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驱逐出……?」
菲莉妮用颤抖的声音复诵道。看她呆滞的表情,似乎无法相信朵菈西亚竟会说出这种话。
「请等一下,朵菈西亚陛下。为何要将菲莉妮殿下──」
「闭嘴,克蕾雅•弗朗索瓦。这关于帝国内部的掌政,没外人的事。」
「可、可是……!」
朵菈西亚对着还想继续表达意见的克蕾雅大人露出凶狠的笑容。
「怎么?还是说菲莉妮在这里先退场的话,会影响到你们的目的是吗?」
「!」
──被发现了。
朵菈西亚大概已经知道,是我们怂恿菲莉妮要推翻目前外交方针的事。
「以为朕都不知道吗?也未免太小看朕了。虽然说菲莉妮只是装饰,但她毕竟是公主。她是随时都有人保护的对象,她的行动也是随时会被报告的对象啊。」
看来是我们的认知太过天真。单纯只是我们没有注意到,菲莉妮其实一直都处在监视底下。我们以为自己有留意到这方面,然而朵菈西亚看来更胜一筹。
「直到跟魔法部建立关系为止,我都放任你随意去做。甚至还想要夸奖过去什么都不敢做的你,终于鼓起勇气了啊。」
瞪着菲莉妮,朵菈西亚以「但是」开头,继续说道:
「但是,反政府势力可不行。他们是在反抗本皇朵菈西亚的人。和他们勾结就是对朕的反叛。这就不能当作没看到了。」
朵菈西亚用手打了个信号之后,近卫兵们从谒见室的大门进入。他们的手上拿着武器。我挡在克蕾雅大人面前准备迎战。
「零•缇拉,收手吧。朕会放过你们。跟这次的魔族事件的功劳互相抵销,还有以前欠你的恩情也是。但是记住,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在朵菈西亚发言的过程中,菲莉妮被拘束了。菲莉妮似乎没有打算要抵抗,整个人都很老实。她已经死心了吗?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母皇!继续这样下去,帝国会灭亡啊!请听我说几句!」
她用强势的语气向朵菈西亚进言。那双散发着强烈光芒的眼睛,还没有放弃。「哦?你要给朕上谏吗?很好,朕就听看看你想说什么。」
朵菈西亚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般,嘴角翘起。
「帝国树敌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不用多久,这个国家就会撑不下去!」
「敌人出现,打倒就是。至今为止都是这样过来的,从今以后也会这样过去。」
朵菈西亚这句话,和希尔达以前说过的是相同的意思。
「现在这样做是没问题!母皇在世的期间都没问题!可是,万一失去母皇以后呢!?帝国已经成了没有母皇就无法支撑下去的国家!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朕离死期还早,至于朕死之后,后面的事情交给后人自己想办法就好。」
「怎么能这样……!」
再怎么说,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皇帝陛下。我并不是要把政治家这种职业理想化,但是我觉得,身为为政者的人,应该要为了国家的未来而工作才对吧。
菲莉妮正是如此。她担忧着帝国的未来。但是,朵菈西亚却说,她只对自己有生之年期间的事情负责,其他不管。
「母皇!你到底把帝位当成是什么啊?」
「帝位?那种东西朕不感兴趣。朕只作朕想做的事。想让朕改变主意,就拿出你的力量来争取。」
朵菈西亚的暴论还在继续。
「菲莉妮,你想必有你的正义。那是当然。明确区分为正义和邪恶,彼此对立的情况其实很罕见。所谓的政治是正义和正义彼此间的互相冲突。正因如此,想表达自己的正义,没有力量可不行。」
「母皇……」
「没有力量的正义跟玩文字游戏没有什么不同。诉说理想的人必须以身作则实践理想。所以没有力量的人,没有资格谈论理想。」
朵菈西亚断言道。好极端的论调。但是虽然极端,却可说是真理之一。无论多么崇高的理想,如果不具备使之成形的力量的话,就毫无意义。政治会被人称为权力斗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
「母皇……所谓的力量,其实是零。」
「……?你在说什么?」
菲莉妮并没有就此放弃。在压倒性的强者朵菈西亚面前,一步也不退让地编织着语言。
「零不管排再多个也是零。如果排在最前面的正义这个数字出错了,那就只是单纯的暴力罢了。」
菲莉妮想说的大概是这意思吧。无论怎么排列再多个零,例如000,数值一样是0。得在前面加上具体的数字,例如「1」,才会形成「1000」这种比较大的数字。但是如果最前面的数字弄错了,力量──也就是零越多,其结果也就会变得越是悲惨。
「如果搞错了正义,那么不管拥有再大的力量,也只会是错的。我承认力量很重要,但是,正义却更加重要。母皇您的想法是错的。」
虽然目前身体无法自由行动,但是菲莉妮仍旧毅然决然地断言。以前那个软弱的菲莉妮,现在正在和朵菈西亚互不相让地辩论着。
「你想说朕是错的?」
「是的。」
「……说得好。正面对朕露出獠牙到这种程度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当然,你应该做好觉悟了吧?」
「……是的。」
看着菲莉妮那张像是殉教者一般清澈的表情,我觉得不行。菲莉妮赌上性命向母亲诉求。准备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牺牲。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我认为,如果要主张正义和理想,在实现之前就必须拼命挣扎活下去。死是不行的。革命当时的克蕾雅大人也有这样的一面,但越是高尚的人越会被自己的理想给杀死,我对这一点感到非常遗憾。所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人死去。
当我正准备开口求陛下饶她一命的时候──
「陛下,请稍等。」
介入两人对话的是老先生。
「什么啊,约老。别多嘴。」
「那可不行。菲莉妮殿下是位非常优秀的人才。至少,我认为她比那些对陛下只会畏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其他皇子还要更加适合为政。」
老先生平静地说道。他的语气彷佛像是在安抚菲莉妮和朵菈西亚一般。
「可是,这家伙打算反抗朕。」
「菲莉妮殿下还很年轻,当然也会犯错。我认为她只要去外面游历过,对世界有所瞭解,对政治的现实状况也有所理解之后,自然就会理解陛下所讲的道理。」
「我──!」
「菲莉妮殿下,别再多说了,现在请先噤口,小老头这辈子只求您这一次。」
「……!」
在老先生的恳求下,菲莉妮也不说话了。仔细再看,可以发现老先生的额头上冒着汗。站在老先生的立场,菲莉妮是有可能使帝国朝好的方向改变的希望,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她还在萌芽阶段时就被扼杀。毕竟照刚刚的对话发展下去,甚至都不需要驱除出境了,当场就被处死也不是不可能。
「哼……既然约老这么说,这次就算了。菲莉妮就照之前说的,驱逐出境吧。」
「谢谢您,陛下。」
「带下去。」
菲莉妮看起来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直到最后都没有再次张嘴,乖乖地被带走了。
「零•缇拉和克蕾雅•弗朗索瓦,本来你们也应该被勒令离开本国,但你们对帝国有恩。这次的事朕就不追究了。不过,以后你们可不能再作多余的小动作。」
留下这句话后,朵菈西亚从宝座上离开了。至于克蕾雅大人和我,除了行礼目送她离去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
「……我输了。」
菲莉妮被宣告要驱逐出境的数日后。我们前来为即将被流放到国外的菲莉妮送行。送行的成员有克蕾雅大人、希尔达、老先生和我四个人。芙琳达没有来。她们那些反政府势力似乎已经被朵菈西亚注意到她们的存在,所以在留下最低限度的人手之后,全都躲了起来。
这里是帝都伦姆的东门。以前蕾妮被王国处以驱逐出境处分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验,不过帝都的门比在保亚看到的还要高级好几倍。无论是尺寸、坚硬程度,还是往来经过的通行者数量都是。检查的规模也大了好几倍,低调被驱逐的菲莉妮看起来显得格外娇小。
「难得大家都愿意帮助我,最后却是这种结果,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大家道歉才好……」
菲莉妮露出打自心底感到抱歉的表情跟我们道歉。
菲莉妮此行表面上的名义是去附近各邻国周游出访。但是,时间是无限期,事实上跟流放没什么区别。随从只有五个人。行李也只有最小限度的份,这么少的准备根本称不上是公主出访。
「我们才是,没能帮得上忙真的是非常抱歉。我们好像太过小看朵菈西亚陛下了。」
「不,我也没想到会被监视得这么严厉,这是我的失策。」
克蕾雅大人的安慰,似乎无法传达给现在的菲莉妮。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听,但是没被处以极刑,其实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因为当时的气氛,简直就像是要被当场处死一般。」
或许会引起菲莉妮和克蕾雅大人的反感,然而我是真的这么认为。无论要做什么事,都要先有命在才有机会。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如今遭到流放处分的我,今后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本小姐也能够体会那种痛苦。」
菲莉妮和克蕾雅大人完全是一副绝望的模样。
「什么都可以做啊。既然被流放了,不就代表已经从帝国的限制变成自由身了吗?这么一来,菲莉妮殿下完全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啊。」
「呵呵,零可真是乐观呢。」
「零太过单纯了。」
「也不是说情绪低落就不好,但是心情的转换也很重要。等到该低落的都低落过以后,再来不就只剩下上升而已吗?」
嗯,这方面跟每个人个性不同也有关系就是了。
「话说……本小姐对朵菈西亚陛下有点失望。」
「对母皇失望?」
「是的。」
克蕾雅大人皱起了眉头。
「本小姐原本认为陛下即使是暴君,所作所为也是为了国家着想。虽然在作法方面不是很能认同,但是她的能力毕竟有目共睹,所以本小姐还以为那也是一种君主的行事风格,可是──」
「啊,是在说那个啊?克蕾雅大人对朵菈西亚那种她死了之后国家变成怎么样她才不管的发言很不满。」
「是的,为政者不该说出这么差劲的发言。」
「哈哈……很抱歉我母皇失礼了。」
菲莉妮有气无力地对正在生气的克蕾雅大人道歉。
「当初第一次谒见朵菈西亚陛下之后,我们有对陛下的印象进行讨论,看来零的判断是最正确的。那位陛下就是个孩子,是个能力太过极端的孩子。」
我有种感觉,克蕾雅大人现在一定是觉得有被背叛的感觉。就算无法认同她的作法,但是克蕾雅大人应该是在朵菈西亚身上看到了一位君王完成后该有的模样吧。然而,结果却只是自己的误判,克蕾雅大人应该是在对这一点感到生气。
不过──
「各位都误解陛下了。」
用平静的语气责备我们的人,是老先生。
「朵菈西亚陛下并非作事不经脑袋的人,她说后面的事情交给后人自己想办法就好,这句发言确实是会让人误解,但是陛下有陛下她自己的考量。」
「那是什么样的考量……?」
菲莉妮很感兴趣地问道。即便受到了流放的处分,可是菲莉妮对母亲所感到的兴趣和敬意并没有丧失。
「正如大家所担忧的,这个国家,朵菈西亚陛下这位超人所占的比例非常大。陛下对这一点也很清楚。」
「那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陛下以前曾在不经意间说过,自己一个人做了太多的事情。所谓『后面的事情交给后人自己想办法就好』,是陛下认为在自己驾崩之后,众人应该齐心协力来经营这个国家的意思。」
陛下老是会说得不够清楚呢,老先生寂寞地喃喃自语道。
「这一点在菲莉妮殿下身上也一样。」
「我?」
「是的。朵菈西亚陛下很关心菲莉妮殿下。」
「怎么会……不可能吧……」
「是真的。朵菈西亚陛下是为了不让菲莉妮殿下卷入政治斗争,才会采用这种方式。陛下很在意殿下的安危。」
「……」
菲莉妮的表情很复杂。一时之间还难以置信,但是可以的话,她很希望能够相信,就是这样的表情。
「菲莉妮殿下,你所做的事情并没有错。我自己也认为帝国已经到了该转换成姑息外交的时期。但是,陛下本身其实也不是因为喜欢才会实行现在的政策。」
「那为什么不改呢?」
「详细原因我也不知道。可是,陛下一直很痛苦。陛下本来就不赞同会流没必要的血的作法。」
老先生说的话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因为,朵菈西亚扩大了战线,侵略了许多国家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就算可能是为了某种理由这么作,受到侵略的国家也不可能会想听这种辩解。
「差不多该出发了,菲莉妮殿下。」
车夫如此告知。终于,分别的时候到了。菲莉妮一脸郁闷地坐进马车。连互相道别的时间都没有。马车已经缓缓动了起来。
就在此时。
「克蕾雅、零、希尔达、约老,我决定了。」
「菲莉妮殿下!?」
菲莉妮从马车窗里探出头来,朝着这边拼命地大喊。
「我要相信母皇!然后在相信母皇的前提下,我依然不会放弃这个国家的未来!我一定会再次回到这里!」
她的眼中寄宿着坚强的意志。刚认识时那个内向、什么都做不来的女孩已经不在了。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会有更多的成长吧。
马车的背影只是一下子就逐渐变小。我们有好一会儿都目送着那台马车。
「真的走了呢。」
「嗯。」
「希尔达,这样真的好吗?结果,你什么也没说,只有目送她离开。」
「嗯,没关系。毕竟也没什么特别想告诉她的话。不如说,我刚才还以为自己被她无视了。」
「真别扭啊。」
明明就想要互相道别却不讲。
「笼络帝国作战也得从头来过了。」
「也只能这样了。」
「……可以请你们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一类的话题吗?」
老先生露出不悦的表情。
「咦?老先生不也是对帝国现在的作风抱有疑问的人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大前提在于我可是力挺朵菈西亚陛下。」
「原来如此。」
老先生,你站的可只能说是苦命人的立场呢。正当我如此感慨时,一名身穿制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约瑟夫大人,原来您在这儿啊。」
「怎么了?」
「苏塞王国送了信件来,陛下已经看过了,请约瑟夫大人也确认一下。」
「我看看……?」
老先生接过信,大致看过一遍之后,表情变得很僵硬。
「发生什么事了吗?」
「慢着,零,国与国之间的书信内容,怎么可能会告诉我们这些平民呢?」
「不,这封信不要紧。反正保亚的宿舍应该也会收到一封同样内容的信。」
说完,老先生把信递给我。我接过之后,跟克蕾雅大人一起过目。上面如此写着:
──希望举办苏塞、阿帕拉奇雅、保亚、纳阿的四国首脑会谈。
玛娜莉亚•苏塞
◆◇◆◇◆
「嗨,克蕾雅、零。你们回来啦。」
回到保亚的宿舍之后,多鲁大人出来迎接我们。宿舍里弥漫着一种比平时更匆忙的气氛,不管是人或物都往来忙个不停。
「看你们的样子,已经知道了吗?」
「嗯,苏塞提议举行首脑会谈。」
「正是如此。」
「到房间说吧。」跟在如此说的多鲁先生身后,我们返回自己的房间后,梅和爱蕾亚扑向克蕾雅大人怀里。
「克蕾雅妈妈,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我回来啦。」
克蕾雅大人露出满面笑容,朝梅和爱蕾亚的额头分别吻了一下。
「……我也回来了唉?」
「零妈妈也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感觉没那么热情。」
没关系呜呜,我才不寂寞呜呜。
「我们和你们的爷爷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你们两个先自己去房间玩喔?」
「梅跟爱蕾亚不能听吗?」
「我们也想跟爷爷说话──」
唔。多鲁大人真有人气啊。这绝不是嫉妒。我说不是就不是。
「对不起呀,梅、爱蕾亚。要谈的是大人的事。待会儿再陪你们尽情玩耍,现在先忍耐一下喔。」
「是可以啦,约定好啰──?」
「约好啰──」
梅和爱蕾亚和多鲁大人用手指打勾勾作约定之后,就回房间去了。虽然是不碍事啦,但是在这个中世纪欧洲风格的世界里看到打勾勾,实在是觉得非常不自然呢。居然在这种小细节也能看到日本风格的文化偷偷潜伏。
「在客厅谈可以吧?零,麻烦你泡茶。」
「我知道了。」
「不好意思。」
我一边看着两人坐在桌子前,一边开始泡红茶。
「父亲大人,有提议要举办首脑会谈这件事是真的吗?」
似乎是等不及茶送到之后再聊,克蕾雅大人一开口就切入正题。因为我也听得到,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哦,似乎是这样没错。就在刚才,我们也从保亚那边收到了情报。提案者好像是玛娜莉亚女王。」
三国同盟那次也是如此,玛娜莉亚大人似乎相当积极地从事外交工作。
「为何要选在这个时机,本小姐有点不明白。现在不是应该要专注于让三国同盟成立的时期吗?」
克蕾雅大人把疑问说出口。我把泡好的茶分别端给两人之后,也坐回座位。
「以下只是我的预测,女王可能是考虑到如果三国同盟实际成形,会演变成跟帝国之间只有对立一途可走的关键因素吧。」
多鲁大人喝了口红茶。真好喝呢,他这感想让我很开心。
「这不是老早就知道的事情吗?本小姐听说过,原本三国同盟本身,就是以跟帝国开战为前提来设立组织呢?」
「略有错误。三国同盟原本的目的,是要让帝国放弃侵略外交。展示战力上的差距,不战而胜才是核心。」
「可是,现在已经无法达成这目的了,是吗?」
「没错。」
多鲁大人的神情变得很复杂。
「在同盟成立之前,帝国抢先提出的怀柔奏效了。被她们成功拖延时间。这几个月帝国在军备方面扩大许多。以苏塞为首的三国纵然也未坐视不管,但结果就是,帝国棋高一着。」
多鲁大人自身的看法是,朵菈西亚比我们实际跟她见面时的印象还要更擅长外交。我虽然不太认为朵菈西亚是很会装傻的演技高手,然而事实胜于雄辩。或也有可能是,她的属下当中有非常优秀的智囊存在。
「话虽如此,如果就这样绑手绑脚的话,那就白白浪费原本的优势了。所以,女王似乎考虑让帝国也一起加入新的国际秩序之中。这次的首脑会谈就是为达到此目所作的铺垫。」
其要旨并非缔结三国同盟与帝国争战,而是扩大框架,将帝国也纳入其中,从而封锁其侵略行动。
「请等一下。刚刚说是建立新的国际秩序,但就现状而言,只论一国的国力,帝国是远远胜过其他国家的吧?那个国际秩序难道没有被帝国恶意利用的可能性吗?」
克蕾雅大人说出最让人担心的疑问。这是当然的。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存在的联合国,就经常被大国的利己主义牵着鼻子走。
「这就要看以玛娜莉亚女王为首的各国的手段了。不过,万一真的变成克蕾雅说的那种状况,也有可能会重新缔结三国同盟,来跟帝国对抗。」
「也就是说,对于这个尝试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的意思吗?」
「说白了就是这样。但是,所谓的外交,这些迂回曲折的活动也是有所必要的。」
很麻烦的,多鲁大人说完后叹了口气。
「克蕾雅、零,你们看过的帝国是什么样的感觉?你们认为朵菈西亚皇帝会采取什么行动?」
多鲁大人问起这方面的问题。克蕾雅大人想了一下之后,说:
「本小姐实在不认为朵菈西亚会放弃侵略外交。」
「理由是?」
「就在刚刚,我们才亲眼看到菲莉妮公主被朵菈西亚流放。只要朵菈西亚稍微有点意思要进行姑息政策外交的话,就不可能把向她提议要改成这种方针的女儿给流放。」
「唔……那零你怎么想?」
「我跟克蕾雅大人有同感。不过,我总觉得朵菈西亚似乎是出于某个理由,才会推动侵略外交。如果能够找出这个原因来对症下药,说不定可以让她改变主意。」
老先生也有说过。朵菈西亚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进行侵略外交。如果是要用来作为正当化侵略的借口,那我当然不打算理睬这个说法,但是仔细一想,朵菈西亚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首次谒见朵菈西亚的时候,面对克蕾雅大人指责她的外交方式只是在侵略,朵菈西亚的回答是:并没有错。跟侵略并不矛盾。感觉上她似乎把自己当作是必要之恶。
「你猜得到那个理由吗?」
「很遗憾,我没有半点头绪。或者该说,就连应该是朵菈西亚最亲近的那位随从看来也不知道,所以除了她本人,似乎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不就完全没办法知道吗?」
「就是这样啊。」
这也是第一次谒见时的事情,朵菈西亚说,关于她侵略外交的真正目的,如果不成为她的麾下,就无法告知。
「零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预言书上面,没有记载皇帝的真正意图吗?」
多鲁大人指的是REVO百合的原作知识吧。关于原作知识,我也跟多鲁大人做了和克蕾雅大人相同的说明。在革命发生前的女仆采用面试时,跟他谈了很久。
「关于朵菈西亚的真正意图,完全没记载。她在有预言的所有不同情况中,都是坚持自己的观点,直到最后都不肯改变。」
游戏中的朵菈西亚路线是母女陷入恋爱关系的案例,菲莉妮会成为朵菈西亚的伴侣,主动帮助她进行世界统一。而走革命路线时,菲莉妮则是会在帝国发起革命,但是走这条路线,朵菈西亚直到最后都会作为敌人阻挡在菲莉妮面前。其他路线中,不管走哪一条,朵菈西亚都不会否定她自己的理论。
「那么,这次玛娜莉亚女王提议的首脑会谈也许就能成为改变她的契机也说不定。根据零的说法,假如她进行侵略外交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么我们或许可以问出原因,然后设法让她改变主意。」
不得已的苦衷,是吗?我是觉得都对别的国家发动战争并且加以占领了,有没有苦衷根本不能当作理由吧。不,外交在本质上也有这种弱肉强食的部分存在,这个现实我不会否认,但我又不是政治家,我更重视自己的庶民价值观。
「不管怎样,今后似乎会需要有些行动。这么一来,我跟梅和爱蕾亚玩的时间又要减少了。」
「多鲁大人不是已经从政治和外交中抽身了吗?」
我帮低声抱怨的多鲁大人又倒满一杯红茶。
「不,他们用这次的事情要求我帮忙。如果我不点头的话,他们说就会找克蕾雅来负责我的工作,我只好点头答应。」
艾菈和亚凡都不顾自己的身份呢。用近乎威胁的形式,来让多鲁大人重返政治舞台。保亚看来还没有足够的余力。
「交给我们也没关系哦?」
「是啊,多鲁大人已经工作太久了吧?」
「哈哈哈,谢谢。可是我必须得说,你们两个居然敢说这话,这可有点自满。如果要站在政治和外交的最前线,你们的能力还不够啊。」
「……无法反驳。」
「您说得没错。」
即便克蕾雅大人和我因为机缘巧合而被人称为革命少女,但跟我们一直反覆在强调的观念一样,只有我们两人并无法成就革命。我的背后一直都有多鲁大人的支持,最先描绘出贵族势力被平民所打倒这构图的人也是多鲁大人。说得更极端一点,可以看成克蕾雅大人和我,都只不过是一位名叫多鲁大人的顶尖棋手手上的棋子罢了。虽然我们要是这样说,也会被多鲁大人全力否认吧。
「嗯,我的工作也关系到梅和爱蕾亚的未来,所以我会努力的。」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请随时告诉我。」
「是啊。」
「哈哈,谢谢你们。」
就在这时,有人激烈地敲着房门。留下面面相觑的克蕾雅大人和多鲁大人,我站起来去应门。
「哪位……拉娜?怎么了吗?」
「糟糕,约珥有麻烦了!」
「冷静点,约珥发生了什么事?」
拉娜的脸色铁青。她拼命平息呼吸,说:
「约珥被帝国的士兵带走了!」
◆◇◆◇◆
「我什么都没做。」
脸上有瘀青的约珥一见到我们就这么说。这里是负责维持帝国治安的部门的地下室一角。以二十一世纪的日本来做比喻的话,相当于拘留所。约珥的双手被绳子绑在背后,人则是待在牢房中面无表情。
「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被士兵强制带走呢?」
克蕾雅大人带着七成担心、三成疑问的表情问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个女人一直纠缠我不放,所以我只能认为是被那个女人给陷害了。」
「感情纠纷?」
「不是,直到被抓进来之前,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是她单方面在纠缠我。」
约珥脸上冒出发自心底觉得厌恶的表情。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去上面问一下原因,克蕾雅大人,麻烦你继续在这边听约珥的说法。」
「好,本小姐知道了。」
暂时留下两人,我为了向负责的士兵打听情况,暂时先走到这栋建筑物的地面部分。
「抱歉,我想瞭解一下关于约珥•山塔那的案件。」
我向登记窗口的士兵询问。
「您是他的家人吗?」
「不是,我是相当于监护人的立场。他在祖国是我的学生。」
「哦,原来如此。」
登记处的士兵带我到负责约珥事件的另一位士兵那里。令人讶异的是,负责的士兵竟然是女性。
「他是以什么嫌疑遭到逮捕的?」
「强暴妇女,他对帝国的一般善良市民施暴。」
说这话时,士兵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
「我想确认一下,主张被他强暴的受害人是位女性吗?」
「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一般或许都是这样没错,但毕竟也有不是的例子存在。
「有证据吗?」
「有,女性的身上有好几处殴打造成的瘀青……而且一定还有受伤。」
可能是想起受害那位女性的惨状,士兵脸上的表情像是也觉得很痛似地扭曲了。
「被害者看起来确实有被人施暴,但是有证据证明凶手就是约珥吗?」
「被害者本人确实是这么说的,而且是在天色很明亮的时段,不可能会看错。」
即便士兵这么肯定,然而简单说,目前能算得上证据的只有被害者那位女性的证词而已。
「那位女性说谎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有什么必要说这种谎?而且有事情在隐瞒的人是约珥。他不肯说明在女性作证遭到被害的时间时,他人在哪里做什么事。」
唔。
「可以带我去见那位女性吗?」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非常害怕……而且,让犯人的亲人跟被害者见面,未免太荒谬了!」
「这样啊……」
这下伤脑筋了。在科学不发达,司法体系也不成熟的这个世界,犯罪搜查基本上主要是依靠证词和目击情报。对于前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世界的我来说,这种搜查方式实在是烂到难以置信的地步;但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方式了。
况且,也有可能约珥实际上真的犯了罪。他是我的学生,我也愿意相信约珥,但不能因为这样就先入为主认为他无罪。假如约珥真的犯了罪,我会希望他能好好赎罪。
无论如何,目前还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在士兵们已经断定约珥是凶手的情况下,我打算来验证他无罪的可能。
不过──
「首先得先和克蕾雅大人会合。」
「听说那位女性的名字是贝尔塔小姐。」
克蕾雅大人把约珥说的话总结如下。约珥跟贝尔塔第一次认识,似乎是在帝国闹区的一家酒场。约珥一个人喝着酒,然后贝尔塔主动搭讪他。贝尔塔频繁地纠缠约珥,但约珥不感兴趣,所以都不理她。贝尔塔似乎自称是某间酒场的看板娘。也许是自尊心受伤吧,贝尔塔更是纠缠不清,所以约珥付钱结帐后走出酒场。当时的情况就只是这样。
第二次见面就是事件发生的今天。约珥好像有事前往闹区,在一家店跟贝尔塔重逢了。
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约珥不知为何坚持不肯说。去了哪家店,做了些什么,对这些事一律保持沉默。这种情况下,士兵们会怀疑约珥就是犯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从各种情况看来,很难否定约珥是凶手的可能性呢。」
「嗯,确实。可是,要说那个约珥会强暴妇女,我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本小姐也不愿意相信,但是,本小姐同样也不打算盲目信任他。」
这倒是真的。虽说是身边的人,然而也不能太过偏袒他。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克蕾雅大人,我们朝着基本上相信他的方向,全力去怀疑他吧。」
「这是什么矛盾的方针?」
「因为我相信约珥是无辜的,但是既然听到有女性受害,那怎么可能丢下不管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等等,你还想继续插手吗?」
「不行吗?」
「……唉……你那表情是就算阻止也没用的表情呢。」
「不但如此,我还想拉克蕾雅大人一起来办案。」
克蕾雅大人叹了口气,最近她很瞭解我的想法,真的是太好了。
「那你打算做什么?」
「首先是收集情报吧,我想确认案发当时,约珥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这些情报,帝国的士兵们应该早就调查好了吧?」
「当然,我也有从士兵们的口中打听,但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确认一下。」
「……你真的相信约珥是无辜的呢。真意外。」
「咦?我并不讨厌约珥喔?」
要是看起来会觉得我讨厌他的话,那就太遗憾了。
「不是这意思。该怎么说呢……本小姐还以为零是会无条件站在支持女性一方的人呢。」
「啊……确实是有这种倾向呢,我承认。不过,就算这样也不代表我会敌视男性喔?」
因为我是喜欢女性的女性,所以倾向以对女性有利的角度去进行思考。不过,正因为我对这种倾向有自觉,遇到有关的情况时,我都会积极地自我警惕要保持中立。要把自己心中的偏见消除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有自觉地去避免产生偏见这种方法,我认为是做得到的。
「男性有男性的优点,这一点我不打算否定。对我来说,他们就只是在恋爱的意义上无法成为我喜欢的对象罢了,我对他们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是这样啊,那本小姐稍微放心了。」
「结了婚以后还能一直有新发现,可见我们离倦怠期还早得很呢!」
「说、说什么傻话。别胡闹了,继续商量喔。接下来要做的,是分头去打听对吧?」
从效率来看确实这么做会比较好,不过──
「不,我们一起去打听吧。」
「为什么?」
「会希望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一点呀?」
「……」
「这种冰冷的眼神在我们这一行反而可说是奖赏,开个玩笑罢了。虽然朵菈西亚说不会追究,不过从菲莉妮的例子看来,我们最好还是保持警惕比较好。」
「哦,原来如此。」
毕竟是在外国人的地盘上帮了反政府活动一把。正常的情况早就被直接处以极刑了。尽管我认为朵菈西亚不是会说谎的人,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完全没有戒心。
不过,该怎么做总算是说好了。
「那么,明天开始就要去打听了。」
「嗯,也就是变相约会呢。」
「不对啦!?」
◆◇◆◇◆
「大家请肃静,审判要开始了。」
老年审判长严肃地宣布开庭。
这里是位于帝都伦姆一角的法院。现在开始,将要在此进行对约珥的审判。克蕾雅大人和我作为被告方的证人,出席了这一次的审判。
虽说是审判,不过当然和二十一世纪日本所进行的不同。只有以法律为准来进行这一点勉强相同,但是这里的裁决比起客观性,审判长的心证明显影响更大。另外,原则上被告方不利,告诉方有利的情况居多。对于这一点,我觉得这部分的规则不知为何会这么老旧。
另外,审判长是由精灵教会派遣来的神职人员。精灵教会在这个世界还担任司法方面的工作。
周围也有听众,关注着审判的过程。没有设置旁听席,大家都是站着观看。
「请原告方发言。」
「是。」
坐在我们对面的男性回答之后站了起来。应该是律师吧。中等身材中等身高,在体型方面没有什么特征,但是锐利的眼神却给人他很精明的印象。对方的律师向旁边的女性──贝尔塔交待了几句之后,让她站在证人席。
「站在那边的贝尔塔•巴尔克遭到了被告人约珥•山塔那强奸。案件发生在帝国历──」
律师站在原告席上,把案件的概要以他们的观点滔滔不绝地说出来。中间还透过语调变化、身体动作和手势之搭配,向审判长诉求他们的主张是多么地坚定。只能说,真不愧是专家。对这一套非常熟练。事先商量好的搭配似乎也很完美,每当陈述到案件中告诉人遭到施暴的部分时,站在证人席的贝尔塔就会流下几滴眼泪。
「根据以上事实,我断言本案中被告人的有罪是不可动摇的。」
「唔……」
审判长一脸深思熟虑地点了点头。可是光凭如此就认可对方的主张的话,我们会很伤脑筋的。
「接下来,允许被告方发言。」
「是。」
我们这方的律师回答后,约珥站上证人席。
「原告方的说法只有情况证据,基本上这个案子除了原告的证言之外,没有任何证据。」
「反对。」
原告方律师打断他的发言。
「告诉人身上有多处外伤,伤口很深,其中甚至有对于女性来说非常不名誉的伤。告诉人没有需要说谎的理由。」
「反对有效,原告方的指控具有一定的说服力。」
审判长认可了原告方的主张。这是不好的趋势。
「可、可是审判长!被认定是案发地点的场所是在室内,也没有目击者,仅凭原告方的证言就判定被告人有罪的话,未免太粗暴了!」
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我方这位律师类似公设辩护人。遇上找不到律师的情况时,国家会派遣来帮被告辩护的律师。尽管不至于觉得他无能,然而和花高价请来的律师相比,能力当然会有差距。
「那么,被告人请反驳。案发当时,被告人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
「我拒绝作证。」
站在证人席的约珥简洁地回答道。听到这个回答,原告方的律师露出满意的笑容。
「被告人,你确定要放弃反驳的机会吗?那样一来我就只能判断你有罪。」
「我没有犯罪,但是,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真伤脑筋啊。」
直到目前为止,约珥之所以没被判有罪,是因为审判长很宽容。刚好遇到这一位只能说是运气好,假如遇上其他个性急躁一点的审判长,约珥就算现在已经被判有罪都不奇怪。
「审判长,请允许另一位证人发言。」
我主动举手,请求允许发言。
「你是哪位?」
「我和约珥是同乡,是他的老师。」
「唔……好吧,允许你发言。」
「谢谢你。」
我站起来看着约珥。他用没有温度的目光对着这边。
「约珥,我们已经调查过案发当时你人在哪里,做了些什么。贝尔塔刚刚证言中说遭到强暴的地点是在她的自宅,你在案发当时人就在那个地方,对吧?」
我的发言引起了听众的骚动。
「请等一下,你确定你是为约珥•山塔那辩护的证人对吧?」
审判长像是要确认般问道。
「是的,并没有错。」
「……虽然有点无法释怀,好吧,请继续。」
「好的。」
我把目光从约珥移到贝尔塔身上。
「贝尔塔小姐除了有在酒场工作,另外还有其他工作,虽然似乎没有公表……」
「我反对,这是毫无证据的说法。」
「我们有证据,克蕾雅大人──」
听到我的呼唤后,克蕾雅大人站了起来,拿出几份文件。
「这些是收集了从贝尔塔在该工作服务过的对象们的证词。我要提出这些文件作为证据。」
克蕾雅大人把文件交给审判长。
「这些证词都是出自舞台男演员和舞台女演员。委托的内容是……化妆?」
「是的,贝尔塔小姐其实还是一位化妆师。」
听到我这句发言,贝尔塔脸都歪了。之前在描述帝国料理遇到的问题时有稍微提过,帝国中有一股以华美、奢侈为恶的风潮。因此,就算化妆是女性普遍的爱好,公然宣称有这项专业技能的人却有反被敬而远之的倾向。所以贝尔塔想要隐瞒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贝尔塔小姐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化妆师,在这个业界似乎很有名。然后,约珥在不知道其实就是她的情况下,跑去找那位有名的化妆师。对不对?」
「……」
约珥继续沉默着。
「不太能理解呢。这些事和这次的事件到底有什么关系啊?结果,约珥还是有去找贝尔塔对吧?这样只是让他的嫌疑更深了而已。您们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审判长感到困惑。这也难怪。因为接下来我们可能会说出来的事,想必一般人都不太能够理解。
「约珥,我能继续说吗?我想尊重你的尊严。假如你宁愿替这个不名誉事件背上罪名,也要让一切都保密的话,那后面的话我就全部都不说了。」
「……」
「可是我继续这样作证下去,你同样也会无法在帝国待下去吧。所以,我不勉强你,但是──」
我庄重地正面凝视着约珥,说。
「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告诉你这句话。我不希望你去蒙受这样的冤枉,我也有觉悟接受你想要隐瞒的事。我想跟你一起承担那个烦恼。」
「……」
约珥的表情因为悲痛而扭曲了。他心中也很矛盾吧。考虑到他的情况,会有这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耐心地等待他的发言。
「……请继续说。」
「……我知道了。」
约珥已经下了决断。接下来,就是由我全力为约珥洗清嫌疑。
「约珥之所以会去贝尔塔小姐的家,就像刚才说的,是去见作为化妆师的她。」
「所以说,那是为什么呢?他并不是舞台演员,对吧?」
「嗯,他不是。她去那儿跟其他人一样,只是想找人帮她化个妆。」
在众人都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的情况下,我说出口了。
「约珥是女性。」
◆◇◆◇◆
「等、等一下。约珥•山塔那是男性吧?入境文件上也是以男性身份申请啊?」
「是的,审判长,约珥在生理方面完全是男性。」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无法理解。」
审判长感到困惑。这也难怪。纵使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这种观念也还称不上有得到全方面的支持。
「性别除了身体的性别之外,其实还有心理的性别,审判长。」
「心理的性别?」
「是的。一般人因为身体和心理的性别一致,所以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偶尔会有因为这两种性别不一致而痛苦的人出现。」
「你的意思是约珥•山塔那就是这种人?」
「是的。」
审判长好奇地打量着约珥。约珥的体型和长相都是很正常的男性,几乎没有像是女性的部分存在。
「确实在戏剧中,会出现像男人一样的女人或像女人一样的男人,可是他不管怎么看,都是普通的男性啊。」
「外表并非问题所在,关键在于对自己的性别是什么样的认识。」
约珥他现在的状态,就是我在优大人的事件时提过的性别不一致。
「约珥,可以亲口告诉我们吗?关于你一直以来都在思考些什么,烦恼些什么?」
在我催促约珥之后,有一会儿他都紧闭着嘴,似乎在犹豫,不过最后还是开口了。
「我是一个军人之家的嫡长子。」
开始诉说的他的声音,是低沉的男中音。
「作为男人出生,作为男人被养大,总是被教育将来要成为一名士兵,为此必须先成为一个随时都很强悍的男人。」
他淡淡诉说的模样,我觉得看起来反而显得很可怜。
「但是,我从小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被困在这样的身体里面呢?我的身体明明不应该是这副模样才对。」
这种发言,经常可以在抱有性别不一致问题的人身上看到。
「越是训练,我的身体就越有男子气概。伴随着成长,我觉得自己跟身体不搭配的感觉也越来越重。不知何时开始,对自己身体的厌恶感变得难以抑制。」
约珥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在我看来,那简直就像是在拼命压抑以免情绪爆发。
「我开始找机会瞒着母亲化妆。当然,我这张脸就算化妆也不好看。可是,在做这些行为时,我的内心会很不可思议地变得非常平静。」
或许会有人说这只能算是代偿行为、是在伪装自己、是支持性疗法。但是,我认为总会有一些就算无法治好,痛起来时也一样需要暂时止痛的问题。
「我在保亚的时候就有听说过,帝国有一位技术堪称神奇的化妆师。所以我来到帝国之后,就一直在寻找那位化妆师。如果是由那个人来化妆的话,或许就算是我……就算是长这种脸的我,也能脱胎换骨也说不定……这是我找她的原因。」
以前曾经在风化区目击到约珥,但他并不是为了找女人玩乐而出现在那里。他只是一直在四处寻找传说中的化妆师。
「在寻找的过程中,遇到了贝尔塔。我听说有位技术很棒的化妆师,就去了贝尔塔的家。我虽然不记得她,但她却记得我。然后,她问我为什么想要化妆。我就老实回答了。可是──」
说到这里时,约珥的脸扭曲了。
「贝尔塔告诉我,如果不希望秘密被泄漏出去,就把钱交出来。而且不是作为化妆师的报酬,而是非常离谱的金额。我拒绝了,她就说要把我的事情到处宣扬。我认为已经完了,当场离开。后面的事就跟零说的一样。」
约珥用淡淡的口吻一路说到这里。但是,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非确认不可。
「约珥,虽然你应该很难受,但请再回答一个问题。就恋爱意义的喜欢来说,你喜欢的是男性还是女性?」
「……男性。」
听众嘈杂起来。尽管很难忍受自己的学生被人用看稀有动物的眼光看待,然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洗清约珥身上的嫌疑。
「审判长,综上所述,他没有理由会去强暴贝尔塔小姐。」
「可是……如真是如此,那为何贝尔塔•巴尔克会受伤呢?」
没错。真正令人费解的其实是这个问题。
「关于这一点,本小姐有得到相关的证言,请允许我发言,审判长。」
「同意请求。」
克蕾雅大人也站起身来,开口道:
「贝尔塔小姐有一个从以前就在交往──不对,该说是就在纠缠她的男人。他的名字是达米安•卡罗萨。达米安手上似乎握有贝尔塔的把柄,有事没事就会向她要钱。这是从她工作的酒场同僚那里所得到的证言。」
克蕾雅大人继续说道:
「另外,我也从达米安本人那儿得到证言。不过,我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证言。」
「什么意思?」
「达米安似乎有使用违法药物,已经几乎失去理智。接下来要说的是个人的推测,对贝尔塔小姐施暴的人,其实应该是达米安才对吧,不是吗?」
克蕾雅大人发问之后,贝尔塔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我反对!这只是毫无根据的推论。」
「反对无效。贝尔塔•巴尔克,请你以神明的名义发誓会诚实回答我。你是被达米安•卡罗萨施暴吗?」
「……」
面对审判长的质问,贝尔塔保持了沉默。这大概是律师指示过她别说出不利的发言吧。
「保持沉默吗?也行。但是,对于约珥•山塔那的告诉就必须撤回。你可以接受吧?」
「不,审判长!」
辩护律师虽然激动地抗议──
「……是的,没关系。」
贝尔塔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贝尔塔!我们还没输!」
「……不,这样就好。算了。」
说完,贝尔塔在证人席边双腿一软。她为什么要袒护达米安,为什么不是从一开始就告达米安,为什么会把罪转嫁到约珥身上?想必是有她自己确切的理由吧。
在前世,有几部小说和动画作品的内容是描写女性故意冤枉男性对其性侵害,其中甚至还有把女性描写成充满恶意的存在。然而,现实中发生这种事情的比率非常小。不能说是没有。但是,非常少。
从男性的立场来说,恐怕是对有可能被女性诬陷这种冤罪感到担忧害怕,他们这种心情,就算是身为异性的我也能推测出来。可是,对于一般女性而言,既没有意义也没有理由去做那种事。
当然,虽说如此,判决时只采信女方单方面的主张,同样也是怪事。在我转生之前的日本审判制度确实是有问题没错。但是,任何案件其实都该看实际状况如何,再思考适合的解决方式才对。
至于贝尔塔这一次到底是什么情况,结果我还是没有完全弄清楚。或许达米安是一切的元凶,不过也有可能是贝尔塔的独断行为。这些可能性都没有超出臆测的范围,审判就即将结束了。
「最后,约珥•山塔那,有另外一件事必须通知你,你在帝国的留学资格被取消了。」
我并不惊讶。果然变成这种结果啊。
「我已经瞭解你的状况,但是,你的身体是神明所赐与的。所以对此有异议就是罪行。我们不能让罪人继续留在帝国国内。」
「……」
约珥同样不惊讶。这并非对审判长的判决没有不满,而是因为他本来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早就放弃了。
约珥的情况与优大人过去罹患异性病时的情况有决定性的不同。优大人的情况──王国高层发表的官方说法是另外一回事──其实是属于恢复原本身体的案例。与之相反,约珥却是属于否定自己「原本的」身体的案例。从精灵教会的教义来看,对这两者下的判断当然大为不同。
如果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的话,应该就不会作出这种判决吧。但是,这个世界还没有培养出这样的价值观。
「约珥•山塔那必须强制遣送回保亚王国,期限是一个月,请在此之前离开本国。全案到此为止,闭庭。」
说出这句话,审判长结束了审判。
这是一场没有人得到救赎的空虚审判。
◆◇◆◇◆
「……零,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别担心,没事的。」
「闭上嘴跟我们来就是。不会害你啦。」
在审判结束过了大约两周后的某一天。克蕾雅大人和我收到了某个通知,带着约珥准备前往一个地方。
「嗯,两位对我有恩,所以大部分的指示我都愿意听从。」
约珥无力地苦笑道。他──不,她说的恩情应该是指之前裁判的事吧。
「没有什么恩情啦。结果,约珥还是得被遣送回保亚。」
「是啊。虽然那么做是为了摆脱冤罪,但还是觉得对约珥很抱歉。」
不仅是我,就连克蕾雅大人也在说丧气话。克蕾雅大人似乎对于没能帮到学生而感到懊悔。
「别这么说,别看我这样,我现在的心情可是很舒畅的,因为这是我一直憋在心中不敢说出口的事情啊。」
说到这儿,约珥再度苦笑。
「所以,差不多可以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了吧?」
「这里。」
「就是这里。」
我们到达的地方,是精灵教会的治疗院。
「来这里打算干嘛?」
「先进去再说。」
「跟我们走。」
我们拉着约珥的手走了进去。这间位于帝都伦姆的治疗院,比起保亚学院附设的治疗院还要更加宽敞。在候诊室有着为了治疗受伤或是生病而前来的患者,正等着看诊。室内看起来很干净,看来打扫得相当完美。
「啊,她们来了。」
「好慢喔。」
迎接我们的人,是优大人和米夏。她们两个除了作为留学生在学馆学习,还会用空档时间来这间治疗院,进行身为精灵教徒会做的奉侍工作。
我来这边,是因为之前有拜托她们一件事。
「她在哪?」
「往这走。」
当我一问,优大人就帮忙带路。我们跟着她在治疗院里面移动。优大人在一间房间前面停下了脚步。
「尤丽亚,可以进去吗?」
「……嗯。」
听到回应之后,众人才一起走了进去。里面有一名熟面孔的孩子躺在床上。
「尤丽亚,身体状况还好吗?」
「……我还好,克蕾雅大人。」
里面的患者是尤丽亚。她是克蕾雅大人和我时常去慰问的一间修道院里面的孩子们其中一员。虽然一直对我都不怎么亲近,但有对克蕾雅大人敞开心扉,我还听说,之前跟我交换身份时的法皇阁下也跟她感情很好。
「这孩子是……?」
约珥感到困惑,似乎有点跟不上状况。
「她得了一种病,准备要接受治疗。不过,这种病有点特殊。然后零来拜托我,如果最近有人罹患这种病,就通知她过来。」
「一种病?」
「就是异性病。」
「!」
听到病名后,约珥似乎也想到了。没错。我为了帮助约珥,有在寻找异性病的患者。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医生泄露患者情报是不应该的事,但这个世界对于这方面目前还很宽松。结果罹患异性病的人是自己的熟人尤丽亚,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零,你该不会是想……」
「嗯。约珥,要不要罹患异性病试试?」
应该有人已经忘了,所以稍微说明一下。异性病顾名思义,就是身体会变成异性的一种疾病。它其实是一种类似诅咒的东西,不过关于这方面的细节就省略不提了。普通人对这种病绝对是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对于想要获得女性身体的约珥来说,或许能成为他的希望,这是我的看法。
「丑话说在前,就算罹患异性病,也不一定能变成理想的女性身体,因为约珥你本身是充满男子汉气息的身体。」
优大人的情况之所以能毫无问题地解决,一般认为主要理由是优大人本身就有着偏女性化的面孔,以及她其实原本就是女性。另外,其实以前她在满月时就会变回原性别的身体这一点,也必须注意。
「如果这样也能接受的话,那就来把尤丽亚的异性病传染给约珥啰。」
「真的……做得到吗?」
「嗯。」
「还是老样子,零为什么会懂得这知识不可以问对吧?」
「能这样处理的话,那就帮了我大忙,优大人。」
「好啦,约珥,你的决定如何?」
约珥陷入沉思。就像审判时我有提过的,约珥是士兵家的孩子。从小就是朝将来尽可能让他成为士兵的方向培育,这也是他们家的期望。虽然也有女性士兵存在,但是变成女性的身体之后,无法避免要背负体能较差的劣势。
即便如此,你还是想成为女性吗?
「……麻烦了。不对,拜托您了,零老师。」
约珥先立正站好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懂了,那么,开始吧。」
先说结论,约珥的女性化顺利成功了。
「……没想到会变成这么漂亮的美女……」
「真的呢。」
「……别取笑我啦……」
从治疗院返回的归途中。我们一行人三三两两地朝保亚宿舍赶路。
「跟我比也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女呢。」
「请不要自己说自己是美女好吗?优大人。」
能够提醒这只嘻嘻贼笑貉子的人,当然是米夏。
「约珥,终于获得梦寐以求的女性身体的感觉怎么样?」
「……好像在做梦一样,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眺望着自己变细的手指,约珥似乎还没有什么现实感。可是,他的脸上果然还是有比较放松的感觉。我一边看一边想着,幸好这里是有魔法和诅咒等不可思议事情存在的世界。
如果是我原本世界的性别不一致,跨性别就不是能这么简单办到的事情了。无论是男性变成女性的情况,还是女性变成男性的情况,成功跨性别的人其实比率很低,更多人只能忍气吞声,这才是现状。如果能在第二次性征出现前就开始接受治疗,效果会差异很大,然而若非如此──尤其是身体已经成长到原性别发育完成的情况下──就算本人再怎么希望改变成别的性别,在二次性征出现后才要跨性别可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我那位抱有性别不一致烦恼的朋友美咲,因为开始治疗的时期已经是第二次性征出现后,她的情况是身高和骨骼以男性来说太过纤细,声音也不怎么低沉。因此,在人际关系的沟通上遇到了困难,然后她的结果就如大家所知道的。
被误解可不行,所以在此先声明,我的意思可不是如果不漂亮的话就不算是真正的跨性别。原本,不受美丑的影响,每个人都能用自己的容貌幸福生活的社会才是最好的。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但是,容貌美丑造成的影响毕竟就摆在那里,而且跟是否容易过日子有很强的关联。这并不是说只要长得好看就做什么都很轻松,实际上,在原本的世界也有研究的结果指出,在求职面试等场合,长得好看的人往往会被以更严格的标准被审核。
但即使如此,在跨性别时,容貌跟性别重置之后的性别有一定以上的亲和性是很重要的事。光靠理想论和好听话,人是活不下去的。
「……虽说异世界也不是做什么都会刚好碰到有利的巧合,但这次真的得感谢这份好运呢。」
我想着,如果死去的美咲也能转世到某个异世界就好了。
「零老师,谢谢你,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太夸张了,我并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约珥你今后会很辛苦,要加油啊。」
「嗯,要说服父母让我有点忧郁,不过我会设法说服他们的。」
露出来的苦笑也比女性化前更柔和。嗯,这应该是因为身体适应了内心的性别吧。
「对了,零,这个交给你保管。」
「?」
优大人递给了我某样物品,我接了过来。
「这是……」
「跨性别后很容易发生各种意料不到的状况,万一约珥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就使用这个,暂时先解除异性病的诅咒。」
优大人交给我的物品是月之泪。
「这样好吗?」
「当然。关于性别的痛苦,我也很清楚。只要能帮上一点忙,我都会很高兴的。」
说完,优大人露出微笑。
「谢谢您,我会好好保管的。」
抵达保亚宿舍时,天已经黑了。我认为夕阳余晖看起来会那么美,一定不是我的错觉。
◆◇◆◇◆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哦。」
「什么──我也想看变成女孩子的约珥说──!」
「我没什么兴趣。」
这里是帝国政府机关的一个房间。拉娜、夏娃、我三个人因为要办某件事前来此地。
「那么,他──不对,她已经回保亚去了吗?」
「嗯。」
在那之后,约珥的身体状况并没有急剧变化,也适应了女性的身体。由于被驱逐出境的期限也逼近了,约珥离开帝国回到保亚了。
结果,并没有机会使用月之泪。我的思维飘到口袋里的戒指上,想着这个也得归还回去才行。
「约珥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表示虽然没跟大家告别,但是请多保重。」
「真见外呢──」
「……」
想好好打招呼的拉娜,和觉得无所谓的夏娃各自反应不同。
「约珥,有变成美女吗?」
「有,到时候回到保亚之后去看她,保证你们一定会吓一跳。」
「这样啊──。哎呀──真期待下次见面──!」
「……随便啦。」
相对于扭动着身体的拉娜,夏娃基本上还是冷漠的态度。夏娃先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
「……两位。你们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了。我不是叫你们别说话,但是不快点弄完的话,我们就一直回不去喔。」
「啊,抱歉,夏娃。」
「抱歉──!」
至于我们现在在做什么,简单说就是为即将到来的四国首脑会谈制作资料。替保亚的首脑阵容收集关于帝国的资料。因为这里是帝国的政府机关,虽然会有身为外国人的我们无法阅览的资料,然而即便在可以阅览的范围内,也有很多有益的情报。
比方说,这里有帝国对外发表的各种国力数据的最新版。在这个没有网路可以用的世界,联络手段大多依靠书信。这么一来,这类数值无论如何也会出现过时的问题。从保亚来的工作人员当然也会调查这些资料,但是无法避免情报新鲜度较差的问题。我们就是为了弥补这种新鲜度而前来制作资料的。
「但是,我已经做好了唉?」
「拉娜,你动作很快呢。我还得再花一会儿。夏娃呢?」
「……我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令人意外的是,拉娜的工作速度很快。纵使念书完全不行,但对这种事务性的工作似乎很擅长。
「这么说来,今天克蕾雅大人没和零老师在一起呢。」
拉娜似乎突然想起这件事般说道。
「嗯,克蕾雅大人去迎接政府要员了,跟多鲁大人一起去。」
「咦?那么,梅和爱蕾亚是谁在陪伴呢?」
「两个人都在看家。梅和爱蕾亚已经是两个人就有能力看家的孩子了。」
话虽如此,只有她们两个看家,我当然不是不担心。平常都是去幼儿舍上学,假日如果我们得出门的时候,大多是多鲁大人帮忙看着她们。今天是久违地只有梅和爱蕾亚两人看家。
「那样不要紧吗?」
「我也不是不担心,但是大概不要紧吧。她们两个都是非常懂事的孩子。」
「……因为母亲是这副德性嘛。」
夏娃还是老样子,对我的批评很激烈。
「不然我先回去宿舍,帮忙看着梅她们吧?」
「咦?」
「因为我的份已经做完了,而且就算梅和爱蕾亚再怎么懂事,还是会觉得担心吧?」
「那是当然啊,你可以帮这忙的话那真是太感谢了。」
拉娜和梅、爱蕾亚认识。拉娜经常来房间玩──打着这个名号对我展开追求──所以,即使是有点怕生的梅和爱蕾亚,现在也已经对拉娜敞开了心扉。
「不用客气,毕竟我跟老师都什么关系了。」
「什么关系?」
「……真肮脏。」
我对开我玩笑的拉娜苦笑后,夏娃投来冰冷的视线。
不,我根本没错吧?
「那么,可以拜托你吗?我做完这个之后也会马上回去。」
「嗯,瞭──解。啊,但是难得有这个机会,你们两位趁机解开芥蒂如何?」
「……拉娜,别多嘴。」
「哦,原来如此。」
拉娜所指的,应该是我被夏娃单方面讨厌的事吧。
「这才不是多嘴呢。老师和夏娃自从认识以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可是到现在却还老是在冷战,都快看不下去了。」
「我并不讨厌夏娃。」
「……!你就是这一点让人──!」
「好了好了,夏娃,停停、停停。」
拉娜安慰着虽然停下手,却依然瞪着我看的夏娃。有种奇怪的感觉。本以为轻浮像是个时尚女孩的她,却扮演着帮夏娃和我调停的最成熟的角色。难道说平时的拉娜,其实并非真正的她吗?
「夏娃,我觉得你应该跟老师当面把话说清楚。就像老师说的,可能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那才不是误会──」
「那样的话,你就更应该把到底是看老师什么地方不顺眼,到底希望老师怎么做说清楚才行。不然只是一直找碴的话,老师也会很困扰吧。」
「……」
被拉娜这么一说,夏娃陷入沉默。我想,她其实也明白这道理吧,单纯就是在感情上无法控制罢了。
「所以呢,我今天要下──班了。」
「辛苦了,拉娜。」
「谢谢你,老师。慰劳之吻呢?」
「我的嘴唇是克蕾雅大人专用的。」
「讨──厌,好古──板。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拉娜又在扭动着身体了。这也是在装傻吗?虽然我觉得这应该是她的本性。
「……别闹了,赶快去如何?」
「嗯,我会的。那么,两位也要好好讲清楚喔。」
「嗯,谢啦,拉娜。」
「……哼。」
「哪里哪里。梅和爱蕾亚的事就交给我吧。今天我一定要让她们叫我姐姐。」
那我走啰,挥了挥手,拉娜离开了。
「真是个有如风暴般的女孩呢,拉娜。」
「这话你有资格说吗?」
「咦?夏娃眼中的我,是那种感觉吗?」
「……没什么太大差别。都是随心所欲行动,经常把周围的人卷入其中。拉娜会那样是天生的,但你却是刻意去做的吧?」
「咦──你这是误会啊……」
为什么夏娃对我的印象会这么糟糕?
「我说,差不多也可以告诉我了吧?我到底是什么地方惹到夏娃?我从拉娜那边听说你认为我抢了你的情人,但我真的完全想不起来有这回事。」
「……我想也是。没自觉才是你最难搞的地方。那个人一定也是被你这特质给骗了。」
夏娃说到这边,停下手来。
「那个人明明说过喜欢我,明明说过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个人是拉娜的恋人吗?是尤克利德的人吗?」
说到这边,我突然想到了某一种可能。
「难道拉娜你说的那个人,是指路易先生?」
路易喜欢Revolution无印的主角,也就是我。假如夏娃喜欢他,他却根本不理夏娃的话,那夏娃会恨我也就说得通了。
但是──
「啥?那是谁啊?」
夏娃露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表情。
「咦,不是吗?」
「不是。从名字的发音推测,那个人应该是男性吧。我对男性可没有兴趣。」
哦,真是大胆的表白。
「那么,那个人到底是在指谁?」
「你还想不起来吗……」
夏娃用充满憎恶的眼神看着我,接着说:
「我被你抢走的恋人──就是玛娜莉亚•苏塞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