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呢」
使用自己的权能将巨矛压制住的菲莉亚,看着金色锁链飞来的方向——东侧的天空,带着愤意喃喃道。
变化十分急剧。
就像是童话里急速生长的豌豆藤那样(翻译者注解:杰克和魔豆的梗),金色的锁链一瞬间膨胀开来。
名为恩奇都的存在,仅是在上面奔驰着,就有魔力从脚部与锁链的接触处炸裂开。
咚、咚如脉动一般,恩奇都在锁链上奔驰着。
浓密的气息径直向这边袭来。
虽然留意到这家伙从几天前就一直在侦察这边,可他却一点都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就算在建起神殿的时候顺手支配了有『那玩意』在其中的森林进行挑衅,他也没有对这边出手。菲莉亚根据这一点推测出——要么他的御主是极其慎重的那类,要么就是弱到了恩奇都不得不进入守势来保护的弱者。
「要是能无视圣杯战争什么的,在察觉到我的气息之后立刻飞过来的话,说不定还能跟吉尔伽美什一起战斗(共斗)呢。可惜你没那么做啊」
稍稍俯下目光,像怀念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样说完以后,女神伊什塔尔静静地抬起了头。
「你爱怎么活就怎么活吧。既不伪善也不伪恶的,仅是为了某人而活的活法,也算是某种意义的美德吧」
「女神·伊什塔尔大人……?」
在前面操控着狂战士的哈尔莉察觉到背后伊什塔尔女神的神性急剧膨胀,扭过头来。
女神站到被任命为祭司长的哈尔莉身旁,怀着敌意地瞪着从东边逼近的存在,脸上浮现出不可一世的微笑,同时在空中翻动右手。
「不过嘛……」
一瞬间,女神伊什塔尔的神力膨胀,将森林和城市之间的土地魅惑。
「你这白送都没人要的破烂玩意,竟敢侮辱我。那时的丑态……不需要你补偿、不需要你赎罪,也不需要你后悔。你就这么一无是处地崩碎,腐烂,枯竭,挣扎着毁灭吧!」
女神伊什塔尔在这个时代显现以来,第一次展现出了明确的敌意。
「……呃!」
仿佛世界被毁灭了七次一样的恶寒侵袭了哈尔莉的全身。
如果她没有受到女神·伊什塔尔的加护,没有从女神·伊什塔尔得到神殿祭司长的精神性——或许这时已经精神崩溃而死了。
但即便是如此这般的敌意与杀意,经由女神伊什塔尔之口传向这个世界的,仍然是能魅惑世界的声音。
因果的逆转。
纵使大地是无机物,却因被魅惑获得了拟似智能以及有机生命体的机能,甚至获得了情感。
是巨大生物,还是小动物的集群?
总之,大地像是黏土动画一样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朝着裹在暴风雨里逼来的恩奇都袭去。
「……」
另一边的恩奇都一言不发。
不需要言语。恩奇都好像言语没有丝毫的价值那样,仅仅是向女神伊什塔尔释放着敌意。
魅惑之力根本不会进入他的视线,恩奇都触碰着的空气和锁链会否定女神的一切。
恩奇都仅靠躯体就穿过了化为女神的狂信者而袭来的大地。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会踢开土砂的波涛,每一步都会用蛮力突破从四面八方逼来的敌意。
每踏出一步都响如惊雷,被踩碎的岩盘化作细细的锁链乱麻般缠绕着覆盖在锁链的周围。
化作守护金色之桥的隧道。
恩奇都一边向神代发起进攻,一边向捕鲸叉注入力量。
伊什塔尔注视着那针锋相对的矛头向着神殿飞来,眯起了眼睛。
「令人生厌,垃圾」
然后向自己身旁边咽唾沫边看着的哈尔莉说道。
「让狂战士帮忙阻止那个垃圾,毒蛇先交给古迦兰那」
「!好、好的!」
话音刚落,哈尔莉以御主的身份向狂战士下达指令。
让马上就要攻过来的恩奇都停下——或者破坏掉他。
暴风雨中响起低沉的摩擦声,狂战士巨大的身躯转向了东面的天空。
它将用于阻止大蛇和洪水的机能全部解除,一切行动目标重新设置为名为恩奇都的个体。
传说中,就连曾经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都恐惧的神之森的守卫者。
朝着那只恐怖的怪兽——
朝着曾被自己亲手杀至仅剩肉片的旧友,恩奇都轻轻地说道。
「我有话要对你说……芬巴巴」
恩奇都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向四肢注入魔力。
「但要在我让那个女神——那个让你恐惧,但又给了你加护和安宁的女神……让她闭嘴以后再说了」
下一刻,恩奇都以雷霆般的速度突进,瞄准了那个站在神殿里的女神。
然而,这一切都被那只名为芬巴巴的巨兽——被狂战士所阻止。
它的动作机敏到让人不相信是如此巨大的身体能做出的,然而它却并没有做出反击。
哈尔莉和狂战士都亲身感受到了恩奇都的力量,因而选择了防御。
他们明白哪怕露出一点可乘之机都会立刻被切碎。
恩奇都带来的压力,让哪怕是连雨点一般的导弹这种现代兵器都能全部击落的狂战士,此时此刻也不得不进入防守模式。
作为众神打入人间的楔子而被创造的「兵器」,恩奇都注视着对方为了守护女神·伊什塔尔而做出的防护姿势说道。
「这下难办了……我可不太擅长持久战啊」
回想起那难忘的过去。
回想起与自己的挚友吉尔伽美什的决斗,话语从口中流出。
「最多,也就能打个三天三夜吧」
不是反话,也不是讽刺;对于恩奇都来说,这就是他心底的真实所想。
如果可以——真希望那场决斗不是三天,而是永远地持续下去。
× ×
溪谷地带
「事态有变了」
埃尔梅罗教室中不知是谁在看见从水晶之丘(Crystal Hill)的屋顶有什么东西裹挟着庞大的魔力飞了出去,奔驰在一直延伸到天空上的金色锁链上之后,这么嘟囔了一句.
在这片溪谷里也是和这句话一样的情形。
几乎与此同时,两匹马以及从市区赶来的警队,还有穿着西装的蒂妮的部下们出现在了城镇的东侧。
「……你们竟然连这场圣杯战争的组织者那边都搭上线了,认真的吗?」
女人是蒂妮·切尔克的秘书,她用带着诧异的目光来回看着埃尔梅罗教室的学生们和警官队伍的众人。
接着,作为警队的代表带着大约二十名部下过来的薇拉·莱维特脸上带着轻描淡写的表情说道。
「从关系还有地位上来说,不就应该这么做吗」
「……。是我多言了」
她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应该是判断再出言讥讽的话,会损害自己主人蒂妮的威严。所以出于魔术师的自觉,她制止住了自己,让视线移回到埃尔梅罗教室众人的脸上。
然而,她的视线很快又被吸引到了那两匹马的方向。
质実刚健(翻译者注解:汉语没这成语,内在充实、朴实无华、身心强健的样子)穿着看起来不露锋芒的铠甲的男人,扶起紧紧搂住他后背的喘着粗气的女性的肩膀,用他那闪闪发光的眼睛看向四周。
「哦哦,好厉害!我可一看就知道,你们个个都是一流的魔术师!你们看起来比那个自称我的宫廷魔术师的圣日耳曼那家伙还要强!啊……拿你们跟那个老骗子比,着实是在下有点失礼了……」
看到这个轻易就把自己的关联情报说出来的Saber,几名魔术师甚至一瞬间怀疑他不是从者而是哪来的街头艺人。
虽然蒂妮的部下们知道他是从者,但还是对这番离谱的发言瞪大了眼睛;汉萨则是在捧腹大笑。
一定程度上了解Saber情况的警官们只能带着苦笑看着他。
埃尔梅罗教室的众人之中,有人觉得难以置信而皱起了眉头,还有几人在认真地互相低语着Saber可能的真身。
「他说了圣日耳曼?」
「也就是说,是路易十五……?」
「说不定是亚历山大大帝……」(翻译者吐槽:二世教出来你这么个看着金发帅哥叫带帝的是吧,你必延毕)
「拉科齐家的……?(翻译者注解:拉科齐·费伦茨二世领导匈牙利独立运动反抗哈布斯堡王朝,战争失利后贵族背叛投降哈布斯堡王朝,最终流亡)」
「大胆一点,说不定是示巴女王……」
看到这些在低声乱猜的年轻人们,Saber一边把马移到了能更好看清西边的树林的位置,一边发出爽朗的(翻译者注解:原文是木屐般的声音)笑声。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圣日耳曼!那家伙到底是多没节操啊!?嘴上说着自己长生不老,又大摇大摆地在我那个年代开着现在看起来很平常的,叫做『汽车』的玩意,可魔术师平常会干这么超乎寻常的事吗?」
「圣日耳曼伯爵是从阿特拉斯院逃出来的吗……?又得到了多余的信息呢……」
听见戴着眼镜的大汉这么说完,Saber耸了耸肩。
「那家伙光是在场,就会给我找来各种各样令人头疼的麻烦事。不过,虽说他是宫廷魔术师,结果教给我的魔术也只有『宝石伤痕修复术』这类东西」
听到这话,几名魔术师的眼睛锃地闪了一下,但他们也知道现在实在不是追问这件事的时候,也就没有开口。
「哦哦!那边好大的动静啊!」
Saber毫不在乎周围的氛围,从悬崖边目光烁烁地注视森林里的状况。
在他视线的那一头,在被漆黑的洪水吞噬的森林里降下的『某物』的庞大的腿上缠绕着巨蛇,更有从稍早一点就出现的连续的金色爆炸,巨大的岩盘也时不时就飞到天上去。
「共斗,说的是要和那边的『某物』战斗吗?我要是作为Rider显现的话,说不定可以用军队替各位分担一下压力,但现在是Saber啊」
Saber看着视线那端脱离现实的光景,兴奋地做着战力分析。
然后像是刚想起来一样转过马来,向在场的各位报上自己的名号.
「那么,请容我失礼在马背上做自我介绍!我是以Saber身份参加本届圣杯战争的从者!之所以不下马,与其说是因为我的身份问题,其实只是因为御主虚脱了下不去马。如果谁能帮我把她接下去就帮了大忙了!」
「呜……我没、没事,再让我缓一会应该就能下去了……」
少女一边这么呻吟着,一边缓缓地抬起头环顾了四周。
——教会的神父先生……原来他没事啊
从教会崩塌以后就没能再见到了,但看见那个戴着眼罩的神父先生还这么有精神,阿娅卡放心了似的吐了一口气。
——太好了。薇拉小姐她们也没事……唉?
此时,阿娅卡注意到了奇怪的事情。
和警队还有那伙穿西装的人不同,这些没有统一穿着的年轻人们看到阿娅卡的脸全都瞪大了双眼,像是在警戒一般窥伺着这边的情况。
「是沙条(翻译者注解:原文汉字 沙条 さじよう)……」
「植物科的绫香亲?」
「染了头发吗?」
听见他们的低语,阿娅卡身体一抖,连自己脱力都忘记了,暂停了呼吸。
「唉……什,什么?」
在阿娅卡看来,这里的一个人她都不认识。
那个像是日本人的女性眯着眼观察着我,但我还是没有印象。
不光是阿娅卡感到不安,那边的年轻人们也在歪着头交流着。
「可是,沙条现在人在罗马尼亚啊,我们也已经确认过了」
「这一点倒是没错……」
「是吗?我觉得一点也不像啊。沙条的气味是那种圆乎乎但是起伏有层次的味道」
「那只是因为斯芬你不是从外观判断的吧」
「但是……要是斯芬那么说的话,也就能确定不是同一个人了呢」
不认识的人们,好像在谈论着自己的事情。
久违地回想起『被命运玩弄在鼓掌』的感觉的阿娅卡,重新鼓起了劲下了马,带着强烈的自我意志开口说道。
『那个存在』
年轻人们听见阿娅卡的声音一齐扭过了头。
面对这难以想象是同龄人所带来的压迫感,阿娅卡下意识地打了个踉跄。
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从马上下来了的Saber支住了她的肩膀。
「没事的」
「……嗯,谢谢」
阿娅卡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向年轻人们发问。
「你们好像从刚才看到我的脸开始就一直在说着什么……你们到底是谁?你们……认识我吗?」
听到这话走上前来的,是一位即使在这些年轻人里看起来也相当强势的女性。
「不,我们并不认识你。准确地说,虽然我们从几天以前掌握到了你的存在」
「唉?」
「但我们才是,想要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对于无法信任的人,虽然也有以对方会背叛为前提来进行合作的案例……但如果你真是什么古怪的未知存在,那就不是警不警戒你的问题了」
然后那位女性像是让他们各回各位一般,向着同伴们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她的事情我会确认的,大家就不必操心了。赶紧开始观测森林吧。世界有可能就在我们磨蹭的功夫间毁灭,你们都明白吧」
随着她的话语,其他人耸了耸肩然后朝着森林里的异变开始展开各种魔术道具和魔法阵(翻译者注解:原文魔法阵,请误拆开理解,系型月常见用词)。
那位穿着红衣服的女性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娅卡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么,我再问一遍,你是谁?你为什么和沙条同学长着同一张脸?」
「……唉?」
阿娅卡的视线一瞬间倾斜、扭曲。
即使如此,不理解对方言语的阿娅卡也用力反问道。
「为什么……因为我就是莎乔・阿娅卡(翻译者注解:原文片假名 サジョウ・アヤカ)啊……。等等,有人跟我长得一样吗?」
「对于你的这个问题,My answer is 『YES』。虽然发色不同,但其他的造型都一模一样。那么我换个问题。你知道『冬木』这个词吗?」
「……当然,毕竟是我的故乡」
「哼嗯……那你住在冬木市的何处?新都?深山町?穗群原?」
「唉?是……?」
脑袋好疼(痛む)。
过去磨损了(伤む)。
记忆扭曲了(歪む)。(翻译者注解:这里的痛む,伤む,歪む都是同一个读音)
在一瞬间大脑被浓雾笼罩的错觉后,阿娅卡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想起了那个地名
「玄木坂的……蝉菜,公寓?」
说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那位红衣女性眯起了眼,但并不是阿娅卡而是Saber发现的。
阿娅卡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在警察局报上姓名的时候对方只是说「我们会调查」而没有详细地追问下去她的过去。
又或是,如果继续留在警察局里的话,就会被狠狠地逼问实际情况和从日本发来的资料中的差异。
但却并没有变成那样,阿娅卡仍然作为『从日本来的莎乔・阿娅卡』在这座城市里待着。
正因如此她对——不是其他人而正是她阿娅卡自己没有抱有太大的怀疑一直生活了下去
追问到底的人,目前为止一个也没出现。
「能不能,说出来几个你在冬木的朋友」
身着红衣服的女性用着既不是责备,也不亲切的,而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继续着提问。并不是带有恶意,恐怕她已经在用作为魔术师而言非常真诚且亲切的流程来提问了。Saber这样判断到。
正因如此,面对红衣女子的逼问、Saber并没有替阿娅卡拦下来,但同时也做好了一旦有变立刻出手相助的准备。
「朋友……?」
脑海中的迷雾变得更浓了,但阿娅卡并没有想要逃避。
——现在,绝对不能逃避。
——在这里放弃了的话,这片雾一定,再也不会放晴了。
一边在自己的记忆中摸索着,阿娅卡向着一直以来被自己故意忽视的「冬木的记忆」伸出了手。
「对啊……我有,有过。有过朋友……」
在模糊的记忆中,阿娅卡想起了一件事。
想起了,记不起脸的人们呼喊自己的名字。
「名字,叫我阿娅卡,叫我莎乔・阿娅卡的人……」
让我知道我叫莎乔・阿娅卡的人们的名字。
「后藤……劾以……君……和……角隈……君……?」(翻译者注解:路人甲,冰室的天地里有出场)
「哈?……唉?你认真的?」
说出那些名字的一瞬间,红衣女性露出了与此前大不相同的惊讶表情。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这几个名字……。因为你说了蝉菜公寓我还以为你会说出来冰室的名字,又或者是为了骗我说出来美缀和三枝的名字……啧……如果是为了扰乱我的判断的话,你可真有点能耐呢」
「???」
「不,不管怎么看都是阿娅卡更加困惑一点吧?」
Saber替阿娅卡解了围,立刻就又接着说道。
「哼嗯……所以总的来说就是阿娅卡和你的朋友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名字也一样,可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抱有怀疑?」
「这很正常吧?」
身着红衣服的女魔术师,虽然警戒着他们二人,但也在用平等的态度交流。
说是作为御主,或是作为魔术师看不起身为使魔的从者……跟前者的感觉还不太一样——Saber立刻判断道。
——不,应该也不是没有自尊心……
——她,表现得实在是太擅长于此了。
——她恐怕,应该非常了解从者和英灵的事。
——而且,还非常了解『冬木』。
基于这些判断,Saber也就直接展现出了平时的自己。
「呜姆,肯定是被妖精交换儿(Changeling)了吧。妖精可是很可怕的哦!根本猜不到他们想干什么,而且不少妖精可是把人类当作纸上的涂鸦一样随便对待的」
「Saber?」
「你想说什么?」
阿娅卡和红衣魔术师都各自用怀疑的眼光看向了Saber,但他依然用着他那开朗的声调,毫不掩饰地继续说道。
「容器的复制。幻术。幻兽。吸血种。这个时代也有用医学改造人脸的技术,没错吧?倘若愿意的话,光是用戏法或是化妆也是能做到的吧。想让这世界上有好几个阿娅卡的办法可有天上的星星那么多。但是,问题并不在此」
Saber一边一个人嗯嗯地点头一边继续说道。
「对你们来说,阿娅卡可能很奇怪。这么觉得也是理所当然的。可对我来说,从被召唤开始,一直到今天的这一刻所见到的阿娅卡就是唯一的,是值得我信赖的」
「你是在要求我们相信作为从者的你的发言?」
「不好吗?我会给你们做担保的」
「担保?」
Saber的脸上浮现出爽朗的笑容,接着说道。
「我就是为了证明阿娅卡是个好人,才没把你们这些家伙全杀了的」
「……唉?」
伴着这像是被惊呆了的声音,阿娅卡抬起了头。
像是没听见御主的声音一样,Saber继续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们说想要结盟共斗才把我们喊来,结果到这里却一个劲地诘问我的御主。作为我诛杀你们的理由,已经十分充分了」
「等等,你说什么……」
「没关系的,阿娅卡。我要干的时候,也会动员我所有的伙伴一起的。绝对不会输」
Saber耸了耸肩,好像在表示这种事情微不足道一般。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冷了下来。
不只是红衣女子,一直都没加入对话在做着自己的工作的魔术师们虽然都没有转过来但也默默地拨动了『开关』。
虽然一旁的希波吕特也是表情毫无变化,但已经改变了身体的重心。
尽管是战斗一触即发的状态,但阿娅卡一如既往地没有察觉到氛围的变化;Saber露着成竹在胸的笑容,警官队伍和蒂妮部下们的表情变得僵硬。
但是,第一个做出行动的——还是唯一一个没注意到气氛变化的阿娅卡。
阿娅卡脑里映起的是,就在刚刚梦里见到的景象。
田中站在某个堡垒或街道上,把很多人都染成红色的身姿。
被冷汗浸透的阿娅卡紧紧地抓住了Saber的手腕。
「Saber!」
然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要说这种话!」
「……阿娅卡,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如果是认真地说的话,那就更过分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需要有人干脏活的话,就让我来!没错,我无法用力量阻止你!但是,既然我是你的御主,要杀谁难道不是应该由我来下命令吗!?还是说,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阿娅卡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沉默支配了现场。
在西侧森林传来的冲击、闪光和暴风雨的背景里,只有在这片蝶魔术的结界内的空间被奇异的寂静笼罩着,经过了像是永恒一样漫长的几秒钟。
接着、为了打破这片紧张的空气,Saber换下了那副成竹在胸的笑容;这次换上了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似的笑容对着红衣魔术师说道。
「刚才,演得像真的吗?」
「唉?」
阿娅卡发出了不明所以的低吟,红衣魔术师则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低下了目光,叹了一大口气回答Saber。
「……好吧,至少,我知道你们不是一肚子坏水的魔术师了。还有,虽然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人类还是什么其他的存在,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处境很危险的外行人这件事」
「啊。然后,我要正式地向你们道歉。虽说只是一时的权宜,但向诸位展现出杀意仍然是无礼的。请允许我用之后的表现来向诸位赔罪」
「嘛,对我们来说互相欺骗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你跟我们道歉还显得蛮奇怪的。但我可不会说让你别在意。我们正好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好好干呢」
随着Saber和红衣女人的对话周围的气氛渐渐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魔术师们也「哎呀,我真以为是认真的了」「英灵什么的果然太可怕了,我一点都不觉得能打赢」「哎呀,这种讨价还价也就只有远坂能对付得了啊……」如此这般地私语着,手头上的工作也没有停下。
「……。啊?……是、这么回事?」
稍作思考,阿娅卡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是被卷到了Saber的这场戏之中了。
「……Saber?」
Saber把目光从用不满的表情盯着他的阿娅卡游移开了(翻译者注解:成田写的ジト目,差不多就是这个样的( ㅍ_ㅍ)表情)
「Saber?」
「哎呀,从结果而言还是挺好……哎哟!」
Saber因为后脑勺的三股辫被阿娅卡狠狠地揪住而发出了呻吟。
「……嗯,嘛,虽然我也很理解你为我着想而故意演戏……」
「哈哈哈,我觉得阿娅卡能这么明察秋毫真是非常好的品质,嘿嘿」
「想跟你道谢的心情和“别开玩笑了,‘杀光你们’这种话就算是开玩笑也绝对不能说”的心情交杂在一起,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看见青筋暴起,笑容抖动的阿娅卡——Saber虽然被揪着辫子,但还是灵光一闪,像是想出了一条妙计一样地说道。
「这种时候就唱歌吧?我被人囚禁的时候就因为太寂寞了编出来了『我在这啊,赶紧来救我啊』这种特别蠢的歌。还有,对不起让你生气了,我道歉!」
看到这么正经地说着的Saber,阿娅卡渐渐消了气,但也注意到了自己内心并没有完全放下。
虽然有那个叫圣日耳曼的男人出场的梦境是一个原因,但若在那之前,只要有一个契机,刚才的闹剧就不只是闹剧了,他真的会下定决心和在场的所有人大打出手——总的来说,阿娅卡明白Saber真的具有这种特质。
就像Saber说的一样,她的观察力实在是太好了。
——并不是善恶的问题。
——而是Saber身上果然没有一点的『踌躇』。
对自己的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的担忧,罪恶感,不安——Saber将他们全部无视。
或者,选择坦然接受这些后果,继续前进。
阿娅卡也没法认定这一点就是坏事。
事实上自己多次正是被他的这种特质所救。
也正因此,阿娅卡再次这么想道。
绝对不能因为自己,让他背上无意义的恶名。
这是作为御主正式和他契约时就决定好的。
即使堕落沉沦也要携手与共。
看到再一次下定决心的阿娅卡,红衣魔术师开口道。
「……我们来到这里之前,你就已经在美国了。所以我们也很难认为你这是在向我们虚张声势。想要牵制住老师和弗拉特的话,也应该是用其他的人选。而不应该选我们打个电话就可以跟本人确认情况的沙条同学」
「唉?你们能直接联系到……她本人?」
「我们也问了她。但她自己也没什么头绪。虽然沙条同学是我们自家人但我们还是怀疑了是不是她做了些什么,结果是毫无关联」
「这、这样啊……」
有人和自己的姓名一样。
明确得知了这个事实的阿娅卡——
发现自己竟意外的冷静。
——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会,这么安心呢……
正常来讲,就算是喊着「那我又是谁」大哭大叫,歇斯底里也都不奇怪。
但是,现在的自己,在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矛盾后却感到安心。
让自己不舒服的,是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安心这件事。
——不,这本来就很奇怪。明显的奇怪。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主动地去回忆自己的过去。
——……现在也是,找着什么理由来……
——哎呀,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吗?
虽然因为红衣魔术师的那番话,那片迷雾已经开始剧烈地晃动了,但还是没法向过去的记忆再踏出一步。
事实上,阿娅卡既没有能在这种情形下说出『应该优先帮助我回想起过去的记忆』的胆量,也想不出其他合理的理由;也就没法驳倒自己心中的疑问。
暂且搁置阿娅卡的问题,红衣服的魔术师向着有希望成为战力的Saber问道。
「话说回来,虽然你看起来也像是个骑士类的英灵……。你要是活着的时候参加过什么战役的话也应该明白吧?在战场上,未知要素是有多么的危险」
「啊,要是这么说的话,西边的那片林子里可全都是未知领域啊」
Saber一边这么讽刺道,一边把目光转向了森林。暴风雨把森林包裹得严严实实,从远处的目视确认非常困难。
尽管是这样的状态,然而时不时传来的冲击声和雷鸣;金色的闪光和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蠢动的样子还是可以看到的。
「我可不是会直接从正面冲进那种地方的笨蛋」
「是啊,你们可全都聪明着呢」
Saber一边笑呵呵地这么说着,一边看向周围的众人。
「所以,你们需要有人来当这个大傻子对吧」
听到这话,一直操作着蝶魔术来维持结界的像是贵族的男人向Saber说道。
「毫无疑问,我们不能一个劲地要求结盟共斗的伙伴去当诱饵或者敲门砖。没错——从风格来看,对于应该是某地的著名王公贵族的您来说——更是如此」
「怎么会呢?听说我所敬爱的亚瑟王正是主动投身战斗,亲手消灭了卑王伏提庚和叛逆莫德雷德卿的。我在战场上也是经常带头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不过嘛,虽然我憧憬着祖王亚瑟和亚历山大大帝的霸道,也还是没抵达能单枪匹马地攻陷一个国家的境界啊」
比起夸赞自己,Saber的发言更像是在称颂过去的英雄们。
Saber注意到了红衣魔术师在听到亚瑟王的时候那一点点微小的反应,但或许是觉得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场合,就把话藏进了心底。
……虽如此,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说起来,你,那边了解冬木的那位女士!你该不会连亚瑟王的事——哎呀呀呀呀呀呀!」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被阿娅卡揪住了小辫子和手腕的Saber,虽然还心怀不舍地看着红衣魔术师,但因为阿娅卡『先把眼下的事解决了,之后你俩再慢慢聊』如此这般的劝说,也就同意了之后再聊这件事。
「看起来,城市西边的神殿区域的战况还是很焦灼啊,趁着他们陷入持久战,我们也出发吧」
「……那种规模的持久战是……?」
听过Saber的话,阿娅卡看着西边森林的状况一个人喃喃着,但也没有要直接说出来的样子,就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参加作战会议的有名为维尔纳·西萨蒙德的,操控蝴蝶的青年。叫做远坂凛的红衣魔术师。还有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名叫露维亚瑟琳塔·艾德费尔特的女性魔术师以及几名自称是蒂妮·切尔克的亲信的人。
最后就是Saber也认识的薇拉·莱维特。
汉萨神父说着『我不会对你们的行动方针指手画脚哦,本来除了打倒那个东西我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来进行秘匿工作了哦?』然后从稍微离开作战会议的位置旁观着。
尽管走开的时候他像是开玩笑地说着『我会好好地在报告里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的。要是没搞好的话圣堂教会说不定会把这整个城市抹除掉呢,哈哈哈』,但没有一个人真的把这当作一个玩笑
Saber嘟囔着『圣堂教会的话,真的会干啊……』,然后切换心情向维尔纳问道
「OK,让我听听你们的计划吧。等他们分出胜负然后一网打尽?还是说把城市或者这个峡谷要塞化来打守城战?在这圣杯战争中我不是作为司掌军略的将军,而是作为剑士显现的。就遵从精通现代魔术的你们的战略吧」
接着,Saber朝着希波吕特说道。
「战士长阁下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诚然。不过,我凭借灵基的特性可以辅助行军」
对着暗示道‘已经猜到了你的真名’的Saber,希波吕特静静地点了点头。
阿娅卡无视掉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突然好奇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单枪匹马地杀进去’呢……」
「啊,说实话,作为『骑士』的我真的很想那么做。但是在不同势力组成的联军里不能这么做吧?我也曾做过联军的指挥官,那可真是麻烦啊」
回想起久远的过去,Saber罕见地像是累坏了一样俯下了目光。
他静静地摇了摇头,然后半自言自语地说道。
「哎,果然独自行动的家伙无论如何都会出现,能不能根据他们的行动临机应变就显得非常重要。即使有无法抵挡敌人的奇袭和猛攻而破坏阵形或违反命令的我方,只要利用这一动向,反而能反打一手出乎意料」
说完这些,Saber又看向了西侧的森林。
「如果把那片森林还有神殿当作都市考虑的话,能不能迅速攻克要看的是守将的水平。说是将军好呢,还是王好呢……应该是神吧。虽然我打倒过好像是叫死徒还是什么玩意的魔物,但要拿下神明所在的城池还是头一次」
「诶呀,Saber阁下生前还讨伐过死徒啊?」
听到露维亚的话,Saber用余光瞟了瞟汉萨,苦笑着说道。
「我一生中,唯一一次与敌人联手,并拼尽全力也只讨伐了仅仅一人。但善后工作比战斗还要麻烦,还是尽量不要和圣堂教会里侧扯上关系比较好。也不是说全部了,但这帮人中的相当一部分都是麻烦的家伙」
「你说得对」
汉萨回答道,他离得很远但好像还是听到了。
「你说的没错」
凛也半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时,警队的代表薇拉开口道。
「也就是说,我们要在这里等到西边情况出现变化……是这么回事吗?」
对于明白城市的崩坏已经迫在眉睫的薇拉来说,这是很自然的疑问,但维尔纳摇了摇头。
「不,我们没法等到他们决出胜负。如果那个自称是『神』的家伙赢了,事态会变得更加棘手」
听到这话,蒂妮的女秘书询问道。
「怎么一回事?」
然后,大概是这里最了解圣杯战争的远坂凛回答道。
「……英灵在战败以后,灵魂会流入小圣杯。到这为止你们都明白吧?」
在以冬木为模板的圣杯战争中,圣杯被分成大圣杯和小圣杯两个。
大圣杯存储从地脉中汲取的魔力,小圣杯则是作为汲取被召唤出的英灵的灵魂的容器而存在。
战败而无法再维持灵基的英灵,其灵魂会流入小圣杯然后被储存起来。
到圣杯战争结束时,灵体会物质化形成圣杯的形状,变成许愿机器。
这时,如果是正经的圣杯的话,就可以到达名为灵魂物质化的第三魔法的领域,甚至有说法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不老不死。
弗兰切斯卡和法尔迪乌斯好像提到过『冬木的圣杯,除了达到第三魔法还有其他的目的』。但法尔迪乌斯说了『那并不是我们的目的』,弗兰切斯卡又说『我又没兴趣,而且说到底,就我准备的赝品圣杯来说,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拟似第三魔法……是绝对无法打开为了更进一步的孔的』,记得他们好像说过这些奇怪的事。
警察局长当时也没有跟他们唱反调,所以更详细的情况薇拉也就没有了解。
远坂凛也没有谈得更加深入的意思,只是继续围绕着名为『小圣杯』的存在讲着
「你们的boss,知道这次的小圣杯是什么吗?」
凛向着薇拉问道。
身为这次圣杯战争的黑幕一侧的薇拉,一瞬间目光闪烁,但想到署长交给她的手牌,是除从者的真名之外一切都可以交涉的许可,薇拉缓缓地点头道。
「……我们知道这件事。由合作者弗兰切斯卡准备的,爱因兹贝伦家的人造人……名叫菲莉亚的个体」
「唉?」
发出这个声音的,是阿娅卡。
「菲莉亚……你是说,那个菲莉亚吗?」
「如果你认识的话那就省功夫了。然后,我也明白远坂小姐想要说的事情」
接过薇拉的话,Saber也带着沉稳的表情点头道。
「原来如此,某个英灵死了的话,灵魂就会流入身为小圣杯的人造人体内。话说回来,那个小圣杯里,寄宿着一位名叫伊什塔尔的神性……」
「倘若是普通的小圣杯,应该不具备把死去的英灵转变为自身力量的能力。但如果,容器内部真有神之类的存在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
接着凛的话,露维亚说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第一个出局的英灵正好带有着神性,灵魂流入小圣杯才造就了现在这般的觉醒……这是我们的推测」
「也就是说,如果在她现在的胡闹之下有谁输掉,灵魂被吸收了的话……那我们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没错,所以作战计划很简单。我们要去袭击那座神殿了哦」
瞧着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的远坂凛,Saber好像很有兴趣,他笑呵呵地说道。
「唉唉?我怎么感觉刚才有人说只有笨蛋才会从正面冲进去呀?」
「是啊,从正面冲进去的是笨蛋啊」
远坂凛严肃而不敬地,好似在挑战某种巨大力量般断言道。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神……但我们要堂堂正正地,从背后给她一拳」
× ×
Neo·伊什塔尔神殿前方
此即为力量。
此即为世界。
好似把这话语直接视觉化了一样的光景,在天地之间展开。
神兽化身成的巨大台风。
守卫神的灾厄怪物。
否定神并与之抗争的复仇者所放出的漆黑洪水。
神造之楔与锁之兵器。
即将再次登上神之座的,古老女神所遗留的残响。
西侧的森林此刻俨已成为被神代遗物和否定者们所支配的箱庭。
误入其中者,无论英灵魔物,无资格者不过是尘芥而已。
庞大的能量就像是如此叙说着,不停地奔流在这片箱庭之中。
不成熟。
被卷入箱庭中的那位英灵,仅仅是在悔恨自己的不成熟。
自己一直带有着傲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想要靠双手去接近自己所虔敬着的伟大存在们,就已经是不成熟的表现了。
被汹涌的力量狂潮所翻弄的一柱英灵
作为无名的Assassin被召唤以来,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到。
消灭用邪恶的魔力污秽了自己灵魂的魔物。
拯救被父母虐待的幼女。
为了从即将到来的破坏中拯救城市,去阻止那自称为神的异邦之『力』。
她都没有做到。
无名的Assassin眼前所见的光景,说是世界在缓慢崩塌也不为过。
如同山脉一般的大蛇,缠绕在远超于其体型大小的巨兽身上,漆黑的洪水在大地上奔涌,
还有大概是之前在森林中见过的那位英灵,其持有的巨大的捕鲸枪尖正朝着这边袭来,自称是女神伊什塔尔的那个女人直接魅惑了世界,并将其随意扭曲。
绝不可容许。
不,哪怕可以容许,为了城市里的人们也必须将其阻止。
然而,情况早已超出了她力所能及的范围。
就算能紧紧抓住森林里的树木躲过那漆黑的洪水,也就仅此而已了
一旦灵体化,可能就会被卷入魔力的激流之中神形俱灭。
倘若是普通人,不对,哪怕是英灵,面对这种情形都只能死心。
但她不会。
面对着这可以称得上是暴虐至极的力量冲突,无名的Assassin仍在寻找着自己能做的事。
性命什么的,她早就有了将其奉献出的觉悟。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她拼上命就有用的。
「哈哈哈!我亲爱的Assassin啊,在那般暴虐之力的面前,你我都如同尘芥一般啊!没想到初次与你站在同一台阶上竟能给我带来如此甘美的喜悦!绝望也是我一直想要品尝的东西啊!我也是终于做好了觉悟!啊,来吧!亲爱的!和你一起的话,就算是毁灭也——」
从旁边的树木中一遍又一遍地传来这种胡话,无名的Assassin把他们全当做耳旁风,以宝具回敬。
「……妄想心音(Zabaniya)……」
杰斯塔以毫厘之差闪过了从Assassin后背伸出来的红黑色手臂。
但是他的动作却不如以前那般精彩。现在的话——如果Assassin真的愿意只为了杀掉杰斯塔而使出全力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消灭掉他。
但是,她并不知道从阿娅卡那里借来的魔力到底能支撑到何种地步。如果真是如此,眼下不应该赌上那一缕的希望去消灭那个自称为「女神」的存在吗?
心生迷惘。
迷惘即是自己不成熟的证据。无名的Assassin这么想到。
悔恨自己的弱小,然而现在却连悔恨用的时间都弥足珍贵。
应该做什么?
做什么才对?
理性,还是遵从感性?
说到底,自己有选择的资格吗?
「啊,啊,我亲爱的Assassin啊,我美丽的Assassin啊!已经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了。持有如此美丽的信仰的你啊,你那在异邦之力面前屈膝放弃的神态,我……我……啊啊!说心里话吧!我太想看到了!本来应该由我亲手来打击你,蹂躏你来展现我的这份爱。但既然现在我无法让心愿实现的话,那我就妥协接受,来欣赏被神明蹂躏的你吧!灰心了吗,丧气了吧!我竟然在爱你这件事上做出了妥协!这真是堕落!既然我们都如此灰心丧气,让我们一同从这个时代消失岂不是很美好——」
死徒的狂吟又从另一面的树木里传来,无名的Assassin果然还是置若罔闻。
但是,像是他说的那样,冲动和焦躁开始敲打自己心中的『门扉』了
被镇坐在神殿里的,甚至不是从者的女人当作使魔的神兽,仅仅挥动手臂,就让世界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是自己没有。
那抗争还有意义吗?
仿佛从背后有另一个自己伸出了手。
另一个自己低语着『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又好像是,在嘟囔着自己的恨意。
如果不追求更高的目标,也不奢望像山之翁一样生活,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度日的话,就会过得更轻松。
接着又说出了『已经可以放弃了』这样的甜言蜜语。
『一切都无济于事』
『那么只要逃避就好了』
『比如,对了』
『和那个少年佣兵一起——』
咔嚓,无名的Assassin像是捏豆腐般单手捏碎了在身后低语着的自己的脖子。
「呃啊……!」
Assassin惊讶于这真实的触感转过身去,看到的是颈椎被捏碎的杰斯塔的痛苦的身影。(翻译者注解:朝后伸手掐住人的脖子,自己还能转过去。这姿势太神必了)
杰斯塔抓着还困惑着的Assassin的手,把自己头上的肉都撕烂了,总算是从Assassin手里挣脱。
「咳……哈哈,哈哈哈!你果然不会放弃啊!正因如此,你是如此的美丽——」
头都被挤压变形的杰斯塔,没说完话就落进了漆黑的洪水,被浊流吞噬消失掉了
Assassin这才注意到——
那个她觉得是自己心中的软弱所化身成的幻影,原来是杰斯塔让她看见的幻术之类的东西。
「……」
——仅是这种程度,他还死不了吧。
虽然也想了一下要不要追上去,但是有掉进漆黑的洪水里的危险所以还是算了
杰斯塔是魔物所以还好,但作为从者的自己要是掉进去了会有什么影响还无从得知。
尽管此刻没有一处安全之地,Assassin却不可思议般地取回了冷静。
冷静过后,无名的Assassin调整呼吸,用解开了心结般的表情望向天空。
「我真是,太不成熟了」
尽管是在狂风中,但却感到视野惊人般的清澈。
因为她从杰斯塔的低语中,回想起那名佣兵所拥有的信仰。
——「就算这座城市要被摧毁了,我也会寻找拯救缲丘椿的办法」
他,那个佣兵说「就算这座城市要被摧毁了」也要寻找拯救缲丘椿的办法。
强大的外力将带来毁灭,心中接受如此,仍要拯救那名少女。
「比起我来,西格玛要强大太多了」
她那有些阳光灿烂的表情,展现出了她心底的决意。
——命运并非在考验我,因为世间的大势所向早就已经被定下。
——何况,我也绝不能去挑战命运之神。
明镜止水。
周围的风雨,脚边的浊流,四周交织飞舞着的杀意的风暴,仿佛都变得遥远。
若是舍弃自己的人性,将对于过去的,伟大的『山之翁』大人们的模仿全都结合到一起,放弃作为人的话,说不定就能阻止那只巨兽和拥有异邦之力的女人。
——毫无畏惧。
——只是去成为自身应当成为之物。
——那不成熟的情感,只要尽数舍弃便可。
无名的Assassin决定应贯彻自己的道路,舍弃一切的情感。
让自己灵基根底里的东西蠢动,变成消去自我的某种东西。
然而——
她灵基的变化突然停止了下来。
「……?」
自己的过去、人格、肉体、感情——这些一路累积下来的东西,无名的Assassin已做好了将其全部消去的觉悟,正要开始咏唱宝具之名的时候——
可是,话语却无法说出口。
眼前的景象突然失去了声音,接着暴风带来的空气流动也完全消失了。
就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Assassin甚至有了是不是谁剥夺了自己的听觉的错觉。
Assassin仔细倾听,听到了衣物摩擦的窸窣声音。她发觉并非自己的耳朵而是与周围空间的关系性出现了问题。
好似被囚禁在了没有厚度的影子之中,自己的存在被完全从世界隔离开了。
更准确地来说,自己这个存在,被夹在自己与世界间的『影子』所隔断了。
透明的影子。
只能如此形容的,一种奇怪的感觉。
身体无法动弹。
尽管周围由暴风和战斗造成的冲击仍在交织飞舞着,但她不受半点影响,还是一直站在原地。
不对,就连自己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无从得知,甚至无法看见自己的四肢。
难道,自己已经消灭了,失去了肉体了吗?
她就是以一种让人不禁如此联想般的方式,被极其唐突地从世界中隔离开来。
接着,她的视野里出现了变化。
被狂战士化解掉的Lancer的攻击所造成的余波,让附近的一棵大树爆散开来。
然后,在散落的一片树叶飞过Assassin眼前的时候——
前一刻还不存在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了视界的中央。
『那个存在』像是融化在了世界中一样,极其自然地浮现在了视野中。
『那个存在』正是——
好似象征着死亡这一概念的,一张骷髅面具。
刹那间,无名的Assassin的时间静止了。
没有发问的余地。
没有惊讶的必要。
她生前的记忆,灵魂,锻炼的肉体,如今被魔物污秽的信仰都一丝不乱地理解了『那个存在』是什么。
脸上的皮肤恢复了触觉。
她感觉到,自己的双目无比自然地滴落下了眼泪。
骷髅面具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她周围就奇妙了响起了声音。
「……为何而来」
人类的声音。
然而,听起来却好似Assassin周遭的世界一起发出了声音,十分奇妙。
虽然Assassin本能般地以为自己是被封闭在了影子之中,但她立刻就理解了。
自己被封入的这片暗影,正是自己所崇拜之人。
「……为何向往于山」
这仅仅是宁静的提问的话语,却浸入了Assassin的灵魂。
既像是严厉的斥责,又能感受到被温柔地笼罩着的,不可思议的话语。
Assassin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这是要把自己的生存意义的根干之一剥出的提问。
然而,无名的Assassin却没有答案。
准确地来说,是没有回答的资格。
她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思考的比任何人都多。
狂信者所谋求的,是证明。
仅仅是,能说自己的确是信仰者,自己是神的信徒的证明。
追求这个证明本身就是不成熟的象征。她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
生命终结,如今成为英灵,她更是意识到了这种不成熟。
然而,正是如此,正是在她成为英灵的现在,有事让她不解。
自己,为何在追求「证明」?
想要能拯救更多生命的力量吗?
想要展示自己的信仰心给他人吗?
想要把靠此证明所得之物,连同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伟大事业吗?
是想要成为教团首领,想要改变世界这种傲慢的愿望吗?
还是说——是极其渺小的,自私的愿望吗?
自己的初心早就消失在了脑中。
仅剩下『正因自己不成熟而追寻着证明』这一悔恨。
开始的理由,早就在长久以来艰苦的修行中被舍弃了。
在非同寻常的苦行的尽头,肉体和精神都被替换,和自己与生俱来的不同了。
将历代的『哈桑·萨巴赫』所拥有的十八种伟业皆修习于身是需要牺牲自己的一切的。
虽然她本人绝不会承认——
但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任何人都要有才能。
献出苦痛,献出过去,献出未来,失去众多情感。
就连自己的姓名,最初的愿望和祈祷也是如此。
她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才最终站立于此。
正因如此,她才能抵达仅属于她的高处。
亦是如此,因为这般的生存方式,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自己的初心遭到诘问。
然而,那初心却被当作修行的阻碍而被舍弃了。
虽然现在身体还无法动弹,话语也无法说出的状态——
但就算她能够自由地活动,这个问题她也无从回答。
如果是投身于信仰的理由她当然能回答。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为西格玛萌生的信仰而欣喜,不会去攻击那些追求圣杯的魔术师们。
然而她此刻被询问的是『向往于山的理由』。
那些大人们在说到『山』时,意味的是一个名字。
哈桑·萨巴赫。
是在她所投身的宗派中,有特殊意义的名字。
虽然自相矛盾,但追求高位的理由,如今不应当回答不出。
虽然现在无法发声——但她却连想要抵抗的动作都没有。像是通过她悲伤的表情读取了她的内心,『声音』继续持续响起。
「吾自被召唤之时起,就感受到了汝的气息」
「!」
「而此刻,汝已在大势所向之前展示了汝的觉悟」
『声音』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向Assassin宣告。
「……果然,汝与我等不同」
这可以视作拒绝的话语,响彻了她的世界。
这是仅凭字面意义理解,就可能让Assassin自我崩坏的话语。
但是,她却平静地接受了。
——当然啊。
——像我这般不成熟,仅是能亲口拒绝、否定我就已经让我不胜惶恐了。
一边为自己感到羞耻,她一边想道。
这位大人,是来终结我的。
仅听声音就明白。
这位大人并没有在追求圣杯。
他的声音没有傲慢没有欲望,简直就像是世界的化身一样。
无暇之人。
和我这种不成熟的存在完全不同。
——啊,啊,是吗。我又一次弄错了啊。
——在过往的圣杯战争中被召唤的伟大存在们,一定没有在追求圣杯。
——仅凭我一个人的臆断,就迁怒于圣杯和魔术师,伤害了这么多的人。
——成了憎恶与悲伤的俘虏。
——这位大人,定是来给我降下惩罚的。
「恕我冒昧」
回过神来,她已经开口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又能说话的,但就好像是上天注定一般,话语在此刻脱口而出。
「此前和我在一起的人们……西格玛和莎乔・阿娅卡,还有那个叫椿的小女孩和众多的本地居民,都只是因为我的不成熟而被卷入了这场灾祸之中。他们从未做过任何离经叛道之事。即使将我打落奈落之底,遭受百般折磨也无妨。但无论如何,还请您对他们宽大处理……」
她的心意早已决定。
如果面前这位伟大的先贤,连之前和自己一同行动的人们也要断罪的话,自己即使堕入无边黑暗之中——换而言之,就是要与面前的真·Assassin为敌——也要自己一人背负所有的罪责。
然而——
「能决定此事的,既非汝,也非吾。行使神罚的资格,人间无人拥有」
「……!」
骷髅面具像是看透了一切一般地宣告着。Assassin再次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耻,但她即使如此也要为自她被召唤以来所遇到的人们辩解——
但在那之前,『声音』先发话了。
「汝与我等不同。不过……也仅仅是不同而已」
「……?」
「汝在还活着的时候应当就注意到了」
无名的Assassin不明白他的意思,静静地抬起了头。
她感觉骷髅面具眼窝处的漆黑空洞好像在注视着她。
然后,声音依旧毫无变化地响彻影之世界。
「迷惘、困惑、癫狂、焦躁、渴求——故此吾等抵达了山顶,然却无法从之逃离,吾等仰仗原初的那位大人的慈悲才回到了幽谷」
就这般慢条斯理地,『声音』在无名的Assassin的身体和灵魂——也就是她在成为英灵前积累的灵基(人生)上,刻上了话语。
「汝为行者」
被刻于世界的影子——
作为真·Assassin而在此显露出身姿的Assassin——哈桑·萨巴赫向着面前这位被他保护在影子之中的,虔诚的信仰者宣告。
「是吾等当守护之民……是吾所献身之信仰」
「————」
「原初之翁也许会否定你的选择,山和幽谷或许也会拒绝你」
下一刻,无名的Assassin感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到前一刻还被遮断着的声音,风吹过肌肤的感觉都回来了——她明白了这是自己的身体被『透明之影』解放了。
「既然如此……」
声音不知从何时起好像只从一个方向传来了。
再一看,影子在骷髅面具的周围扩散开,化作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引领归路,便是作为连接之影的吾之使命了」
在这般奇特的话语之后,
影子留下了与此前的机械般的音色所不同的,充满了慈爱的声音。然后身体和骷髅面又溶进了漆黑浊流的『影子』中。
「前进吧。信仰者啊」
好似想要彰显——无论是在无尽的诅咒中,还是在神圣的灵庙之中,『影子』都还是『影子』一样。
「在这伟大洪流之中,汝无须舍弃任何东西」
× ×
工业地区
「……这可真是麻烦」(翻译者注解:原文写的是千日手。千日手是下日本将棋时候两人一直来回移动相同的棋子造成多次重复局面。四次重复局面判和或重赛。将军时出现四次重复的将军局面判进攻方负。国际象棋里三次重复局面判和)
并非为了牵制,而一直是认真地想要击破对方而放出魔箭。
然而,只要天之公牛的前腿还在那里,就不太可能给神殿本体造成伤害。
虽然仅是能制住天之公牛的行动就已经是惊人的伟业了,然而对阿尔喀德斯来说,这毫无意义。
因为他并非为了守护人民和城镇而战。
阿尔喀德斯姑且收弓,然后向御主送去念话。
「……御主,我要多用一点魔力了,没问题吧」
要用多少?御主漠不关心的,询问的意志传达过来。
「我能用的全部」
阿尔喀德斯坦然地回答道,然后又加上了一句。
「如果能成功的话…… 之后也就再不需要魔力供给了」
× ×
神殿上方
在引起森林变质的中心耸立着的,是Neo·伊什塔尔神殿。
在立于其上的,同时与恩奇都和阿尔喀德斯开战仍能继续蹂躏世界的女神的残响——菲莉亚·伊什塔尔的背后,一尊『影子』降临了。
影子不过是影子罢了,只不过是让神殿屋檐下的黑暗又浓烈了几分而已。
虽然没有清楚地看到身影,但女神伊什塔尔确信,进入了自己权能范围的那个存在此时就在那里,然后向站在自己背后的影子问道。
「……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
「自认异乡之天空,金星之残光啊」(翻译者注解:原文汉字是夕星,汉字又写做长庚,即金星。金星每天黄昏出现在天空的西侧所以叫夕星。)
影子溶入黑暗,仅有声音在四周回响。
法尔迪乌斯的从者,Assassin——哈桑·萨巴赫。
并且,是不持有表示世代的接尾词,作为『幽弋之哈桑』,只有同样继承哈桑·萨巴赫之名的人才知道的存在。
虽然只不过是有些人这么称呼罢了,但他有时是也会被称作『初代之影』的,异质的骷髅面。
他仅仅是在影子之中,朝着自称女神的女子,如此宣告。
「代替先祖所持的原初之刃……给汝,送上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