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羽等人登场,使得睡在客厅的成员们纷纷醒来。
我抬头望向时钟──就发现十一点了。
(……啊~~)
我记得按照预定,原本是要在七点起床,然后做早餐、念书还有练舞。
呃~~……玩通宵的过程中,大家就聊到早餐吃不吃都没关系……因为绘里小姐和女成员必须在九点半到机场,只要严守这项行程就好……理应是如此。
我们聊这些是在四点半左右。
然后,我以为有设九点的闹钟才睡觉──
「咦~~奇怪……已经十一点了?」
我睡眼惺忪地说,黑羽就把食指凑在下巴,还摆出蕴藏黑暗的笑容把脸凑过来。
「嗯~~?我觉得『奇怪』是我们要说的话耶,难道不是吗~~?」
「啊~~也对喔~~……」
「那么你是不是该先说什么~~?」
唔……黑羽表面上有笑容,但这样完全就是发飙了。
不过呢──
『是不是该先说什么?』
这句话有点挑动我心中的怒火。
毕竟跟这句台词类似的话,我也讲过好几次,可是黑羽只会想要敷衍我。
「哦~~你讲得出这种台词啊……自己做过的事就置之脑后。」
「唔──」
黑羽被人称赞像小动物一样的眼睛变得横眉竖目。
「哦……怎样?你是想跟我吵吗,小晴……?」
「哇~~~~!」
闯进我们之间的人是碧。
「黑羽姊!不可以在这种所有人齐聚的场合暴怒啦!」
「欸,碧!放开我!还有你说我暴怒是什么意思!」
「不是啦,你现在不就暴怒了!」
「啊哈哈,很抱歉惊扰大家……」
向大家低头赔罪的是苍依。
「唔哇……」
注意到时间而脸色惨绿的是绘里小姐。
「抱歉~~我完全睡过头了……」
她尴尬地搔著太阳穴道歉。
「黑羽小妹,对不起喔,我当带队者的搞成这样。」
「啊……不会,没那种事……」
听年长的大姊道歉,黑羽似乎是气消了。
「真的对不起喔。你们是搭什么交通工具来这里的?」
「我对找地点不太有自信,就报上地址搭计程车过来了。」
「这样啊,那费用由我来付。花了多少钱?」
「咦,可是……!」
哲彦在双方讲来讲去时也醒了,就介入其中。
「啊~~绘里小姐,没关系,钱我来付。志田,这次是我们有过失,我会用群青同盟的经费来付。司机有没有开收据?」
「嗯,我有记得拿。」
「……OK。来,钱给你。」
哲彦收下收据,把上头的金额交出去。
关于我们捅的娄子,就这样告一段落。
由于有很多人是初次见面,黑羽向大家介绍了妹妹们。
「这孩子叫碧,读国中三年级。因为她是应考生,要跟小晴一起念书。」
「大、大家好,请多指教。」
刚才的粗鲁举动不知跑哪里去了,碧变得像寄人篱下的猫一样安分。印象中她还满怕生的。
「她们俩叫苍依和朱音,是双胞胎喔,读国中一年级。绑双马尾的是姊姊苍依,绑两束低马尾、戴眼镜的是妹妹朱音。」
「我是苍依,今天谢谢各位的邀请,请多指教。」
应该说真不愧是苍依吧,她十分客气地融入了环境。
「……请多指教。」
相反地,朱音已经跟大家有点隔阂。这孩子与白草是不同层面的笨拙呢。
现场所有人一起鼓掌。
没有人反对在这个开心的场合增加新同伴,气氛当然是欢迎的。
「哲彦同学,现在行程是怎么规划的?」
哲彦一面回答「啊~~」一面搔搔头。
「舞台要用的器材会从下午开始运来,首先得组装那些设备。还有可知的舞必须再练一下。真理爱状况很好,所以从昨天就先让她开始念书了。」
「哦~~其他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其实原本预定要在去接你们的时候顺便张罗服装,只好现在出发去买了。不过该怎么安排呢……分成煮午餐和购物两组,在煮饭期间尽快把服装买回来吧。」
「啊,关于这一点……苍依。」
为什么这时候会叫到苍依?
一行人都感到不解,苍依就紧张地开了口:
「那、那个,我听黑羽姊姊提到这次的事,在看音乐宣传片的过程中对服装有了想法……」
「哦~~」
哲彦兴趣浓厚地看了苍依的脸。
「呃~~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吗?」
「好的,没关系。」
「苍依,麻烦你把想法告诉我。」
「好的。穿泳装的方案撤销了对不对?然后现在要去买衣服,预计要买有许多缀边的偶像风服装吧?」
「嗯,没错。我没有拿定主意,但是有那样想过。」
「我们别用那种方式,穿普通的便服好不好呢?」
「!」
哲彦的脸色变了。
「……原来如此,与其胡乱打扮,那样可以加强一般女生来海边玩的形象,不错。群青同盟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当偶像,由普通高中生衍生出来的活动才是卖点。」
「没有错!从群青同盟的概念来想,我也觉得穿便服比较好!好厉害!居然只说了一点点就懂我的意思!」
在这方面,哲彦的直觉很灵光。
「好,那就不用出去采买了。服装就从你们带来的便服当中决定,三个人应该需要考虑到均衡……苍依,能不能由你来选?」
「咦!我、我来选吗?」
「提议的是你,我也想见识你的品味。」
苍依抬头瞄了我一眼。
一半希望我阻止,一半希望尝试的表情。
这样的话,我的结论当然不作他想。
「小苍,你试试吧,我也想见识。」
「末晴哥?」
「谁有意见吗?」
我环顾一行人,气氛反而是欢迎的。实际要穿服装的三个人也陆续送上回应打气。
「苍依,你要带著自信去选。」
「毕竟会比自己做决定来得轻松,我很庆幸。」
「好像有意思呢。人家会期待你喔,可爱的服装造型师。」
苍依个性内向,因此当自己受到注目、受到期待似乎就会不好意思。她满脸通红地低头说:
「我会加油……」
用快要听不见的音量回话就让她费尽了力气。
哲彦重新主持起现场。
「那么肚子也饿了,先来煮饭!刚才抵达的四个人,一楼有准备两个房间给你们,麻烦摆好行李以后再上来。然后,我想看看志田的歌舞练得怎么样,我们到露台吧。看完之后,再让可知与真理爱加进去,希望中午前至少能试著合一次舞。」
「OK。」
「我明白了。」
「人家晓得喽。」
要上台表演的三个人点头。
「麻烦志田的妹妹们帮忙做个饭。记得菜色是咖哩对吧?末晴,麻烦你指挥。」
「了解。」
好不容易来到这么棒的地方,希望用于享受的时间都不要浪费。
所以大家都赶紧动起来了。
话虽如此,午饭是吃我平时都在煮的咖哩,所以没什么好担心。
令人在意的仍是黑羽的歌舞练得如何。
哲彦说黑羽练的成果要是不行,就不会让她替我恶补功课。既然如此,这便是老师会不会从玲菜变成黑羽的分界线,我难免会在意。
我按下电锅开关,一个劲地切起多达十人份的蔬菜,碧她们就过来了。
「我们也来帮你切。」
「得救了。碧,所以小黑练得怎么样?」
「你也去看看比较好吧?这段空档,我们会接手帮你弄。」
「真难得……你居然会这么贴心……啊,我懂了,因为这里有很多陌生人在吧?」
「啰嗦。乖乖感谢我然后去看啦。」
「好好好。」
「啊,既然这样,碧姊姊也去看怎么样?之前你为了准备模拟考,都没有看过黑羽姊姊练舞吧?」
「哦,可以吗,苍依?」
「你明明才叫我感谢的耶……」
我发完牢骚,屁股就被碧用膝盖撞了。
「我之前都在陪黑姊练习,已经看腻了。你们一起去没关系。」
朱音也在推波助澜。
不过这样一来,厨房的工作就全部推给年纪最小的双胞胎了……
「乾脆大家一起去看吧?小苍和朱音,你们也没看过小白和小桃的舞吧?」
我这么邀她们,可是──
朱音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女孩在陌生人多的地方往往会自己筑起高墙。碧只是会变得温顺,朱音却有躲躲藏藏的倾向。
朱音的心情固然可以理解,但我觉得逐步改善会比较好。话虽如此,刚抵达别墅就硬要拖著她行动也怪可怜。
当我像这样犹豫时──
「末晴哥、碧姊姊,要突然走进大家的圈子里,我也会觉得怕怕的……我就跟朱音一边做咖哩一边在这里看著……」
让苍依替我们操心了。
苍依进入这种客气模式以后也有她固执的地方,不会让步。我和碧都相当清楚这一点,就互相使了眼色点点头。
「我明白了。你们想看的话,随时可以过来喔。」
交代完,我们两个就往露台去了。
「♪~~♪~~」
哦,那三个人已经开始合舞了啊。
我们在厨房讲话时,黑羽都一个人在跳舞。我几乎没看到当时她跳的舞,但是哲彦会立刻让她们三个试著合舞,就表示成效在水准以上吧。
三人的站位是真理爱居中,黑羽在左,白草在右。
中间的位置会随著舞步依序轮到,不过开场时站中间的才是招牌人物。从实力还有知名度来考量,由真理爱担任是当然的吧。
『咦!不会吧,为什么!我又遇见了那个人!这是偶然?还是必然?』
我站到哲彦旁边看她们三个的身手。
真理爱果真舞艺高超,有过人的稳定感。
不过──
「志田不输她耶……」
哲彦的嘀咕让我点头回应。
没错,黑羽也有不逊色的舞艺和丰采。
冷静来看,舞步的洗炼度应该是真理爱略胜一筹。两个人跳舞的特质多少有差异,真理爱似乎是身为女演员的关系,演技略显过剩,看起来做作;黑羽有高中女生的青涩感,有如班级办跳舞活动时格外醒目有丰采的女生──这种业余的调调恰到好处。因为双方都有优点,可以说端看个人喜好。
然而歌艺──是黑羽比较突出。虽然我说不出好在哪里,会传入耳朵的却是黑羽的歌声。
唱歌对真理爱来说并非本业。即使如此,黑羽的歌喉与音质要高过做任何事都得心应手的真理爱,非得靠天赋才行。
像这样比较就很明显,黑羽果真有唱歌天分。
哎,黑羽本人没有意愿多发挥,硬要拱她也不会有好事,我就刻意不去谈这一块,但是像这样目睹仍会觉得可惜。
至于剩下的白草──
「有满大的进步了耶。」
「对啊。」
哲彦讲得含蓄,但是在我看来可以说「简直判若两人」。
昨天白草跳舞的脸还很凶,现在表情却变得柔和了,光是这样给观众的印象就差了不少。跟另外两人一比,歌艺和舞艺难免低落一两截,不过考量到昨天的表现已经算是戏剧性改善。由于表情变好了,即使她们三个一起跳舞也有最基本的协调度,感觉有达到可以在宣传影片里亮相的水准。只要多琢磨可爱的动作及举止,明天正式开镜就会变得相当不错吧。
乐曲结束,我找白草搭话。
「小白,你的表现好很多了耶。」
「真的吗,小末?」
「是啊。」
「如果是这样,我认为你果真建议得好。」
「是吗?那就好。」
「………………」
我们俩讲话的模样……黑羽默默地盯著。
「……原本我还以为幸好没事……这样看来……果然只能用那招吗……」
我好像有听见黑羽的声音就回过头,可是黑羽转过身正要跟哲彦讲话。
「哲彦同学,怎样?我可以去教他们功课吧?」
「光靠自己练习就能练出这种成果,你们多练习几次合舞会不会更棒啊?」
「我可以去教他们功课吧……?」
唔哇,小黑讲话居然杀气这么重……
「唉……知道了啦。」
「那我要照办喽。」
这样就敲定是黑羽当老师了吗……看来今天会过得很辛苦……
「但是吃过午餐以后,拨一个小时在海边玩总可以吧?搭舞台以前,你们不会想在广阔的场地玩耍拍照吗?」
「……嗯,那样是还可以接受。」
关于行程方面,昨天大家都是照哲彦说的来行动。哲彦没跟任何人商量,总是在指挥大家。
不过有黑羽在,他绝对会先确认一声耶。这个班底要顶撞哲彦的领导,能耐足以将其推翻的顶多只有黑羽和真理爱。
只是真理爱在领导方面属于不主动的类型,因此哲彦才会只跟黑羽确认吧。
这样一看,群青同盟的首脑是哲彦,第二号人物则是黑羽,或许很理所当然。毕竟会指挥大家行动的人,怎么想往往都是他们俩。
碧找正在擦汗的黑羽讲话:
「黑羽姊、黑羽姊,我问你喔,那边那个人……是拿下芥见奖的作家,可知白草小姐……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啊,碧?之前你不是跟她见过一次面了吗?」
啊~~对喔。
白草搭高级车来我家接送时,就遇过志田四姊妹了。
「不是啦,谁教那天早上赶时间,黑羽姊你又变得像猛兽一样,我哪有空静下来看对方。」
「啥?猛兽?」
受不了……碧讲话真的有够漫不经心。
话虽如此,她本人被黑羽瞪也完全不当一回事。
「是说,真的假的?唔哇~~现场见到她感觉更美了!太扯了啦!美过头!」
对嘛,这才是一般的反应。虽然有点追逐流行的味道,我认为这就是常人初次见到「可知白草」会有的印象。
于是碧瞥了黑羽一眼做比较并嘀咕:
「……黑羽姊赢不了嘛。」
「是哪里赢不了……」
「长相、身高、胸部。」
「碧~~~~~~~~!」
好强,明知是地雷还敢照样踩下去,是仗著姊妹之情吗?
姊妹淘的互动对学校众人来说似乎很新鲜。
哲彦点点头;玲菜为之瞠目。真理爱似乎是拿来与自家姊妹做比照,就偷偷瞄了绘里小姐;笑吟吟的绘里小姐手里已经拿了酒。
至于白草──
「记得你的名字是叫碧,对吧?」
她正打算跟碧接触。
「啊,是、是的!」
「真是好孩子,跟你姊姊差多了。」
「没有啦~~啊哈哈~~」
碧,你对知名人物实在没有抗拒力耶。反正跟真理爱见面那次到最后就吵了起来,或许只有一开始才这样吧。白草恐怕是觉得你好哄,才想尽早拉拢你喔。
「碧……你过来一下……」
黑羽当然仍处于暴怒模式。
「才不要!谁教黑羽姊好恐怖!」
「对嘛,志田同学很可怕吧?明明你这么乖巧听话,真可怜。不嫌弃的话来陪我聊聊吧?」
「咦,可以吗?」
「当然。」
「不妙耶,黑羽姊!你连性格都输到底了!能赢的部分只剩黑心了嘛!」
「碧……你好大的胆子……」
我说碧啊……你在某方面而言真够猛的。刚才讲那种话,相当于把地雷一颗一颗地挖出来,再一口气引爆的问题发言耶。
「好啦好啦……冷静点,小黑。」
我介入她们三个之间。
幸亏周围有别人,黑羽勉强克制住没发飙。换成平常,她早就对碧用上一两招擒拿术了。
趁她勉强克制住的期间,我应该努力设法让事态软著陆。
「碧是因为出来旅行,情绪就跟著亢奋了啦,她讲那些话都是闹著玩的。我并没有要劝你放过她,但是先冷静一点……」
黑羽恶狠狠地抬头瞪我。
唔……看来她没忘记刚才的口角……依然在生我的气……
平时和稀泥就可以让事情平息下来,这次的状况果然不太一样。
「小晴,我也有话要对你说耶……」
「不、不用啦~~我没什么想听你说的就是了……」
「过来一下,小晴。大家对不起,我立刻就回来。」
「等等,等等,痛痛痛!欸,等一下啦~~」
黑羽踮起脚捏了我的耳朵,直接把我拖走。
「唔啊啊啊……」
被她这样对待,我也只能弯下腰跟过去。黑羽个子矮,走起来也就倍感吃力。
我打了手势求救,每个人却都把目光转开。
「……喂,别见死不救啦!尤其是碧!火上加油的人是你,所以你要负责!」
「末晴……你成佛吧。」
「欸,你喔!别闹了啦,碧!少在那边祈祷!」
当我在大呼小叫的这段期间,我跟黑羽仍逐渐远离其他人。我们从露台走下阶梯,来到沙滩,然后移动至别墅的死角。
我弯身走路实在是累了,忍不住就在沙地上一屁股坐下来。
面对这样的我,黑羽散发出火大度破表的施虐狂气场,怒目瞪了过来。
「小晴,我们刚到别墅,你就马上用那种方式冲著我来……是因为对我不爽吧……是这样对不对……?」
我有一瞬间曾涌上罪恶感,内心却立刻染黑了。
「是、是啊,没有错!谁教你要骗我,又不肯道歉!我生气有什么不对!」
我还是在挂怀这一点。
「哦~~……」
黑羽这么嘀咕以后,便推了我的肩膀。
我盘腿坐著,所以轻易就被她推倒,背因而碰到沙地。
「黑羽就骑到我的肚子上」。
(插图012)
我晓得,这就是所谓「遭受压制的状态」。
形势非常不利。即使受到攻击,被压制的一方也无法正常反击。
……但是,问题不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肚子上传来的触感超不妙啦~~~~!
「小、小黑……!」
我试著挣脱,这次却被黑羽用手肘顶住双臂,完全受到制伏而动弹不得。
俯视著我的黑羽脸上──浮现了「按下邪恶开关的神情」。
「小晴……你现在已经……无法信任我了吧?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会把要对你说的『喜欢』次数乘以十倍。」
「!」
「怎样,你有意见吗?没关系~~反正只是我自己要讲给你听的~~既然小晴没办法相信我,当成玩笑话听过不就好了?」
天、天啊……她居然想出了这种主意……!
小黑根本已经……已经走火入魔了!
跟以往的「终极版黑羽」或「纯情版黑羽」都不一样。
恶意比终极版黑羽更深,更有施虐性,还会用美色纠缠。
要说的话,没错──她就是「黑羽alter」。
来到这一步才不是「小恶魔」的等级,她是长了壮观黑色羽翼的「大恶魔」。
没想到惹怒黑羽会激发出连我都不认识的一面……唔,多么惊人的潜力……!
「总之我要向你宣战。」
黑羽用食指戳了戳我的额头,然后挪开身体,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调头。
「小晴──你最好先有心理准备。」
黑羽回头一瞥,还舐了舐嘴唇给我看。
她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我只能一面发抖一面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
即使说是三天两夜,这趟旅行就快经过折返点了。话虽如此,明天要做的只有正式拍摄宣传影片还有回家而已,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想做的事情与非做不可的事情却都堆积如山。
「碧,你看,这边我帮你安顿好了,你去跟大家混一混吧。」
现在是用完午餐以后,拨出一小时让所有人到海边玩的时间。沙滩上要来场简单的排球比赛,跟我一起的碧却胆怯不前。
另外,我负责的是准备遮阳伞和海滩垫,其他人有的在替海滩球灌气,有的在架设简易式排球网。
「呃,我知道啦,可是重新一看就觉得阵容太豪华。」
碧的目光是朝著真理爱与白草。
说真的,她平时明明就一副刁蛮的性子,遇到状况却会龟缩。
碧表现得忸忸怩怩,还把背心式比基尼的皱褶拉平,白白地拖延时间。
我叹了口气,然后扯开嗓门:
「小白!」
原本在替海滩球灌气的白草注意到就赶了过来。
「怎么了,小末?」
「你能不能使唤她做点事?」
「咦咦咦咦!」
「怎样啦,碧,你不帮忙吗?」
「没、没有,不是那样啦~~」
白草应该是理解了我的用意。
她柔柔一笑,伸出手。
「好啊。碧,那你跟我来。」
「咦?啊,好、好的──」
碧被白草牵著离开。
这女的在白草面前真的就像寄人篱下的猫一样。
哎,碧以前跟真理爱吵过架,大概是因为如此,她刚才跟白草都处得不错,挑这个人选应该最好。
何况白草也比以前──不,跟昨天一比也圆滑多了。或许她们能建立良好的关系。
「末晴哥,让你久等了。」
「晴哥,我来帮忙。」
这次换双胞胎姗姗来迟。
苍依是穿可爱的海蓝色纱笼裙。
至于朱音……真够偏门耶。她穿校用泳装。
不对,既然朱音读国一,穿校用泳装并没有什么好奇怪吧?要说这是她对时尚不感兴趣的作风,倒也挺符合的……算啦。
「你们也去那边帮忙。难得有机会,多认识几个人啊。」
跟我随时都能讲话,但是可以跟这么多人交流的机会可不多吧。
更何况,哲彦目前要处理器材搬运的手续,不在这里。要跟读高中的学长攀谈大概不容易,只有女生的话门槛应该就低一些。
「……我不用了,我留在这里帮晴哥。」
「朱音……」
唔、嗯~~……
朱音会这么说,证明她跟我很亲,我个人也觉得高兴。
高兴归高兴……就为人兄长的立场却有点担心。
「啊哈哈……」
苍依这么苦笑,是她对朱音表示能理解却又有点不知所措的反应。
苍依本身个性也内向,所以没有被人从背后推一把就不会主动找初次见面的学姊讲话。
但是,苍依倒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使她个性内向,仍懂得观察周遭。她只是不擅长跟人打成一片,并不是办不到。
朱音就不同,她拒绝跟人打成一片。
我思索片刻以后──打定主意。
「小桃!玲菜!」
我把接下排球网架设工作的学妹搭档叫来,朱音就一声不吭地躲到我背后。
「什么事,大大?」
「你们俩需要人手吧?让她们帮忙啊。」
我瞟向苍依和朱音。
这两个学妹都很机灵,立刻就会意,还露出笑容。
「谢谢大大。呃~~你们叫苍依和朱音对不对?来这边嘛。」
「呵呵呵,人家一直很期待跟你们聊天喔。在你们俩(跟人家变成一条心)回家之前,人家要让你们学会叫人家小桃姊姊。」
……总觉得真理爱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既然玲菜也在,应该不至于惹出怪问题吧。
「啊,好、好的……请多指教。」
苍依对欢迎的气氛露出笑容,并走向她们。
可是──
「……不用。我要跟晴哥留在这里。」
朱音贴在我背后,而且更加坚定地拒绝了。
我差点狠下心把朱音扒离身边,可是──
(……她在发抖。)
畏惧,从背后传达过来。朱音似乎比我想像的还要害怕。
得知这一点,原本想狠下心的念头就瞬间云消雾散了。
「……抱歉。朱音留下来帮忙我这边好了。」
真理爱及玲菜依旧很敏锐。
「知道了哟。」
「你随时都可以来人家这边喔。」
话说完,她们就带著苍依去架网了。
我挥手目送她们离开以后,朱音就嘀咕了一句:
「晴哥,原来你有这么多朋友。」
「喂,慢著慢著慢著!朱音,你原本是怎么看我的!」
表示她以为我除了黑羽以外没别的朋友吗!虽然我的人面不算广,可是实际上被想成那样就有点伤人了耶。
我的吐槽似乎让朱音发现自己失言了。
「啊……晴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果真令人操心。这女孩跟白草一样处事笨拙,但是有别于倔强硬撑的白草,她这种笨拙属于不经心又少根筋的类型。况且对失言浑然不觉的话,或许还可以说是性格我行我素,然而看到她之后想通而后悔就让人揪心。
「不要紧,朱音,我没有放在心上。」
我摸了摸朱音的头,她便垂下目光应了声「嗯」。
「然后呢,你本来想讲什么?」
「……看到晴哥跟陌生人聊得开心,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会让我觉得,晴哥已经跑到好远好远的地方。」
啊……啊~~原来如此,我好像稍微能体会。
好比目睹父母工作时换了张面孔所感受到的那种惊讶吧。异于平时的气质与神情会让人受到一点惊吓。
「我觉得心里好寂寞……就……」
朱音用力搂紧我的手臂。
她的头脑明明比我这种人好得多……
这种不协调感刺激了我的保护欲。正因为她给人活得跌跌撞撞的印象,使我希望为她做些什么的想法随之高涨。
「啊──」
朱音忽然放开手。
当我纳闷有什么状况时──背后随即有声音传来。
「咦,在这里的只有小晴和朱音吗?」
最后出现的人是黑羽。
说来说去,我每年还是会看到黑羽穿泳装。不过唯独今年还没看过就是了。这一点,状况跟白草和真理爱完全不同。
所以我不会心慌──才对。
「!──」
我回头看向黑羽那边,就受到了当头棒喝般的震撼。
对了──从我把黑羽视为恋爱对象算起,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穿泳装。
荷叶边让人印象深刻的露背挂颈泳装,下半身属于裙子款式,暴露程度并不算高。我觉得跟去年以前没有太大差别……即使如此,大概是心态有异,我大受刺激。
「呼……」
呼吸变得急促。就算跟艺人等级的白草或真理爱相比,黑羽还是够可爱的。
我知道看太久会被黑羽抓到把柄,却还是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而且那当然被黑羽察觉了。
「……很不错吧,小晴。」
「别──别说蠢话!才、才没有!」
我开口抵抗──然而,黑羽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你的想法可都被看穿了喔。彷佛这么表示的她高高在上地露出笑容,还把嘴巴凑到我耳边。
「好~~可爱,明明就不用嘴硬的耶……这一点满讨人『喜欢』呢。」
「!──」
我面红耳赤地拉开距离,黑羽就嘻嘻笑了出来。
「怎么了,小晴?你的脸好红耶。」
在我身旁的朱音没有听见,显得一脸疑惑。
唔,这女的,居然在玩弄我……!
可是,黑羽仍接连不断发动攻势。
「真是的,你在做什么啊,小晴?快点站起来……『我喜欢你』。」
「头发被水沾湿以后,小晴你就多了一丝妩媚耶……『我喜欢你』。」
「唉,你累了吧……『我喜欢你』。」
「即使困了也要用功才可以喔……『我喜欢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怎样啦!小黑,你为什么要把『喜欢』当成语尾挂在嘴边啦~~~~~~!」
招架不住的我逃离沙滩,在没有其他人的海边用头猛撞混凝土墙。
(可怕。想得出这种点子的小黑好可怕……)
根本就是精神攻击,我的脑浆都要迸出来了。
毕竟黑羽每次说「喜欢」,就会把嘴巴凑到我耳边耶。她这样吐气让我全身酥麻,还当著别人面前用勉强不会被旁边听见的音量,在勉强不会遭人怀疑的距离朝我细语!
完全走火入魔了……我被她玩弄了……
该怎么说,这已经超越喜欢、讨厌或者生不生气,感觉我自己都快要沦陷于当中的欢愉了,好恐怖。
我、我正在跟黑羽吵架!
没、没错!黑羽骗了我!在她有个交代前!在听到她说谎的理由之前,我不能轻饶她……!
『──「我喜欢你」。』
「唔唔唔唔唔唔唔!」
我红著脸蹲了下来。
不过呢,就算我们在吵架,即使没办法信服,即使说不定是谎话,即使说不定受了玩弄,听见喜欢的女生向自己示好,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啊,我怎么可能不害臊啊。
不行。我要恢复清醒,别流于感情用事。
我想到了。小苍不是也说过吗?她叫我小心旅行魔法。
对喔,或许小黑同样是因为旅行而失了分寸。
现在需要慎重应对与冷静的判断……
我让脑袋冷静以后回到沙滩,就发现在海边玩的一个小时结束了,大家正准备移动到各自的岗位。
在指挥业者搬运器材的哲彦注意到我了。
「喂,你跑去哪里了!志田要开读书会,叫你赶快过去!」
「好,我知道了!」
哲彦旁边有玲菜、苍依、朱音在待命。
这三个人应该是预备要组装器材吧。不过我有点担心……对于朱音。
苍依大概是知道我在挂怀,朝我挥了手。
……这是包在她身上的暗号。是吗?苍依愿意帮忙解围。
苍依总是担任这样的角色,不著痕迹地提供援手。我猜以往在学校,苍依都悄悄地一路帮助朱音至今吧。
话虽如此,苍依完全没有要做人情的意思,她都是欣然接下任务。
基本上,苍依和朱音并不是只有单方面会照顾、受照顾的一对搭档。比如在课业方面,据说苍依就向朱音讨教了不少。别看她们这样,这对双胞胎可是一对能互补不足的好搭档。
我朝苍依挥了手回应,把之后的事托付给她。
眼角余光看到白草在露台自主练习以后,我回到客厅。
「好慢!」
等著我的人则是双手扠腰,气势汹汹地站著的黑羽。
「小~~晴~~?你的拚劲……是不是不够呢……?」
这跟刚才兼具施虐性和妩媚的「黑羽alter」不同……
我会感到怀念,是因为想起报考高中之际被她折磨了一番的回忆。
过去我在内心是这样称呼她的,我叫她「黑羽士官长」。
我把目光转向桌子那边,就发现碧和真理爱正专心地盯著参考书,尽管我来了,也还是一样专注。
这是出了什么状况……真理爱居然能够专心成这样,黑羽是用了什么手段……?未免太可怕了吧……?
「小~~晴~~?」
我挺直背脊,向她敬了礼。
黑羽竖起拇指,朝背后一比。
「去反省,懂吗?」
拇指比的方向是露台,再过去就是──
「我了解了!」
我赤脚冲到露台,跑过正在自主练习的白草身边。然后我直接跨过扶手,纵身跳向大海──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随著吶喊摔进海中以后,就迅速浮上来了。
「末晴,你搞什么?」
在沙滩组装器材的哲彦问道。他背后的苍依和朱音也为之瞠目。
「小黑当教官的话,我就没办法违抗啦……!」
「啊哈,哈哈哈……」
「谁教她是黑姊。」
我拋下苦笑的苍依和淡然陈述感想的朱音,冲上露台回到客厅。接著我喘著气扯开嗓门。
「我去做过反省了!」
「……很好。」
黑羽带著昏暗的眼神把浴巾扔给我,然后立刻秀出右手拿的码表。
「小晴,要给你写的考卷放在那边,限时三十分钟。接下来要考五个科目。」
换句话说,我非得专心足足两个半小时──
「我想想……架设舞台的工作,我们都完全不去参与的话,苍依她们未免太可怜,所以考完三科之后,我会让你去帮忙一个小时顺便休息。」
「那、那样好像根本没有休息到啊……」
黑羽恶狠狠地瞪来,打起哆嗦的我就闭嘴了。
「──你有意见?」
「没有!长官!」
「别加上长官这种无谓的字眼。」
「非……非常抱歉!」
后来我迎接了地狱。
难题来袭。黑羽时时刻刻都放亮眼睛。
精神消耗到简直让人忘记自己是来旅行的事实。
不过……黑羽替我打这剂强心针并非毫无意义。
黑羽所准备的题目,全是我曾经写错的题目。因此每换下一题,我就会冒出「啊~~这题这题!答案是什么来著~~」的心境。
所以,我逐步体会到,制作这份考题非常辛苦吧?
光是单纯从题库选题,再影印下来剪贴成考卷就相当花费劳力。
再加上黑羽应该还要练歌和练舞。考虑到她利用空档制作了这份考题……我便觉得心痛。
(小黑……)
明明我们在吵架,明明她对我不爽……
黑羽彷佛以态度如此表示:
「要玩可以,但是轻忽学生的本分就本末倒置了。」
既然要付出全力,就不要只把力气用来玩,也要奋发用功──
而且黑羽不是只有嘴上说说,还自己身体力行。
(没错,小黑总是这样……)
她会为怠惰的我提供正确榜样。看到她那副模样,我再懒也会感到佩服,变得无法吭声──并且痛下决心。
即使被玲菜看扁,也改不了我对用功的抗拒感。可是,那种感觉现在被我拋到脑后,涌上的拚劲几乎要撑爆。
我用力拍了双颊要自己振作。
「小晴……?」
教真理爱念书的黑羽讶异地抬起脸。
「抱歉,没什么。我只是在提振精神。」
「……你终于燃起斗志了?」
「是啊。」
「小晴,你点燃得太慢了。」
「抱歉。」
「……嗯。」
那句细语要当成答覆实在太小声。
不过光是这样,就足以感受到我们对彼此已有理解。
*
写完三科考卷的我去帮忙搭设舞台,便发现基底的工程比想像中有进度。
看了才晓得原来如此,结构单纯。
舞台基底是用金属管搭的,高度在膝盖附近,只需要照规则排列就行了。麻烦的部分在于底下是沙地,多少需要协调高度。接著在上面铺地板,加以固定便能完工。
以工程而言几乎没有困难处,却需要力气和人手。因此读书会的人参加以后,工程就一举有了进展。
尤其活跃的成员是碧。
「啊~~末晴,不是那样啦,地板要嵌在这里再放上去。」
她有力气,做事又莫名有条理,比我想的还灵巧。虽然她说自己学裁缝就会耐不住性子,做这种粗工反而能发挥特长耶。
当我一边想著这些一边做工的时候,朱音便拽了拽我的连帽衣。
「晴哥,喇叭会摆在哪里?」
「……?你在意这个吗?」
「嗯。」
朱音面无表情地点头。不过,她似乎比平时多了股劲?
「对喔,你对音乐有讲究嘛……轻音乐社的活动开心吗?」
「我跟社团成员合不来,暑假那阵子就没去了。」
「啊~~……」
换成以往,这类话题都很快就会传到我耳里。
不过供应情报的黑羽跟我从暑假那阵子就变得关系尴尬。虽说无可奈何,我仍有点落寞。
「是什么地方合不来?」
「因为──我只是想把乐器练好,社团的人却都不练习。不练习,技术又烂,却只会自说自话,所以我受够了。」
「这样啊……」
啊~~人之常情吧~~像我读国中时,想认真搞音乐的人也是马上就跟志同道合的伙伴聚在一起,都没有参加轻音乐社。
「是喔,那你真辛苦。」
「并不会辛苦。不去参加社团活动就可以在家练习,所以没关系。」
嗯~~要把音乐当兴趣,或者埋首于练习都不是坏事。话是这么说没错,果然朱音就是容易被导引至孤僻的方向……
那么──
「喂~~哲彦!」
「咦,怎样?」
「朱音说她对喇叭的位置有意见。」
「哦~~」
「!」
朱音看哲彦凑过来,就立刻躲到我的背后。
但是我不让她这么做,还硬把她抱起来,要她站到前面。
「晴哥……!」
「把想讲的话讲出来啊,我会帮你一把。」
「…………」
哲彦大概也察觉到别随便跟这女孩搭话比较好,他一直等到朱音开口。
「喇叭可以放到那块板子跟那块板子上面……毕竟那不是为了让很多观众听见才摆的设备,我认为可以将角度缩回来一点,对跳舞的人而言较有临场感,摄影机的收音效果也会变好。」
哲彦瞪大眼睛,摸了摸下巴。
「……我明白了。总之先摆摆看,有什么要纠正的再跟我说。」
「嗯。还有──」
「朱音,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其实……我试著做了这个……」
朱音拿出来的是耳机,耳机跟手机有连线。
其中一边自己用,另一边则交给哲彦塞进耳朵,然后朱音按下播放键。
「♪~~♪~~」
啊,这首歌是《乐园SOS》。
「怎么回事,这听起来感觉不一样耶。嗯~~配了鼓声吗?我总觉得曲风变high了。」
「猜对一半。我也改了贝斯的谱。」
「原来……你还会打谱啊……」
连哲彦似乎也对此感到讶异。
「……这是我的兴趣。」
「末晴,你怎么看?」
「感觉朱音让我们听的版本比较好。」
「我也一样。做个替换吧。」
哲彦把耳机拿下来,客气地还给朱音。
「朱音,麻烦你,之后把音乐档给我。」
「……可以吗?」
朱音将视线转到我这边。
我当然对她点了头。
「当然可以。你很厉害嘛,我都不晓得你会这么多。」
「……嗯。谢谢,晴哥。」
「我什么都没做啦。」
「就算这样,还是谢谢你。」
朱音露出笑容。来这里以后,她第一次有笑容。
这女孩总有孤立自己、压抑自己的倾向。
但是她潜藏著惊人的能力,我打从心里希望能像这样逐步让她获得旁人认同。
*
「……你比我想像中用功呢,小晴。」
黑羽在打完五科考卷的分数后这么说道,地狱读书会就此告终。
舞台架设正好也告一段落,因此要进行彩排了。黑羽还有真理爱只能说厉害,不过白草也确实有进步。才练一小时左右,默契便达到可以接受的水准,我们怀著对明天的期待收工了。
后来大家决定一起准备晚餐。
话虽如此,最后一夜是在露台上烤肉。
男生从仓库里搬出油桶烤肉架,放好固态燃料与木炭开始生火。准备桌椅也是男生的工作。
女生则有黑羽和碧组成蔬菜调理班专心切菜。另外,黑羽舌头上虽有另一片宇宙,但是切菜技术仍相当于常人,因此可以信赖。
苍依和朱音负责把食材摆盘端来;白草负责确认库存,肉与调味料等等都是她拿出来的;玲菜与真理爱拿了饮料补充到冰桶里。此外,绘里小姐负责监督,但是她想偷偷拿酒出来喝,就挨了真理爱的骂。
「「「开动!」」」
不知不觉中,天上已经满是星斗。
总觉得这两天历经了惊滔骇浪,闹得超high,玩得超爽,姑且也有念到书。在冲绳度过的这段日子太灿烂,也许回去以后都无法收心回归日常生活了。
当我靠著扶手心怀感伤时,碧来到了旁边。
「末晴,你有吃东西吗?」
「有啦。我才想问你,玩得开心吗?跟小桃和解了吗?」
「要我跟那女的和解,免谈。」
「出了什么事啦!话说你答得太快了吧!起码苦恼一下啊!」
「呃,免谈就是免谈。」
「有发生什么事吗?」
「…………」
「你不要不讲话啦!很恐怖耶!」
「…………」
「我、我懂了,不问你就是了嘛!」
聒噪才是碧的本色,所以当她静下来的时候就会让我适应不了。
我换了话题。
「对了,碧,你为什么会那么拚命用功?你是要靠网球推荐升学念高中吧?」
碧念书的认真程度远远超乎我的想像,但是靠体育成绩推荐升学的话,把读书的时间拿去锻炼体能比较合逻辑,因此我完全不懂她用功的理由。
「啊~~关于这个嘛……」
碧一脸安分地搔了搔脸颊。
「我呢,决定不靠推荐念高中了。」
「咦!这是为什么!」
记得碧的志愿学校属于网球强校,推荐入学的条件则是打进全国大赛。而她在夏天顺利达成,听说推荐名额也敲定了。
「……要怎么说好呢,打进盼望已久的全国大赛,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实力。」
「什么意思?」
「全国大赛第一回合的对手才读一年级,我却在体格和技术上都完全敌不过……坦白讲,从来没有输得那么难看。但是恐怕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当职业好手。我无法赢过世界水准,我只是比同年级发育得早一点,在身体方面受惠而已。之前我认清了这一点。」
「……这样啊。」
你尽全力了吗?我可以如此质疑,感觉这样开口也不算有错。
不过只听碧说了几句,就可得知要在体育界成为职业好手有多困难。
尤其网球是横跨全世界的竞技,连在全国跻身顶尖之列的选手要谈到能否在职业的世界活跃……就不好说了。
「不过呢,我并没有自暴自弃啦,不是那样的。我呢,想试著攻读运动科学。」
「你说的是不是用科学方式分析运动,研究要怎么样才能有效率地进步的那门学问啊?」
「嗯,差不多。然后呢,我想报考可以进修这些学问的大学。以后我决定把网球当兴趣,并且努力用功考上升学取向的学校。」
「这样啊,你真了不起……」
碧才读国中就很会思考。
我都还没找到将来的目标,碧却已经定好方向了。
「所以喽,末晴。」
碧在胸前绕著手指。
「假如我说想考你和黑羽姊念的学校……你会笑我吗?」
穗积野高中是满不错的升学取向学校。记得碧的学力是平均水准,从现在开始努力就必须下相当的苦功才能达成目标。
但是──
「很好耶!你来念啊!我等你!」
「就、就是说嘛!啊哈哈,我还以为会被笑!」
「我不会笑啦!既然目标这么有志气,你可以的!」
「就、就是嘛!」
「我也会为你加油。」
白草大概是碰巧听见我们讲话。
她拿著装了柳橙汁的纸杯朝我们走过来。
「对于文组的科目,我就有自信。我可以教你准备考试的诀窍。」
「咦!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啊,欣赏有意奋斗的女生,因为看了会让人想声援。」
「唔哇,居然能让职业小说家教我,太奢侈了!」
碧的反应让白草对她回以微笑。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联络方式?」
白草把纸杯摆在木制扶手上,伸出手要拿口袋里的手机。
就在这时候──
「!──」
白草皱起脸,把手机弄掉了。
从她的反应来看,是右脚踝在痛。
「小白,你还好吧……?」
「啊,我没事,嗯。虽然感觉有点不适,但是不至于没办法跳舞。」
……仔细想想,白草从昨天到今天都一直在练舞。平时没有锻炼身体却练得那么勤,当然会造成伤痛。
「──白草学姊,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好、好的……」
碧让白草当场坐下,然后观察脚踝。她从各种角度端详,时而伸手触摸,确认白草对患部的反应。
「请你就这样坐著等我一下。」
碧说完就拔腿离开,然后拿了绷带回来。
「我要贴扎患部。这个程度的运动伤害,贴扎过明天就会好。但是因为有稍微发热,最好进行冷敷。我没有带冷敷贴过来,别墅有吗?」
「记得应该有常备的医药箱。」
「那我们去拿冷敷贴吧,敷上去以后再进行贴扎。」
对喔,碧是打进全国比赛的体育选手嘛。何况她还说过想进修运动科学,贴扎这种医护措施起码要会吧。
我总觉得见到了碧让人意外的一面。
旅行实在有意思,可以从意外的人身上看到意外的一面。
当我目送她们俩进别墅时,有人向我搭话了。
「末晴哥哥~~!请你来这边~~!有可怕的学姊在欺负人家~~!」
「小桃学妹……你是在说我吗……?」
「找不到其他可怕的学姊了啊。」
「这个女生真是……啊,小晴,肉烤好了,要吃吗?」
被黑羽搭话,我就一阵心动。
虽然我们之前在吵架,坦白说看完黑羽制作的考题,我几乎气消了。
我现在是在提防她的「喜欢攻势」。
那种精神攻击太厉害,从物理方面来形容,可比被人用钝器痛殴的震撼。
因此,我跟黑羽保持距离,只将纸盘往前递。
「……要。」
黑羽看我态度爱理不理,似乎就起了什么念头而眯起眼睛。
「……哦~~你还想抵抗啊。」
说我想抵抗是什么意思!表示你打算让我完全屈服吗!
「你那种态度也满讨人『喜欢』呢……」
黑羽倏地接近,还这么对我细语。
啊啊啊啊啊!看吧,就是这招!从耳朵传进来的声音会撼动大脑,引发目眩症状。
她这句「喜欢」的语气和随便讲讲完全不同,又甜又腻,缭绕在耳里久久不去。气息还微微呼在我身上,让人浑身酥麻。
而且黑羽的眼神既挑逗又像是看准了猎物,有股不容分说的压力与妩媚,因此我无法不受到动摇。
黑羽搁下烤肉夹,把身体靠向我。
「我说呢,小晴……你再抵抗也没用──」
「──啊,对不起,人家手滑了。」
真理爱拿的杯子撞到黑羽……让她的手臂变得湿漉漉。
黑羽在泳装外面只披了一件连帽衣,被打湿并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
「呃,小桃学妹?为什么你是先说了手滑才泼水呢?」
……嗯,真理爱根本是在纸杯洒出去之前开口的。要说有问题的话就是这一点。
「不是学姊犯了幻听的症状吗?」
「厉害耶,她完全没在怕。」
你那可以毫不愧疚地断言是幻听的心智太吓人啦!
「啊,哦~~……那么纸杯里为什么装的是水,而不是饮料呢?」
「碰巧的啊。人家是女演员,所以对含热量的饮料会有所节制。」
「你刚才不是还在喝乌龙茶?」
「因为人家不小心喝了才用水取代啊,很奇怪吗?」
唔哇~~这两个人都颇有脑袋,斗嘴就没完没了……
「噗哈~~吃烤肉就是要配啤酒~~!赞~~!」
原本该出面调停的带队者绘里小姐又完全喝茫了……
「你把饮料换成水的心思倒是可以称许喔。不过用这种手法会不会阴险了点?」
「学姊不认为把别人想成阴险的人才阴险吗?」
「啥!」
「你说对不对,白草学姊?」
真理爱把话题拋给了跟碧一起回来的白草。
白草的脚踝用绷带贴扎过。总之似乎只能先这样处理再观望痊愈的状况。
「……也对呢,要赞同桃坂学妹的意见固然令人不快,但是在我看来,也觉得志田同学很阴险。」
「就是说嘛~~」
「你们两个……」
啊~~黑羽完全被惹火了……
「喂,末晴!这里的学姊都好可怕!你快阻止她们啦!」
碧用手肘朝我顶了顶。
「不不不,我办不到!」
「什么叫办不到!只有你才阻止得了吧!」
「碧,难道你真的觉得我阻止得了这三个人……?」
「…………」
碧看了所有人的脸,然后点头。
「的确不能指望你耶。除了白草学姊以外,都那个样嘛。要嘛就是禽兽,要嘛就是猛兽。」
「碧~~?姊姊好像听到你在乱讲话耶~~」
「唔──」
黑羽的威吓让碧阵阵后退。
可是她后退的方向有真理爱等著。
「碧,被你说成猛兽,小桃姊姊很伤心喔。」
「谁认你当姊姊了!你这满肚子坏水的女生!」
碧深知黑羽有多可怕也照样口无遮拦,她对真理爱也一样毫不退缩。
「我才不会叫你小桃姊姊!以后你要先加上『自称』啦!」
「……哦~~看来人家有必要(为了管教)跟你谈一谈呢……」
「不要!感觉乱恐怖的!」
另一边,黑羽和白草之间也发生冲突了。
「可知同学,你说我阴险……是什么意思?」
「问我什么意思,不就字面上的意思吗?难不成还有存疑的余地?」
「你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置之脑后说这种话,不觉得欠缺说服力吗?」
「所以你是想说我也很阴险?」
「错了喔,你『是』很阴险,但我可没有喔。」
「这算什么自我分析?你那盲目的眼睛是不是去看看眼科比较好?」
「啥~~~~!你有脸说这种话?小晴,对不对!」
话题突然拋过来,让我心慌了。
「不不不,别扯到我这边啦!」
「小末,你告诉她,装开朗的阴沉矮冬瓜就该躲在壁橱角落发抖。说吧。」
「毒舌成那样也太过火了!」
不行,参加这种对话会让我心脏撑不住。
「小晴,你就告诉这个千金小姐如何?当她想出那种毒舌字句时就已经够阴险了。说吧。」
「慢著慢著慢著,没那种事啦──」
「小晴……你说的是哪一边?」
「意思是我于理站得住脚,有问题的是志田同学对不对?」
「啥~~~~!」
当我因为吓过头而发抖时,去沙滩散步的苍依和朱音这对双胞胎回来了。
她们都听见声音了吧,苍依正在苦笑。我若无其事地用眼神向她求救,但她微微摇头,对我表示「办不到」。
朱音却直率地开口问:
「你怎么了,晴哥,脸色很差耶……出了什么事吗?」
她大概不懂周围的状况吧……
这是朱音有问题的地方,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唉,如你所见啦!」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这么回答。
于是朱音带著格外凝重的脸色点头。
「原来如此。如拟再加上速件……真不愧是晴哥,竟然懂得使用批示公文的用语来形容状况紧急──」
「啊啊啊~~~~根本就不对,为什么唯独意思却说得通啦~~~~!」
像这样,由于人变多了,摄影旅行的最后一夜比昨晚更加热闹。
有喧闹,有欢笑;有人挨骂,有人头大。
能在如此美好的地方跟这么棒的伙伴一同尽欢,这种经验或许人生中碰不上几次。
放手玩闹的我痛快得冒出这样的想法。
………………
…………
……
明天宣传影片就要正式开拍。由于昨天先来别墅的一群人有彻夜玩闹的前科,在黑羽指挥下,所有人十一点便就寝了。
当我第一次享受房里的床铺时,疲劳随之涌上,不知不觉间就入睡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兴奋未退,睡到一半就醒了过来。
「啊~~……」
看向时钟,发现是半夜一点。看向旁边的床,只见哲彦正在熟睡。
为了避免吵醒他,我悄悄离开房间,然后走向洗手间。
明明觉得疲倦却有些睡不著。
我爬上二楼,从冰箱拿出运动饮料一饮而尽。
之前闹哄哄的客厅,如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月光的客厅跟白天气氛不同,让我感到紧张。
月亮太美,所以我到了露台看看。
海风舒适宜人。就算说这里是冲绳,也已经十月,感觉有点冷。
「♪~~」
「嗯……?」
海浪声中夹杂了不知从哪传来的音乐声。这不是……乐园SOS吗?
我从露台朝舞台的方向看去──有人。
有人播了音乐,正在练舞。
那是……白草。
(小白明明伤到脚了,这么晚却在练舞……)
这我效法不来。惊人的努力。
我想多尽一分力,就走向沙滩。
当我接近到一半,摆在舞台上的手机发亮了。
白草停下舞蹈,拿起手机。
「啊,芽衣子?嗯,是我。对不起喔,这么晚还跟你联络。」
来电的人似乎是班上同学,白草的朋友峰芽衣子。
这样我就不方便开口搭话了。
我已经走下沙滩,白草却背对著这边,手足无措的我愣住了。
「……嗯,对啊。因为只有我跳不好,必须练习……不会的,我不打算向小末求助。」
「!」
被她这么一说,我就不方便露面了。
我连忙躲到别墅树丛的死角。
「……然后呢,我领悟了。我并没有必要站在小末身边。可是,那不代表我要跟他离得远远的。我希望走在他的一步之后,当他遇到状况时,我就能从背后支持……我领悟到了这一点。」
啊──
(原来小白也有一样的心境……)
当白草揪著我的连帽衣从后面跟上来时,我有感受到确切的「情谊」和「自在」。
白草之前肯定也对我们重逢后的关系无所适从。而在那时候,她才首度有了契合的感觉。肯定是这样。
「……我要变得更坦率,往后有事情,我会找小末商量或者依靠他。但是,我认为那跟无条件仰赖对方是不一样的。自己办得到的事,我仍会尽力而为,没有自己先尽力就失礼了。我并没有打算回到以前无条件依赖人的那个时候。想必会有让他帮忙拉一把的状况出现,不过除此以外,我反而想为他效力……」
后来这通电话仍讲个不停,不过感觉上都是白草在讲话,峰默默聆听。
途中白草变成边走边讲,因此我并没有完全听见内容,总之凭只字片语也能知道她说的话既认真又纯粹。
──我希望让……见识到……是有能力的。
──……希望让……觉得开心。我想报恩。
──……因为有……在,才笑得出来……我想表达这样的意念。
白草提到了这些,我想峰一定都有好好听进去吧。最后她答谢完就挂断电话了。
「那么,我该加油了……」
于是白草又开始练舞。
听见她这些话,我已经不能出去了。
我能做的就只有守候而已。
「♪~~♪~~」
她的舞艺渐渐在改进,或许进步得慢,水准却有实际提升。
也能露出笑容了,跟一开始截然不同。
但是──不时会皱起脸。
就算碧帮她做了贴扎的处理,效果仍然有限。
即使如此,白草仍不断练习舞步。
……短短一个月前,白草对我来说还是有如天上明星的存在。
漂亮、冷漠又大受欢迎的高中在学女作家,在同学当中更是格外醒目的存在,居住在跟我这种平凡人完全不同的世界。
然而她为了建立那种形象,一直以来都像刚才那样挣扎、奋斗、痛苦、努力。
那模样鲜明地浮现于我的脑海。
『我要更加努力才行……!我不会再让人瞧不起……!』
『我才不要展现出笨拙的自己……!运动也要特训……!』
『我想变漂亮……!为此就要好好研究保养的方式……!』
『小末……在我能够……再度与你见面之前……!』
白草纵有才华,却比其他人笨拙得多,发挥不出本身的能力,过去甚至因此拒绝上学。
那种笨拙至今仍旧没变。
但是她暗自努力,累积经验,逐一克服过来了。
看到白草现在的模样,即使她不说,我也晓得。
「小白……」
存在于我和白草之间的空白的六年。
由于我不在了,白草恐怕就跟当下我所目睹的光景一样,都是只身打拚过来的。
光是想像她孤军奋斗的模样,我──泪水便止不住。
为什么白草能努力到这种地步?
全心专注于目标,分毫不移。
我尊敬她。对于可知白草这位少女,我想表示由衷的敬意。
她是如此耀眼。
在天上时也很耀眼。
不过──在地上爬的模样更加耀眼动人。
「加油,小白──」
我不禁在手里使劲。
我只能躲起来给予声援。
令人懊恼。但是……我不能出面。
即使现在立刻过去伸出援手,也不是她内心所求的。假如要尊重白草至今的努力与意志,我就不可以出面。
胸口好似被压得透不过气。
以往感受过的疼痛又在心坎里大肆发作。
初恋,是一种毒──
那已经在新的恋情得到疗愈了──理应是如此。
但是……
啊,我懂了。
以为心伤痊愈,单纯是我的臆测──或许我只是自以为好了。
这种忘不了的疼痛、苦楚。
是吗──
──初恋之毒,此刻仍侵蚀著我。
*
苍依听见声响而醒了过来。
她从床上起身,就发现朱音站在窗边。
「朱音……?」
「苍依,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关系……怎么了?」
「…………」
朱音将窗帘掀起一小角,从缝隙看著外头。
只有月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脸色明显是黯然的。
苍依从床上起身,来到朱音身旁。
「看得见什么吗……?」
从微微打开的窗户听得见一丝宣传影片的音乐声。
苍依也站到朱音旁边,试著望向外头。
于是──发现了末晴在树丛死角流泪的模样。而且末晴的视线前方有白草正在练舞。
苍依光是看见这一幕就理解了一切。
「苍依……」
朱音用力按住胸口。
「我总觉得,胸口好痛……」
「……朱音。」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一次都没碰过这种状况……可是看著晴哥,就会觉得胸口都揪在一起……」
──不可以……朱音,那样不可以……
苍依将差点外漏的心声吞回去,闭上嘴巴。
(你不可以发现自己有那种心意……)
毕竟,「那条路是走不通的」。
只会让自己煎熬,绝对无法见光。然而,光是能看见对方对自己露出笑容一下下,或者被对方称赞,就会高兴无比,忍不住欢天喜地,让心儿都飘起来,最后换来的却是哀伤。
这是毒。这种心意,肯定是一种毒。
对于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所以我想告诉朱音。
「你不可以变得像我一样」。
但是──
对,但是──
心是束缚不了的,即使口头说再多也没有意义。既无逻辑也无意义。逻辑对心是不管用的。
所以,我──
「苍依……?」
苍依搂住了朱音。朱音感到疑惑,苍依却无视那些搂住她。
紧紧地,紧紧地。
「苍依……」
朱音大概连被搂住的含意都没有察觉。
不过,她在无心间应该有感受到什么吧。
「……谢谢。」
说完,朱音就朝苍依抱了回去。
──不过,真的吗?
来自内心的呢喃,在胸口深处蠢动。
──我,或者我们,真的就没有机会……?
每次都这样。
我每次都会像这样怀著淡淡的期待。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所以有希望。
这样的话语闪过脑海。
或许是这样没错。
但是──「我怀有的心意并没有那么单纯」。
──我最喜欢的黑羽姊姊。
没错,我根本无法忽视黑羽姊姊。
我明白。我的心意,会跟自己最喜欢的黑羽姊姊心意相冲。
不对,还不只这样。
还有朱音……说不定,连碧姊姊都……
啊啊──
「苍依,这样会痛……」
苍依回过神,放开了朱音。
大概是表情不对劲吧。
朱音扶正眼镜,一改平时没有表情的脸,声音颤抖地问:
「苍依,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啊。」
朱音表露出迟疑,却还是嘀咕:「那就好……」
我明白。朱音不擅长观察脸色,思路直来直往,所以受骗以后就无法推敲出正确的答案。
我是骗子。
在姊妹当中,我肯定最擅于说谎。连面对敏锐的黑羽姊姊,我也有自信不被看穿。
这项专长正符合卑鄙的我。
但是无所谓。假如我说谎能让身边风平浪静,那就是对的。
毕竟──我好喜欢好喜欢身边的每一个人。
倘若恋爱是一种毒──
(插图013)
对我来说,谎言就是一种药。
但并非治病的药。那是止痛的药。
能短暂隐瞒真相,仗著为他人幸福著想的大义名分虚应敷衍……拖过一刻是一刻的药。
不过这种药──谎言──服用以后很难受。
毕竟越是撒谎,越是隐藏心意,「不被允许的这份情初恋」就会变得更加浓烈强劲。
欸,末晴哥……请你告诉我。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