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我们下车以后,鼓噪声出现了。
尽管我们四个只是伫立在校门前,注意到我们的那些学生却为之心惊,停下了脚步,变得愕然无语。
「鱼沼先生,谢谢你送我们到学校。小末,书包让我来拿吧。」
「欸,白草学姐?本来是人家要帮末晴哥哥拿的耶。」
「难道说,你忘了自己一大早突然跑来,我还让你搭便车的恩情?」
「其实人家预定要叫计程车载自己跟末晴哥哥两个人上学的耶,你把这当成卖人情不合道理吧?」
「书包不重要啦,你们俩能不能说到这里就好?我们超受注目的……」
我赞同黑羽的意见。
黑羽在我身边应该不值得大惊小怪,由于告白祭的那段影片,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晓得我们是青梅竹马了。
白草会在旁边应该也属于可理解的范畴内。透过广告比赛与迷幻蛇的音乐宣传片,我跟她是群青同盟成员这件事已经众所皆知。况且我会骨折本来就是群青同盟摄影发生事故所致,而事故与白草有关的风声似乎也传开了。
问题在于──真理爱初次到校的事实。
──居然有艺人转来一般的升学取向高中读书……!
我非常能体会他们的心情……!那当然够震撼的嘛……!
假如我没待过演艺界,肯定会提早到学校见识这一幕。毕竟能亲眼目睹只在电视里见过的人气女星,花这点工夫算不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真理爱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
「为什么她会跟姓丸的还有志田同学、可知同学在一起……?」
「欸,你没看群青频道吗?真理爱会加入群青同盟这件事上周就宣布啦!」
「唔噫噫噫噫噫!真理爱的香味传到我鼻子里了……!」
「真、真理爱,你要清醒过来……!我才是你的哥哥……!」
「白痴,冷静点啦。要找哥哥的话当然是我……!」
「有罪~~~~~~!无血缘的兄妹关系,有罪~~~~~~!」
「冷静点,乡户!不要紧!姓丸的呆头呆脑,所以好像真的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喔!幸好他够呆!」
这些家伙的情搜能力之高,依旧只会展露在这种无谓的地方耶……读升学取向高中的好脑袋只发挥在这方面是怎么一回事……我先说清楚,你们的发言也一样够呆啦……这种水准可没有立场看扁我……
真理爱原本都静观这场骚动,但她笑了一笑走向前。
「各位同学,我是今天转学过来的桃坂真理爱,请大家多多指教♡」
轻柔的发丝随风飘逸,裙摆被她稍稍提起,还有往上瞟向众人的完美笑容。被号称「理想之妹」的在职艺人这样打招呼,同学们不可能不为她倾心。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男同学们身陷兴奋狂潮。
不过有一部分女生也发出这样的嘀咕:
「啧,那个女生真爱装……」
一般都会忽视才对,然而真理爱的可怕之处在于她不会听过就罢休。
真理爱大方地走到嘀咕的女同学面前。
「哎呀,这位是学姐吗?今天起要请你多指教了……啊,你的衣领歪掉了喔,恕我失礼。」
真理爱散发惹人怜爱的非凡气场,一边优雅地帮女同学把衣领调整好。
「容我重新问候,请学姐多多指教。」
最后再露出极致的笑容收尾。现场已经完全照着真理爱的步调走了。
对方肯定是被震慑了吧。刚才抱持反感的女同学略显羞赧后──
「……我才要请你指教呢。啧,可爱到不行嘛。」
发出这样的嘀咕安分下来。
先发制人,要对方屈服。这种举动可以说很符合真理爱在演艺界一路得胜的作风。
「那、那么那么那么,真、真真真理爱同学,麻烦你叫我哥哥!」
就在这时候,有个鲁莽的男同学出现了……!
啊~~这种粉丝最令人困扰。我是不是出面帮她挡比较好?
当我如此犹豫时,真理爱已经采取行动。
她露出跟先前一样的完美笑容,明确地告诉对方:
「对不起。除了演戏以外,人家决定只称呼末晴哥哥为哥哥。」
「喂────!」
啊,是的,我死定了。
你说那种话会让我被同学宰掉。
我的手臂都已经受伤了,可以让我回家吗?现在连肚子也痛起来了耶。
当我觉得右手正在发作而一面抚摸石膏一面准备开溜时,有手从背后伸到我的肩膀上。
「丸~~同~~学~~」
「我们来玩吧~~~~!」
我说啊,你们别专挑这种时候跟我装熟还勾肩搭背好吗?别看我这副模样,我都快要吓出尿了耶。
我有想过要拔腿逃走,可是在打石膏的状态下跑步会很不方便。
因此我心里的某个角落正期待有谁能帮帮我──
「欸,别来骚扰小晴──」
「──你们住手。」
站出来袒护我的人是白草。
「小末现在身上有伤喔……假如你们敢对他做些什么,我会要你们为自己的野蛮行为付出代价……」
「噫──」
老实说,我本来以为搭救我的人会是黑羽。实际上,她也准备挤过来干预了,可是白草采取了比她更强硬大胆的行动。
对此我难掩讶异。
毕竟白草以前会在大家面前发脾气,始终是为了她自己。胆小的白草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威吓别人。
不过,她刚才是为了他人而开口威吓,这可说是头一遭。
因为看就晓得白草虽然瞪着那些男同学,态度却显得害怕,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指头在微微发抖。
她明明个性畏缩,却愿意为了我出面,这份心意让我受了感动。
「桃坂学妹,如果你为小末着想,能不能别把事情闹太大?」
「……的确呢,何况末晴哥哥受了伤。学姐说得有道理,因此人家会照办。」
她们俩虽然知名度高,之间的关系却不太为人所知。所以那几个男同学应该都感到好奇,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周遭同学茫然地望着她们俩互动,这场骚动就在无形间平息下来了。
「桃坂学妹,你是不是得先去办公室报到?办公室在那边的校舍喔。」
「……啊,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人家只能陪末晴哥哥走到这里。」
真理爱重新转向我们这边,然后低头行礼。
「那么,各位学长学姐,人家先失陪了。往后请多指教喔。」
虽然真理爱常常搅和各种场面,说来说去还是懂事的,平时不轻易展露的正经礼数让我不禁心动。
跟我情同兄妹的她来到同一所学校就读了,往后得尽可能照顾她才行──我甚至有了这样的想法。
…………然而──
「啊,末晴哥哥~~!人家来找你玩喽~~!」
「不要每节下课都来啦!」
你光是来班上就会造成骚动!
看吧,走廊都有人聚集围观了!
而且教室里气氛有够肃杀!尤其是男生!
「好想踢足球耶……可是没有球……嗯?这里有颗尺寸正好的嘛。」
「喂,你们看着我的头在嘀咕什么?」
别自然而然就把脑袋当球看啦。你们这些人真的很恐怖。
「──各位学长。」
不过真理爱在这种时候反应实在够快。她悄悄站到我旁边,微微地笑了一笑。
「你们不可以讲那些耸动的话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小桃学妹!我没有说喔!我只有专心把你的笑容烙印在脑海!」
「白痴,都你害的!快道歉!不,替她舔鞋子谢罪吧!不行,要舔的话让我来舔!」
「全世界听好……我会为了和平而战……」
这些家伙……在某方面真的很好理解耶……
话说那位舔鞋哥,你有偏门的癖好不要突然揭露行吗?会吓到人耶。还有最后的那个家伙简直莫名其妙,但是你从一开始就该为了和平而战啦。
「小晴,来一下。」
黑羽从走廊向我招手。幸好真理爱被那些献殷勤的男生围着,注意力不在我身上。
我偷偷溜出喧噪的人群。
「怎么了?」
「这边这边。」
走廊也有许多想一睹真理爱丰采的学生蜂拥而至。身为真理爱搭档的我同样受众人注目,因此走廊并非能好好讲话的环境。
黑羽也对此感到困扰吧。她拉着我的手走下阶梯,来到位于专科校舍附近,鲜有人迹的楼梯死角。
「怎么了吗,小黑?」
「呃,我问你喔。早上是因为大家都在,我就没有问──」
「嗯?」
「我相信应该是不要紧,从反应来看感觉也没发生什么,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问的嘛。」
……不晓得黑羽怎么了。最近她大多处于「黑羽alter」模式,散发出不容置喙的气息,当下的态度却莫名迟疑。
「这样不像你耶,小黑。你要问什么?」
「──昨天,你跟她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
黑羽忸忸怩怩地问道,这使我的脸也跟着发烫。
「你、你在担心什么啊?」
「谁、谁教你们……!」
「不、不可能会有那种事啦!」
「真、真的吗……?」
「喂!你、你怎么不相信我!」
彼此都觉得难为情,舌头就随之打结。
「小晴,谁教你那么好色,可知同学又长得漂亮,不是吗?」
「说、说说说、说什么蠢话啊!没有没有!」
「是吗?」
「是、是啊!连那种气氛都不曾出现过!她只有超专心地教我功课而已!」
「真的只有那样……?」
「还有我莫名其妙被迫下了一整晚的黑白棋。」
「咦,我听不懂你说的意思耶。」
「别问了,当中有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理由。」
「到底是深还浅?」
其实我跟白草一起念书时,偶尔会有甜蜜蜜的气氛冒出来就是了。
每当如此──
『等一下等一下,你在做什么!要瞒也瞒不过我这天才的眼睛喔!丸同学,你刚才对白白怀有禽兽般的情欲对吧!』
大良仪同学就会像这样开口打岔。
而且在局面搞得一团乱之后──
『既然这样,读书会不如中止好了!黑白棋!我们来下黑白棋!』
事情演变至此,我就莫名其妙被迫下了一整晚的黑白棋……
有白草在旁边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会想入非非。
毕竟她那么漂亮,身材又凹凸有致,每次出现在视野一隅,我的心就会被她掌握。
大良仪同学的眼神却对我诉说。
──别存有误解。
胸口的伤痕作痛,初恋之毒所致。
与其落入这种心境,或许别想起初恋比较好。
因此我为了打消欲念,才被迫专注于下黑白棋。
「……小晴?」
「所以你别胡乱臆测啦。小黑,话说你还满闷骚的耶。」
我用左手轻轻拧了黑羽的脸颊,她就瞪大眼睛,脸红到几乎要从头上冒出蒸气。
「小小、小晴?我、我才不是闷骚──」
「你刚才都在想东想西,对吧?光是那样就可以称作闷骚了啊。」
「你、你别戏弄人啦!」
「啊哈哈哈。」
总觉得好欣慰。前阵子我们还在吵架,最近我又一面倒地被黑羽调戏,因此这或许只算小小的反击,但我还是很开心。
「何必不好意思,我可是对女生的性欲有所理解的男生喔。」
「……白痴。哎哟~~!我才不想被色色的小晴这么说耶。」
啊啊,许久没听见的「哎哟~~!」出现了。
黑羽的「哎哟~~!」具有「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意,看起来像在生气,然而她真的生气时绝对不会这么说。
所以黑羽已经没有要跟我吵架的意思了吧。刚才我厘清了这一点。
──太好了。这样我们吵的架就告一段落了。
在我心里是认为吵架已经结束了,所以我希望让事情告一段落。
去冲绳的时候,黑羽明明在跟我吵架,却尽心尽力为我准备了考试题目。对此我不由得受了感动。
受感动就已经输了。尽管我被黑羽骗了,也没听到她解释理由,但是算了,我想原谅她。
黑羽为我做了那么多,她是个好人。既然黑羽会说谎,表示当中应该有隐情。她想隐瞒的话,我根本不必特地把事情挖出来,毕竟每个人都会有想说谎与隐瞒的时候。
我的脑袋固然明白这一点,想法却到现在才总算定下来。
我放松肩膀的力气,然后嘀咕:
「你最近都在戏弄我吧?回敬你的。」
「……我可没有戏弄你喔。」
「────!」
我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被直接揪住了。那句话就是如此令我心动。
「少、少乱讲,我不就一直被你──」
「哦~~小晴,你果然认为自己被戏弄啊……」
桃色气息从寻常无奇的楼梯死角飘散而来,「黑羽alter」有露面的迹象。
但是我之前稍作反击,尝到了甜头,因此我率先出招了。
「小黑,即使那是在戏弄人,我也『喜欢』愿意对我说『喜欢』的你喔。」
「────~~」
黑羽进攻的动静一举消散了。
她整张脸红通通的,站都站不稳,还摇摇晃晃地退了一步。
「欸,你、你怎么学……!居然……!居然敢模仿我……!」
「还说居然……你是在气什么啊……」
「谁、谁教你趁人不备,过分……!而且你这是抄袭……!唔唔唔唔~~!」
「你就像装备比基尼铠甲的战士耶,配点太偏攻击力了吧。」
「说、说什么嘛!哎哟~~……」
「──好了好了~~不好意思,在两位正忙时过来打扰~~能占用一点时间吗~~?」
从阶梯上抛来的话语。
抬头看去……啊,是大良仪同学。
我会迟疑片刻,是因为印象跟女仆装有差别。
对方穿制服就给人较为活泼的印象。她穿着料子薄的针织衫,袖子明显长得多出一截,有种问题学生的调调。
呃,倒不如说──
「咦?大良仪同学,原来你读这所学校……?」
之前她说过跟我们同龄对吧?
表示我们虽然不同班,但是从一年级就一直待在同一栋校舍……?
「……是这样没错啊。哎,丸同学,我在一年级准备对你恶作剧的时候,因为被白白看见就挨了一顿骂……后来我被迫向她承诺『既然讨厌就不要靠近』,只要看到你都会自己躲起来……先声明,这可不是因为被白白骂让我很伤心!」
这样啊,看来她被骂得很伤心……太遗憾了。
「咦,但是我没听说过小白有朋友耶。大良仪同学,你都在哪里啊?」
白草声称自己跟大良仪同学的关系像姐妹一样。既然有这样的人陪伴,她应该不会被称作孤傲的美少女……
「差不多从国中开始,因为白白太美,导致有大量男生想跟她亲近。而我每次都会修理那些男生,就把状况弄僵了。」
「啊~~……」
我能理解……即使不细问也可以想像……
「后来白白表示:『很庆幸紫苑都会帮忙赶走男生,但是养成依赖心的话就无法让自己变得坚强。』我就决定改成暗中守护她了。」
哎,该怎么说呢,是很符合白草作风的一段话。
「嗯?那为什么现在就没关系?你不能靠近我吧?」
「我瞒着白白来这里的啊!」
「难道你认为我之后不会跟小白告状?」
「…………」
大良仪同学愣住了。然而在下个瞬间,她双手叉腰,挺起形状美好的胸脯。
「呵呵呵,你很有一套,丸同学。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傻瓜,看来对你的评价该提高一点!」
这个女生好废喔……我都开始有同情的想法了……
「原来可知同学家的女仆讲话是这种风格啊……」
也难怪黑羽会感到讶异。毕竟大良仪同学是在她和真理爱回去后才露出马脚。
「我有事情想知会志田同学,打扰一下可以吗?」
「咦,我吗?」
「是的,我从昨天就想跟你搭话,不过工作时实在没有机会离开白白身边。」
大良仪同学走下阶梯,站到黑羽面前。
「所以,有什么事呢?」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白白有我保护,因此请放心,你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我只是想知会你这一点。」
「唔──」
我完全被当成罪犯对待了啊……
「呃,谢谢你喔……?」
黑羽似乎掌握不到对方真正的心思。
「这种事为什么要专程告诉我?」
「我的职责是保护白白远离魔掌,所以我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跟你建立合作关系。」
黑羽柔柔微笑,并且对大良仪同学说道:
「谢谢,大良仪同学,还让你专程为了我过来。」
「请不用介意,志田同学,你是不是也早点清醒比较好呢?客观来看,你似乎是被丸同学骗了。」
「……哦,哪个部分?」
「丸同学平庸至极……不,撇开演艺方面的话,他身上的负面要素未免太多了啊。又笨又色,还会动不动就不顾颜面向人下跪。坦白讲,我无法理解他那种缺乏自尊心的举动,看了就觉得恶心吧?」
「唔唔……」
我、我反驳不了!她这些话太贴近事实,听了好难过!
「更何况,他的个性也没有特别温柔或体贴啊,连课业在这所学校都排后段。或许他是有出色的舞艺,不过比他更会运动的人要找多少都有吧。简直是完美的论辩!我又展露了自己的天才之处呢。」
尽管她的批评一针见血,最后那句话却让人觉得「这个女生是傻子吧」、「总觉得被她数落也无所谓了」,真是厉害。
「要说的话,我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不不不,志田同学,你这样就谦虚了。首先你的外表就可爱得高人一等啊!脑袋又好,更重要的是社交性过人,所以就算要找比丸同学更好的男生,也都任你挑选才对啊!」
「嗯嗯,原来如此~~那么,大良仪同学,你中意哪种类型的男生?」
「……?这跟我们现在谈的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你似乎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这个人。我也想了解关于你的事。」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就让我据实回答你吧!我认为『恋爱本身并无用处』──这是我不得不坦承的一点。恋爱充其量就是过渡性的感情吧?即使在当时觉得美好,一旦关系破局不就毫无意义了?你不觉得那样既缺乏效率,性价比也低落吗?追根究柢来说,人都是孤独的。就连同性都难以互相理解,却要跟异性互相理解,这种行为本身就让我觉得白费力气。以结论而言,那在我的『完美人生规划』中是无用之物。」
大良仪同学,你好爱用「天才」或「完美」之类的中二病字眼耶。
「这样的话,可知同学呢?你只是因为工作才只好服侍她,实际上却讨厌她吗?」
「不可能有那种事!恋爱与友情要分开来看!恋爱是过渡性的,友情却可以永恒!刚才我有提到『就连同性都难以互相理解』,但是正因如此,我认为友情才有其价值!在我的『完美人生规划』中,当然也有计算到与朋友交流的喜悦,所以才完美!」
「简单说?」
「我最喜欢白白了!谁教她是那么可爱乖巧的女生!正因如此我才想要保护她!」
「哦~~我想呢,我总算对你有所了解了。」
「太好了。那就让我们合作──」
黑羽微微一笑,深深吸了口气。
「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别把小晴看扁了……!」
大良仪同学随之畏缩,原本得意忘形的脸此刻已吓得扭曲。
我本来就晓得,黑羽的情绪应该会在某个时间点爆发。
毕竟黑羽笑归笑,太阳穴一带却频频抽搐。她还若无其事地配合对方的话题,打算多套一些情报出来。
那是黑羽在分析对方态度及思维时会用的手法。
「虽然我不晓得你构思的『完美人生规划』有何高明之处,但是别强加在别人身上。你才没有权利否定他人的心意……不,任谁都没有一丁点的权利否定。」
黑羽有擅于社交而八面玲珑的特质,但她也会对人生气。这就是黑羽坚强与厉害的地方。
换个说法,也可以解读成黑羽有自主性。因为她懂得把持自我才能配合他人,如果碰到忍无可忍的事情也会发脾气。
这真的难能可贵。
毕竟我没有自尊心,在大人物面前就会逢迎拍马陪笑脸,也会立刻就向他人赔罪,更因为生性胆小而不敢对人发脾气。
正因为这样,我打从心里尊敬黑羽。
「呜、呜呜,对不起……志田同学,我并没有要惹你生气的意思……」
唔哇,感觉大良仪同学都快哭了。明明我生气的话,她就会用讪笑的方式刺激我,面对黑羽倒是受了打击……
而黑羽看到大良仪同学这样,就郑重地低头赔罪。
「……是吗?那我也要向你道歉,我忍不住吼了你。」
能立刻说出这种话是黑羽的过人之处,换成我,在发飙以后就无法立刻这么说。
不过……我懂了,「大良仪同学只会对我说重话」。原本我纳闷是不是只有白草才能享有特殊待遇,还疑惑她会不会凶其他人,看来并没有。
「呵,那我们就扯平喽!」
大良仪同学双手叉腰,摆起架子来了。
振作得真快,而且她怎么还一副骄傲的模样……
原本我就觉得大良仪同学是个古灵精怪的女生,不过从她对黑羽的应答来看,感觉本性并不坏。
既然如此,为何只针对我严厉成这样就是个谜了。再加上白草曾经提到大良仪同学「从以前就讨厌我」,不免令人好奇。
「啊,刚才的讲话声是从这里传来的……」
呃,因为黑羽大声吼了对方,好像就有人出于好奇过来看热闹了。
「志田同学,包含正式赔罪的用意在内,可以的话请再陪我谈谈。」
「好的。」
大良仪同学在深深鞠躬后调头转身。活力十足的她一步跑两阶冲上了楼梯,还吓到错身而过的人。
由于来到现场的人一脸不解地望着我们,我就用眼神对黑羽示意,决定各自从这里离去。
*
大良仪同学肯定对我有强烈的敌意。至于跟她看似关系深厚的白草对此则是一副「并不太放在心上」的调调。
「小末,来、来吧……啊~~……」
应该说,她变得连别人的目光都不在乎了啦~~~~!
午休时间。
在右手不能用的状况下,吃饭当然有障碍,甚至我昨天吃面包都因为拆不开包装而得用牙齿咬破。
再提到今天的午餐,则是白草亲手做的便当。
早上我睡醒时,白草就已经在忙着调理这个便当了。一问之下,她似乎是从五点半起床开始做的。
「欸,小白,你这样未免太……」
这里是教室正中央,光是男女突然并桌就会变成传闻的地方。
当然,周围的反应也很猛烈。
「喂~~!冷漠出了名的可知同学竟然──!太奇怪了──!总之姓丸的去死──!」
「丸末晴!奉劝你!尽速释放可知同学的家人!再重复一次!尽快释放可知同学的家人!否则我们将会对你家展开攻坚行动!」
「欸,你们在讲什么啦──!」
莫名其妙耶!
「少装蒜,你这白痴恶棍!可知同学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除了家人被你抓去当人质,想不出别的可能吧!假如你肯招认,要我们停止攻坚行动也是可以!」
「你们到底多杂碎才会想成那样啊?说真的,照照镜子比较好喔。」
「哼!有种。要我们立刻派突击队冲进你家吗?当然,扣押电脑为第一优先……!准备解放你的色图资料夹吧……!」
「啊,对不起,请放我一马。」
我立刻下跪求饶,但是我的脑筋很快就转了过来。
「欸,假如你的妄想真有其事,要先解救小白的父亲才对吧!臭小子~~你根本只是在嫉妒而已嘛~~~~!」
我气得发抖,还用可以随意活动的左手揪住对方。背后却有一道淡然的说话声制止了我。
「小末,你不用理会像他们那种人喔。」
「!」
白草她没有生气……光是这样,事态就让我感到有点讶异。
倒不如说,这恐怕表示她「没将班上同学放在眼里」。白草对我的关注就是这么深。
异样的变化太过引人深思,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进一步扩散开来。
「来吧,我好不容易做的耶,希望你快点品尝……张开嘴巴,啊~~……」
白草果然有了一点改变。
不对……应该不只一点。
她变很多。
从白草以前的脾气简直没办法想像,她居然会坦率地对我做出这种撒娇的举动……还是当着众人面前。
「拿、拿你没辙耶……那、那么……啊~~……」
糟、糟糕……我快要乐歪了……
对方可是我初恋的女生耶!超漂亮的耶!
有这样的女生在教室当着大家面前「啊~~」这样喂我,就算要抓对方的家人当人质,我也希望能体验这种事!
从心里涌上的喜悦与害羞。
从外头点燃的杀意与压力。
夹在中间的我摇摆不定地张口咬下递来的煎蛋。
「……!好吃!」
对喔,白草虽然笨拙,然而她是个「只要肯做就有能力办到的女生」。白草的底子本来就跟舌头上有另一片宇宙的黑羽不同。
便当的配菜是煎蛋与炸鸡块,此外还装了白饭,菜色单纯。
不过这样才好。从一开始就挑战高难度菜色会有危险,先由能力所及的项目做起,这种态度可以窥见白草勤勉的一面。根据经验,她应该知道只能一步一步来。
「太好了。」
发自内心的笑容。冰山般的白草光是微笑就能让我的幸福度急遽上升。
我们将咬牙切齿的班上同学撇到旁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来,小末,也吃点白饭。」
「啊,白饭没问题,我有带汤匙过来。」
「不要,让我喂你。毕竟是我害你受伤的,我要表达歉意。」
被她这么说,拒绝的话就不配当男人了。
我眉开眼笑地吃了白草喂的白饭。
她从昨天就一直是这种调调。
既温柔又勤快,而且乐于奉献。她一直笑吟吟的带着好心情,还珍惜每一刻为我付出。
──但是,我不能存有误解。
我在心里这么嘱咐自己。
这样会让人自作多情啊……假如没有大良仪同学警告,我早就被白草迷倒了……
胸口好痛。可是,受到这等待遇,心情不可能会恶劣,我反而忍不住眉开眼笑。
笑成这样在他人眼里八成不体面,我得收敛表情才行──如此心想的我抬起脸。
「噫……」
从不远处散发杀气的黑羽就跟我对上视线了。
黑羽是跟平时那群要好的朋友聚在一起吃饭,她从那里释出了暗黑气场传到这里。
咦,奇怪,肚子好痛……初恋的女生喂自己吃饭,明明是在妄想中都不曾有过的乐事,我却觉得肚子痛……
「──末晴哥哥,人家终于忙完事情过来了耶。」
「好,小桃你先等一等。」
「呼咦?」
我朝着进一步来袭的混乱局面喊了暂停。
白草已经加强戒备,黑羽也开始收拾便当了。
随你们几个去吧──当我差点像这样认命的时候。
「末晴、志田、可知,不好意思,群青同盟要紧急召集成员,有个案子希望你们先听听。」
午休开始时就不知道跑到哪去的哲彦现身,还突然这么告诉我们。
要从表情推敲哲彦的情绪本来就不容易。不过靠以往的交情,可以晓得他摆出这副臭脸时大多是怀有烦恼。
我们一面用眼神交谈一面点头,然后所有人就带着午餐往社办移动。
「哎,你们边吃边听我说。因为事情变得有点麻烦,我从头开始说明。」
哲彦用黑笔在社办的白板上流利地写起字。
而我看着这一幕,打算用汤匙舀饭来吃,便当盒却滑到了旁边。
于是在我右边的黑羽立刻伸手帮忙挡住。多亏如此,我才能把米饭送进嘴里。
但是待在左边的白草就显得不满了。虽然她并没有发出声音,却狠狠地瞪着黑羽。
「顺带一提,这件事非常要紧,所以我会让妨碍说明的人离开。至于负责照顾末晴的人选……真理爱,你看起来最冷静,拜托你了。好啦,末晴,你坐到真理爱旁边。」
「「唔──」」
黑羽和白草似乎都觉得哲彦说的话有说服力,就没有反驳。
「那么,就由人家来喂末晴哥哥吃饭。」
「呃,我可以用左手吃,不必啦。」
面对真理爱要拒绝就容易多了,谢天谢地。
换成黑羽跟白草的话,要拒绝都会让我过意不去。还有,我也会冒出想依赖她们的念头。
对真理爱就不用太费心,某方面来讲是最轻松的。多亏如此,我觉得自己能静下心听哲彦讲话了。
「先从昨天的事讲起吧,其实呢,我跟社团顾问在放学后被副校长叫去了,原因跟末晴受的伤有关。」
「嗯?你等一下。原来我们的社团有顾问吗……?」
完全是第一次听说耶。
「白痴,虽然说只是做个形式,组社团一定要有顾问吧。你想,今年新录取的老师当中,有个叫伊贺的家伙对不对?」
「啊~~记得他是教化学,那个看起来懦弱怕事的……」
「没错,就是他。」
戴着眼镜,个子矮又瘦弱的男老师。我对他只有弱不禁风的印象。
「我暗中抓到了对方的把柄,才威胁他当顾问的。」
「你别轻易涉入犯罪好吗?」
好可怕!不要随口就威胁别人啦!
「啊,不然我换个说法。我跟伊贺做了某种交易才让他接下顾问工作的。这可没骗人喔。」
「……顺带一提,交易内容是什么?」
「你要问?这样你也算共犯──」
「啊~~啊~~我听不见~~!我什么都不知情~~!」
好险好险。当中的细节谈不得。
「总之,哲彦你继续说吧。你们被叫去以后,副校长说了什么?」
我立刻带回正题。
只是,这件事同样散发着非常不祥的气息,我不太想听他谈这个话题。
「以结论而言呢,就是我们有点太受注目了。校方明白末晴发生事故是出于偶然,然而『社团到冲绳摄影没找顾问陪同,还搞出了伤患』有点不成体统,即使有监护人随行也一样。」
「……啊~~原来如此。」
在冲绳摄影要视为「社团活动」或「We Tuber团队群青同盟的企画」,当中界线实在很模糊。只是,如果要坚称与社团无关似乎有困难。这样的话,「没有顾问陪同就远行还搞出伤患」的事实,就算被校方告诫也无可奈何。
「还好总一郎先生似乎在事前就致电道歉了,昨天与其说是过去挨骂,感觉比较像警告。」
「唉,没办法吧。然后呢,事情接下来要变复杂了吗?」
「与其说变复杂,不如解读成有甜头可尝,所以我才在头痛。」
「哲彦,我听不懂你讲的意思。」
「昨天回家以后,我打了电话跟总一郎先生道谢,当时他就跟我提到『有来自电视台的工作委托』。委托内容是『想把末晴从演艺圈消失到于We Tuber复出这段心路历程拍成纪录片』。」
「我吗!」
这样的演变完全出乎意料,而且是拍纪录片啊?
「然后,假如牵涉到校外的团体机构……好比公司行号,就有义务向学校报告。先别提答不答应,我刚才跟真理爱去找校长还有副校长探了探意愿,看看学校有没有可能接纳这项企画。」
「难怪你会跟小桃在几乎一样的时间点回来。所以结果怎么样?」
「学校相当有意愿喔,他们还拜托群青同盟务必要答应。」
白草毅然地点了头。
「这项企画不错耶。如果我没有听小末提过当中的隐情,绝对会表示想要观赏。毕竟小末当年从演艺圈消失,实在充满震撼性又疑云重重。」
「可是,那样是不是无视了小晴的想法……?」
黑羽的关怀沁入我的心坎。
我确实有抗拒感。这么做仿佛把母亲过世的往事当成买卖,令我感到害怕。即使我目前可说已经振作起来了,要重新审视当时的辛酸及恐惧还是会有所迟疑。
「我明白。对于这一点,总一郎先生也很慎重。除非末晴表示OK,否则这项企画就不会开跑。」
「那就好。」
黑羽放心地叹了口气。
「不过甲斐同学,你之前把这件事说成『有甜头』吧?敢问你是指当中的哪一个环节?」
白草犀利的切入点让哲彦耸了耸肩。
「第一点刚刚才说过,这项企画能讨好校长与副校长。我们是披着社团的外皮活动,然后,私立学校说来说去总是对感人的佳话无法抗拒。或许这么讲是有点夸张,不过外人看到『末晴以今后仍会从事演艺活动为前提,还把群青同盟兼演艺同好会当成复健而活跃』,我们学校不就突然显得很开明先进吗?这所学校多么能够理解学生啊!大家都会这么想。」
「啊,原来如此……」
白草发出感叹。
「棒球、足球、话剧、合唱团,所有社团都是为将来培育专业人才的准备阶段,如果把这视为孕育孩子们梦想的活动,可以说『把We Tuber活动当成社团』也是同理才对吧?这样的话,打棒球受伤在所难免,拍影片受伤又有何不可?我们在道理上不就站得住脚了吗?」
「虽然这算是歪理……但我听了不由得感到服气。」
唉,在没有老师监督的地方受伤就毫无辩解的余地吧。
「第二点是这项企画肯定可以让群青同盟及末晴的知名度更为提升。当然,必须将感情论撇除在外来思考就是了。」
「──纵使这样,我依然反对。」
黑羽打断了话题的进展,语气简直强硬得让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惊。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情才会自说自话。他们不晓得小晴在伯母过世以后究竟受了多少伤、承受过多久煎熬与迷惘,才说得出那种话。居然想用这件事当成赚人热泪的题材,就算小晴答应,我也不会允许。」
「…………」
沉默降临。
黑羽说的话合情合理,毕竟这是一件敏感的事。如果胡乱摆出自以为了解的态度,难保不会自掘坟墓,因此每个人都没有开口,只是在观望状况。
我对黑羽的心意感到欣慰,感谢她为我着想。
「我觉得啦……」
我一开口,目光就同时聚集过来。
每个人都用尖锐的眼神盯着我。
我大口做了深呼吸,然后缓缓说道:
「如小黑所说,我唯一排斥的就是把母亲的死当成赚人热泪的题材,毕竟悲剧英雄的形象不适合我。另外,能提升知名度固然可贵,要把往事拿来做生意就有点……」
「末晴哥哥的顾虑再合理不过。电视台是营利企业,而营利企业基本上于好于坏都会把利益当成第一优先。」
当所有人似乎又要沉默下来时,哲彦开口了。
「不过呢,末晴,你没有想过让事情告一段落?」
「告一段落……?」
「由于你开始在影片中现身,八成有周刊杂志想追踪你的消息,而知道过去内情的相关人士当中,或许会有人以为你在心理上沉淀完毕了,就忍不住泄露口风。毕竟原本又没有打契约要求保密。」
「啊~~」
那种情况超有可能发生。
「所以喽,与其让外人胡乱爆料,不如主动对外发表正式的信息,把往事做一个整理啊。我是这样觉得啦。」
「原来如此。」
有道理。比起让消息走漏给周刊杂志加油添醋写出来,哲彦说的做法还比较像样。虽然说,也只是比较像样而已。
黑羽发问了。
「可是,哲彦同学,如果接受电视台委托,不就会走向催泪路线了吗?」
「所以我想出了反制对方的企画。」
哲彦挪了身体,然后用手拍了白板上所写的文字跟我们强调。
「要制作纪录片的不是电视台,而是由我们群青同盟推出《末晴回忆录》的企画。如果无法拍出让末晴信服的内容就不公开。这样就算品质多少会下滑,起码不至于搞到『内容得不到当事人认同就直接播放』的地步。」
「原来如此……」
我最怕的是弄到最后流于虚构,再来就是媒体播放自己不希望被触及的隐私。这部分遭受冒犯的话,我实在无法容忍。
采用哲彦的方案就可以化解这些顾虑。
「我会跟电视台交涉,如果我们拍的纪录片可以过关,就让他们播。哎,因为我们都是外行人,照现状实在不可能演变成那样……但是我其实已经有了腹稿,既可以取悦电视台,还能让他们主动表示想播我们制作的纪录片。」
「嗯?腹稿?」
哲彦居然用这种吊胃口的讲话方式……假如企画内容没有正中电视台人员的下怀,事情就不会发展得那么顺利才对……
「告诉我啦,哲彦,什么样的企画?」
「末晴,你最后演出的连续剧是《Child King》嘛,记得平均收视率超过百分之二十吧?」
「是啊。」
《Child King》这出连续剧跟我的出道作兼人气最高的作品《Child Star》是定义为同一系列的剧集。
话虽如此,两出戏设定完全不同,除了都是由我演主角,其他部分都翻新了。
男主角涟是十一岁的小学五年级生,父亲在他懂事前就已经过世,家中只有母子两人。
母子俩生活相当贫困,因为母亲形同与父亲私奔结婚,得不到亲戚资助。
然而涟过得很幸福,母亲温柔慈祥,他对贫困的生活根本不介意。
突如其来的不幸就降临在这样的涟身上。
母亲当着他眼前出了车祸而不幸丧生。
涟更在母亲的葬礼上得知惊人真相。
那就是「车祸背后有亲戚暗中策划」──这样的事实。
换句话说,母亲并非遭遇事故,而是死于他杀。
『哈哈哈哈,叛徒就适合这种下场。谁教她要痴迷于那种扶不起的男人,还令家门无光,全部都是她自找的。真是个笨女人。』
母亲为何会被讲成叛徒?家门无光又是什么意思?涟完全不明白。
不过,他无法容忍。
涟听见嘲笑母亲的声音,因而气得发昏,拿起了身边的剪刀。他的目标是突然出现在葬礼会场,自称大公司老板还撒下大把钞票的舅舅。
涟准备从背后袭击对方──却被拦住了。
『打消念头吧,已经被发现了。你办不到。』
有个神秘的中年男子用下巴示意前方的男保镳;而男保镳发现涟有警觉,正在跟涟的舅舅耳语。
涟脸色发青。自己被对方视为敌人了,不晓得会受到什么对待。
『过来。』
神秘男子拉着涟离开。追兵立刻尾随而至,但是靠神秘男子的俐落手腕,他们设法逃掉了。
涟镇定下来后才敢发问:
『你是谁……?你跟妈妈是什么关系……?』
『……我跟你母亲是朋友。以前……没错,我们曾是关系密切的朋友。』
他这么告诉涟。
『那一家子都盘踞在国家暗处,有时甚至会扭曲法律来贪图利益。你母亲厌恶自己生长于如此傲慢的家族,因而逃离家门,一直在等时机向社会揭发自家人的不公不义。不过生下你以后,她就避免跟他人起冲突,躲起来过生活……然而那些家伙无法放着你母亲握有的情资不管吧。』
『怎、怎么会……!妈妈居然是因为这样才……!我不会原谅他们……!』
『要紧的是钱,没钱就打探不了那些家伙的不公不义,没钱就连自己也保护不了。手中无权的你就算诉诸警方,案子应该也会被抹消。钱就是力量,有钱什么都办得到。活在现代,有钱才是赢家,有钱才能贯彻自己的意志。你想让他们灰头土脸,就需要相当大的一笔钱吧。那得是一笔足以让你称霸为王的巨款。』
──你想不想成为王者?
涟听了这句话,点了头。
有钱就能实现任何心愿。这股愤怒、这份痛苦、这种哀伤,钱都可以解决。
如此深信的涟决定跟着神秘中年男子走。
而且他定下目标。
──他要成为「Child King」。
「好怀念喔……那出戏对人家来说也算出道作之一,是回忆很深刻的作品。」
没错,其实这出戏播到中期,就有真理爱饰演的天才小学生股市操盘手登场,还跟我一同演出。
「人家最喜欢末晴哥哥当时的演技。跟《Child Star》的时候截然不同,身为粗暴的性情中人,却又冷静而具备知性。巧妙陷害对手时露出的邪恶笑容更让人受不了。」
「我了解。小末偶尔会在戏里露出原本的温和脸色,也同样触动观众的心。」
「真不愧是白草学姐,人家有同感。」
「感谢你们夸奖啦,但是我当时其实内心严重受创,不太记得拍戏的情形……」
「末晴,你记得最后一集是怎么收尾的吧?」
我对哲彦的问题点了头。
「那当然。」
演到最后一集,涟在期货交易市场暗中活跃,成功大赚了一笔。他掌握了足以称为「Child King」的金钱及权力,终于要设法向杀母凶手──在大公司当老板的舅舅展开反击。
最后之战即将来到,涟在整理被舅舅使计害死的神秘男子的遗物。此时,他发现神秘男子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父亲跟母亲固然是私奔了,然而要对抗那个家族实在太危险。为此父亲在涟出生后就借机跟母亲分开,制造已经过世的假象,并且舍弃长相与姓名以便对抗那个家族。也因此他连名字都无法报上,只能教导涟如何赚钱,期盼涟至少学到求生的能力。
涟背负着父亲所托的意志,领悟到对自己重要的并不是钱,而是与他人间的牵绊。于是他向伙伴们求助,破解舅舅的陷阱,最后终于靠着运用媒体的策略成功将舅舅犯下的罪行公诸于世。
复仇完毕后,涟有了他的归宿。
始终都在担心、支持着涟,跟他互为青梅竹马的少女;曾因为舅舅的阴谋受苦,在涟出手解救后便成为伙伴的大公司千金;以涟的对手身分登场,双方经过数度较劲,最后才化敌为友的小学女生操盘手。
涟打算回到支持他的三个少女身边──腹部却突然感到疼痛。舅舅膝下有一个跟涟互为表兄弟的儿子,而这名少年一向瞧不起涟。他目睹父亲落入法网,就拿刀捅了涟,想借此复仇。
涟倒在马路上,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随后,时光飞逝──
涟在床上醒来。
转眼看去,有三个年约高中生的陌生少女在他身边。
少女们泫然欲泣,当中的一个人开了口。
『涟,你昏睡了六年喔──』
没错,那正是过去涟打算回到其身边的三个少女长大后的模样。她们一面照顾涟一面就等了六年之久。
为了救回涟的性命,少女们找了名闻遐迩的医生,还试了新的药物以及手术方式。涟所赚的钱几乎都用在支付手术费、住院费上,少女们因而向他道歉。
长到十七岁的涟这么嘀咕:
『──我才不需要钱,有你们在就好。』
从母亲死后便一直追逐财富,不停地挣扎,直到被人称为「Child King」的少年最后说了这句话,故事就此结束。
「最后那一幕,主角是由其他演员演的吧?」
「那还用说,当时我十一岁耶。」
「然后,你现在的年龄是?」
「十七岁………………啊。」
涟苏醒的年龄是十七岁。
假如把「昏睡的期间」看成「离开演艺界的期间」,现实与戏剧的这段空白正好可以相叠在一起。
「所以喽,我的腹稿是这样,反过来向电视台提出『让现实中长到十七岁的末晴』来演《Child King》最后一幕的企画。简单说,就是问电视台有无意愿替那出红极一时的作品拍摄真实版结局。毕竟真理爱也在我们这里,你不觉得好玩吗?要是对方觉得有意思,应该就会愿意让这跟空窗期的纪录片一起播吧?即使是由群青同盟拍摄的。」
「你想用这一招啊~~」
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个人酷爱这种巧思!
虽然不确定电视台是否会表示感兴趣,我认为喜欢那出戏的人肯定会想看。
亏哲彦想得出来,着实令人佩服。
「再补充一点,跟我提到想替末晴拍纪录片的电视台,和当年播放《Child King》的是同一家电视台。因为有这层关系,他们才会率先举手吧。另外就是这次拍纪录片,我不太想强迫末晴同意。末晴,我只是觉得或许你会接受这种点子,何况这样要赚钱博取知名度好像比较有效率,如此而已。纪录片照拍,但是不在电视台播放也是一种做法,我们大可在群青频道上公开就好。哎,播这种感人类型的影片好处在于往后校方对群青同盟的活动可能也会宽容点,所以你肯答应的话就谢天谢地啦。」
冷静来看,这带给我们的全是好处。当然,得撇开我的私情就是了。
哲彦看了看手机。
「哎呀,时间差不多啦。抱歉,说明比我想的还费时。明天起要考试,所以从今天放学开始就没有社团活动。然后,我会在周六针对这项企画举办投票。在那之前,麻烦大家先想清楚这件事要怎么办、该怎么办。」
急忙召集大家,是为了让每个人都有多一点时间考虑吧。
这确实是个令人烦恼的企画。虽然还有考试要准备,我就在不至于碍事的范围内仔细想一想吧……
*
──能不能请你们赏个脸?
午休过后,黑羽用HOTLINE传了这样的讯息。
下一则讯息是真理爱发的『感觉该来的还是要来。人家已经先找好场地了,放学后请到这里』还附上了某间咖啡厅的网址连结。接着则是白草表示『我已经安排让小末先跟紫苑一起回家』的讯息。
明明没有事先做任何商量,她们三个却默契十足地用三则讯息让一切准备就绪。
因此,少女们在放学后聚到一间离上学路途稍远,还有英式庭院的咖啡厅。
「小桃学妹,这里的消费不便宜吧……」
黑羽这么一问,真理爱就不以为意地说:
「因为从学校走路可以到又有包厢的店家,顶多就这里而已。今天由人家请客。」
「总觉得会欠下人情,我不敢让你请。自己的消费我会自己付。」
「我也跟可知同学一样。」
「……两位要这么说的话,人家倒不会阻止。」
三个人如此互动,并被侍者领到摆设讲究的包厢。
她们在六人座的桌子前各自保持距离就座。把店员叫来后,白草点的是浓缩咖啡,真理爱点了皇家奶茶,黑羽则询问能不能将冰咖啡与柳橙汁用一比一的比例调和,让店员心生困惑,但在间隔片刻后仍得到了「可以喔」的答复。
包厢里弥漫着沉重凝滞的空气。
彼此互相牵制,光是眼神交流就好比兵刃交锋的攻防战正在上演。然而她们三个人丝毫没有显露出那种气息,反而老神在在地打算抢占优势。
「那么,虽然人家大致可以想像黑羽学姐找我们过来的理由……姑且还是先听你说吧。」
真理爱如此打开话题后,黑羽叹了气。
「那我要说喽,感觉呢,我们几个有点招摇过头了。」
002
「在教室闻小末的味道,还当众宣布彼此在交往的人有资格讲这种话?」
「唔──」
黑羽咬紧牙关,白草就面不改色地拿水就口。
「白草学姐,人家想进一步了解相关细节耶。」
「跟我字面上提到的一样,志田同学从以前就毫不怕羞地采取那种行动,在告白祭前夕更是露骨,旁观者都比她懂得害臊。实在粗鄙,看了就觉得可怕。」
「这样啊……人家得说真不愧是黑羽学姐。」
「欸!小桃学妹,你有立场说我吗!」
黑羽拍桌站了起来。
「人家不能说吗?」
「谁教你每节下课都跑来我们班,还黏着小晴不放……!连我看了都会觉得不好意思……!还有,可知同学!」
「叫我吗?」
「你今天那样算什么意思!」
「哪样?」
「就是你喂小晴吃饭的举动啊……!」
白草将纤细美丽的食指凑到脸颊,露出娇怜的笑容。
「喔,那个啊。既然是我害小末受伤的,我当然要服侍他啊。」
「就算那样,你也做得太过火了……!」
「所以在图书准备室张嘴让小末喂的你有资格说这些?」
「唔──」
黑羽因而畏缩,但这次她立刻就反击了。
「不、不过那是因为没有别人的目光!有别人在看的话,我也不敢那么做!」
「学姐已经不打自招了呢。」
「就是啊。」
「啥!」
「让各位久等了──」
这一瞬间,三名少女都将目光的力道聚集到店员身上。
「──噫!」
感觉像打工大学生的男店员吓得托盘掉到地上。
「……东西掉了耶。」
「对、对不起!我会立刻收拾并且端新的过来!」
店员连忙收拾的这段期间,完全没有讲话。
打扫完以后,店员就逃也似的从压力只会节节升高的现场离开。
隐约能听见他对别的店员嚷嚷:「那一桌的女生都长得超可爱,我开开心心地把饮料端去才发现她们恐怖得要命!」不过她们三个都装成没听见。
黑羽重新坐回座位开了口:
「再说一次,我觉得我们都招摇过头了。」
由于是二度重申,也就没有人吐槽她。
「照这样下去,我们会被乱传八卦啦。」
「敢问什么叫乱传八卦?」
「比方说……会有人认为小晴跟我们做了什么不检点的事……」
「我倒觉得不检点的只有你那颗脑袋瓜耶。」
「啥?」
真理爱对黑羽的威吓毫不在意,还用静静的语气嘀咕:
「其实呢,人家就是忧惧这方面,应该说,感觉其实需要加一项限制。」
「……桃坂学妹,你说说看。」
「末晴哥哥很好色,对不对?」
「「…………」」
黑羽和白草默默点头。
「人家总觉得黑羽学姐要是横下心,就会设法色诱末晴哥哥制造『既成事实』耶。坦白讲,演变成那样是我最害怕的。」
「噗!」
拿水就口的黑羽喷了出来。
「小、小、小桃学妹……亏、亏你说得出这种话……!」
「毕竟有足够行动力这么做的人顶多只有黑羽学姐啊。」
「淑女!我可是淑女耶!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事嘛!」
「……唉,人家不否认学姐是淑女,但是感觉需要另外加个外号来补充,例如『魔王型淑女』或『策略系淑女』。」
「这话说得妙。」
「对吧?」
「下次我要用来当小说的题材。」
「学姐请便。人家反而想拜托你用呢。」
「别拿去当题材啦!我先声明喔,要像这样取外号的话,小桃学妹你就是『如鬣狗一般的妹系女生』吧?」
「是吗?黑羽学姐要把话说到这分上吗?被说成那样,人家可不会忍气吞声喔。」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忍气吞声啊!先提起这件事的是你吧!」
「呼……这两个人闹得真难看。」
「逊炮安静。」
「请逊炮学姐安静。」
白草同时被两人回嘴,就畏缩地沉默了。
「……唉,继续跟学姐吵下去只会加深伤口,差不多可以停战了吧。」
「……也对。」
「……学姐真的不会制造既成事实?」
「小、小桃学妹,你很缠人耶!就说不会了嘛!我哪有可能那么做!」
「所以学姐都没有想过吗?」
「……那我们进入下一个话题吧?」
「黑羽学姐讲话真的是不打自招耶……」
「倒不如说,你这样好吗?只会牵制我,都不牵制可知同学吗?」
「人家从一开始就晓得白草学姐没有那种胆量,所以不要紧。」
「啊,原来如此。嗯,我懂我懂。」
「就是说啊。」
「你们俩现在就给我切腹自尽。」
呼──黑羽被比喻为小动物的可爱脸孔换上了忧虑之色,并且大为叹息。
「……我说啊,小桃学妹?一味地被人说三道四不合我的性子,让我吐槽一点好吗?」
「虽然人家不想听,但即使回答不要,感觉学姐还是会照讲,请便吧。」
「小桃学妹,你会冒出那种想法,不就表示你也打着相同的主意──」
「……人家不明白学姐在说什么耶。」
「啊~~够了!每次都这样装迷糊!我告诉你,像你这样黏着小晴不放真的不行啦!难道你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吗?」
「不会啊……因为人家跟末晴哥哥的爱并没有什么羞于见人的。」
「被人录下来传到网路上就不好了吧?虽然你现在似乎跟演艺界保有一点距离,但是那不会影响到你复出吗?」
真理爱首度板起脸了。
「黑羽学姐,感谢你的忠告。不过你用这些话劝退人家以后,就会趁机对末晴哥哥发动攻势吧?」
「才、才不会──」
「那样实在好下流耶。你不觉得吗,白草学姐?」
「是啊,桃坂学妹,我们达成共识了。」
「喂,你们两个☆小心我用草席把你们卷起来投海喔☆」
「刚、刚才很抱歉──唔噫!」
太过恐怖的场面让男店员像刚生下来的小鹿一样双腿发抖,但是第二次过来的他勉强稳住了阵脚,将饮料分别摆到点的人面前。
「还、还还还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再叫我──」
「我们想要谈事情,因此暂时别过来打扰好吗?」
黑羽笑了一笑,男店员就打直背脊立正。
「遵……遵命!」
男店员逃也似的离开以后,就向厨房人员嚷嚷自己「已有受死的觉悟」,不过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三个女生各自拿起饮料就口,当情绪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白草开口了。
「我赞成需要加上某种限制的提议。」
「……也是。」
「我从一开始就是想谈这个。总之我的想法是──可知同学,你跑来跟小晴同居,我认为做得太过火了。」
白草挺起形状漂亮的鼻梁。
「为什么?是我害小末受伤,就由我负责照顾,这有什么好奇怪?」
「昨天我听妈妈提过,据说向小晴的爸爸征求同意时,你有强调希望包办这件事?而且你还扯东扯西地讲到太多人留宿,房间不够住就糟了,所以拜托伯父在之后有别人要求留宿时予以拒绝,不是吗?」
「啊~~原来如此,人家终于搞懂了。难怪姐姐不得不一下子就退让。」
「不关我的事。」
白草将黑色长发轻轻一拨,把脸转了过去。
「至于我的诉求嘛,就是你起码要改成轮班制,如果我们三个一起照顾小晴,八成会在他面前出糗,你不觉得可能弄得三个人都自找苦吃吗?」
「……说得也是,人家赞成黑羽学姐的意见。」
「当然,我们并不会制造『只有我』或『只有小桃学妹』留宿的场面。好比说,我就会找妹妹过去一起住。」
「不、要。」
白草短短地如此告诉对方。
「志田同学和桃坂学妹都会找对自己方便的人一起留宿吧?那样又不能发挥箝制的效用。跟我一起过去住的紫苑可是我爹地挑出来的监督人选耶,那个女生讨厌小末喔,现状是只要有她在,我在小末面前就无法有任何特别的表现。因为彼此条件完全不一样──我无法接受你那样的提议。」
「黑羽学姐,白草学姐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昨天他们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且那个叫大良仪紫苑的女生讨厌小晴也是事实……坦白讲,以监督人选而言是有靠不住的地方……但她似乎并不会任人摆布,而且一有良好气氛就会毫不留情地打断,感觉在这方面是可以信赖。」
「表示不全然是谎话喽?那好,我们继续谈吧。黑羽学姐,你不只有事找白草学姐商量,也有话想告诉人家吧?」
真理爱将皇家奶茶摆回碟子上,并且在胸前拨弄自己的轻柔秀发。
黑羽用吸管仔细搅拌以柳橙汁稀释的冰咖啡,然后喝了一口。
「刚才我也说过,希望你能节制在人前的高调举动。小桃学妹,因为你身为艺人,感觉影响实在太大,我倒认为这也是为了你好。」
「那么人家也想开出条件喔……黑羽学姐?人家可是知道的喔,你对末晴哥哥用的『示好攻势』。」
「?…………那是什么名堂?我想了解详情呢。」
白草对黑羽释出杀意。
黑羽却吐了吐舌,转开视线。
「那是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耶。」
「黑羽学姐就是这样……人家在说你每句话最后都要跟末晴哥哥扯到『喜欢』,让人听了就觉得不检点的那套花招啊。」
「啥!每句话都要扯到『喜欢』?」
白草仿佛看到难以置信的事物而睁大眼睛。
黑羽耸耸肩后,食指凑在下巴露出了微笑。
「──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有!人家的意见可多了!学姐你在说什么嘛!」
「这女的……我要对她说教十个小时,像拧抹布那样拧她!」
怒骂声甚至传到走廊,引来店员窥探。然而店员看到包厢里的情况,就低声发出「噫!」的惊呼,然后立刻逃走。
真理爱激动得抛开清纯形象,气呼呼地毅然告诉黑羽:
「……总之,人家要求的是禁止学姐玩那种花招!」
「赞成!无异议!全面赞成!」
「这样啊,哦~~可是基本上,我为什么非得听你们的要求呢?」
「既然如此,黑羽学姐也没有道理提出要求啊!」
「……也对,但是我不想罢手。条件改一下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唔!……黑羽学姐,人家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难缠的人。」
「是吗?难得听见这样的评语,我就当作夸奖好了。」
现场弥漫着好似陷入迷阵却没有出口的封闭感。
在这种情况下,白草引进了新气象。
「容我请教,你们是否知道『三方一两损』这个落语的剧码?」
「……人家不晓得。」
「……我大致知道是什么故事,不过没办法详细说明。」
白草看了她们俩的反应,就娓娓道来:
「有个瓦匠捡到了三两银,他晓得那是木工师傅掉的便打算物归原主,而木工师傅有副江户男儿的倔脾气,硬说钱掉了就算了而不肯收。瓦匠同样是江户男儿,所以也说自己不要这笔钱,闹到得请地方官大冈越前来裁决。于是大冈越前认为双方皆有道理,就自掏腰包出了一两让数目变成四两。原本可以拿到三两的瓦匠与木工师傅各分二两,算起来各亏一两,大冈越前也因为出了一两钱而亏一两。这样所有人各亏一两,事情便公平地解决了。关于故事收尾的那顿饭,我就省略不提了喔。」
「原来如此,人家明白了。换句话说,白草学姐认为所有人应该各退一步,平等地接纳要求才对。」
「就是这么回事。至少我敢说像志田同学那样单方面提出要求,绝对没有人愿意接受。唯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我懂了。」
由于黑羽松口答应,议题进展到三个人各要做出什么样的让步。
而且在经过约三十分钟的讨论以后,结果出来了。
「那我做个总结喔。」
白草宣读写在纸上的规定事项。
「首先志田同学要停止『示好攻势』。」
「……好的。暂且先这样。」
「等一下,志田同学!你刚才说了暂且对吧!没有人会吃那一套啦!」
「啧。」
「啧什么啧啊!」
白草深深吸了气调适呼吸,然后继续说:
「桃坂学妹则是『禁止做出会引起骚动的轻率行为』。虽然没有举出具体事例,但是我跟志田同学发出三张黄牌以后就会二话不说地封锁你跟小末的任何接触。」
「……人家只好遵守喽。」
「最后,我必须『认同与小末的同居生活改成轮班制』,不过条件是固定由紫苑负责监督。这样可以吧?」
「了解。」
「今天先从我开始,明天周四换桃坂学妹,后天周五换志田同学。这个顺序到小末右手痊愈而不需要跟人同居为止都是固定的。」
「好的~~啊,人家忘了一件事!白草学姐开始会在教室『啊~~』这样喂末晴哥哥吃饭,人家希望这也要禁止!」
白草抖了抖眉毛。
然而箝制真理爱的人是黑羽。
「小桃学妹,这不要紧。下次她在我们班上这样做,我就会阻止了。」
「……你办得到吗?感觉只会吵起来吧。」
「可知同学,看来你是得到大义名分就会出奇招的类型呢。」
黑羽把目光转向白草,白草却只是端起浓缩咖啡就口。
「我认为这次你敢做出大胆的举动都是靠『小晴受了伤』、『而且受伤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这两项大义名分。反过来说呢,要是没有大义名分,你肯定不敢做出大胆的举动。表示只要打破这项条件,你就会无能为力才对。」
「你可以试试看啊。」
白草云淡风轻地嘀咕,黑羽便笑了一笑。
「那你要是做出一样的举动,我就会当着大家面前说:『可知同学,小晴可以交给我来照顾喔。你无论如何都想亲自来吗?这样会不会太喜欢小晴了啊?』」
白草顿时满脸通红。
「你、你喔!被当众这样说的话,我可是会绝望得扭身──」
「看吧,你无能为力对不对?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居然会看得这么透彻……黑羽学姐,果然不能小看你呢……」
原本交抱双臂皱眉头的真理爱突然在胸前拍响手掌。
「啊,人家想换一下话题,可以吗?」
跟先前全然不同的轻松语气。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和缓,黑羽不停眨着眼睛。
「可以是可以,你要谈什么?」
「是关于哲彦学长提到的纪录片。」
「这件事情应该是由小末做主吧?」
「取得末晴哥哥的同意当然是大前提啊,不过人家想到了一个点子,因此不嫌弃的话,人家希望寻求两位学姐的赞同。」
「……意思是你的点子跟我们有关系?」
真理爱对提问的黑羽点头。
「我们三个不是都跟哥哥的过去有关联吗?而且,还各有不同的观点。」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白草用食指滑过浓缩咖啡的杯缘。
「换句话说,你想提议不如就由我们三个各自担任采访者,拍一部深入小末过往经历的纪录片吧?」
「真不愧是白草学姐,只论企画与剧本方面可说不同凡响。」
「这个女生真是……还说『只论』,难不成你在侮辱我?」
「人家并没有侮辱的意思,但是有稍微看扁学姐。」
「我说你喔!」
「这样的话,每段往事各要由谁来采访?」
发怒的白草被黑羽的问题挫了锐气,因而在叹气后重新就座。
「只要能分到小末成名后的时期……《Child Star》之后那一段日子,我就不会有怨言。」
「哎,白草学姐跟末晴哥哥有关联的时期最短,除了那段时间都采访不了嘛。」
「你这个女生真是气人……」
「小晴的私生活我几乎全都晓得,能涵盖的范围固然很广泛……」
黑羽刻意把话断在这里,然后交棒给真理爱。
「这次纪录片的重心终究是摆在末晴哥哥从演艺界消失的理由。既然如此,应该有必要从演艺界的角度,依序观察末晴哥哥于伯母发生事故前后的改变。只有知道这段往事的人家能够聚焦在这里,因此人家会负责包办这一段采访。」
「这样的话,我就是采访小晴息影后的生活吧。虽然有些部分让我在意……但是并没有严重到需要推翻你们的选择,我就不提出异议了。」
三个人对彼此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倘若末晴答应拍纪录片,她们对拍摄方式就有了共识。由于群青同盟只有五个成员,借此已经保住了过半票数。换句话说,这次商量等于拍板敲定了纪绿片的制作方式。
不过她们各自在心里打的盘算,要称作「共识」实在是相差甚远──
(没想到「契机」居然会像这样从天上掉下来……既然如此,我就可以拚胜负了。或许小桃学妹与可知同学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然而最有甜头的肯定是我……)
为了避免被看出心思,黑羽始终笑得平静。
(这可是大好机会。有这项企画,说不定小末就能回想起来。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而且我希望他了解,我怀着什么样的心意──如此一来,我的心意肯定能传达给小末……)
白草微闭眼睛,殷殷切切地祈祷。
(呵呵呵,两位学姐完全上当了。虽然对大家不好意思,这样人家可就手到擒来了喔……只要纪录片开拍,人家通往胜利的路途就形同已经铺好了……哎呀,正因如此,人家得注意别露出缺乏格调的笑容……)
真理爱借着片刻的冥想让心灵恢复平静,下个瞬间,她的脸上就露出了纯真无邪的笑容。
「「「呵呵呵……」」」
她们三个一面互相窥伺一面对着彼此笑。
少女们的密谈就这样留下忧患因子,并且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