这么说吧,就算当作有祭品即有尊敬之意,但若没有以此交换我的加护并赞颂我的人存在,那也没有意义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特地来到这种世代……」

「我说过啦。只是我曾赐予世界的祝福,顺利地发动了而已。」

女神此时一度眯细了眼,露出一抹妖艳的微笑,再说道:

「不过……没想到这种事情真的能发生呢。都想称赞那时的我几句啦。」

「?」

「我啊,在被那个不敬的王侮辱,还用神兽的脏腑扔我的时候,就已经将祝福深深地留在世界上了,直到我融入人理并消散的那一刻都没有停过。」

恐怖即是美,美即是根源性的恐怖。

看著菲莉雅的眼神,哈露莉产生了这种错觉。

眼神锐利澄澈,彷佛能冻住自己的心的那张容貌,实在过于美丽──如果她投予憎恨的对象是自己,别说是心生抗拒,哈露莉觉得自己反而会心怀感激吧。

美之女神怀著的愤怒与憎恨,完成度就是如此高。

正确地说,是过去曾经支配这颗星球的诸神的激情「残渣」,在名为菲莉雅的容器中再次燃起的太古怒火。

「要是有一天,『那两个人』再临这颗星球,并且让我遇到的话……」

在从无限扩展的可能性之中所抵达的奇迹面前,自称女神的存在,将足以能使心脏冻结的美丽微笑,贴上目睹的人的心头,并说道:

「到时我将会全『神』贯注地──『保护人类们』……」

接著,彷佛是呼应这句话一样,从豪宅的中庭响起某种事物在摩擦般的声音。

哈露莉没有转头看过去。

因为她知道就算看了,也什么都看不到。

哈露莉的使役者,目前正藉由魔术使身影透明化、盘踞在宽敞的中庭内。

因为在摧毁巴兹迪洛的工房时,毁坏的瓦砾陷入其身,灵体化反而会成为负担,所以目前是藉由透明化魔术与魔力来隐蔽身影。

即使如此,自称伊丝塔的女性似乎还是能清楚认识到使役者的身影,她透过玻璃状的墙壁仰望中庭,开口说道: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说完,像是在回应这句话一样,中庭出现宛如巨大船只的螺旋桨在摩擦般的回荡声。

「真是的,这孩子好像把那些高楼大厦【石塔】的林立景色,当作是黎巴嫩雪松森林了呢。」

女神一边耸肩,一边彷佛对宠物犬露出苦笑般地说下去:

「好吧,待会儿就带你去真正的森林玩玩吧。虽然那个烂东西搞不好就在那里……」

「反正吉尔伽美什已殒落的如今,得到理性的那家伙,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嘛。」

╳  ╳

遥远的太古 巨树森林

──你必须了解。

──了解人类为何物。

──乌图在恩利尔的森林里诞生了「完全的人类」。

──去看,与其交谈,并且模仿其外形吧。

──在那之后,尼努尔塔就会将力量分授予你吧。

──将你投放到乌鲁克以前,你必须先与乌图培育的「人」共处才行。

──去完成吧,成为人偶吧。

──因为你是模仿一切生命的土块。

诸神的意志。

当那个毫无抗拒、微睡得舒服的土块,其灵魂被刻入那件「使命」,在这个世界中苏醒的时候──

「────      ── ────   ────       ─  ──

──────  ─    ──    ──────── ──  ───」

世界已被撕裂天空与大地的嘶吼笼罩其中。

那阵嘶吼,不具言语的意义──

唯独毫无意志的感情,盘旋回荡其中。

名为恩奇都的「道具」,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观测到的景象,是无穷尽的嘶吼造成的连锁反应。

只是声音的连锁便摧毁了周围的物体,最后让一切尽归尘土。

伴随著诸神诞生这件道具的「过程」,他最后被舍弃于嘶吼旋涡的中心。

但是──形容他「被舍弃」终究是以客观的角度来看。

实际上,他可谓由诸神全神贯注,期望造就出的最高级兵器。

是美索不达米亚的诸神,为了让堕落成人类的孩子能再次与神维系而创造,既是道具、兵器,也是自律运算机械的神造人工生命体。

正因为如此,诸神将恩奇都搁置于灾祸之声中这件事,可谓是必要的处置。

就像要为甫诞生的婴儿洗第一次澡一样,诸神是一边给予他近乎爱的某种感情,一边期望完美地将他拋于那个场所。

恩奇都将那阵轰声的连锁认识为「人之声」,是在声音中度过八十天的时候。

以无瑕状态被坠落于世界的运算装置,仅有诸神赋予的责任与输入其中的最低限度情报,其处于为了完成责任需要什么事物、累积何种知识,以及从何得到这些需要,一切都必须累积达成的状态。

而且,关于不断地持续嘶吼的「那个」的真面目,诸神早已定义答案,并将其作为知识灌输给恩奇都。

那就是所谓「人类」的存在。

诸神说过,那是恩奇都往后必须面对的「人类」,更是这个物种的究极形态,彻底完成的姿态。

对尚未知晓何为言语,处于初期状态的恩奇都而言,蕴含诸神力量的话语是以「感觉」的形式不停影响他的事物。

尽管如此,恩奇都还是面对那个「完全的人类」,继续将自身曝于那阵嘶吼之中。

以结果而言,恩奇都为了回应那阵声音,身形渐渐地转变,成为了宛如巨大泥人偶的模样。

万一那个自动人偶在这时期就适应了「嘶吼」──后来与圣妓姗汉特相遇时,就无法沟通意识了吧。

又或者,可能连将姗汉特视为「人类」都办不到。

由诸神引导邂逅的「完全的人类」与双脚阔步于巴比伦尼亚的人们,两者之间的影响力就是如此差距悬殊。

至于好不容易才让恩奇都有缘在后来的世界与人类社会连系的则是──

在无限的嘶吼中,浮起了宛如脱离水藻的泡泡,响起年幼少女的声音。

──「是谁?」

──「谁在那里吗?」

回过神时,恩奇都四周绽放著小花。

诸神的运算装置开始学习。

暴风般的嘶吼彷佛一场骗局般地止歇,仅止于花朵绽放的短短时间之内,被认为蕴含某种意义的「微弱」声音接连响起。

恩奇都花费漫长时间,才理解那些声音的意义,即为「话语」。

于是,自律运算装置终于知晓。

如不间断的雷鸣般的嘶吼,确实没有话语上的意义,但是知晓了──

嘶吼正不断地以诅咒的形式,将「怨叹」这种感情刻划于世界之中。

永无止尽,毫无目标──「人类」们仅是不断地嘶吼。

在对恩奇都而言是世界开始的场所,嘶吼著永远没有结果的诅咒。

但是,即使理解了那件事,恩奇都仍然毫无动摇。

如果这种存在就是诸神所说的「人类」……原来如此,人类就是这种存在吧──恩奇都仅是淡然地将这件事当作运算的材料,记录于自身之内。

夹在无止尽的嘶吼,以及偶尔浮上的温柔少女的话语之间──甚至连区分出「温柔」都办不到的运算装置,就这样淡然地累积对人类的学习。

唯独诸神赋予的使命,在身为伽蓝堂的恩奇都灵魂中回声不断。

──和人类交谈吧。

──穿过,然后缝合吧。

演算的土块,连人偶的模样都尚未形成。

仅是为完成使命,判断「此乃必要之事」的恩奇都,尝试与「完全的人类」进行更进一步的情报交换。

现状不过是记住了「少女」低语过的话语,并且掌握了状况。

还没有达到能够进行交谈的阶段。

为了完成赋予自身的责任,恩奇都摸索办法,尝试以多种方式与「完全的人类」进行沟通。

在这段过程中──某天,恩奇都绽放了花朵。

为什么自己会想这么做,就连纪录里也没留下记忆。或许是出自某种巧合的产物,又或许当时还是未完成品的自己,有无法认知的要素缠身也说不定。

然而,只有「结果」在回路中深刻地留下印象。

当怨叹的声音出现缓和的一瞬间,「少女」亲自浮现身影。

──「谢谢。」

──「花……好美呢。」

听闻其声的恩奇都,并未发现在自己的系统中,产生了细微的不稳反应。

但是,兵器后来明白了。

那个反应,正是他首次办到的,彼此互通「意识」的瞬间。

时间流动,话语亦然。

恩奇都虽然记得正确的日数,但并未从中发现意义。

因为对兵器而言,重要的并非过了多久,只有是否已经了解「人类」为何。

──「欸。」

──「欸。」

──「我们是恩奇都的朋友喔。」

──「不过,就快要不是了。」

──「因为我们已经去不了任何地方。」

──「再也见不到与你【你】一样的事物了。」

──「最后一定会遗忘你【你】的事。」

─「对我们来说,恩奇都就像花朵一样。」

──「从寂寞中拯救了我们。」

──「希望总有一天,恩奇都也能见到像花朵一样的人。」

──「即使枯萎,或者凋零,最后仍然会为你【你】绽放的人。」

──「察觉到时才发现随处都有绽放的……像花一样的人。」

曾几何时,「少女」从旋绕的怨叹声中浮现的时候,已经形成了小小的个体之形。

恩奇都看向「小小的身体」中装著发音装置、视觉与听觉感测器的部位。

头部﹑脸蛋﹑头。

将诸神给予自己的知识印象,与学习自「少女」的话语重合到一致。

彷佛自己只要一使力就能轻易毁掉的头上,正戴著前几天恩奇都使其绽放的花朵。

然后──「少女」手里拿著别的花朵。

那是在「少女」首次浮现的时候所绽放的……与「少女」首次邂逅的那天绽放的小小花朵。

「少女」将那朵花装饰到不过仅是巨大土块的恩奇都头上,她头部的视觉感测器与声音的输出部分,呈现著奇怪的扭曲。

恩奇都要知晓那即是「笑容」,还是更久以后的事。

因此,恩奇都那时候在意的,是飘浮于少女周围的事物。

是七个以保护少女的形式飘浮著,绽放如雨后虹彩般光辉的小小光环。

恩奇都判断那些光环是「正迈向完成的事物」,并将那些光辉留存于灵魂。

当少女的身影沉没消失时,「那些人」随即发出怨叹。大得能够承受那一切,精神机构也会随其配合调整的巨大土块,其灵魂深处头一次涌现如同人类所言之,彷佛「希望」般的事物。

就算是自己遵从诸神之命,离开这片森林──

哪怕是为了使命,经历过消灭人类之事后──

都必须要再一次见到那已然完成的美丽光辉。

恩奇都没有分析理由,直接将那个愿望留存于己身的系统。

经过漫长的时光后,兵器怀抱的愿望终于实现。

然而──

再次见到「少女」的时候,

那道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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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史诺菲尔德 水晶之丘 上层区域

初次邂逅「少女」时,记得绽放著花。

那是什么颜色的花呢?

水晶之丘的上层区域

直达最顶楼套房的电梯,目前以突然的强风造成玻璃出现破损等等理由实行管制,仅开放给一部分人使用。

恩奇都在铺设著红色地毯的走廊上走著,从低一楼的楼层走向最顶楼的套房途中,忽地思考起关于生前的事。

与名为胡姆巴巴的存在一同共存,于森林深处茂盛生长的花。

后来渐渐记住了自己使其绽放的花的颜色。

为了「少女」而使其绽放的,是一片浅蓝色的花丛。

因为没必要,所以不会为了自己绽放花朵。但如果有人拜托恩奇都「希望能立刻让我见到」,他能够轻易重现那片花田吧。

但是「少女」──与自称胡姆巴巴的人格共存的花,如今已想不起来是什么颜色了。

为了实现「完成」,连纪录还是记忆都暧昧不清的领域中的那朵花,为何如今还会想起呢?

自我分析完理由的恩奇都,立刻就想到两个答案,目光低垂地露出微笑。

与其说像是在自嘲,不如说是正在纯粹缅怀过去般莞尔。

理由之一,是知道了从前的同胞──胡姆巴巴正现界于世的事。

另一个理由是──

「不是个性与灵魂的颜色……而是那虚幻飘渺的感觉,总觉得有点相似呢。」

感受到位于最顶楼深处的少女气息,恩奇都继续往目的地前进。

「?」

恩奇都往通路转角一转身,便看见几名黑衣男女纷纷面露困惑与警戒的神情。

「喂,你是谁啊?停下来!」

「前方禁止进入……等等,赤脚……」

「啊啊,骗人吧……?这个人不是魔术师,如此……彷佛大地本身一般的惊人魔力……」

「是使役者……难道是那名枪兵!」

这些占据套房的组织成员中,仅有极少数人知道恩奇都的外貌。

只有在第一天利用使魔,直接观战了他与吉尔伽美什之斗争的人知道。

虽然问过其特徵,但没人想过他会在这样的大白天下自然地从走廊出现。

流于那名英灵体内的魔力奔流,与流于大地龙脉的魔力属于同样性质,而且与无风的海面同样平静,因此半吊子的魔术师们或使用魔术的人,并没办法感知到英灵的接近。

也因此,感知到的现在才明白。

就像在海边感觉到浪潮的气味后,才突然察觉眼前有只巨鲸一样。

发动攻击已经太迟,先下手为强也不觉得对这名英灵管用。

实际上,没有与英灵缔结契约的他们,几乎可说是无能为力,何况组织高层也早已严命「就算英灵出现,也不要出手」。

即使清楚怀中有枪械与攻击用的魔术礼装,也没有人伸手去拿那些武器。

看到他们的表现,英灵露出平稳笑容交织出词汇。

虽然从英灵的声音无法判断出性别,但对这些黑衣人而言,性别之类已无所谓。

因为他们理解到──外观呈现的美感自然不用说,从内部感受到的魔力,以及走向这边时的肢体动作也包含在内,那名英灵已是「完美无缺的肉体」。

当这个事实摆在眼前时,年龄、性别等都不过是琐碎的情报,就算是根据男女不同而有所差异的诅咒、魔术一类亦是如此。无论如何,面对如此强而有力的存在,一切都无法构成任何意义。

「我过去喽。」

英灵仅以沉稳的声音说出这么一句。

「……」

黑衣人集团全身直冒冷汗,无法有任何作为。

从僵硬得如岩石般的他们身边经过时,英灵稍微思考似的低头,一度停下脚步,接著开口说道:

「放心吧,我并非为战斗而来。不如说,你们如果判断要展开战斗,说不定就会把你们该守护的事物牵连进来,招致摧毁。」

「……?」

黑衣人们脸上流著汗水,一副不懂英灵想说什么的表情。恩奇都既没挖苦,也没赞美他们,仅仅保持微笑的神情,淡然地吐露事实。

「你们的判断没有错,如此而已。所以不需要自责……希望你们往后也能继续做出正确的判断喔。」

那究竟是「对谁而言」的正确判断?

虽然想要询问,但黑衣人们甚至无法好好地开口。

只能看著从身边经过的英灵,怀著好像一切都已被掌握般的错觉,胆战心惊──此时英灵稍微回过头,并且说道:

「主人,可以了。这条通路的防御机构『全部解除了』……已经安全喽。」

「……!」

主人。

听到这个词,黑衣人们的紧张感终于达到极限。

虽然也为英灵在看似毫无作为下,便已解除了所有防御用魔术一事感到惊愕,但是「解除的理由」才是问题。

不是只有使役者在场。

表示了主人已经直接强行进到阵地的这件事实。

己方应要保护的主人,目前正处在相当于失去使役者的状态。

如果那名主人的目的是提议组成共同战线,要是知道了这个状况,不就会直接处理掉己方的主人吗?

怀著那种挂念的黑衣人集团,将注意力转向走廊的转角处。

接著,下一瞬间,出现在那里的是──

来者步步为营地嗅著地面,缓缓地走向这边──其模样为一匹飘逸著银色体毛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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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之丘 最顶楼 套房

「……你是……为了讨伐王而来吗?」

当套房的门扉一开,恩奇都随之现身时,少女──缇妮‧契尔克平静地如此询问。

室内有多达十名以上,随侍少女的黑衣部下存在。

但是,与在走廊戒备的那些人一样,在这名突然现身的使役者面前,他们都处于不能大意乱动的状态。

众人听闻缇妮发出的话语,房间内的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但是,与银狼一同进入屋内的恩奇都,随即说出毫无恶意企图的话语,缓和了这股紧张气氛。

「作为圣杯战争的主人,这个推测虽然正确,但与事实不一致呢。」

「那么……就是为诛杀我而来了?玷污了你挚友──即王的荣誉的我。」

「那也不对呢。」

恩奇都淡然地说,同时微笑摇头。

虽然注意力都投向了恩奇都,但是少女并没有转头看他。

缇妮正待在套房──陈列设置英雄王的私人家具,某种意义而言实属奢华的「魔术工房」中央,对躺在其中心的存在不断地输入庞大的魔力。

看见她的模样,恩奇都佩服似的说出话语。

「你的魔术回路……不对,你本身与这片土地连系著呢……原来如此,﹃难怪氛围相像﹄……你们一族做了类似古老诸神的行径呢。」

「……?」

恩奇都话中的奇妙遣词,让缇妮有点一头雾水,不过像是连追问的时间都要把握一样,她仍然没有望向恩奇都,继续将魔力环绕于房间中心。

「你知道我吗?」

「我知道王称你为挚友。」

缇妮仍然没有投以视线,全身冒汗地操纵不寻常的魔力。

即使处在这种状态,她仍彷佛不愿示弱一样,语带刚强地回答。

「吾王称你为挚友,而且我想你是唯一一位能与王争锋的英雄。」

「很难说。如果是我还在世的时候,可能就是那样呢。」

恩奇都岔开话题似的答道。这时候,室内那些一直无法动弹的黑衣人,以及待在缇妮身旁的人已经逐渐能动弹了。

中年男人保持警戒地询问恩奇都。

「……如果目的不是斗争,那你为何来这里?」

男人的声音中除了挂念,还伴随一丝期待。

推测男人的话中之意,恩奇都抱歉似的摇摇头。

「如果认为我是为了救吉尔伽美什王而来,恕我不能回应你的期待。」

「……!」

英灵的话让室内的大部分人都显露气馁,缇妮的肩膀也稍微颤了一下。

房间的中央──在恩奇都视线前方的物体,正是英雄王的「亡骸」。

吉尔伽美什称为「伊丝塔」,艾因兹贝伦的人工生命体。

由于她出手妨害,吉尔伽美什遭到阿尔喀德斯的箭矢射穿,随即又遭到出现的巨大「某物」所攻击,躯体遭到贯穿。

无论怎么思考,那都是成为致命伤的一击。

而且,王的肉体更受到某种力量所侵蚀,目前处于虽然活著,伤口却仍然持续腐烂的状态。

肉体仍然存在并未消灭,是因为缇妮使用自地脉抽出的庞大魔力,为了阻止王的灵基化成粒子而崩溃,强硬维持住了人的模样。

以那种方式仅是留下使役者模样的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观察过后淡然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目前在侵蚀吉尔身体的毒有两种。如果只有水蛇的毒,只要我强硬地撬开吉尔的仓库,应该至少能找到一种解毒剂,因为他曾说过总有一天会狩猎身处世界尽头的毒蛇。说不定他的仓库里不只有蛇的尸体与解毒剂,还能找出一两件专用的烹饪厨具呢。」

说得彷佛像是日常玩笑一般,恩奇都语调轻快地交织出词汇。

缇妮完全没看那样的英灵一眼,咬牙切齿地怒吼:

「你……是王的挚友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能说得那么若无其事……!」

就尚存稚气的少女而言,这声咆哮未免过于沉重。

在少女身旁承受了这句话的恩奇都,虽然笑容已经消失,但仍然以沉稳的表情回应她的话。

「正因为是挚友喔。」

「咦……?」

「我与吉尔曾经一起度过无可取代的生活。正因为如此,永远的离别与随附的悲伤早在我们之间结束了。对『此刻』只是留存于人理﹑身为影子的我们来说,就算会为重逢而喜悦,也没必要为离别再次悲伤。就算此时此地正逐渐消灭的是我,吉尔也不会流下一滴泪水吧,而且我也不求那种东西。」

「……」

缇妮的侧脸染上困惑的色彩。

虽然一度朝向恩奇都看了过去,但要从英灵的表情评估其言是真是假,以缇妮的人生而言,历练实在不够成熟。

「我想你难以理解,我也能推测到你对我动怒的原因。所以,要是这样做能让你觉得舒坦,我不会介意喔。你想骂就尽管骂吧。」

「……」

听到这段话的缇妮,终于完整地转头看向恩奇度一次──而她的眼中流露著愤怒、悲伤、恐惧,以及各式各样的感情。接著,就在一瞬间露出好似乞求帮助的表情之后,缇妮低下头,懊悔似的交织出话语。

「不对……不是这样……对不起……我……很抱歉……」

从尚存稚气的魔术师口中所流泻出的,是对恩奇都表以明确的谢罪话语。

「我憎恨的,并不是你……」

庞大的魔力在缇妮的魔术回路中流窜,压迫摩擦全身的神经。

但并非由于那阵痛苦,而是出于悔恨,缇妮扭曲脸孔并呻吟似的交织出话语。

「我……做不到任何事……『不曾做过』任何事……」

缇妮就这么陷入沉默。恩奇都没有表示安慰,也没有劝谏,自然地说道:

「令咒,你用掉两道了呢。」

「……!」

恩奇都注视著缇妮的左手背。

形同主人的证明,手背上的令咒已消去大半,仅勉强地还留著一道。

「你用一道唤回他到这里,又用一道尝试为他治疗……以主人来说,你的判断很好。要是你没这么做,吉尔伽美什能一直维持灵基模样的可能性,就是零了。」

「毒……你刚才说过有两种吧?」

是快要掌握住恩奇都的个性了吗?缇妮的脸上开始浮现被打造出来,身为魔术师的那一面。她毫无松懈地维持住吉尔伽美什的灵基,同时询问恩奇都。

「对,另一种与其说是毒,更接近诅咒呢。」

恩奇都一边观察吉尔伽美什躯体遭到贯穿的伤口,眯眼说道:

「……这就是所谓的讽刺吗?」

「?」

「贯穿吉尔伽美什王身体的攻击,该不会是虹彩的光辉?」

「……!你知道吗?那是什么?」

吉尔伽美什遭到击坠时的瞬间光景,在缇妮的脑海中苏醒。

宛如巨大机械装置的「某物」所缠绕著的七色光环。

那个形状扭转成如钻岩机前端,就这么贯穿吉尔伽美什腹部的模样。

「那个是『诸神的加护』喔。同时,对人类这个物种来说也是诅咒……注入吉尔体内的光就是其中一种,以『疫病』为始祖的诅咒。」

「疫病……」

「或许该感谢水蛇的猛毒。幸好有那个毒在与疫病互相侵蚀抗拒……死病才一直没有从吉尔的身体扩散开来。如果不是这个缘故,你们──可能连我也无法幸免,现在都极有可能困在死的渊薮当中了。」

恩奇都若无其事说出的这段话,让缇妮与周围的黑衣人都倒抽一口气。

「啊,不过不需要改变处置喔。根据我的判断,不管是毒还是诅咒,当这具名为吉尔伽美什的肉体的灵基消灭时,都会随著消失。此刻在这里的已经不是『他』的灵基,不过是一具古代人类的亡骸罢了。」

「那个……那具钢铁巨兽到底是什么?感觉你好像知道……」

「说得也是。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恩奇都沉思似的低下头,开始一点一滴地说出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

「我会来这里,是因为想稍微了解你们的事情。」

「了解我们?」

「吉尔居然没有杀掉图谋利用自己的对象,让我在意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吉尔也一样,一直在意我的主人是何等存在……」

恩奇都看著缇妮。脸上浮现微笑的他,并没有告诉缇妮自己对她的评断,继续说下去。

「如果要联手,没有比确认这件事情更重要的了。因为,我自己也想用尽所有能采取的手段……将那名『邪神』从这个舞台排除掉呢。」

「……邪神?是指那具打穿王的钢铁魔兽吗……?」

「不,不是。我说的邪神是……嗯……?」

下一瞬间,恩奇都好像察觉到什么一般,脸抬了起来。

「好像……有人在呢。」

「咦?」

没有回答缇妮的问题,恩奇都慢慢地环顾周围空间。

「这种感觉是……人?不对……很像是人,但……」

「你是说,有人正躲在这个房间?」

疑惑的缇妮尝试寻找周围的魔力,但毫无感觉。

不过,恩奇都像是确信有其存在一样,在脸上的表情消失同时,交织词汇。

「不……不是正躲著……恐怕是相反吧。」

「?」

「似乎有某种事物……正从世界的内侧找进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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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闭的城市 水晶之丘 最顶楼 套房

「果然没错,这个房间『看』起来就是最『薄的墙』呢!」

重现于神秘结界之中的史诺菲尔德。

正处于其中的水晶之丘最顶楼套房里的,分别是费拉特‧厄斯克德司、狂战士开膛手杰克,以及汉萨为首的圣堂教会成员。

『嗯……不过,这里是怎么回事?虽然是旅馆的顶楼,却不像住宿设施,比较类似魔术师的工房,可是装潢又豪华得过分。』

对于杰克的评论,费拉特则是兴奋地观赏房间各处。

「这里好像博物馆一样呢!不只有美丽宝石和黄金餐具之类,琳琅满目的好壮观啊!」

原本应该呈现旅馆最顶尖套房模样的空间,装饰著琳琅满目、充满古董品味,又绽放新品般光辉的宝物。凭这些收藏品的程度,被说成是展览场也的确能令人接受。

「我在教授的课上看过呢。这些应该是与美索不达米亚有关的宝物……嗯……怎么回事?按照这种作工,应该能多少储存魔力在里面,但完全感觉不到……看起来不像赝品,有种像空壳一样奇怪的感觉。」

费拉特不客气地看著装饰在此的宝物说道,在他身后的汉萨随即搭话。

「不过,你说这里是结界中墙壁最薄的地方,就表示从地面到这里的高度,就是关键吗?」

「不,我想不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我觉得只有这个地方与结界之外取得强烈协调。该说是表理相连吗……」

费拉特说到这里,看向复数隔间相连构成的套房中的某一处。

宽敞空间的中央。

地板上描绘著在钟塔不熟悉的系统的魔法阵。但是其中心却没有摆著该作为魔术对象的物体。

「咦?这是使某种事物维持安定的魔法阵吧……可是没有摆东西呢。」

『照这些状况来看,这里果然是某个阵营的工房吧。』

「我姑且算是中立身分。虽然推测得出是属于哪个阵营,但就不表达意见了。」

汉萨一边耸肩,一边刻意说出不提也罢的事情。

维持手表型态的杰克,对那样的汉萨与搜寻房间状况的修女们维持最低限度的戒心,继续说道:

『魔法阵的中心没东西,不就表示仪式尚未开始而已吗?』

「不……这样不正常。『我』觉得这里已经正在进行什么了……实际上,这边的魔法阵虽然没有在发动效果……但的确就在这里喔。」

费拉特偏著头表示疑惑,伸手触摸空无一物的魔法阵中央一带。

「该说是『结界之外』吗……有个与真正城市的连系非常强烈的……」

╳  ╳

史诺菲尔德 水晶之丘 最顶楼

在结界之外──即所谓「真正的」水晶之丘最顶楼,恩奇都的声音响起。

「啊啊,的确有什么存在,不过我只感受得到气息。」

听到恩奇都这么说,缇妮的部下们各自拿起武器与魔术礼装,焦虑地环顾房间周围。

不过,或许是因为连魔力的痕迹都无法找到的缘故,所有人都浮现困惑的神色。

但是恩奇都强大的感知气息技能,确实感受到了那股「不稳定」。

然后,就在他要确认不稳的中心在什么地方的时候──有些吃惊地看向半亡骸化的挚友的脸。

「这应该……不在你计算之内吧?」

平静浮现的一抹微笑,与平时近似毫无感情的微笑不同,是隐约带有人味的莞尔表情,不过──在这个房间内,没有任何人看到。

「话虽如此……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喔,吉尔。」

推测遭受毒与诅咒所侵蚀,吉尔伽美什的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恩奇都平静地接受了那个「发展」。

即使内心深处,不像运算装置会拥有的希望之光正摇荡著。

「甚至连机能遭到停止之后,还将世界的命运拉近自己呢。」

接著,从衣服的下缘伸出众多闪烁金光的锁链,瞬间向房间的四面八方铺张展开。

「!你要做什么……」

缇妮大喊,黑衣人们紧张得全身僵硬。

不过,彷佛要让那样的众人放心一般,恩奇都敞开双臂,一边展现自己毫无防备的态度,一边开口说道:

「希望你们不要在意,我不是在对你们施展攻击。不过也并非要保护你们,请原谅。」

仅有对躺在脚边歇息的银狼──自己的主人施加几重防护措施的恩奇都,一边像恶作剧的少年一样单眼闭上,一边思念那些怀念的「冒险的日子」交织词汇。

「我只是像往常一样,『成为』某个人的『道具』而已。」

「目前的状况……配合你们的说法,就是『增幅器【booster】』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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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闭的城市 水晶之丘 最顶楼

「奇怪!」

费拉特发出惊讶的大喊,周围的人纷纷注视他。

「怎么了?出问题了吗?」

听到汉萨的问题,费拉特疑惑地回答:

「不是,该说是出问题了……还是问题已经解决了呢……」

费拉特一脸困惑,同时以双手的指尖操作魔力,在描绘于地板的魔法阵上开始覆写东西上去。

『你想做什么?』

听到杰克的询问,费拉特一边持续作业,一边说道:

「现实那边已经毁掉的柏油路等等,在这边都完好无损。这就表示……大规模的毁坏等等,不用恣意『复制贴上』可以无视。不过,敌方阵营的魔法阵留了下来,就表示『复制贴上会导致不利』的范围非常狭窄吧。」

「竟然形容成对现实城市进行复制,然后在结界里贴上重现啊?钟塔的年轻魔术师,连用词都十分现代化呢。」

汉萨一边耸肩,深感兴趣地窥视正在作业的费拉特。

「谢谢夸奖!别看我这副模样,我是现代魔术科的喔!用词比较现代化,都是多亏有老师的教导!」

费拉特回以感觉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后,又继续观察周围的状况。

「这个世界的原理,果然还是最接近固有结界吧……不,可是……嗯──要用言语来描述,还是老师才擅长吧。我以前只是见过,没有在课堂上学过耶。」

「见过?」

「我以前曾经在威尔斯见过与这个类似的状况。虽然那时候是一片墓地啦……如果把那里形容成『重现了过去的结界世界』,那这里就是『重现了现在的结界世界』吧。」

「……威尔斯?难道是指与死徒关系深厚的一族开设的『布拉克摩尔墓地』的事情?我认识的祭司,还有与我不合的修女曾经差点死在那边的骚动里……不过,没想到你也和那个墓地有关联啊。」

汉萨惊讶似的说道,费拉特不知为何显得很开心,兴奋回答:

「啊,原来你知道啊!没错,这个结界内部的世界,就像将城市的赝品做成一件壮大的舞台装置……这是游戏偶尔会有的设定呢。金‧凯瑞的电影也演过那样的题材。」

「我觉得那就不能形容为重现,而是全新搭建成的城市模型吧……这部分就不管了,那部电影最后的展开实在秀逸,是部杰作。」

「就是说嘛!我都想找个机会,让朋友的水银礼装记住那段问候了!」

『那件事以后再说吧。你不先离开这个世界,也无法与那个水银礼装重逢。』

「噢。对、对不起……」

被杰克用力泼了一桶冷水的费拉特,无精打采地把话题拉回正轨。

「街上的车辆就这么停著,赌场的角子机也没有在运作,这就表示这个世界并非是连续地、持续地反映现实的城市状况,应该只是定期地撷取一幕又一幕『世界』的瞬间景象,再复制而成吧?因为停驻的车辆等等在这边也有,所以我认为在『撷取的瞬间』时,位置情报有剧烈偏移的物体,就不会在这个世界反映出来。」

『原来如此……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就表示在现实世界中,与这个魔法阵呈现对应关系的套房中,正在进行什么事情了。又或者,那边会不会正在试图弄出来到我们这边的通路?』

「嗯──直到刚才,我是没看到有那种魔力的不稳状况啦……不过,刚才出现变化了喔。就好像明明正在搭地铁,手机的讯号却突然满格一样……对!没错!就是手机啦!」

费拉特慌忙地拿出手机,搁置在最靠近自己的大理石桌上,然后开始搜括四周的物品。

「呃,借用一下喔……这个和那个……」

费拉特从装饰在房间内的那些历史悠久,令人推测出自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大量物品中挑选出几件,并在其中注入自己的魔力,让这些原本身为「祭具」的物品渐渐恢复力量。

『你打算做什么?』

「嗯,这些装饰品中有好像能当作魔术礼装来用的物品,所以我想试试利用这些做成一组简易的祭坛,然后再这样那样……怎么解释呢,感觉就像透过敲击墙壁产生回音一样?顺利的话,应该就能将手机与『外面』连接起来,进行通话了吧。」

『原来如此……呃,慢著,虽然我这么回话了,但真的办得到吗?』

「我做过好多次类似的事情了,没问题喔。电波与魔力的变换这部分,我和同班同学卡雷斯常常做,应该办得到吧。」

费拉特轻松地进行作业。

虽然杰克对他那些粗略的解释感到不放心,但想到费拉特已有多次以那种感觉施展出高水准魔术的表现,所以决定看看状况再说。

──当我藉由那名术士的力量,和主人的思想交错的时候……我隐约理解到他魔术的存在姿态。

──是类似东方的思想呢。以顺其自然的形式呈现自我的境界,并不会将魔术只拘限在一种系统上……不对,是办不到吧。

──费拉特一直都只靠感觉来当场编组、施展几近所有的魔术。就算要他「再编组一遍完全一样的魔术」,他也只能重现大概而已。

──与其说他是打破形式的魔术师,不如说本身就没有形式。那名叫艾梅洛二世的魔术师,竟然能培育这么特异的人。

倘若是寻常魔术师得到那种弟子,应该当下就会毁坏掉什么,或是反过来企图摧毁费拉特──杰克一边思考这些事情,一边看著费拉特进行作业。

或许是来自「开膛手杰克事件的犯人是一名魔术师」这种传说,杰克也具备魔术方面的基础知识。但就算以这个范畴的身分评估,或者是经由术士之手,已经与主人的一部分「混合」了的特殊使役者身分来看,费拉特的存在姿态仍属异常。

──连自己的真面目都不清楚的我,说这种话虽然奇怪,但是……

──我这个既危险又可靠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啊?

就在主人与英灵呈现那种互动的背地里,汉萨正从最顶楼观察城市的模样。

「这样一看,感觉与平常的街道没什么不同……不过,看来果然就是他们所说的『被封闭的世界』呢。」

从摩天大楼最顶楼这种高度看向远处,就能明白距离城市相当遥远的地方有阵浓雾般的事物在那里形成。

这个世界的范围,应该没有延伸到那阵雾之外。要完整重现世界本身,实在超出单纯的魔术这个范畴。

「要是走到那么远,与其说是世界的重现,比较像是移动到平行世界去吧……算了,光是目前的状况,就够偏离常识了吧。」

就在汉萨一边耸肩,一边眺望著寂静的城市时,一名修女快步地接近过来。

「汉萨。」

「怎么了?」

「那个方位好像不太对劲。」

修女淡然地说道。汉萨看向她所说的方位时,其余三名修女也聚集到同样方位的窗户边,俯瞰城市。

「发生什么事?」

「……汉萨神父,有动静了。在那边。」

汉萨朝戴著眼罩,语气稳重的修女指示的位置看过去,该处正在发生尘埃般的现象。

「那是……」

尘埃中不时闪烁光芒与爆炎。

那种反应,与昨晚从教堂看到的医院前大战的状况非常相似。

最后,才想说产生了格外眩目的光芒后──众人从那片尘埃中,看见了某种向后仰著的巨大物体。

「……昨天见过呢,是地狱三头犬……不过,本来有这么巨大吗?」

体型大得简直超过一般民宅,有三颗头的巨大怪物。

汉萨看到怪物的模样,疑惑的念头比警戒出现得更快。

「之前使唤它的英灵……那个披著布块的弓兵也在这个世界?不对,可是……要是能做到那种事,昨晚那时候就会要它巨大化了吧……」

几种推测在汉萨的脑海里窜过。

──那头魔兽的尸骸,当时应该直接留在马路上了才对。

──既然如此,那头魔兽是与我们一样被拉进这里了?

──是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使役者,给予它力量吗……?

至少能推测,疑似该使役者之主人的缲丘椿,本身应该不具备那样的魔力与技术才对。

既然如此,就继续过滤答案。

是使役者?或者是处于想利用这座城市状况的阵营?再不然就是与状况无关,纯粹只想大闹一场的危险存在?

「汉萨先生,怎么办?如果要前往那里,我们得先更衣才行。」

金发修女的发言,让汉萨认真思考了瞬间。

接著,他看了看身后费拉特等人的状况,摘掉自己的眼罩说道:

「不用,这是好机会。若要大范围地观测状况,从这里最方便。」

从眼罩底下露出的,是一颗经过魔术性处理、加工过的水晶。其内部装设了许多种类的魔术礼装──从生物性、机械性,乃至电子性等等一应俱全,是一件义眼型的魔术礼装。

伴随著彷佛科幻电影中的机器人那样的摩擦声,水晶内部的镜头改变组合。

接著,汉萨开始以受到强化,比一般人强上数十倍的视野观察状况,观察的对象不是战斗本身,而是其四周的大楼等景物。

「如果有使役者正在使唤那头魔兽,那对方应该很可能待在周围某处观测战斗才对。最低限度,只要能找出魔力的流动痕迹……」

才说到这里,汉萨便沉默不语。

因为他看到了在距离喧噪作响的地方有些远的大楼上,伫立著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

那个人影──呈现著汉萨眼熟的模样。

汉萨立刻从记忆的大海里,唤出那个人影是在哪里见过的记忆。

是在警察局的骚动之后,追著一名吸血种进入的旅馆走道上。

当时,「他」就在那里。

理应是正好路过,却被怪物──吸血种捷斯塔‧卡托雷──袭击的那名受害少年。

「……竟敢摆我一道啊。」

汉萨嘴角一扬,眼神充满愤怒地盯著那个身影不放。

如果用远视──能看到远达对方所处空间一类的魔术,应该会被察觉这边正在观察他吧。

不过,目前的远视只是直接强化了自己的义眼,单纯提升视力而已。

某种意义而言,与用望远镜进行窥视没两样的视野中──少年模样的「那个」正在愉快地眺望街上的喧嚣。

并不清楚是不是他在操纵那头巨兽。

但至少能确定目前的状况,与那个吸血种有关吧。

「变身能力吗……连气息都能变得与人类完全一样,真有一套。」

如果是使用半吊子的魔术,或者根据吸血种的特性进行的变化或伪装,不只汉萨能看穿,大部分的「代行者」也都办得到。

不过,看到那种变化──彷佛将灵魂替换一样的状态,汉萨重新认识到杰斯塔是不容轻视的「敌人」这件事。

「你们快点整装。趁著还在这里的期间,我们要讨伐掉那个吸血种。」

「那名孩童就是你说的吸血种?」

「他会不会只是被操控了?」

收到指示的修女们怀疑问道,汉萨轻轻地摇头。

他瞪著在视线遥远前方的那名少年的表情说道:

「就算改变了灵魂的颜色……那种扭曲的笑容也改不了。」

然后──同一时间,从身后响起开朗的声音。

「连上啦!」

汉萨他们回头一看,费拉特正单手拿著手机,在搭好的奇妙祭坛前满脸笑容地手舞足蹈。

在这个瞬间,手机的电波与费拉特为发出电波而运行的魔力,与「外面的世界」──即现实的史诺菲尔德连系了。

换句话说,即使大小微不足道,结界的墙壁上终于打通了让魔力与电波通过的小孔。

对费拉特等人而言,这仅是「通往外面的第一步」而已。

这小小的变化,将为史诺菲尔德这个世界招致巨大的改变。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某种意义而言,这细微的变化足以称为契机,为史诺菲尔德的各阵营打破僵局──只是,目前还没人知道这件事。

不过,无论有无人知道,城市的命运之轮已不容分说地开始转动。

彷佛在表示──一度开始扩散的罅隙,迟早会毁灭一切。

╳  ╳

史诺菲尔德上空 空中工房

「找到了!」

现实城市的遥远上空。

在距离地面高得遥远,就算在结界内也无法重现的巨大飞行船内部,正在喃喃自语的法兰契丝卡,脸上显露著恍惚的笑容。

「办到了﹑办到了,『孔』终于开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我都想颁发诺贝尔奖了呢!诺贝尔我个人奖!」

「什么啊?」

身为自己影子的术士问道,法兰契丝卡在床上一边用脚踩踏床垫,一边愉快地回答:

「我要把诺贝尔奖的奖金送给有帮助到我的人当礼物!收到的人一定会高兴,而且我也会高兴,因为不用花到我自己的钱。虽然诺贝尔财团会有损失,但有两个阵营赚到了,所以加加减减后还是正数呢!这样做世界就会越来越好喔!」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什么是诺贝尔奖?」

「哎呀?『圣杯』没有给你那部分的知识吗?」

「嗯,因为和圣杯战争明显没有关系吧~毕竟要视状况决定,如果是在『来历正确』的圣杯战争中,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少年普列拉堤一边将高级品牌的松露巧克力塞到嘴里,一边说道。法兰契丝卡对他这番话颇具兴趣地看向他说道:

「嗯──你这样说让我好在意呢。冬木的人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啊?因为是在日本活动,那政治系统与法令条规这些部分,总是会设想应付吧?欸欸,你知道现在的美国总统是谁吗?」

「我哪知道啊。脑袋里只有隐约知道总统制度是什么玩意儿,电视的构造我也了解,还能毫无障碍地使用手机。可是,手机制造商的名称之类的就不晓得了。」

「这样啊~嗯~其他英灵也都像你这样吗?搞不好因为『你就是我』,所以在缔结契约、连结魔力的时候,你的知识就与我的连系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吧?首先试著了解状况,等之后再凑齐需要的手牌就好啦。用现有的手牌赌所有财产,搞到身败名裂了也很有趣,对吧?」

普列拉堤依偎似的靠在法兰契丝卡的背上,用沾了融化巧克力的指尖轻抚她的嘴角。

法兰契丝卡抿嘴一笑,伸出妖艳的舌头慢慢舔拭那根手指后──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将头靠上普列拉堤的脸颊。

「好了好了,就算想让自己堕落也没用喔。毕竟早就堕落啦,对吧?」

「你还不是想诱惑我,好意思说喔。欸,我们这样算是自恋了吧。」

「这样算吗?好想召唤纳西瑟斯出来问问看喔──但再怎样我都没有那么异想天开的触媒可用。」

法兰契丝卡提到成为「自恋」语源的希腊少年,打算藉此转移话题。不过这对身为自身影子的普列拉堤并不管用,他将话题拉回到原本的轨道上说道:

「不过,都是为了把世界变有趣这个目标而努力吧?」

「哎呀,追根究柢,交给别人才是最省事的手段吧?」

「真期待呢。要是能托付圣杯去攻略那座连找到入口都很麻烦的『大迷宫』,并成功得到位于深处的『世界的缩图』,究竟能『暴露』这个世界的多少面貌呢?」

「总之,先不管那件事。在这座城市完成的『小迷宫』……通往奇怪使役者创造的奇怪世界的门,刚才已经找到喽!」

法兰契丝卡一边窃笑一边指著空中,随即浮出几面镜子。

「在那些被关住的人之中,我最感兴趣的……是狮心王小弟吧~为什么召唤来的不是阿特莉亚妹妹,而是她的粉丝呢?我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

已经和警察阵营一样,对剑兵的真正身分怀有确信的法兰契丝卡,一边看著其中一面镜子上映出的剑兵──当时站在警车上进行演说的那幕光景,一边舔著嘴唇说道:

「啊啊,他很不错吧。是个受到过去传说所照耀,光彩又增强好几倍的『很有国王样的国王』。」

「你的内脏不是阵阵疼痛个不停吗?」

普列拉堤贼贼一笑问道,对此法兰契丝卡以天真无邪的笑容回答:

「当然啊!那个剑兵可是让我一直一直兴奋不停呢!我都成为他的粉丝喽!虽然程度不及贞德妹妹与吉尔那时候,但感觉就是那么类似喔!这样形容你能理解吧?你懂我吧!」

法兰契丝卡表现得像十多岁的少女一样,一边述说喜欢的偶像,一边用力地挥舞手臂。

看著那样的她,普列拉堤平静地接话:

「嗯,我懂你喔。因为你就是我啊。也因为这样,你想对那位好喜欢、喜欢到成为粉丝的国王做什么事,我也非常清楚喔。」

「你能和我一起去吗?因为现在的我,没办法像你一样驾轻就熟地使用幻术呢。」

「可以啊。到结界中时再动手就行了吧?」

「嗯,不然在这里动手,法迪乌斯又要啰嗦了。」

两名少年少女你一言我一句,彷佛有某种企图。

虽然外表是年轻人,但在其容器内侧蠕动的,是只能形容为魔物的乌黑脏腑。

飘浮在他们周围的镜子,映于其镜面的是过去的纪录。

虽然是事实,但不会映出真实,只是影像的残渣。

法兰契丝卡犹豫思索,该附加哪种真实上去再展示给「狮心王」欣赏,并陶醉地眺望那些长达十年以前的影像。

那是曾经获得一切胜利,又失去一切所有──

身穿蓝色衣装、白银色盔甲的一名圣剑士的姿态。

╳  ╳

梦境中

总觉得城市好像吵吵闹闹的。

风也很闷很闷。

对尚且年幼的缲丘椿而言,她无法顺利地将心中的忐忑不安化为言语。

原本的她应该连那种异变都感受不到,但是──受到她具备的魔术回路,以及与从其中涌现的魔力相连的苍白骑士所影响,她周围的「世界」与身为其支配者之英灵的异变,都活生生地响彻于她之内。

在午间的小睡中一直感受著那些的少女,靠在家中的沙发上,在梦的世界里又继续作著梦。在只有她的小睡中持续呻吟。

爸爸,我好害怕。

妈妈,我好害怕。

我不清楚是什么,但是有可怕的东西要过来了。

──「少女啊。」

黑漆漆先生跑去哪里了呢?

杰斯塔也是,今天也还没有来找我玩。

难道,大家又要去哪里了吗?

──「少女啊。」

我又要孤伶伶了吗?

因为我不能把事情做好。

大家又要生气了吗?

──「听得到我说话吗?」

该怎么做,我才能好好地做好呢?

爸爸和妈妈都对我笑。

──「听不到我说话吗?」

──「虽然政立刻就注意到我了……」

──「人类这个物种,经过了两千年也改变了吗?」

该怎么做,他们才会今后也一直对我笑呢?

才会愿意,一直陪著我呢?

──「莫非是语言不通?」

好可怕。

我好怕。

──「Hello, girl?」

──「早安,女孩?」

──「欧嗨唷?姑娘?」

──「Bonjour?」

──「Chào buổi sang.」

……?

──「Are you OK?」

──「……OK什么啊?」

──「我是笨蛋吗?」

──「只用这房间里的书籍学习语言,还是有极限。」

──「……只能趁『那个人』正在分心的现在了……」

……是谁?

……黑漆漆先生?

──「!」

──「你注意到我了吗!」

──「少女啊,谢谢你!」

「……?」

少女自小睡中醒了过来。

在梦中世界苏醒的少女,就这么在冒牌家中的冒牌沙发上东张西望,但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在身边。

虽然能看到父母在庭园交谈的身影,但是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就连「黑漆漆先生」的身影目前也没看到。

刚才是梦吗?年幼的少女这么想著,为了消除不安,打算跑到户外的双亲身边去,但是──

(……早安,受梦所惑的少女啊。)

「?」

清楚听见的声音,使椿停下动作。

(无须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生气。)

看不到的人的声音。

倘若是平常,年幼的少女就算怕得又哭又喊也不奇怪,但是不可思议地,椿对那道声音没有恐惧的感觉。

如同面对「黑漆漆先生」的时候一样不可思议──椿判断那道声音,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面对「黑漆漆先生」──苍白骑士的时候,她体内身为魔术师的本能,是将那名英灵视为「与自己连系的一部分」。

而这一次,对从中感受到暖意般感觉的那道声音,椿身为人类的本能,将其视为「能放心的某种事物」接纳了对方的存在。

「你是谁?我叫做缲丘椿。」

对于像第一次邂逅苍白骑士时一样询问的椿──发出中性般美丽声音的「那个」静静地道出自己的存在。

(谢谢你,少女。我没有名字。以前虽然有过,但早已失去。)

「?」

椿歪著头,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声音的主人」语调沉稳地描述自己的事。

(我是……曾经在某个地方,有「神」之称呼的人喔。)

(到了如今,不过只是渣滓……啊~就是……「剩下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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