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放学后。
斜阳映照出学院校舍的阴影。
学习,否则离开
──Aut disce aut discede.(学习,否则离开。)
在威严的拉丁语校训高挂的校门底下,苍生等待著雪音与加洛莉娜。
「差不多该来了吧。」
他不经意地望著,眼神正好对上坐镇在门口的生物。
那是以学院象徵的猫头鹰制作出来的铜像。
希腊神话里面,猫头鹰为智慧与战争的女神──雅典娜的使者。
「久等了。」
少年的脸颊被人戳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过去,只见雪音正盯著自己。
「满快的嘛……口水的痕迹还沾在这里喔。」
「咦?骗人,不会吧……我、我可没有趴在桌上睡觉!」
「我什么话都没说,再说你的藉口也太具体了……奇怪,莉娜没有和你一起吗?」
「她到教官室去了,织绘老师有事叫她过去。」
「真难得,她闯了什么祸──唔!?」
「闯祸的人不是她,是你•这•家•伙!她替某个翘课、傍晚才回到学校的同学,专程去拿惩罚的作业!」
「知、知道了啦,不要扯我的领带……」
推开雪音之后,苍生烦恼了起来。
「居然有惩罚,真麻烦……」
「这是你自作自受,织绘老师这次很认真,她还断言『今晚不会让你睡的』。」
「二十来岁的女老师说出这种话,感觉很有问题……」
学生从校舍蜂拥而出,复杂的负面情感驱使他们的脚步避开苍生,走出校门。少年早已学会不带情感、面无表情地接受这种状况。
「魔女就是魔女,弟弟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个人在经过他身边时唾骂了一句,那是白天时挑衅苍生的女学生。一群人围在她身边交头接耳,朝苍生投去厌恶的目光。
「……!」
雪音勃然大怒,正要冲上前去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
「住手,雪音。」苍生抓住她的手臂,制止她道:「我们在学院外面,把亚尔毕恩收起来。」
「可、可是!」
「算了吧,不要理他们。」
因为青梅竹马的阻止,雪音尽管不甘心,还是选择了让步。
两人沉默下来,望著学生们消失在视野里。
「苍生。」
片刻过后,雪音开口了。
只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才会叫这个名字。
「实技测验快到了。」
「是啊。」
「学院又来问你要不要跳级毕业了。喏,给你。」
苍生接下的那张纸上面,写满了立即性战力之类华丽的辞藻。
就算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把成绩压在及格分数,学院还是一再坚持要他成为圣语骑士。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一再拖延,不禁对校方感到亏欠。
「这次……你打算怎么做?」
「我……」
苍生一时回答不出来,雪音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他们彼此找寻著话语,沉默尴尬地蔓延开来。
「啊~真是的!我们实在太消沉了!」
雪音用力吸一口气,从苍生手中把那张纸抢过来。她用亚尔毕恩写出咒文,把纸丢出去后,纸在半空中停住,接著自行摺了起来。
「等一下,雪音──」
「这种东西乾脆让它飞走!」
少女用咒力精巧地摺出一架纸飞机,任其随风飞去。
纸飞机没有飞往别的地方也没有回头,强劲的白色轨迹融入傍晚的天空。
两人望向对方,忽而觉得可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等加洛莉娜同学的时候,要来比一场吗?」
面对雪音表现出的好战心态,苍生扬起了嘴角。
「……没问题。这次要赌什么?」
「这个嘛,输家要服从赢家的命令,怎么样?」
「好。要比什么题目,雪音大小姐?」
「不然就填字游戏吧。」
「什么不然……你知道我最不擅长填字了吧。」
「那由你来决定题目好了。」
「嗯~这样的话,回文(Palindrome)怎么样?也就是倒读回来后文字顺序一样的句子,语言不限,但是字句必须要有意义。」
「……有意思。」
雪音的神情显得斗志高昂。
「先来比拉丁语。『Subi dura a rudibus.(忍耐暴力带来的苦难)』,非常有格言的感觉吧?」
「我是这句,『Sum summus mus.(吾为至高之鼠辈)』。」
「慢、慢著,这算有意义的一句话吗?」
「老鼠最棒,有意义吧。轮到你了。」
「虽、虽然无法接受,不跟你计较了。『In girum imus nocte et consumimur igni.(夜晚,我们画著圆圈,受火焰燃烧殆尽)』。」
「这么诗情画意,反而让人搞不懂意思。啊~拉丁语比够了,『I topi non avevano nipoti.(那只老鼠没有孙子)』这是义大利语。」
「你到底有多喜欢老鼠。『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这是中文。」
「没办法,我只好搬出压箱宝了……『solutomaattimittaamotulos.』。」
「嗯?这种语感难道是……」
「没错,这是芬兰语的回文,莉娜以前教我的。」
「果然没错。意思是什么?」
「番茄测量所成果。」
「……什么?」
「番茄……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反正就是测量出好结果。换你了!」
「那个番茄测量所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哪知道。」
「不行不行!这个不算!」
「为什么不行,小气鬼。」
「……那个,请问两位在做什么呢?」
两人议论得正激烈的时候,有个人低调地加入他们。
加洛莉娜抱著一大叠纸,神情显得很纳闷。
「喔,我们等你很久了,莉娜。我们正在热烈讨论番茄的对错……」
「对对……才不是!我和贾伦正用各国语言说出回文,消磨时间。」
「这是……您们在玩什么可怕的神圣游戏。」
少女不晓得是对回文还是比赛回文的行为感到目眩,心直口快地说出了内心的感想。
「聪明过头就是蠢了,没错吧!?我注意到了,我都知道!」
加洛莉娜挥著手臂,像在耍脾气。
「因为惹莉娜生气,这场比赛算我赢了吧?」
「等一下,为什么是你赢!最后那个不算数,改天再来比。」
雪音坚持比赛是两人平手,接著问起加洛莉娜。
「贾伦受到了什么惩罚?」
「对了……织绘老师有话要转告苍生同学。『这个问题有一点坏心眼,厉害的苍生同学说不定会用脑用到浑身发烫。你要带进棉被里面共度春宵也无所谓,只是头脑别太硬,记得要轻柔一点』。老师这么说。」
「那个老师的说话方式肯定有问题吧。」
苍生接过那一叠纸。
一读开头那段文字,他马上知道是出自哪里。
──《Gargantua et Pantagruel(巨人传)》。
文艺复兴时期的法国作家──François Rabelais(弗朗索瓦•拉伯雷)的杰作。
老师出的作业穷极无聊,似乎是要他抄写这篇文章。
「……嗯,这是什么?」
尽管她语带威胁,但看起来不是需要彻夜才能完成的惩罚。
苍生下了这个结论后,注意到未乾的红色墨水字迹。
织绘用她那工整的字体写著──
Orie Stephen Uncross.
读的时候别忘了h muet。
「织绘老师的签名还有……h muet(无声h)?」
雪音蹙起眉头。
「这是指法语里面,字首的h不发音的规则吗?织绘老师上课时,总是很仔细地强调连颂和音节省略。」加洛莉娜这么说道:「可是,这种事有必要提醒苍生同学吗?」
「老师特地表示是读的时候,这个备注总让人觉得有蹊跷。h只是拼字,原本就不需要发音,读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忘记,念起来不是都一样吗?」
「的确是这样。不过,反过来说,也可能是『h要发音』的意思吧?比如说藏起来的h也要念出声音来。」
「老师的名字Orie加上h,就变成Horie了!」
加洛莉娜附和起雪音的说法。
只是,这么念也感觉不出有什么意义。
「莉娜,老师有说什么时候要交吗?」
「『不用交也没关系,就当成法语的读写练习』老师这么说。还有,『虽然没有期限,最好还是尽快交上来,男生要配合女生的任性喔』。」
「唉……那个老师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苍生不禁苦恼。
──不要忘记h?和《巨人传》的内容有关系吗?
少年绞尽脑汁,却毫无头绪。
「我这阵子会找时间做完,虽然说《巨人传》我读到都腻了。」
苍生打了个呵欠,向两人说道:「好啦,我们走吧。」
「我是第一次到苍生同学家打扰,今晚是初体验!」
「莉娜,最后那句话别大声嚷嚷,有太多语病了……」
「我说错了什么话吗?我的日语还不成熟呢。」
「你听得懂白天亚里亚说你是『洋娃娃』的意思,居然不知道刚才那句话……加洛莉娜同学,你的字汇能力会不会太片面了?」
三人沿著往西方的石板坡道而上。
怀旧的瓦斯灯并列在道路两旁,从山脚处逐渐点起灯光。
「贾伦家是豪宅喔。」
雪音煽动著加洛莉娜的期待时,苍生也跟著说:
「虽然说是豪宅,冰乃华家的府邸更是大上了好几倍,莉娜你改天可以去见识一下。不但在银座高级地段挖出人工水池,还是水上的茶室风格宅邸,而且有漂亮的女侍。」
「宅邸里有美女佣人吗!?喔……真令人憧憬。」
「与其说在宅邸里面,不如说是依附在宅邸。而且,那也不算佣人,正确来说是来自阴间的人,虽然就本质来说,广义上也算是佣人的一种……?」
「咦,雪音同学您在说什么?」
「没有,没什么!啊,可以看见了。」
雪音指向前方。
「不过……附近的人都把那里叫做鬼屋。」
苍生自嘲道。
在赤坂地区与青山地区之间的一座小山丘上,红砖瓦洋房──布拉德弗铎宅就耸立在那里。
「哇……景观真好。」
加洛莉娜登上山丘,忍不住赞叹。
染红的学院与皇居绿意盎然的森林尽收眼底,远方还可看见筑波山落入一片紫海的山脚。
回过头往西边看,则能望见〈富士釜〉。两百年前富士山火山爆发,山顶整个轰开,因而形成了宛如要吞没夕阳的钵状火山口。
「这个文字看起来像鬼字,有点恐怖。」
加洛莉娜看向脚边的石头,嗓音忍不住发抖。
「那不是鬼字,是双向字。」雪音解释。
「双向字?」
「硬要说是什么意思的话……就是可以从反方向阅读的文字。你绕著这个圆圈的外围走一圈看看,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是同一个字对吧?」
「……哇!?真、真的欸……!」
「小心别绕到头昏了,莉娜。」
苍生贴心提醒著,确认起信箱。
见乌鸦占据投递口,他口中喊著「去去!」,挥手赶走乌鸦,然后拿出里面的信件。
──下个月的生活费与杂费。白天花费太多,记得节制。
放入现金的信封背后,有著以机械般的笔迹写下的警惕字句。
「啰嗦。」
由于姊姊那起事件,他成了学院的监视对象。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每个行动都受到严密的监控,中午那一大笔花费当然也没逃过他们的注意。
「等一下,我来开门。」
他不著痕迹地藏起信封,接著把手放在门边的石像上。
「──欢迎回来,苍生少爷。」
现场响起女人的声音,但那声音不是来自雪音也不是加洛莉娜。
令人惊讶的是,声音并非来自人类,而是雨漏石像。
「──哎呀,很少见您带两个人回家,而且还是两位青春少女。」花岗岩雕像向苍生说起了悄悄话。
「──如果是要谈判,我会安静地待在旁边,您还是解开这痴情的缠结吧。狂乱的爱恨纠葛,我非常欢迎。」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不同于丑陋的外表,花岗岩的态度显得过于彬彬有礼。
在旁人眼里,它只是一尊雕像。不过学院生可以从没有影子这一点,得知这是种〈言灵〉。
「──雪音小姐,我们有三天没见到面了呢。每一次见到您,您都愈发美丽动人。」
「这……这么让人难为情的话,拜托别说了。」
雪音受到石像怪的夸奖,不由得面红耳赤。
「果然很常来呢……」
加洛莉娜喃喃说著,闹起了脾气。
石像怪纳闷地看著她,接著转头。
「──苍生少爷,请问这一位小姐是哪位?」
「她是加洛莉娜,加洛莉娜•马禄博雷夫特。」
「──原来是她啊,我真是失礼了。您好,加洛莉娜小姐,我常听苍生少爷聊到您有的没的事情。」
「……没有的事我才不会说。」
「您好……打、打扰了!」
「──真是一位诚实又有礼貌的可爱小姐。激起保护欲的蓝色眼珠,不输绢丝的柔软金发,凹凸有致的身材,纤细得让人想抱上去的腰围。恕我僭越,您那在卧室里更显美艳的容貌,正符合苍生少爷的喜好。」
「……你是故意僭越的吧,少说废话。」
苍生斥责起使魔。
由于只是个花岗岩,不听话的石头成了他烦恼的来源。
「称赞她的话居然这么具体……可是对我只用『美丽动人』一句话就打发了……再说,在卧室里更显美艳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时候,只要一句「可爱」就能讨好女生──雪音对这种处事之道非常不能接受。
「──各位请进吧。」
石像怪眼里的光芒消失,变回一尊普通的石像。
「……抱歉冒犯了你们,进屋里来吧。」
苍生抢先一步,为使魔放肆的言行,向害臊的加洛莉娜以及不悦的雪音道歉。
2
挑高三层楼高、大小超过二十个房间的布拉德弗铎宅里只住著一名少年,空间相当宽敞。
一走进玄关,苍生马上停下脚步。
「莉娜,把眼睛闭上一下。」
「咦,好……」
「你也是一样,雪音。不许偷偷睁开眼睛。」
「我、我才不会。」
苍生确认两人闭上眼睛后,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忽然间,三人的脚下出现剧烈晃动。
升降地板──苍生启动了机关。三人站的地板轻盈地往上抬高,瞬间移动三层楼的高度,抵达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
「哇啊……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加洛莉娜目瞪口呆。
她抬起头,望向挑高的天花板,以及一整面高层书架。
书架呈三百六十度围绕六角柱内部的墙面,书背一字排开。
半圆形的天窗映出残留著余光的天空。
「这些全部都是苍生同学的书吗?」
「没错,这是贾伦的玩具盒兼书房兼脑袋。」
加洛莉娜的嘴巴阖不起来,不过最让她惊讶的是另一件事。
「奇怪……?我们怎么会在地下室。」
地下室,也就是处在地底下。
如果不是在地底下,这个空间就显得很不合理。
耸立在山丘上的布拉德弗铎宅是栋三层楼的建筑物,但是书架的高度保守估计也有六层楼那么高。
「真亏你能注意到,莉娜。这里是地下三楼,那个天花板附近是地上三楼。」
「布拉德弗铎宅其实有六层楼。」
加洛莉娜不禁一阵诧异,接著她想起一件事。
「可是,我们刚才是靠著升降地板往上升吧?为什么会来到地底呢?」
「『高还有更高,一旦到了最高处就只有顶点』,就是这样的构造。」
「咦?这是什么意思?」
雪音回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楼的上面是二楼,二楼的上面有三楼,但是这座屋宅最上层的三楼没有楼上,所以就降到这里来了。」
「也就是到达了先人的睿智这个顶点。」
「老实说,我也不懂这是什么机关。不管我怎么追问,他都装傻说『不知道』。」
苍生对著雪音耸耸肩。
以一句话揭晓这个机关的话,就是地板根本没有上升。
实际上地板往下降落,但两位少女产生了上升的错觉。
这是因为,她们的身体感觉上下左右颠倒了。
至于是在什么时候颠倒的,其实当她们与石像怪对上目光的时候就开始了。
如果要用作阻止敌人入侵的守卫,这种低阶〈言灵〉未免过于弱小。那是单用日语或义大利语这类土属性语言,就能召唤出的石像。但是只消一眼,其就能反转对方脑中的感觉与实际行动。
苍生身为主人,可以随意操控这种错觉,比方说针对对方的手或是脚。万一有外敌来袭,石像怪算是防备措施。
苍生悄悄解开两位少女身上的错觉,没有让她们发现。
「这里有点热。等我一下,我去打开上面的窗户。」
苍生沿著装设于墙面的螺旋梯跑了上去。
雪音和加洛莉娜脱下制服外套,挂在椅子上。
「这一整面都是全自动书架(Auto Armarium)吗?」加洛莉娜仰望著问道。
「对,书架上面设有咒文,可以用〈飘浮〉让书架往前。」
「这样必须拥有能让重物〈飘浮〉起来的咒力吧?」
「只要使用亚尔毕恩,就能有足够的咒力。另外也可以利用螺旋梯,自己走上去拿。」
「我有惧高症,不敢上去……」
「我也是。小时候还好,现在可能因为体重增加的缘故,每踩一步,踏板都会发出声音,真的很可怕。不过,加洛莉娜同学你看起来比我轻,应该没问题!」
「没有这回事,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一直在为体重过重烦恼……奇怪,雪音同学,您怎么在用头撞墙?」
「我、我想也是……因为胸部很重嘛……」
雪音正喃喃自语时,加洛莉娜向她问道:
「那个……雪音同学,您从小就喜欢苍生同学……对吧?」
「噫!?你、我、他、这、这个……我、我们只是青梅竹马!是孽缘!」
「哈哈……您把称谓都念过一遍了呢。」
见雪音明显慌乱的模样,加洛莉娜笑了起来。
「总、总之!该怎么说呢?你也知道他是那种个性,总让人放不下心。」
「啊,我有点明白您的感觉。」
面红耳赤的雪音清了清喉咙,接著改而由她问道:
「你一开始是怎么认识贾伦的?我好像还没听你们说过。」
「唔,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苍生同学很照顾我。可能因为我们的位子刚好在隔壁……就这样开始和对方讲话了。」
加洛莉娜的双手食指互相抵著,回想起往事。
──转学时的记忆拉开序幕。
几个月前,加洛莉娜走进了学院的校门口。
垂樱彷佛在招著手,红砖拱门看起来就像怪物的嘴巴。
异国的春日景色美不胜收,她心里却感到害怕。
「我是加洛莉娜•马禄博雷夫特,请多指教。」
她对日语还算有信心,但是同学们的视线感觉有些冰冷且冷漠。
也许是多心了吧。她这么想。
「她是今天进入班上的转学生,大家一起来帮助她早点习惯校园生活吧。」
导师沙矢音指向教室里的空位。
加洛莉娜见状,心里不禁感到疑惑。
她发现一件诡异的事,那个位子的旁边居然也是个空位。
上学的第一天,课程进度让她眼花撩乱。她感觉期待落空,放学时整个人意志消沉。理由是,她亲身感受到那股如芒刺背的异样气氛。
「请问……刚才上课的板书我没抄完,可以借我看吗?」
「对不起,我得赶到另一间教室上课,你可以找别人借吗?」
「请问……您知道〈波斯语写作〉在哪一间教室上课吗?」
「我没有选波斯语的课,问我也没用。」
起先,少女以为是自己的日语讲得不好。
然而,她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大家只顾自己,根本没有人在意我。
她遇到的不是受人讨厌,或是遭到无视这类的情形。
所有学生一心只想完成课业,在考试中得到高分。
他们学习的语言,原本应为理解他人的手段。在这里,目的却变成了自保。
──语言不是让不同国家与文化的人类相互理解的工具吗?
言灵的召唤,属性的变化。
随心所欲操控语言的他们看似神气,但是没有一个人以正确的方式使用语言。
最让她难受的是──
「加洛莉娜,你的日语很好呢」,这样的称赞话语。
──就一个不是在日本成长的人来说还不错。
她彷佛听见了没有表现在字面上的内心话,以至于她虽然受到称赞,却感觉像遭人贬低。
上学第一天她只感觉糟透了,深深怀念起故乡严寒的冬日。
不过,到了隔天,她有了意料之外的邂逅。
早上上学时,隔壁的空位坐了一个男孩子。
少女已将向人搭话的勇气遗忘在昨天。她隐约觉得支著脸颊的少年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不出所料,一开始上课后,他咚咚地敲起了桌子。
然而,令她出乎意料的是,耳边传来的竟是熟悉的旋律。
「──Nuap urista kuulu se polokan tahti(隔壁,傅来波尔卡的音乐) Jalakani pohjii kutkutti(我的双脚情不自禁舞动) Ievan äiti se tyttöösä vahti(伊娃的母亲盯著她) Vaan kyllähän Ieva sen jutkutti(她仍是想办法偷溜出来)」
这是芬兰民谣──〈Ievan Polkka(伊娃的波尔卡)〉。
少年哼著歌,加洛莉娜的双唇自行唱和了起来。
「Sillä ei meitä silloin kiellot haittaa(没人理会她母亲的唠叨) Kun myö tanssimme laiasta laitaan(我们尽情跳舞)──」
这首歌描述一位青年乘著波尔卡的旋律,把名为伊娃的少女带出门。
沉闷的学院里,少年独自开心地与芬兰语嬉戏。
他那令人目眩的脸庞,彷佛与青年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加洛莉娜险些遗忘的热情,将她的脸颊烧得滚烫。
「我的发音标准吗?」少年问道。
「请务必教我芬兰语,我也想更认识你。」
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加洛莉娜的心跳加速。她的心情就像从无聊的舞会偷溜出去的伊娃。他一定可以带我离开──直觉这么告诉她。
「是,我很乐意……您不嫌弃的话。」
在这个国家,少女的碧眼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少年看见后,轻声说道:「你的眼睛颜色很漂亮。」脸上带著平静的笑容。
隔天,她又多了一位朋友。
你好,我的名字是雪音
「你好,加洛莉娜同学。唔,『Hyvää päivää(你好), Minä olen Yukine(我的名字是雪音)』。我没说错吧?」
那是个有著一对乌黑眼珠,名字却宛如雪白冬日的少女。
少年从旁说道:「用不著那么正式,简单一声『Moi』就可以了吧?」
「忽然这么说太没礼貌了吧,礼仪可是很重要的。啊,对了对了,加洛莉娜同学!芬兰有圣诞老公公对吧?好想见到本人喔。」
「你还相信圣诞老人啊……嗯?这是什么东西?」
少年从少女手中抽出一本书。
「喔,我看看……《开口说芬兰语会话》,发现好东西了。」
「把书还我,贾伦!」
「奇怪,书怎么软成这个样子,而且墨汁晕开了,根本没办法读嘛。」
「没、没什么……只是昨天我不小心手滑了,碰巧那里又忽然冒出一个浴缸来!课本或字典掉进水里面,这是学院常见的现象不是吗?」
「这种现象我从来没听说过。况且,可以用咒力让书浮起来之类的,有很多不会把书弄湿的方法吧。」
「至少泡在浴缸里面的时候,会想让头脑放空吧。」
「如果想让头脑放空,就不要把芬兰话的招呼语塞进脑子里。」
苍生与雪音互不相让,辩得口沫横飞。
加洛莉娜笑得停不下来。
──他们只是非常自然而且单纯在享受学习语言的乐趣。
少女强烈地盼望著:我希望能更接近苍生同学和雪音同学。
然而,两人的表情不时会蒙上她所不知道的阴影。
她想亲自确认,却又怕一触碰就会破坏这段友谊。
因此只能隔著一段距离,从远处观察他们脆弱又若即若离的距离感。
她没有其他选择。
「好怀念喔,已经过了那么久啦。」
图书室里,雪音微笑著说道。
「是啊。」加洛莉娜羞涩一笑,接著说:
「不过……苍生同学一开始并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太密切。他还说过『最好别跟我扯上关系』喔。苍生同学在学校也是那个样子,我想至少自己要陪在他身边,而且我们最近好不容易才能像这样一起上下学。」
「贾伦有时候莫名地固执,相处上很辛苦吧?」
雪音相当惊讶,讶异于少女为了苍生著想,锲而不舍的态度。
然而,在视线交会后,她内心的惊讶也随之消失。
──毕竟被这么清澈的碧蓝眼珠望著,不难打开心房吧。
雪音心服口服。
「话说回来,这间图书室真大……嗯?」
加洛莉娜的视线一角注意到某个东西,往那里走了过去。
在书架的角落,有个没有放置书本的地方。
放在那里的,是几张湿版照片。
「朱美小姐和贾伦长得很像吧。」
「……是的。她原本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姊姊呢。」
加洛莉娜没有恶意,「原本」这个说法却让雪音忍不住心痛。
照片里面映照著年幼的苍生,还有一位长相与苍生如出一辙的长发女性正露出微笑。
「我有时候会把贾伦的脸看成朱美小姐,他们不擅长把自己的心情隐藏在笑容底下,姊弟俩连这种地方都很像。」
加洛莉娜看著照片,心情沉重。
每一张照片看起来都没有移动过的痕迹。
时间静止了下来,堆积的尘埃尘封了回忆。
「刚才有乌鸦停在信箱上面对吧?贾伦没有说,不过那是学院用来监视他的灵体。他独自和记忆中的朱美小姐奋战……五年来,只有他一个人。」
「苍生同学从来没跟我提过……连他姊姊的事也没说过。」
「他是不想让你担心。他从以前就是这种忍气吞声的个性。」
「不想让人担心……吗?」
不想让人担心的举动,结果反而只是让人更担心。
加洛莉娜想著,不禁咬紧了唇瓣。
──苍生同学为了下落不明的姊姊……
她回想起课堂上听见的那件事。
在毫无归属的学院里,受到桎梏的苍生。他的境遇令加洛莉娜不禁倍感疑惑:既然他有稀世的实力,若想找到姊姊的话─
──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学院里呢?
苍生走下楼梯后,往加洛莉娜和书桌走了过去。
「好,我们先来解决莉娜的作业。」
「作业?」
少女难掩惊愕。苍生随即对她说:
「亲手抄写《浮士德》那么多遍不是很辛苦吗?我来帮你。」
「不行,那是我必须一个人完成的作业!」
「包在我身上,我有秘招。」
苍生取过纸张,用羽毛笔沾取墨水,接著以亚尔毕恩在空中编织文字。
文字飘浮在半空中,呈螺旋状团团围绕羽毛笔的笔管。
「麻烦的功课都可以用这种方式解决。」
少年让笔飘上空中。
笔尖飞快地动了起来,迅速抄写出文章的开头。
「这是……」
「这叫做〈自动书写(Automatism)〉,不限语言属性,只要让字列发挥〈飘浮〉的作用,笔要浮起来就不是问题吧?虽说让笔随心所欲移动需要一点时间练习,不过一旦习惯之后,对写出脑中的文章很有帮助。」
「我觉得把《浮士德》背下来更花时间……」
少年的博闻强记让少女不禁哑然。然而,当她看向书桌后,就不觉得奇怪了。
写烂的纸张、破旧的字典、堆积如山的墨水瓶。
少年的语言能力,是由平时枯燥、单调且大量的努力所积累的成果。
「我不知道〈飘浮〉还有这种使用方式。」
「因为〈飘浮〉的实战色彩浓厚吧。如果教学生这种方法,大家就会像这样用在不正当的用途上,或许也有预防的意思。」
「……老师不会发现吗?」
「放心吧,那是模仿你的笔迹。比起罚写的作业,实技测验的练习──」
「关于实技测验……」加洛莉娜接过苍生的话,开口说道:「白天的时候亚里亚说过……为什么您不从学院毕业呢?」
苍生没料到会冒出这个问题,神情忍不住僵硬。
在书桌对面找书的雪音也露出相同的反应。
「既然您能操纵各种语言,有不输给第一线圣语骑士的实力……我认为,苍生同学有自己该走的路。」
「唔,怎么忽然说起这种话……?」
澄澈的蓝色眼眸直盯著他,让他无处可逃。
他内心的惊慌传递至羽毛笔,使得正在自动书写的笔掉落在地上。
「莉、莉娜?如果你是在意白天那场骚动,不需要担──」
「朱美小姐……您不是在找她吗?」
苍生倒抽一口气,没想到会从加洛莉娜的口中听见姊姊的名字。
「这样的话……您不该留在学院里面。」
「我……我也这么觉得。」
雪音再也按捺不住,以坚定的语气加入对话。
「听我说,贾伦。加洛莉娜同学说得没错,我们……是时候该前进了。」
雪音的瞳孔里显露出静谧的刚强。
──是时候该前进了。
青梅竹马这委婉的抗议,在少年耳里引起回响。
「我……我当然想前进,我也想赶快前进。只是,雪音……」
「只是?」
「为了达到目的,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我完全跟不上姊姊,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继续努力下去,就能接近朱美小姐了吗?我们和那个时候不一样,不再是五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我们了,不是吗?」
「不是的,雪音,还不够啊……」
苍生低著头,握紧了拳头,语气里流露出深藏在心底的情感。
「姊姊她、姊姊是受人陷害的……!我们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危险在等著!必须要有能够保护大家、不再失去任何人的力量才行……!」
雪音藉著加洛莉娜提及这个话题的契机,说出深藏内心的想法。
苍生再藉由雪音的想法,将心声宣之于口。
加洛莉娜只能愣在一旁,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善意刺中了什么,然后在她伸手无法触及的地方裂开。
「雪音,我们今天不要再讲姊姊的事了……好吗?」
苍生刻意轻声细语地低喃,硬逼自己压抑住内心狂乱的情感。
──今天,我和雪音肯定累积了太多压力,情绪才会这么不稳定。
少年这么想。
为了不让无心的话不经意地伤害彼此,他说起话来格外谨慎。
然而这天晚上,这样的行为反而让雪音的情感溃堤。
「继续这样下去,朱美小姐杀了我哥哥的事实不就等于没有改变吗……!」
雪音撕心裂肺地大吼出声。
加洛莉娜惊讶地摀住了嘴。
图书室里,寂静成了沉重的压力。
「……我尊敬朱美小姐,也相信她。这个想法,至今也未曾改变。可是,学院……这个世界不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想至少要用自己的双眼,亲自确认那一天、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音拋下这句话后,兀自离开了。
「我要回去了。」
喀嚓一声,门闩开启。少女的背影与开门的倾轧声一同消失。
现场的气氛尴尬,苍生沉闷地吁了口气。
他拉开书桌抽屉,看著里面〈姊姊的礼物〉,让心情平静下来。
抬起头时,只见愁眉深锁的加洛莉娜正看著自己。
「对不起……我以为最好别让你知道雪音哥哥发生的事情。」
「我不要紧……苍生同学,这个。」
加洛莉娜的手中,递出了雪音忘在房里的制服外套。
「真是的,那个笨蛋。」
苍生逼迫著因困窘而变得沉甸甸的身体动起来,站起身子。
他接过制服,为了追上雪音而冲了出去。
「我也不想看见你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少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总有一天必须跨出脚步。
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尽早下定决心。
──我知道,雪音。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3
「哎呀,小姐,您回来得真早。」
年轻女性的声音迎接著雪音回家。
在挂著冰乃华家门牌的大门口,有一位身穿白衣的女侍。
「我以为您会在苍生少爷家里过夜,早上再回来呢。」
她正在清扫门口,用袖子摀住嘴,调侃著主人。
然而,雪音只是默默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哎呀。」女侍显得惊讶,询问道:「您和苍生少爷吵架了吗?」
流泻至腰间的银色长发,以及妖艳的琥珀色瞳孔。
她的样貌隐隐约约飘散出非人的气氛。
最诡异的是,灿亮的月光似乎忘记将她的影子描绘于石板上。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主人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听得女侍不禁叹息。
「唉……小姐您真是的。在这样的夜路上,您是抱持著什么心情回来呢。」
雪音把外套丢在玄关,直接沿著走廊进入宅邸内。
穿过面向庭院的那条蜿蜒曲折的檐廊,拉开门后,她往铺在榻榻米上的棉被倒了下去。
「以前您和苍生少爷吵架的时候,都会躺在冬冴少爷的膝上寻求安慰。即使年届十七,只有如梦似幻的少女心依然没有改变呢。」
女侍看著雪音,眼神充满了溺爱。
竹筒发出声响,惊动了青蛙,池面上的那轮明月随之摇荡。
「我终于说出口了。」
「您告白了是吧,我知道。」
「什么?才、才不是!」
「我早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是今夜。」
「真是的……我就说不是了……笨蛋。」
被女侍戏弄了一会儿后,雪音不耐烦地把脸埋在女侍的大腿上。
「您和苍生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女侍问著,一手轻摸著主人的头。
「『继续这样下去,朱美小姐杀了我哥哥的事实不就等于没有改变吗?』──我对著他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我以为顺著加洛莉娜同学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结果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到一半变得像是在责备他……」
「您因为觉得尴尬,逃离那个地方了吗?」
女侍解开了主人的蓝色发饰。
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少女的情感也宣泄而出。
「我只是一心想回到那个时候,回到讲话的时候不需要战战兢兢、可以轻松自在地吵吵闹闹的那个时候。」
「如果您这么期望,那么就更不需要感到尴尬。即使您说话重了一点,苍生少爷也不可能讨厌您喔?」
「要他接受我的脾气,只会造成他的心理负担。」
姊姊是战犯的少年,与哥哥被他姊姊夺走的少女。
如果这盲信的刀刃将他逼入孤独,自己是最有资格亲上火线为他辩护的人。
这么做对苍生来说是种解救。雪音对此深信不疑。
「我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他的伙伴,陪伴在他身边。可是,我像这样插手的话,会不会反而造成一种压迫,夺走他前进的勇气和机会……」
「恕我直言,小姐。您是不是把谦卑和卑微搞混了?您怎能如此侮辱自己为苍生少爷著想的心情呢?」
女侍抱住了雪音的头。
「听好了。贴心也是把枪,不够慎重便会伤害彼此;不过毫不畏惧地将其掷出,则会深深刺入对方胸口。今晚的您选择了后面这个做法。可以用这种方式相处,不正是您们期望的当初那种关系吗?」
「贴心是把枪……你说得对,很像哥哥会说的话呢。」
「小姐,您认为是朱美小姐杀了冬冴少爷吗?」
「我怎么可能这么想。」少女答得飞快,转而问道:「你认为呢,朔夜?」
「您以这名字称呼我,令人挺不好意思呢。」
下一瞬间,女侍失去了本来的样貌。
无声的狂风吹散她的发丝,她身上出现裂成两半的尾巴,容貌呈现出犹如狼的细长鼻梁,以及哀伤的琥珀色瞳孔。
「我也相信朱美小姐。」
女侍──不对,原本是女侍的她现出白狐的形体,这么回答。
即使外貌丕变,月亮依然没有在榻榻米上映出狐狸的影子。
「朱美小姐是一位非常诚实,值得信任的人──我的姊姊这么说过。实际上,她与冬冴少爷也相处得很融洽。」
「朔夜……美夜不在,你果然会寂寞吗?」雪音忽然问道。
雪音的哥哥──即是冰乃华冬冴。
听见其使魔的名字,狐狸吁了口气。
「我对姊姊的感情,和您对冬冴少爷的感情,表面上相同,实则不然。虽然是姊妹,但我们都是〈言灵〉,并没有血缘关系。您也知道,我们──裂尾狐自古栖息在关东一带。我和美夜算是斩不断的孽缘,在玩闹的时候甚至造出了富士五湖和芦之湖。」
「你们那不叫姊妹吵架,简直是翻天覆地吧。」
「呵呵。不过,时间长久也会有影响。美夜在我身边的时间太长,也许感觉都已经麻痹了。」
狐狸的哀愁渲染于榻榻米上。
「姊姊──不对,美夜她在异国的土地上,想必始终坚守著冬冴少爷。想来真是讽刺,那么讨人厌的姊姊,一旦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她的身影竟让我感到自豪。回忆不知道为什么在早已遗忘的眼里特别鲜明,实在让人伤脑筋。我甚至忍不住笑起自己,竟然像个平凡的妹妹。」
狐狸的额头刻划著依附宅邸的术式。雪音抱住了她的头。
「你是人类喔,朔夜。而且是个温柔的人。」
「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不过对一个把几千万人吃下肚的野兽,这样的称赞未免过于天真。」
和煦的晚风吹拂著两人。
「所以说,您对苍生少爷的态度要好一点。」
「唔唔……知道啦,我知道啦。」
「时间拖得愈久,气氛只会愈尴尬,尽快互相让步才是聪明的做法。虽然说,让男人等得心痒难耐,撩起对方欲望也是种高明的手段……小姐?这样我会痛,可以不要抓我的毛吗?」
「谁教你要乱说话!你老是爱多嘴!」
「我可是比这个世界的重要文物还要古老许多的存在,多少体谅我一点吧。」
「这我不能否认。」
雪音笑著,站在檐廊上。
她喃喃吟诵出咒文,接著用指尖碰触有如镜面的池水。
──〈负相克〉•冰结咒文。
只有能以绝佳的平衡调整对立属性的人,才能使用的语言。
「在没有亚尔毕恩的协助下能做到这种程度,兄妹果然是血浓于水。」
狐狸眯起眼睛,望著主人的背影。
啪嚓!尖锐的声响接连迸了出来。
「果然……我还是比不上哥哥。」
眼见就要结冻的冰块出现稀疏的裂痕。
过没多久,冰层碎裂,夏天的池子里漂浮著流冰。
──水再清澈,也会因纷乱的心而无法平静。
女侍原本想提供建言,却咽了回去。
希望少女的未来不会冻结──她暗自这么祈祷。
狐狸独自呢喃著。
「祈望两位的起步不会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