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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听说丸跟甲斐的事了吗?」
九月十九日。十五日星期五举行过文化祭,中间相隔星期六日与敬老节,笼罩著新气象的星期二平稳地来到了──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这一天,私立穗积野高中却掀起了风暴。
文化祭的「告白祭」影片被某人上传至网路,播放次数在三天内就破了百万。
光是如此已足以构成话题,更可称作大消息,骚动却有了进一步的后续。
媒体记者突然出现;校内广播若有深意地将【丸末晴】、【甲斐哲彦】叫去;当红年轻女星桃坂真理爱闯进学校;还有──争风吃醋的炼狱景象。
穗积野高中属于一般升学取向学校。「一般」这个词有微妙之处,艺人要就读会嫌学力较高,但是以升学取向学校来讲又算不上顶尖名校,因此毕业生并未出现过知名的学者。当然社团活动亦无实力进军全国,却也不到荒废的地步。换句话说,基本上就是一片和平,并非会酿出风波的学校。而这次学校里出了各种大事,对一直过著平稳校园生活的学生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传言带动更多传言,甚至让二年B班走廊在下课时间聚集了想一睹为快的人群。对话中会谈及的自然就是关于这场大骚动的情报。观摩者七嘴八舌地像这样聊著:
「要提到那对笨渣搭档嘛……该怎么说呢,我从以前就觉得那两个家伙不太寻常,不料居然会夸张成这样……」
「听说媒体都在关注姓丸的有什么动向。」
「关注他会跟谁在一起吗?」
「啊~~也包括那个啦,不过他被甩掉以后就算有著落了吧。所以大家似乎是在关注他会不会复出演艺圈。」
「没想到他就是童星小丸本人……说起来那确实不是多常见的名字,但我一直觉得小丸是艺名,之前都认为是碰巧同名同姓罢了。」
「我也是。谁教那家伙笨成那样。」
「对嘛。」
「不过他好像是真理爱的初恋对象耶。」
「真的假的?」
「真的。」
「……我还听过可知叫那家伙小末的情报,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从调查组那里接到了确有此事的报告。那个笨蛋好像是在当童星时就跟可知有往来了。」
「真的假的?」
「真的。」
「……不过他已经被志田同学甩了吧?」
「可是在真理爱闯进学校的风波中,志田同学似乎有出现打翻醋坛子的反应。」
「真的假的?」
「真的。」
「…………」
「…………」
「……那好,动手吧。」
「动手吧。」
──有如此不平静的气息弥漫而出。
但这里到底是升学取向学校,没有人会轻易诉诸暴力。因此嫉妒到发狂的男同学们决定采用其他手段。
*
「我说啊,末晴。」
「怎样,哲彦?」
「早上真理爱来学校闹得那么大,之后你们有联络吗?」
午休。我一如往常在教室跟哲彦面对面讲话。
「……把我的信箱帐号告诉她的人果然是你。说真的,包含上传影片的事,你别再闹了。」
这次的事情实在连我都掩饰不住愤怒。
我很清楚哲彦的为人有多渣,所以大部分的状况都如我所料,先不谈是否能原谅,我还算抱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与心理准备。不过凡事都有其限度。
「欸,我可是在生气耶。你总有其他该讲的话吧?」
「知道啦。所以我不就像这样把午餐奉上了吗?」
「唔……」
我咬紧牙关。
(这家伙真的都不道歉……)
脸皮厚到这种程度,感觉也算某种本事了。而且哲彦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不道歉,却懂得准备能吸引人的伴手礼。
「哲彦,你这家伙……」
他摆出这么目中无人的态度,可别想用午餐将事情打发──我是有这么想。连声道歉都没有就打算把搞出来的飞机统统抵销,未免想得便宜过头了吧。
可是呢……
哲彦奉上的午餐──实在太猛了。
一整客披萨。
我跟哲彦之间的桌子,上头摆了尺寸大得超出桌面的纸盒。无论怎么看都是外送披萨的包装盒。
从盒子里飘出起司的香味,逗弄著鼻腔。
(这男的……)
我瞪向自信笑著的哲彦。
(打起主意就跟恶魔没两样──)
哲彦这小子,居然想得出这招……多猛的香味……唔,受不了!对肚子饿瘪的高中男生来说,未免太能打动人了吧!
「你很贼耶,哲彦!」
「贼?哪有?这叫作『诚意』啦,末晴。」
「唔……!」
在学校吃外送披萨当午餐……即使我有想像过,也从来没听说过实现的案例。这是当然的。因为披萨店员没办法进来教室,照正常方式点餐也收不到。就算像这次一样能把东西送到,有人跟老师打小报告就没戏唱了。
要说在学校吃外送披萨相当于偷尝禁果也不为过。这就是如此吸引人。
「嗯?你不要吗?」
哲彦好似看透了我的内心而开口挑衅。
「唔!难道说,你以为我会被这种东西收买……」
「啥?那我就自己吃喽。」
哲彦轻灵地举起装著披萨的纸盒,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从我的角度看去,纸盒正好被他的背挡住了。而且哲彦就这么打开盖子。
香味飘散出来。
浓醇起司、鸡肉、美乃滋……鼻子灵敏地察觉到香气,唾液从口中溢出。
哲彦回过头,看著我的脸贼贼一笑,然后就用嘴接住差点滴落的起司,并且一口气朝披萨咬下去。
「啊~~!赞啦~~!」
这句话让我的忍耐溃堤了。
「哼!看、看你好像还有赔罪的心意嘛,我、我倒是可以原谅你喔。」
我打算委婉表示「要原谅你可以,起码先在口头上道歉吧」的意思。尽管如此,哲彦却假惺惺地把手举到耳朵。
「咦?我听不见耶。」
「搞出这么大的飞机不道歉,还敢向人挑衅,我反而服了你耶!要用什么方式教养才会变得像你一样?」
「反正我已经拿出赔罪的意思了吧?你懂的话就吃啊。」
哲彦拿起一片披萨,塞到我的嘴里。
「烫烫烫!好烫!」
「咦?你在提醒我多来几下吗?」
「你著魔了是吧!起码要晓得硬塞会烫到不行啦!」
黏在嘴唇上的起司烫到皮肤。我伸了舌头舔掉,然后吞下去。
「……话说,超赞的啦~~~~!」
「对吧?」
「不妙耶!这有够好吃!」
像这样的热度、香醇和鲜味!更重要的是在学校吃披萨的悖德感!
哲彦刚好又把藏在背后的披萨纸盒摆到我桌上。
我肚子也饿了,因此就开始大快朵颐。
「好吃!好吃!」
「我看那家伙是傻子吧……」
「被人设计成那样,居然吃块披萨就放过对方了……」
我听见周围瞧不起人的交谈声,却没有停止吃东西。
不是啦,容我辩解嘛。这真的超好吃耶,哲彦干的事情说起来是很气人没错,可是事情都过去了,对我而言也不是全然没好处啊。
对,多亏哲彦私自上传影片,我才知道了许多事。
尤其是我在社会上仍有知名度这一点。能得知这件事大有帮助。
我离开演艺圈长达六年了,就算完全被观众遗忘也无可奈何。然而影片疯传之后,甚至成了谈话节目的题材。这就表示对电视台来说,我仍然有价值。
还有我的知名度也透过这部影片再次飞涨。
有知名度就能得到注目,有人注目就能赚钱。当然要有正面的形象才会更具价值,但首先没有知名度的话,想必什么都不必谈了。
若是把重新出道当前提来想,靠影片博取到震撼亮相的机会非常有甜头。形同跟经纪公司签约而获得盛大的宣传,还以漂亮成功作收。当然这就等于出卖了私生活,因此痛是有痛到,不过成为红人之后根本也没什么私生活可言。与其之后被八卦杂志挖出来作文章,藉这次的形式曝光比较有助我重新出道,可说算是曝光得有价值了。
我就是因为明白这层道理,即使对哲彦感到火大,要发飙还是有些横不下心。
「照你的个性来想,搞那些八成都是明知故犯吧?」
「是的话,你想怎么样?」
「我没有打算对你怎样啦。不过想搞花样时,先徵求当事人许可嘛。我也就罢了,其他人来找你算帐的话,到时候会落得什么下场都怨不得人喔。」
话说完,我把披萨吞下去,然后拿了第二片。
就在此时,有东西戳到我的头。
完全不会痛。回头一瞥,有纸飞机掉在地上。刚才我的后脑杓就是被这玩意儿的前端射中。
老实说,这不是头一回,之前就有纸飞机射过来好几次了。只不过前几次没射中我,都落在地上而已。
因此我决定忽视,不放在心上。
「所以说,哲彦,你是怎么把披萨弄来的?今天因为有媒体记者来过,校门警卫比平时还要严吧?」
「嗯?喔,说到这个啊……」
「是我的功劳哟。」
我一抬起脸,就发现眼前有个看似活泼的女生。
个子略矮,大概一五五公分多一点吧。脸长得相当可爱,不过用俏皮来形容或许比较正确。尖尖的虎牙和马尾让人留下印象,至于胸部……嗯嗯──?
我不自觉被胸部的起伏吸引过去。
(插图007)
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爆」。没错,简直像要爆的炸弹。
某位艺术家说过:「艺术便是爆炸。」而这对胸部应该同样可称作艺术。换句话说,艺术=爆炸=胸部的等式就此得证了。Q•E•D──证明完毕。
白草的胸部也很惊人,不过要总结成一个字则是「丰」。对于全国农人的感谢之情会随之涌现,但以胸部规模来讲却实在不到「爆」的等级。
没想到这所学校会有此等奇才……
「啊,丸学长,这是我的名片哟。」
「喔,感谢。」
名片上有「包办万事 浅黄玲菜」的字样,还有手机号码与HOTLINE帐号。
「……包办万事?」
「对哟。我叫浅黄玲菜,读一年级哟。阿哲学长都叫我玲菜,希望丸学长也这样叫我哟。」
「这样啊。玲菜,那我问你,『包办万事』具体来说是在做些什么?」
「只要付得起金额,任何事我都可以帮忙哟。」
「『任何事』……?」
任何事,任何事,任何事……
哦~~任何事啊……
什么忙她都愿意帮吗……
「那如果是色色的事情──」
「禁止委托色色的事情哟。」
「唔喔喔喔喔喔~~~~~~!」
我受到绝望重挫了。
「可恶!这世上既没有梦想也没有希望吗──!」
「阿哲学长,这个人是怎样?超好玩的耶!」
「够笨的吧?」
「就为人来说算好玩啦,但从女性的观点会觉得他烂透了哟。」
哎呀~~来自学妹的这句发言太伤人了哟。明讲从女性的观点会觉得我烂透了,在至今听过的吐槽当中算是最伤人的哟。
「啊,你不用把末晴那些色色的话放在心上喔。这家伙只敢用嘴巴讲,因为他是逊咖。」
「所以丸学长才会想用钱来解决,对吧?好逊哟。」
「你们讲话真的毫不留情耶!还有,拜托别讨论我逊不逊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啦!」
周围传来「傻子」、「差劲」之类的奚落声,但我决定当成没听见。
我的头又被纸飞机射中了。刚才是后脑杓,这次却从正面飞来。多亏如此,纸飞机掉到眼前的披萨上。
被恶整到这种地步就难以忽视了。所以我捡起纸飞机,把纸摊开来看。
『※警告 别再靠近志田同学、可知同学与真理爱。警告可没有第二次。』
「…………」
我也让哲彦看了上面写的字。
哲彦像演美式喜剧一样夸张地耸耸肩,而我也跟著模仿。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我用那张纸使劲擤了鼻子,然后揉掉丢垃圾桶。
「好啦,不扯那些没营养的了──」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两位学长能够这么镇定呢!」
玲菜连声讶异地问。
「呃,其实我刚才也觉得还没自我介绍就嚷嚷不太好……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两位根本都怪怪的哟!」
「?哪里怪?」
我反问,玲菜就指了我的身边。
「这里怪!」
唉,我确实也认为这种状况不太对劲。
光是简略一算,我身边的纸飞机就有十架左右,此外还有揉成球的纸团掉在地上。桌子旁边明目张胆地用胶带贴著「下地狱吧」的字条。全都是嫉妒到发狂的男生们在搞鬼,因为他们无法直接讲,才会贴警告字条、丢纸团或者用纸飞机射我。
「这样可不寻常哟!这里是地狱的自助食堂吗!俨然成了恨意和妒意的大熔炉嘛!为什么你们还能一脸镇定!」
我和哲彦用眼神沟通后,就耸了耸肩。
「哎,也就这样嘛。」
「既然没有人动手来硬的,我还真的无所谓。」
「太强了~~!这两个人的神经简直不能跟普通人比哟~~!」
哲彦带著略显讶异的脸色问:
「话说末晴,你今天还满带种的嘛。平常遇到这种情况,你不是都会说:『我的心脏没那么够力,饶了我吧!』」
「嗯?对啦,我在上午的下课时间确实是那么想的,不过──」
「──不过怎样?」
「我适应了。」
哲彦用食指抵著额头,闭上眼睛,看似在苦恼什么。
「怎么了,哲彦?」
「我说啊──」
哲彦难得向我大力主张。
「像你这种适应速度,已经不只是快的境界了啦!」
「会吗?感到消沉的时候,心里头固然会有疙瘩,可是时间一过就会慢慢地觉得无所谓了,不是吗?」
「这家伙太扯了,比我想像的还要蠢。难道你平时都会嗑药?」
「阿哲学长,这个人是怎样,心脏未免太强了……他是不死鸟转世吗?」
「应该算单细胞生物吧。那种东西就算切开来也能够分裂增生,不会受伤害的嘛。他跟那个属于同类。」
「啊~~我理解了哟。」
「不对,你理解个什么劲啊!局外人说闲话也就算了,被当面这样讲,会让我受伤啦!」
哲彦轻松忽略我的哀求,还搔了搔头。
「……不过呢,唉,原来如此。我之前都在想,明明你心脏这么小颗,为什么还能当人气红星?原来是因为呆头呆脑,振作的速度才快得离谱……仔细想想,以往你都是这副调调……」
「呆头呆脑就是强哟。」
「玲菜,你已经完全把我看扁了吧?」
「没有啦没有啦,丸大大,我是尊敬你的哟。」
「你讲得有够敷衍!我出生到现在可从来没对『大大』这个词感受过敬意!」
「没骗人哟。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好色、呆头呆脑,心脏又强得异于常人而已哟。」
「是喔,我完全被瞧不起了。居然被初次见面的爆乳学妹轻蔑成这样………………奇怪,感觉挺不赖的嘛。」
「别来找我寻求认同啦,呆瓜晴。」
「顺带一提,说女生爆乳构成性骚扰哟。」
这两个人是怎样?感情真够融洽。哲彦应该是被全校女生讨厌,玲菜还能正常跟他相处。
「话说,你们两个是怎么搭上线的?」
没先跟我们报备就吃起披萨的玲菜举起手答话:
「我们国中同校哟。」
「因为方便嘛,我偶尔会利用她的服务。照玲菜的说法,最近从你身上似乎冒出了有钱可赚的气味。因为她一直吵著要我帮忙介绍,我就让她带了披萨过来当介绍费。」
「你有够夸张的,哲彦,补偿我的披萨居然不是你自己掏钱买的。做人能抠到这种地步,佩服。」
「别这么夸我嘛,乱害臊的。」
「我可没有夸你一分一毫,人渣彦!」
玲菜兴趣浓厚地来回看了我们俩。
「坦白讲,我完全不懂两位学长为什么能当朋友哟……」
「啊~~对啦,从旁人眼中看来或许会这么想,毕竟我们两个常互呛。说起来,哲彦这个队友也老是出卖我。」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哟。」
「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彼此当不当兄弟,不是那么单纯就能决定的吧?」
「……?呃,我不太懂哟。那你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哲彦摆出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无意加入对话。既然如此,只能照我的想法来回答了吧。
「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啊──」
突然间,玲菜看向我背后,目光就这么定住了。
她听得不专心,让我失去兴致继续讲──
「小、小小小、小末……」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吓得挺直了背脊。
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我。
「喔~~是、是你啊,小白……」
「嗯!是、是我……!」
长长的黑色秀发润泽如绢丝。锐利的眼光平时都会威吓旁人,如今却似乎因为害羞而显得有几分娇弱。
(……可爱到不行。)
要说的话,这也太犯规了吧?水准高到可以上电视或拍写真带动人气的女生用「小末」这种一听就觉得交情已久的称呼,还忸忸怩怩地靠近我耶。而且她可是平常都对男生态度冷淡的冰山美女喔。
我才叫了声「小白」,她就高兴得像只忠犬……假如我当了爸爸,看到女儿这样会担心耶。
──尽管我涌出了这样的情绪,实际上现在要跟白草讲话会让我有所抗拒,因此我有点结巴地朝她开口:
「怎、怎么了,小白?你刚才不是先离开教室了?」
没有错,白草一到午休时间就跟要好的峰芽衣子先离开了教室,我都有靠眼角余光看清楚。因为每次下课,走廊上总会聚集围观的人群,她会判断连吃午餐都不得清静而逃离教室,我认为是正确选择。
「我、我想、我想跟你说……」
白草支支吾吾。她紧紧抓著便当盒,想继续说下去,却满脸通红地沉默不吭声了。
(…………周围的视线好刺人。)
我们受到了非同小可的注目。我跟白草今天一直避免有交集,因为看过影片而来凑热闹的围观群众肯定会注意我们。
「喂,你、你们看那边──」
「咦?怎样怎样?有新进展?可知同学主动出击吗?」
「有罪~~~~!以前互许约定的青梅竹马,有罪~~~~!」
「不要紧,乡户!听说姓丸的蠢到没发现可知同学跟自己是青梅竹马!谢天谢地!这样女生当然会对他心冷!姓丸的是个傻子实在太好了!」
啊~~凑热闹的人果然都情绪高涨了……
喂,你们讲的那些闲话全都听得见喔,顺带一提,你们怎么对细节了解这么多啊?别只会滥用考进升学学校的灵光脑袋好不好?
话说回来,不晓得白草在想什么。即使要找我讲话,也可以等骚动平息一点或者用手机联络,何必在吃完午餐以后就立刻专程回教室。
「怎、怎么啦?你找我,有、有有有什么事情吗?」
话虽如此,我也毫无余裕。受他人注目固然有压力,老实说,更重要的部分在于讲话对象是白草──这搅乱了我的心房。
『──我曾经喜欢你。』
我在告白祭是这么告诉白草的。
后来呢,我才察觉到,说穿了这就跟告白差不多嘛。而且不讲也无妨吧?即使跳过这一句,对话还是能成立啊。
相隔多年的舞台表演,任由兴奋采取行动的后果便是这样!
坦白讲,我在休息时就后~~~~~~悔到不行了啦!好几次我回想起来就会对自己的轻率感到挣扎,还把头埋进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当然了,这样总比单纯表示喜欢再被她甩掉好………………………………不,关于这件事就别再深入思考了。
总之,我形同对白草告白了,所以觉得没什么脸见她。之后又因为影片被上传,活像遭到一枪毙命。
唉~~~~为何我要讲出「──我曾经喜欢你」这种话啊?老实说,我好想把事情抹消掉。感觉这么说的意思就等于:「以前我是喜欢你啦,但现在可不一样喽。」我完全没办法想像女生听了这种话会作何感想……
比方说,女生会觉得:「哦~~原来你喜欢过我……」而产生优越感吗?
啊~~那样的话,我就能理解白草之所以有点害羞却还是愿意带著好脸色接近我的原因了。
女生还可能觉得:「好感是很可贵,但反正都已经明讲是过去的事了,就表示现在没有恋爱的情愫,当朋友正好吧?」……会是这样吗?
嗯~~毕竟白草这么受欢迎,八成也讨厌被男生乱追求,会希望彼此当朋友就好倒是有可能啦。只不过,假设白草的心意是:「明明喜欢过又为什么要变心?」那就应该要生我的气,所以到头来仍然间接证明了之前都是我在单恋她。
但是把这些全考虑进去,就会让人觉得──
唉~~~~~~真搞不懂女生的心啦~~~~!
「白草同学,不要紧喔。」
在白草右后方的文静丰腴型女生──峰芽衣子帮忙推了白草一把。
(……不要紧?她指的是什么事情不要紧?)
我完全不懂她的谜样声援有何意义,对白草却起了作用,可以看出她不安似的眼里正逐渐恢复神采。
「小末!」
「是、是!」
白草的毅然语气使我不自觉地立正站好。
白草空著的手凑到丰满的胸前做了深呼吸,然后一口气把话说完。
「──我们交往吧。」
「…………嗯?」
「…………嗯?」
「咦?」
「啥?」
教室里瞬间降到冰点。突兀的言语任谁听了都要停止思考。
在一片寂静当中,我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咦,难道说,我刚才被告白了?)
我听出话里的意思了。
「你说真的吗────!」
当我扯开嗓门跳起来以后,有阵柔和沉稳的说话声就传到耳里。
「……是『来往』才对吧?」
如此帮腔的人是白草的朋友芽衣子。
「对不对,白草同学?」
「啊……?咦……?……唔咦!」
白草慢了好几拍……似乎在旁人觉得「总算有下文了」的时间点,她才体认到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脸变得像水煮章鱼一样红通通的她连忙改口:
「那、那个!你、你误误误、解了!……不对,我的意意意思是──」
白草的舌头打结了。她在情急下似乎想硬拗,却立刻发现光靠硬拗实在说不过去,后悔显露在脸上以后又打算找藉口糊弄过去。
「听说白草同学的父亲和丸同学彼此认识吧?」
透过芽衣子打圆场,我终于搞懂状况了。
「对、对啊,我跟几位赞助商见过面,她父亲是对我最好的。」
「丸同学,白草同学的父亲好像一直对你感到挂心,还说这么久不见,希望能看到你精神奕奕的模样……是这样没错吧?」
她和缓的嗓音能安抚人心。
看得出白草眼里逐渐恢复理性的色彩了。
「没、没错!」
白草挺起丰满的胸脯,使得披在肩上的黑色秀发漫舞于半空。
「小、小末,我提到你的事情后,爹地就说希望能跟你见个面,所以我在想下次有空的时候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呢!我、我怎么可能会在教室这种场合提交往嘛!麻、麻烦你别误会!」
「也、也对,哈哈哈……」
就是说嘛。
哎~~真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心脏要停了。
其实文化祭结束以后,哲彦在回家路上跟我提过「白草和阿部并没有交往」这件事,所以我才误认为自己有一丁点希望。
此外,我不知道哲彦从哪里打听来的情报,他也有谈到「阿部是我的戏迷,还为了让我振作而自愿扮黑脸」……哎,就算对整件事既往不咎,阿部仍是个足以刺激自卑感的型男,因此我实在不太想跟他亲近。
「哪有啊,我怎么可能闹那种误会……」
说真的,拜托别这样。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我还是忍不住觉得:「白草果真喜欢我吧?」太令人难受了。
……要讲的话,虽然我才跟黑羽告白过,但白草属于我的初恋这项事实仍旧不会变。何况又没有发生什么足以让我讨厌白草的大事,我只是发现黑羽有多宝贵及美好,对白草的好感度本身并未下降。
跟这样的女孩子发生「她跟我告白了……?」的状况,我还是会高兴,尽管感到纳闷也一样会心花怒放。所以呢,搞清楚是误会之后,我就有种先欢喜后失望的感受。闹误会的自己活像个小丑,既羞耻又没用。
(还有,我本身体认到的处境好像跟旁人所见的不一致耶。)
我在旁人眼中似乎很受女生青睐,不过呢,那是错的啦。
这点很要紧。要认清现实才行。假如我真的受青睐,即使多享点艳福也不为过吧?来个桃色惊喜也是可以啊。
我眼前的现实就只有「告白以后被甩了」。
不,错了。要谈到黑羽──
「『赌上人生做了一生一次的告白,还以为自己百分之百会过关,就惨烈地被甩了』──」
这才是正确的状况叙述。
另外,要谈到白草的话──
「『自己等于已经坦承变心了,女生却完全没有生气,所以恐怕从一开始就丝毫没有抱持恋爱的情愫』──」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欸,说真的……我实在搞不懂女生。
毕竟连关系最亲密又近在身边,交情也够久的黑羽都会跟我弄成这样,换成其他女生,我一定会搞得更糊涂。
所以──
要跟她们讲话,我是可以设法撑著装作平静啦,不过,目前我有点希望让自己跳脱出来,不去管喜欢或讨厌,也不去管男女关系。
因为我理解到了,以往我都认为被人喜欢是可以无条件开心的事情。我以为面对喜欢的人事物,都只要一直线地向前迈进就好。
但现在──
──我变得也会感到恐惧了。
「我说啊,可知。」
哲彦一手拿著可乐嘀咕。
「你的本质挺废的耶。」
「啊~~?」
从白草身上冒出了黑色的煞气。
「噫……」
玲菜绷紧脸孔,吓都吓坏了。初次见面的学姊发出这种气场,也怪不得她会害怕。是我的话就会马上溜。
「哲彦,拜托你别因为自己心脏够强就天不怕地不怕好吗?有的事情在旁观者眼里可是恐怖得很喔。」
「恐怖?你说可知吗?」
「欸,哲彦,非要继续深究吗?」
「小末,不好意思……你后退一点。」
白草把手放到我的肩膀要我安静,然后交抱双臂用威吓的目光俯视哲彦。
「甲斐同学,关于擅自公开影片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
「啥~~?」
啊~~就是说嘛~~白草也一定会生气的啊~~
只是,问题在于哲彦丝毫不显愧疚。
「目前我完全没有打算原谅你,但既然小末好像多少原谅你了,只要你肯诚心诚意赔罪,我在表面上可以先罢休。」
喔,了不起,有铺好让双方和解的路。我还以为白草会做出更偏激的反应。
……可是,这一套碰到哲彦就……
「我何必道歉?可知,你在影片里并不是话题的核心吧。虽然说不上完全没关系,但你几乎没有被拍到,也没有吃亏啊。」
「咦────!」
白草应该没想到哲彦会这样回答吧。明明她刚才还摆了那么恐怖的表情,大概是因为得到的反应太出乎意料,气势都缩回去了。
这肯定就是白草的本质。原本的胆小性情因为惊讶而显露出来了。
「你、你简直──呃──那个──听、听著──你、你不是人──────!」
唔哇,该怎么说咧,直接到像是小朋友在斗嘴耶,心里头一急就丧失词汇力了。当小说家的人还这样不太妙吧?可爱是很可爱啦。
白草应该是想营造威迫感,却完全发挥不了。即使她再怎么横眉竖目,羞赧的神情还是比较让人有印象。这跟表演时害羞就会显得放不开是一样的。
胜负已定喽。对于靠摆架子来威吓周围的白草来说,哲彦这种刁钻的人精就是个克星。假象对哲彦不管用,所以双方没得比。
「小白,别争啦。我已经原谅哲彦了,你不必在这里生气,之后我再扁他就好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小、小末……」
白草娇滴滴地在我面前拨弄手指,然后点了点头。
「既、既然小末这么说,我倒是可以不追究……」
好哄又可爱。白草实在太像忠犬,我总觉得自己慢慢有种成为人父的心态……
哲彦放松双肩,朝周围看了一圈。
「这样我就得到末晴跟可知的原谅啦,所以剩下志田喽……」
「我怎么了吗?」
──就在这时候。
黑羽姗姗来迟……不对,应该算伺机而动吧。她插话了。
我跟黑羽的距离感依旧很近。虽说是插话,她仍从我的肩头把脸探过来,让我不由得感受到热度与气息。
『──不要。』
掠过脑海的记忆。
我拚命克制住想一边大叫一边逃走的冲动,静静地杵在原位。
「哎呀,志田同学。甩掉小末的人现在还想干嘛?」
「唔唔!」
白草随口一句话就轻易割伤我的心。
黑羽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这个人……!」
「哦,怎么样?难不成我有讲错什么?」
「呃……唔……!」
黑羽咬牙忍下来了。
「之前都当众把话说得那么绝了,莫非你还想辩解?不会吧不会吧,志田同学……伶俐的你才不会这么做吧?」
「……恶毒。」
「哎呀呀,我好像听见了令人相当寒心的词耶。反正我心地善良,要听你说个几句也是无妨喔──来吧,你请便。」
黑羽侧眼瞥著我,一边开了口。
「……那个,我……呃,我想说……」
然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白草便趁机穷追猛打。
「该不会……因为我邀小末到家里,你急得什么都没想就插话了……不会有这种事吧?啊,真抱歉,我把你想像得太不堪了。」
唔哇,白草看起来有够开心。我没看过她心情这么好。
「啧──」
黑羽咂嘴了。白草见状就哼声嘲笑,又不断开口挑衅。
两人之间的嫌隙无止尽地加深。可以的话,由我介入阻止应该比较好……但身体动不了。
心跳加快,冒出冷汗,腿也在发抖。
「……你怎么了,小末?没事吧?」
白草大概是察觉我的状况有异,就出声问道。
这使我抬起了脸──
「「啊……」」
我的目光跟担心我而探头望过来的黑羽碰个正著。
可爱得足以形容成小动物的眼睛射穿我的心。
发抖的症状因而加剧,脑袋一片白。清纯麻花辫与淡粉红色的嘴唇让我怦然心动,比那更深的恐惧却如雪崩般扑上来。
于是──我的思考回路跳电了。
「唔……唔叽~~~~~~~~~~!」
在心灵回归野性以后,我靠著从猿猴祖先继承而来的本能轻盈一跃,躲到白草身后。
「啊,丸大大变成野人了哟。」
「就算他振作速度快,心脏本身还是不够强……即使已经适应了嫉妒,被甩掉的打击仍然没有消化完毕吧……」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高声笑出来的人是白草。她带著活像反派的笑容做出胜利宣言。
「哎呀呀~~?志田同学……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呢~~?一切原因都出在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谁教你要甩掉小末呢?可怜的小末……不要紧喔,我不会像志田同学那么狠心对你。」
白草温柔地抚摸我的头。我心里高兴,就用脸颊摩蹭白草的手背。
「唔────」
黑羽咬紧牙关。
「唔呵呵呵,你的表情不错喔,志田同学!太适合狐狸精了!我就是想看你这样的脸!」
「唔~~哇~~阿哲学长,可知学姊完全变成反派了哟,放著不管好吗?」
「我第一次目睹可知这么带劲的模样。啧!糟糕,早知道就拍影片留底。」
「嗯~~大大都变成这样了,她却一点也没有学到教训哟……」
白草带著陶醉的表情抚摸我的头,却在看我乖乖听话以后就忽然停下手。
「……我要不要直接把小末带回家养呢?嗯,就这么办。」
「不不不,那可不好哟!」
「白草同学,那样做未免……」
大概是芽衣子的话让白草找回了良心,她一脸舍不得地嘀咕:「没办法喽……」并且打消主意了。
「小晴……」
黑羽战战兢兢地朝我伸出手。
彷佛摸了就会碰坏的小小的手。从袖子飘来黑羽的香味,刺激我的大脑。
熟悉的手与香味差点就令我安心──
『──不要。』
那段记忆突然闪现。
「唔叽~~~~!」
「啊……」
我出于本能地拨开黑羽的手,躲到白草后面。
「你会怕呢,小末。」
白草站在我前面,从视野挡住了黑羽。
「志田同学,事情就是这样,能不能请你暂时别跟小末见面?」
「……可、可是……」
「让小末变成这样的人是你喔。能不能请你敢做敢当?先声明,假如你要继续折磨小末,那么──」
白草换了一口气才告诉对方。
「──即使要运用人类视为禁忌而埋没的知识,我也会除掉你。」
「恐怖!可知学姊好恐怖!」
玲菜吓到不敢领教,围观的众人当然也一样。
不过在这当下,只有两个人静默无语。
「…………」
哲彦观察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陷入思索。
「…………」
另外一个人──黑羽有几秒钟面色不改,只顾闭著眼睛──然后她并未反驳白草,默不吭声地就从现场离去。
*
时间将过晚上六点,夕阳正要西落至高楼大厦后头。
沉静的河川没有受昨晚降雨影响,无论我怎么用力扔石头,始终都愿意包容。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我一面哼著店家打烊时播放的音乐,一面捡起石头振臂高挥。从刚才就在打水飘的我设了目标,想让石头连跳四下,结果却只有几次在水面连跳了三下。
我察觉到《Child Star》的旋律,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哲彦吗?情况怎样?」
『我正在你家前面,不过没有任何人。从车站来这里的路上也都没有。』
「这样啊。」
早上曾经有大群媒体记者跑来学校,所以在我回家之际,他们是有可能抓准时机找上门。因此我先派哲彦侦察,让他用这种形式负起惹出骚动的责任……听来我家似乎并没有异状。
『志田她家前面也都没有人。哎,总之我先去探望一下。』
哲彦会提到「探望」,是因为黑羽从下午就早退回家。她跟白草发生冲突后,据说是身体不适,就直接去了保健室,然后不知何时便申请早退了。
「喂,你要把状况交代清楚喔。还有,记得跟她道歉喔。」
我担心黑羽的身体,可是我目前提不起勇气问:「你还好吧?」
早退时有没有被媒体包围?现在的精神状态又怎么样?这些都令人在意。因此被我派去侦察自家动静的哲彦也顺便用于调查住在隔壁的黑羽。
『关怀志田要算你的职责吧?怎样啦,末晴?经过那件事以后,你就讨厌她了吗?』
「这就错了!」
我冲口答了出来。幸好一下子就答得出口。我认为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讨厌黑羽,对于本能会如何反应却有点没自信。
『哦~~敢断言算你了不起。但是你对她多少有点恼火吧?』
「呃,感觉并不是那样……你想嘛,结果『小黑对我做的事,正是我打算对小白做的事情啊』。被人用自己打算做的事情摆了一道,说起来就是报应吧?所以我想自己没有资格生气,只能甘愿承受而已。」
『你这套理论,不就是有觉悟死在枪口下的人才够资格开枪?』
「好像有微妙的差异,但我也解释不来,就当成是那样吧。总之,我对小黑的情绪并不是恼火或讨厌……」
『要不然是怎样啊?』
「我跟小黑的交情啊,可以说久得无人能比。即使把男女都算进去,小黑还是遥遥排第一。第二、第三名从缺,第四名则属小黑的几个妹妹吧。她对于我就是有日积月累跟山一样高的恩情及回忆,该怎么说咧,我先是觉得愧疚,还有就是……害怕。」
『因为她辜负了你?』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被辜负,单纯是因为我笨,才不懂小黑的想法。我怕的部分是因为自己笨而不懂对方的心。我连自认比谁都亲近的小黑在想什么都没有搞懂,换成其他女生就更不用说了。跟男生相处的话,毕竟我自己就是男的,即使随便应付也还是过得去,但碰到女生……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照我看,你是笨蛋吧。』
哲彦的话太直接,惹恼了我。
「还用你说!我从刚才就坦承好几次自己笨了啊──」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你笨在不晓得该怎么办就停止思考。』
「……嗯?」
奇怪,哲彦这段话跟我原本想像的不同。该怎么说呢,好有建设性的意见。
『呆瓜晴,先告诉你,我追女生也不是百分之百成功,就连百分之五十都没有。搞不懂的事满坑满谷,失败经验也多到有找啦。但就是要反省后在下次活用,成功率才会提高啊。』
「……喂,你谁啊?声音跟哲彦很像,不过你是别人吧?」
『信不信我干掉你?』
哲彦深深叹了气,然后把话题带回去。
『……哎,我可不想跟志田为敌,这次就照你交代的去她家道歉,顺便帮你探个状况。』
「你都敢满不在乎地跟小白对呛了,却会挂念小黑耶。」
此外,白草有请专人过来接送,所以不用担心媒体方面的应对。看到黑色的高档外国车,我重新了解到白草是个正牌的富家千金。
『我说啊,末晴。』
明显瞧不起人的口气。假如哲彦就在旁边,我大概已经不爽到用手刀劈过去了。
『没啥好比吧。志田跟可知「有区别」,难道你连这都不懂?』
「……什么意思?」
哲彦无视我的问题又说:
『别扯这些了,你家里灯开著耶。早上出门忘记关了吗?』
「不,我印象中有关喔……该不会是小黑家的伯母?我有把备用钥匙给她,家里出什么状况时就用得到。」
『哦~~总之呢,我来这里都没遇见媒体记者,而且网路和电视的热潮也逐渐平息退烧了,甚至让人觉得有鬼。说起来,这是我的直觉啦,有某种外力在施压喔。』
「……不会吧。」
我想得到的答案有「两种」。虽然也有第三种可能,不管怎样都要确认过才会晓得。
「那我接下来就回家,关于小黑那边也要记得报告喔,哲彦。」
『知道啦。』
电话挂断了。我把手机收回口袋,然后踏上归途。
「上次来这里时,有小黑陪著……」
那时候我听到白草跟阿部开始交往的消息而陷入消沉,就是在这座堤防得到安慰,获得了勇气,才决意要报复。
之前我不孤单,所以在回家路上,即使心里受了伤也不寂寞。
「唉……」
但是,我被黑羽甩了,所以不能再依赖下去。
当然我们身为青梅竹马的交情应该还是会继续,不过往后我得认清立场,应该说,以朋友身分,以青梅竹马的身分,我必须跟黑羽划清界线。
否则以后黑羽交到男友时,我会妨碍到她──
「唉~~~~~~……」
不行……这样无济于事……我什么都还放不下……
那么轰轰烈烈地被甩,即使心里认为非断念不可,还是没办法立刻放下……
跟之前被白草甩掉时一样,明知道自己没希望,心意却还在。
不过我并没有要对黑羽报复的念头,只有恐惧和愧疚。
心里开了洞,不安随之涌来。
我完全不懂自己该怎么办,便捡起石头,扔向河里。
*
哲彦挂断电话后,抬头看了末晴的家。
两层楼的房屋称不上大,供单一家庭居住倒是宽敞有余。小小的院子里留有花圃的形迹,但如今只长了杂草。
「像刚才那样通电话可以吗,志田?」
「嗯。」
在志田家死角听著的黑羽探出脸。不过他们俩为了掩饰彼此有所接触,目光只对上片刻就退回围墙后头。
哲彦和黑羽隔著围墙,来到双方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位置。
「哦~~哲彦同学,原来你有意向我道歉啊。」
「口头讲讲谁都做得到。不过那样没有意义吧?」
「……哎,也对。」
「志田,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坦白讲,我觉得现况对你不利,甚至连胜算都看不见耶。」
黑羽露出了苦涩的脸。
「看不见胜算,是吗……?」
「毕竟末晴那家伙的心里完全留下阴影啦。你光是靠近,就会让他变成那副蠢样,连要色诱都没办法吧。」
「唔……是这样没错……」
「以形势来讲,可知站在压倒性有利的位置。不,说不定告白祭本身在她内心留下了阴影,所以完全没牵扯进来的真理爱往后也许会比较容易出手。」
「……提到桃坂,你觉得她的目的是什么?」
哲彦短暂思索,然后说道:
「表面上是要让末晴复出演艺界,这不会错吧。」
「就是啊。虽然不明瞭『她让末晴在演艺界复出是想获得什么』,但我也有同感。」
不愧是志田,完全听得懂我用「表面上」一词的含意。
「其实呢,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她们。」
「好大的自信。」
「可是,如果小晴被演艺界抢走,我就不觉得自己能赢了……」
原来如此──哲彦暗自嘀咕。
「毕竟真理爱完全是演艺界的人,在末晴身边能够立足,不如说那正是她的本行。只要末晴复出演艺界,距离就可以拉近,也便于施展各种手段。发展到那种局面的话,可知的定位算是介于一般人跟艺人之间的文艺界人士,所以无论末晴复不复出,她还是能保住联系。但你完全属于一般人,不利的条件层层相叠,到时就看不见胜算啦。」
「唔……对呀。」
黑羽的反应不甚自然,让哲彦不禁回过头。
「志田,你怎么了?」
「……大概是压力吧,感觉有点头昏。但是你别告诉小晴。」
「哎,既然你这样要求。」
似乎连黑羽也感到吃不消。被逼得这么紧,她还可以冷静地掌握状况,应该已经够厉害了。一般都会再沮丧一点,或者在判断现况时带入自身期望而欠缺冷静吧。
「所以呢,哲彦同学。」
黑羽用不容分说的语气相逼。
「这次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照我的料想,你不会偏袒任何女生。假如要偏袒,你会因时因地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一方。至于这一次,『你就是要站在我这边才能达成目的』,对吧?」
不晓得黑羽看出了多少,又猜出了多少。我非得把内心对她的评价再提高一阶。
「OK。在这场围绕著末晴的演艺界拔河当中,我挺你。既然这样,会构成问题的就是可知,她恐怕位于中间地带……不对,略偏演艺界吧,毕竟她求的是让末晴演自己所写的作品才对。但就凭这一点心思──还是可以翻盘。」
「这方面也算我对你抱有期待的部分。但是发生目标偏掉或者半路起冲突的状况就不好了,所以我姑且先问清楚。」
黑羽提出了利如刀的质疑:
「──『哲彦同学,你的目的是什么』?」
明明气温仍接近三十度,哲彦却感受到彷佛颈子被人喷了冷水的寒意。
「当下我是准备先将目标设为『不让小晴去演艺界就算赢』。只要能达成这一点,即使目前我连碰都无法碰他,状况还是能慢慢改善才对。」
「我懂你的论点,也没打算否定,但要藉此叫我讲出自己的目的,是不是有点说不通啊?」
「……哦~~要不然,我谈谈自己的推测好了。今天有个叫浅黄玲菜的女生来我们班嘛,可见那是──」
黑羽朝著天空流畅地讲述起来。她说的内容让哲彦冷汗流不停。
「还有从你的行动来看,演艺界有──」
「──啊~~STOP,志田,我明白了。既然你看得这么透,我招。反正我也不想惹来误解而与你为敌。」
「你应该从一开始就这么说嘛,我又不是想欺负人。」
接著哲彦讲到本身的目的──
黑羽则谈起今后的规划──
双方各自陈述,对内容进行了协调。
「────之后,就可以────到时小晴一定会────」
黑羽编织成串的字句让哲彦觉得有电流窜过全身。
哈哈,令人打冷颤。这个女生果真与输到成常态的那些青梅竹马不同等级。
哲彦有了把握。
──「果然她才是最强的」。
「………………像这样,你觉得如何?」
哲彦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好啊……嗯,对我来说何止没坏处,还可以达成目的,所以我倒是乐于配合……你要来这一招喔……」
「是吗?那就好。」
「不过,『这有可能吗』……?」
黑羽彷佛对我的问题嗤之以鼻。
「不是能或不能的问题──是要『办成』。」
「……猛耶!」
赞赏不由得脱口而出。
「志田,我看你转生到异世界当军师会比较好吧?」
「你这是在夸我?」
「当然。」
「唉……」
黑羽看似傻眼到说不出话。
「男生真的很喜欢讲一些不著边际的话耶。」
「在我看来,你想出的策略才比较不著边际吧?」
「我呢,是拚了命的,谁教──我就是喜欢小晴嘛。」
冷静的观察力;有逻辑又精准的推断力;果决的执行力。
黑羽固然具有许多靠在校学业成绩无法表现出来的优秀特质,但她身为青梅竹马的最强要素应该是在这一环。
对喜欢的对象敢承认喜欢,有时更勇于当众讲明而毫不迟疑的意志,以及不放弃的心。
她并不是内向又无法表达心意的青梅竹马。
她并不是沉浸于混熟的关系就大意失守的青梅竹马。
懂得努力,不欺骗自己的感情,肯全力活用头脑,率直得令人动容。
(看她这么专情纯粹,连我都会忍不住起意──)
哲彦离开靠著的围墙。
「我啊,并没有打算跟谁站在同一阵线,不过将桎梏或利益得失全部都拋开的话,我想我会希望你能赢。」
「……是喔。那就先跟你说声谢谢喽。」
黑羽回得冷淡,不过既然已经宣言今后有可能变成敌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那么,可知同学那边就麻烦你了。」
「知道了,之后就交给我吧。」
黑羽的动静逐渐从围墙另一边远去。
哲彦擦掉额前流的汗,并且朝身旁的末晴家拋出声音。
「──末晴,所以我才说嘛,志田跟别人有区别。」
不过呢,就算有区别,「成果还是另当别论」。
虽然也有人把恋爱比喻成战斗,两者之间却有一个决定性的差异。
「强者未必能赢,最强的人会因为最强而落败。恋爱就是有可能发生这种状况」。
「接下来,局面会怎么演变呢?」
哲彦扬起嘴角,拿出手机以便向末晴报告。
*
我没被任何人发现,甚至还觉得不够过瘾就到家了。时间已经过七点,周围完全暗了下来。
近在右侧的邻居客厅有零碎谈话声传进我耳朵。看来他们家正要吃晚餐。
志田家是由父母和四姊妹组成的六人家庭,总是气氛热闹又能感受到家族的温暖。
我母亲已经过世,父亲又为了工作开始巡回全国,所以家族有何温暖可说都是跟志田家学到的。因此光听见谈笑声就让我感到宽慰。
从哲彦得来的报告是:「跟志田聊了一下,她似乎没发烧。只不过大概是压力的关系,有时会让人觉得看起来不太对劲。」就这么回事。
目前从志田家并未听见黑羽的声音,却也没有严肃的语气夹杂其中。这表示她的病情没有严重到需要家人担心吗?还是她没有同桌吃晚餐?
……隔一阵子以后,我再从她的妹妹里找个人来问好了。
「啊~~想到这就饿了耶……」
由于我之前都在提防媒体记者,就忘了买晚餐回来。既然中午吃了披萨,假如要叫外卖……还是点个外送寿司吧。总觉得心情不太爽快,我打算奢侈一下下。
想著想著,我把钥匙插进玄关的门。
「嗯……?」
奇怪了……门是开的。
「咦……有灯光……?」
这么说来,客厅的灯怎么会是亮的?怪了耶。记得哲彦好像也提过这一点?印象中志田家有传出伯母的声音……这是怎么搞的啊?
我觉得可疑,便提起戒心开门。
「欢迎回来,末晴哥哥♪」
(插图008)
「……………………」
磅。
门被我默默关上了。我一面呼吸外头的空气一面整顿思路。
嗯~~?奇怪耶,会是幻觉吗?玄关似乎有个可爱的女生……?
轻柔带卷的长长秀发;迷人杏眼;水准堪比偶像……不,或许比偶像更高的美少女。
居然有这么一个女孩子身上穿了教会学校的清纯制服搭配围裙,还跪坐著等待我回家……不可能嘛。
于是门又开了,美少女从门缝探出脸。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来吧,请快点进家门。」
「喂,你……」
我被美少女硬拽著手臂,进到家里。
接著她二话不说就锁了门、挂上炼条。
「……你干嘛锁门挂炼条?」
「哥哥,你累了吧?」
「不不不,你有在听我讲话吗?回答我的问题啦!」
「哥哥,请问要吃饭呢?还是要洗澡呢?或者说……你、想、要、我、呢?」
「啊,好好好,要问这个的话当然是选你──呃,不对吧~~!你等一下~~小桃~~!」
糟糕,挑逗的情境让我忍不住就陪著对方一搭一唱了。我又因为这一幕光景的发展太违反常理,花了些时间才恢复正常思路。
在我眼前的美少女名字叫桃坂真理爱──
目前最有人气的年轻女演员,也是我过去在经纪公司视为后进照顾的女生。今天早上,她突然跑来学校闹得鸡飞狗跳,直到要开始上课就离去了──本来应该是这样,我却没想到她已经溜进了家里……
「……咦?叫我等,是要等什么呢?哥哥,你怎么了?」
「别问我怎么了,应该问你怎么了才对!」
「真不愧是末晴哥哥,讲话好妙喔。」
即使被吐槽也丝毫不受动摇,固然是要称作当红女演员的气度──但这种死皮赖脸的态度,无疑就是我所认识的真理爱。
「听好,小桃!虽然我有好几个地方想吐槽,不过……我家的钥匙,你从哪里弄到手的?」
真理爱把食指凑在下巴摆出思考的模样,没多久就做作地──却可爱到爆表地偏头笑了笑。
「不不不,小桃,你刚才想用呆笑混过去吧?」
「……哥哥指的是什么呢?」
「再装蒜的话,我就要请你从家里离开喽。」
「……啊~~我想起来了!钥匙是从天而降的。肯定都是拜人家平日行善所赐!」
「想用这套拗到底,你的心脏未免也太够力了!某方面来讲跟哲彦有得比!」
当我吐槽到这里,肚子就咕噜叫了。
真理爱感叹似的微笑以后,绕到我背后伸手推了一把。
「走吧走吧,哥哥,饭已经煮好喽。人家今天努力了一番!我们一起吃吧!」
啊~~演变成这样,我再怎么吐槽都无法改变什么了。
近乎认命的我被硬推到客厅。
餐桌上摆了一盘盘的料理。
加了豆腐和葱花的味噌汤、马铃薯炖肉、炸鸡块、炒青菜、烫菠菜──让人有些怀念的菜色。全是我爱吃的,每道料理我都好一阵子没碰了。
「这些菜……是你做的吗?」
「是啊,当然了。啊,我现在就把菜加热,请哥哥先看电视稍等。」
「……已经让你费工夫下厨了,这样不好意思啦。起码加热这件事交给我。」
「不然请哥哥帮忙把麦茶从冰箱拿出来,还有饭给你盛好吗?」
「这点事情我当然肯啊。」
真理爱将料理加热的手脚相当俐落。看来她说自己做了这些菜并不是诓人的。
「小桃,这些菜色……」
「都是以哥哥爱吃的为主。有哪里弄错了吗?」
「没、没错啦,正是这几道,但你怎么会晓得?」
「人家从以前就想知道关于哥哥的任何事,因此向伯母发动问题攻势时就得知了这些啊。」
真理爱确实有这样的特质。她从黏上我以后便想知道任何关于我的事情,还希望能时时待在我身边。
「这样啊……谢谢你喽,小桃。」
「……谢什么呢?」
「我没想到还能再看见这些菜色。坦白讲,我很感动。」
她大概没有想过我会像这样道谢吧。
真理爱随之瞠目,还眨了几下眼睛。接著她慢慢地领会我所说的话以后,就露出看似由衷感到幸福的笑容。
「哥哥说这种话,可不能在吃了以后才抱怨喔。」
「照你的才华来想,味道不会有问题吧。」
「呵呵,哥哥真会捧人呢。」
这并不是在捧她。
我只是有所了解而已,「对于桃坂真理爱这名少女的潜力」。
我跟真理爱面对面用了晚餐。味道难免跟母亲做的有差异,不过真理爱的手艺仍属出色,我埋头大吃了一顿。多亏如此,不小心吃过头的下场就是饭后在沙发上躺平。
「哥哥,我准备了冰品当饭后的点心,你吃得下吗?」
「啊~~有冰品的话,我有点想吃。」
「好的,那我现在就端过来喽。」
真理爱未免太熟手熟脚了。明明相隔六年没见,她真的很懂我,甚至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
最近真理爱在一出叫《理想之妹》的连续剧饰演主角,还靠著精湛演技获得了大群自称她哥哥的戏迷,不过眼前的真理爱俨然就是「理想之妹」。
可爱又体贴,什么都愿意效劳。
……唉,倘若对非法入侵家里的犯罪行为视而不见,是可以这么想啦。
「──所以说,差不多该告诉我你找上门来的理由了吧?」
我一手拿著冰品问,真理爱就在胸前合拢双手。
「因为我想跟哥哥讲话,在不会受到任何人干扰的地方。」
「……感觉你不是在骗人,却也没有讲出实情。」
「哥哥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毕竟你本来就知道我家在哪里啊。从退出演艺界到现在,我又没搬过家。如果有什么话要讲,你在影片传开之前就可以来找我了吧?」
「……不愧是哥哥。」
真理爱重新涂了唇膏。
嘴唇多几分润泽,本来就已经娇怜可爱的她更添光彩了。真理爱带著迷人无比的气场,静静伫立在原地。
「要跟哥哥见面,我确实随时都能过来。不过『我没有想到哥哥会就此退出演艺界』,而且联络也都没有收到回应……」
我搔了搔头。
「抱歉啦。我呢,不太记得那段时期的事就是了,根据我老爸的说法,我似乎状况不太对劲。他为了避免我胡思乱想去回忆工作的事,连手机都没收了。所以我没办法跟你通电话,也给不了回应。」
「后来我得知了当中的隐情……如今我觉得那是不得已。」
「对不起。其实几年以后稳定下来的我有拿回手机,看到你传的大量简讯就传了回应,但是你似乎已经换过帐号,所以统统都被系统退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因为我的复出仍然毫无著落,虽然我没有忘记你,却实在不方便主动去找你。如果你有来家里玩,我很乐意招待啊──」
「人家犹豫了好久,一直不晓得是否要来跟哥哥见面。」
真理爱介意的应该是六年前──我最后一次跟她见面时的事吧。
「最近,我常常回想起哥哥的事,却迟迟提不起勇气……毕竟我们之前是『那样分开』的──照哥哥的个性,我想大概已经愿意包容了,但我没有契机就不敢行动。」
「所以说,那部影片就成了契机是吗……唉,关于分开时的情形,我没有放在心上啦,反而是现在听你提起,我才想到有那么一回事。」
「……哥哥这样的脾气,人家很喜欢喔。」
我忍不住歪了头。
「明明你是个没话说的美少女,我怎么就不觉得心动呢……果然是因为你从以前就处于妹妹的定位吧……」
「哎呀,哥哥真过分……人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耶……」
真理爱若无其事地将胸脯往前挤,于是上围隔著制服被强调出来──
「欸,我说啊,你的胸部比早上还大吧。里面有塞东西对不对?」
真理爱歪过头,露出任谁都会想要呵护她的笑容。
「不不不,用笑容也蒙混不了啦。你以为我被你捉弄过几次了啊?」
一般来想,被这么清纯可爱的女生以微笑对待,就会不由自主地对她包容。可是我认识以前的真理爱,我对她熟透了。
真是,这种微笑都不知道让我为难多少次了……
「哎哟,哥哥……请你忘了那时候的事……」
真理爱鼓起嘴巴。看来当时那些事对她来说成了不可告人的历史。
「我怎么可能忘得掉。你何止跟『理想之妹』差远了,根本就是个问题儿童。害我费了好多苦心,花了好多工夫照料,简直像你的保姆。」
所以我才会用家人的眼光看待真理爱。
「……好令人怀念呢。真的。」
真理爱瞟向远方咕哝。
「多亏有哥哥,人家才能走到这一步。说出来的感谢都是发自真心的喔,哥哥,你晓不晓得呢?」
真理爱的目光太过正直而耀眼。
对退出演艺界的我而言,真理爱可说是有如妹妹的青梅竹马,我一直期待能看她成长与成功。我不觉得自己为真理爱做的事情有多么了不起,不过既然对她来说有所助益,那就令人再高兴不过了。
「不,那是你的实力吧。真亏当年的问题儿童可以变得这么有人气。」
「人家讨厌会拿往事消遣我的哥哥~~……」
啊,我一怀念就重提问题儿童这件事太多遍了。换个话题吧。
「这么说来,把媒体记者赶走,还让网路讨论平息下来的人,难不成是你?」
真理爱嫣然微笑。
「不愧是哥哥,原来你都发现了。是的,媒体记者和网路是人家施了手段。起初的话题热潮造成了良性的震撼,然而继续延烧下去的话,感觉之后就会不利于哥哥。哎,算是人家用来代替伴手礼的心意。」
嗯~~原来施压的是这一边。在两种可能性当中,我还以为这边比较不可能,但真理爱所累积的实力好像超出了预期。
此外,我想到的另一种可能性是「原本隶属的经纪公司老板顾及我之后会复出,就在恰当的时机把消息压下来了」。按常理想比较可能是这样,因此我有点意外。
「我讶异的是你有能耐这么做。」
「人家已经十六岁……读高中一年级了。跟哥哥分开以后过了六年,能办到这点事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吗……」
有此能耐的女星,除了真理爱之外再无别人。
才能是残酷的玩意儿,有的人只具备一种,有的人就会具备好几种。真理爱则是后者的代表性范例,她具备多样才能──而且每项才能都有非凡水准。
首先是外貌。作为女演员受到重视的这项本钱,在真理爱身上可说十分雄厚。
接著是表演能力。要称作天分也无妨,真理爱就是有她天生的才华。
目光在每一刻该如何停顿、手部的动作,都会因为些许差异而改变给他人的观感,但是真理爱都能确实留意到这些,并且在拿捏过后展现出成效。有的人可以靠努力学会这些,她却年纪轻轻就会了,显然是有天分的证据吧。
记忆力佳,又有明辨周遭的眼力,还有吸引他人目光的魅力。
然而,真理爱最为过人的才能是──「营造环境的能力」。
外貌出众,具表演能力。演艺界并不是光靠这些就能出头天的地方。
运气便是一例。即使有外貌和表演能力,缺了运气依旧当不成大明星。
像我正是外貌平凡,却有过好运气。因此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排得进大明星之列,却也成了名人。
真理爱掌握机会的能力可不同,她不会受到运气这种变因左右。真理爱有足够的影响力及头脑让身边的人认同其能力,进而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她的声援团。
我一直看著真理爱逐步使才能开花结果的过程,比任何人还要了解她那压倒性的才干。
「……末晴哥哥,人家看过那段影片就受了感动。末晴哥哥果然还是人家最喜欢的那个末晴哥哥。」
「你讲的国语……好像有点毛病耶。」
「不,才没有讲错呢。而且,人家同时也有了把握,能救我的果然就只有末晴哥哥了。」
「……『救你』?难道说,你有什么烦恼吗?」
总不会遇到跟踪狂,或者被人抓著把柄提出了什么奇怪的要求……?
「事情是这样的──」
就在此时,门锁突然被打开,随即有人拉门,门炼卡住的声响传了过来。紧接著又换成门铃被连按,铃声急得不得了。
「怎么啦怎么啦!」
我连忙从沙发起身,就这么搁下真理爱,朝玄关走去。
「喂~~末晴!挂这条炼子是要干嘛!你在家吧!开门啦!」
尽管被门炼卡著,声音的主人仍不死心地拉了好几次门。
难道对方听不见喀嚓喀嚓的声音吗?还是打算把门炼扯坏?不对,这是故意要发出声音,好催我赶快把炼条拿掉吧。
「碧,你还是一样粗鲁耶。我现在就开,等会儿啦。」
「我才没有!挂什么门炼嘛,错在你自己要偷偷摸摸吧!」
「居然还怪我!」
「你总不会是带了女人回家吧!」
「惊!」
我不禁吓出声音。
日落时分;伫立于客厅的是在电视上大受欢迎的美少女;年轻男女;两个人独处,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任谁都会冒出这种妄想吧。不过要辩解又嫌麻烦……好吧,既然找上门的人是碧,我看就算了,不理也罢,就这样办。
我放轻脚步声,准备从现场离去。
「啊~~!末晴,你打算溜吧!讲真的,你别闹了喔!」
「少啰嗦!已经晚上了耶!别给街坊邻居添麻烦啦!」
「……晴哥,我也在。」
啊,这个声音是──
我停下准备离去的脚步,把耳朵凑向玄关的门。
「原来朱音也在吗?」
「嗯。」
这种平淡的语气,肯定是「Colorful Sisters」的四妹朱音。
碧一个人也就罢了,朱音在的话就不能不当回事。
我连忙捡起真理爱留在玄关的鞋子,然后传给从客厅探头观望情况的真理爱。我把食指凑在嘴边叮咛她绝对要安静,她就比了OK的手势退到客厅里头。
当我解开门炼以后,姊妹俩就一举涌进玄关。
「开门乾脆点嘛!」
(插图009)
讲话没好气的人是碧。老实说,这女的不能改一下口气吗?明明生下来就有好看的外表,这样可不会受欢迎喔。
「碧姊,说明状况才重要。」
跟朱音同进同出的女生不在,使我意外地问了一声:
「咦,小苍呢?」
「她留在家里看管黑羽姊。」
「看管……?」
耸动的字眼。我对一口气飘散出的愁云惨雾做好心理准备,朱音就催促了。
「碧姊……」
「我晓得啦。」
碧做了深呼吸让心情稳定,然后一举吐露出来。
「听著……黑羽姊变得怪怪的!」
「你说什么!」
这句话令人惊讶……坦白讲,我能想到的头绪太多了。
连哲彦的报告也提到了「感觉不太对劲」,换成家人就会明显看出她有多奇怪吧。我开口向碧追问:
「详细告诉我,具体来讲是什么症状?」
「她会跟正常人一样吃饭了耶!」
「你说……什么!」
太过震撼的消息让我发昏。
「我所认识的小黑……!居然会……!跟正常人一样吃饭……?这太扯了吧!」
「对嘛!所以才说黑羽姊怪怪的啊!」
「我想到了!她吃鱼会淋蜂蜜,对吧!」
「然而她就是没有淋啊!」
「那小黑有用味噌汤配鲔鱼罐头,或者用酱菜配巧克力吗!」
「很遗憾……你说的都没有……」
「怎么可能……!」
我和碧咬紧牙关,内心受到了重挫。
「晴哥和碧姊还是一样,说话好过分。话题根本没有进展嘛。」
朱音用中指推了眼镜,然后一如往常地用缺乏抑扬顿挫的语调说:
「晴哥,黑姊她看起来──似乎是失忆了。」
「………………啥?」
今天从早上就有一连串风波。
媒体记者跑到学校,得知影片的真理爱也赶到学校……总算平息下来以后,随即又换成白草跟黑羽斗嘴。
放学后仍然余波未平,在堤防消磨完时间的我好不容易回到家,结果真理爱就守候在玄关,跟著还发生这种要命的状况。
何止风波连连,刮的已经是龙卷风了。我内心的屋顶被掀翻,心饱受雨淋。
说真的,这下子到底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