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最后获得救赎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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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能辨认【白鲸】的沟通波长,告诉我一声。不必勉强去回忆,想到再说就行了。
这句活给了费克决定性的转机。
不必勉强去回忆,想到再说就行了。听了瞬这么说,费克怎么可能不拼命去想?
费克努力地搜寻应该存在于自己脑海深处的【白鲸】的回忆。与幸福感分割之前的回忆。正在他奋力思索时,有人试图联系他。
平时终连着瞬或佳江的波长彼端,当时连接着费克所不知道的人物。
「我」=(独孤了悠久的时光,今后也将永远持续下去曾被击碎而分裂[中立不干涉防卫]人类命名为【白鲸】昵称为迪克完美的白色椭圆的全为一体)正对「你」(曾经是「我」从「我」身上剥落现在拥有独立意志被齐木瞬命名为费克但无疑为「我」的同族的【白鲸】)说话。
听见了吗?
听见了。
费克听见了这道与建构思绪用的日语完全交叠的波长,听见了他固有的思考语言。
这成了一条绳索,连接他奋力回想的记忆。
费克循着绳索,急速的沉落于过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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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克最先忆起的,是太古的丰饶海洋。
【白鲸】(这是在许久之后的现代所得到的称谓)存在于整个地球。当时的【白鲸】还是不完美的椭圆,有着脆弱且扁平的身体。
丰饶慵懒且温暖的海洋成了生命的摇篮,【白鲸】与【白鲸】外的生命皆是无穷无尽的增加,无穷无尽的死亡,无穷无尽的繁衍。
生与死淡然堆积,淡然堆积。
所有生命只是存在,并不干涉自己以外的其他生命。
淡然的重逢着出生与死亡,淡然重复,淡然重复。
世界和平且静谧。
不久后,海洋的样貌改变了。
异形生物于转瞬之间出现,席卷海洋。
环状的生物,有脚的生物,带壳的生物,爬行的生物,游动的生物。
这些生物的形状笔【白鲸】及与【白鲸】同时期产生的生物还要复杂许多。
他们吸收自己以外的生命,化为己有。
这便是捕食产生于世界的瞬间。
弱肉强食,弱者为了捕足被吞食的数量,只得更加繁衍;而强者有继续吞食繁衍的弱者。积极且凶猛的生命活动於焉展开。
许多【白鲸】以及【白鲸】同时期产生的生物皆备吞食,只知自生自灭的生物为又被蹂躏一途。
【白鲸】期望世界恢复和平静谧,但今后的世界似乎将越来越充满攻击与竞争。
待【白鲸】警觉之时,与他们同时其产生的生物已然绝迹。这些生物被充满攻击与竞争的世界淘汰了。
在这么下去,不久的将来,【白鲸】亦会重蹈覆辙。
【白鲸】想保卫自己。
于是,所有的【白鲸】聚集在一起,融合为一个巨大的生物。
【白鲸】获得了全为一体的概念,这正是实现这个概念的瞬间(在这个阶段之后,【白鲸】的记忆清晰的保留了下来)。
由于【白鲸】变得太过庞大,便被其他生物自捕食名单中剔除。
然而,经过漫长的时光之后,其他生物明白【白鲸】不会抵抗,因此巨大不再能保卫自我。
其他生物开始蚕食【白鲸】,【白鲸】再度萌生保卫自我的念头。
于是,【白鲸】知觉了世界的波长。
这便是【白鲸】获得「波长」概念的瞬间。
【白鲸】探测外敌发出的波长,有效地躲避敌人。
学会探测波长之后,这股能力有了急速的发展;无法躲避敌人时,【白鲸】甚至能自行产生并释放足以威吓敌人的攻击性波长。
【白鲸】排除了其他生命的干涉,恢复了和平的一生。
获得波长概念之后,【白鲸】知道提供自己生命能源的是从海洋上空投射而来的某种波长,也知道自己总是洄游于浅海的理由。
然而,又一次经过漫长的时光后,问题发生了。
巨大的冲击坠落海洋,世界变得一片幽暗。
海水变冷,不再像从前那般温暖;而【白鲸】生存所需的波长也不再投射于海洋。
【白鲸】有生以来初次体验了饥饿。
为了解决饥饿,【白鲸】下了重大决定。
【白鲸】选择离开海洋,追寻那波长。
【白鲸】操作体内的波长,离开了海洋。
于是【白鲸】获得了「飞行」的概念。
海洋之外几欲冻结的大气。
波长比起海中强上几分,但还不够。【白鲸】朝更上方迈进。
往上,往上,往上。
不久后,【白鲸】逼近了大量尘埃覆盖的气层,穿透而过。
上方充满了过去直达海中的波长,一如以往的丰盈充足。
【白鲸】决定栖息于此,为了适应环境而变化。
他的身体失去了水分,变得更轻更博,形状也更加精巧。
之后,他在那儿待上了好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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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关于今后的【白鲸】的问题」
会议重开后,率先发言的是高巳;他趁着「保安联盟」的成员们仍为了突发事态而动摇之时,迅速带入了正题。
「不知道你们希望【白鲸】如何?」
春名一下子就直捣核心。
大村等联盟成员全都一脸困惑的窥探真帆。见了这些轻易显露动摇之色的成年人,真帆感到不耐烦至极。
联盟自然有个最终目标,但这个目标不能在瞬面前提起。这些人居然表现出这种启人疑窦的态度。
真是没用的大人。
真帆掩住内心的烦闷,开口说到:
「我们认为【白鲸】对人类而言非常危险。贵重故主张【白鲸】统合之后,防卫型的情绪已获得安抚,所以安全无虞;但我们不这样认为。基本上,防卫型的产生,便是【白鲸】生来便具备敌视人类性质的证据。而从【白鲸】的能力来看,若是【白鲸】企图歼灭人类,人类根本无力抗衡。光看前一阵子那种一面倒的战况,就能明白这一点。」
「简单来说,你们不相信【白鲸】的和议。」
春名打断了真帆的话,但他这句话的确切中要点,因此真帆也无从抱怨。真是巧妙地话术。
「而不相信的原因是防卫型的产生及【白鲸】的生物优势?」
春名再度截取要点,真帆点了点头。
「你不觉得这是在找碴吗?」
「你太没礼貌了!」
大村驳斥春名的反击,真帆却以动作制止大村。
大村很可能会衝口说些不该说的话,不能让他参与讨论,其他成员亦然。联盟里并没有能与春名斗智的人才,若是有,真帆根本无法取得联盟的主导权。
净找些无能之人进驻高层的是真帆,如今她可说是自食恶果。当初她可没料到得和这样的男人为敌。
应变总部似乎打算让春名专责进攻,其他参与者全不置喙;因此议场发言者便自然而然的变成春名及真帆两人。
既然对方备好了舞台,我就好好表现真帆反问高巳:
「找碴?这话怎么说?」
「会产生防卫型,是因为人类使诈偷袭在先;而生物优势压根儿不是【白鲸】的责任。那这两点来当作无法信任【白鲸】的理由,显得你们根本无意与【白鲸】和平共存」
「因为我不认为能和平共存」
真帆答得很干脆。
接着她又还以颜色:
「【白鲸】与人类在思考及生存形态上都有着天壤之别,我不认为能互相理解。就拿【白鲸】轻易答应停战的事来说,说不定是为了让人类放松而采取的策略呢!换做人类之间的斗争,被偷袭的一方与被偷袭的一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握手言和,毫无芥蒂?」
「怎么是毫无芥蒂?【白鲸】报复过了啊!至于能在短期内达成停战协定,能否请你当成是应变总部呕心沥血的成果呢?」
春名又补充说道:
「再说,你嘴上说无法互相理解,实际上却一直用人类的思考模式来推测【白鲸】的想法。既然无法互相理解,将人类的思考模式套用到【白鲸】身上并无意义。」
「勉强去推测一个无法理解的对象在想什么时,只能对照自己的价值基准,不是吗?从危机管理的角度来看,做最坏的打算也是里说当然的吧?」
春名说道:
「你认为【白鲸】尚未结束报复,只是为了进行更大的报复而假意与人类停战?」
「你敢保证保证【白鲸】没这种打算?」
此时,佐久间从旁插嘴:
「容我插一句,【白鲸】没有说谎的概念。说谎乃是为了欺骗同族的他人而生的概念,身为单一生命体的【白鲸】根本不需要这种概念。」
「或许他现在需要了。人类虽然不是他的同族,却是可以欺骗的知性生命体啊!一【白鲸】的智能来看,要在短期间内学会说谎并不难吧?」
佐久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真帆却将视线移回春明身上,硬生生的结束这个话题。
「总而言之,就算与【白鲸】缔结了共存协定,这种协定也不平等;这就是本联盟的主张。【白鲸】拥有单方面蹂躏人类的力量,即使他违背协定,人类也无法处罚他;把和议建立在毫无抑制违约之力的协定之上太危险了。」
「那我们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你到底想怎么处置【白鲸】,才能满意?怎么样才愿意信任【白鲸】?」
在春名的询问下,真帆回答:
「让费克吸收【白鲸】,使我们目前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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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鲸】上下漂移,进行无谓的思考,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而在方才,他接受了波长。
波长显然非自然生成,是由包含某些意图的模式组合而成;【白鲸】让波长穿透体内,检视其内容。
由下方来的不自然波长与日俱增,在耳濡目染之下,【白鲸】逐渐学会分析波长。
于是,【白鲸】知道下方存在着能够操作波长的知性生物。自称人或人类的生物群定义并分析世界,他们似乎以阐明整个世界为目标。将阐明世界的理论视为「知识」,并以存储「知识」
为乐。
他们对于「知识」的食欲相当惊人,虽然每个个体的生命短暂,确试图求知个体所无法知晓的过去及未来。他们对于过去的定义尤为详尽,甚至定义了自己产生之前的遥远过去;在实际体验过当时的【白鲸】来看,这些定义倒有几分正确。
他们似乎藉由分析世界来挑战世界。
看在漫无目的生存的【白鲸】眼里,人类的生存方式十分有趣;因此【白鲸】开始积极截取并解读他们的波长。
对【白鲸】而言,这亦是了解世界的过程。
波长也对【白鲸】本身带来了变化。过去漠然且无谓的思考变得更有效率,更为实用。
【白鲸】开始清楚的意识思考,进行思考。
【白鲸】的智能因而飞跃性的进化。
【白鲸】学得了许多人类的「知识」,但有些事是他怎么也不懂的。
人类会进行同族斗争,便是其中之一。【白鲸】开始学习他们之后,斗争仍是不断上演;有时是少数人的斗争,有时是多数人的斗争,而多数人的斗争被称为战争。
斗争的原因繁多,【白鲸】难以领略。【白鲸】全为一体,没有可相互斗争的同类;但他认为同类相争、减少数量,乃是极为无益的行为。好不容易繁衍,却又自行减少数量的矛盾,【白鲸】无法理解。
【白鲸】原以为这是集团状态之下所生的矛盾,但人类以外的生物群并未产生这种矛盾;这似乎是人类特有的矛盾。
【白鲸】并未进一步深思,只当人类便是这种生物。
不久后,有个规模特别大的战争爆发了。
这场战争爆发以后,人类似乎获得了「飞行」的知识。过去飞行对人类而言只是试误性、尝试性的,但战争发生以来,飞行便成了体系化、一般化的「知识」。
看在习得了飞行概念的【白鲸】里,那是效率极差且危险的技术,但人类仍积极的翱翔于空中。
起先他们只能低空飞行,后来高度渐渐增加。
期间又发生了几次大小战争,人类的飞行技术虽不稳定,却逐渐进化。
不久后,他们终于到达【白鲸】栖息的高度;【白鲸】为了避免与他们接触,便提升了高度。当时【白鲸】无意与他们积极交流。
人类到达高处,【白鲸】便避往更高处;不知不觉之间,【白鲸】的生活区域已变成两万公尺高空。
人类甚至将某些物体发射到比【白鲸】更高的上空,但这些物体并未触及【白鲸】,因此人类尚不知【白鲸】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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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让费克吸收了【白鲸】就能安心?」
高巳接连发问的转弯抹角的态度让真帆感到焦躁,但她又不能不回答。
「费克被瞬饲养,是亲近人类的【白鲸】。换句话说,我认为对人类而言,费克是目前唯一安全的【白鲸】;加入其它【白鲸】被费克融合,【白鲸】就能成为安全的生物,不是吗?」
「是吗?」
春名夸张的歪了歪头。
「其实说穿了,费克就像是只偶然被瞬捡到的野生动物嘛!我不认为这种偶然的关系有多可靠。野生动物表面看上去再温驯,还是可能突然恢复野性,攻击人类;要是费克变成这样,可不像野兽咬人那样好处理哦!」
「动物和【白鲸】不能相提并论。你们不也说【白鲸】具有高度智能吗?」
真帆奋力克己,不让语气变得凶狠。春名的反驳就像在挑语病,充满漏洞;虽然立论不坚实,于激怒真帆之上却发挥了莫大威力。
「具有高度知性的生物,能够施与教育;只要让亲近人类的费克统合所有的【白鲸】,再教他和人类建立理想的关系,【白鲸】的安全性便会远远高出目前的程度。」
「瞧你顺水推舟,全混在一块讲了;其实费克并不是亲近人类吧?他只是顺从瞬而已。他对瞬的友善,不能视为对所有人的友善。费克攻击【白鲸】,不是因为亲近人类,想保护人类;是瞬为了保护人类命令他这么做,而他服从命令罢了。」
「不过费克亲近的瞬是人类啊!」
真帆打断春名。
「只要瞬教导费克和人类建立理想的关系,费克应该会听从的。」
「瞬啊!」
宫田突然无视话题的流向,对瞬说道:
「侬以为侬是何方神圣啊?」
这声音不像是斥责,反倒像是痛心;瞬听了,不禁心惊胆战的耸起肩膀。
他虽然面向宫爷爷,视线却无法提升至宫爷爷的脸上。
「侬以为侬能教育费克,才到这里来的?听真帆的说法,似乎是这么回事啊!」
瞬的确实怀着这个打算,他的视线越垂越低了。
「侬活了几年?」
宫爷爷的语气命令瞬回答。瞬努力抬起脸来,宫爷爷平静的眼神扎得他发疼。
「十六快十七了。」
「侬才活这些年,就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世间的道理吗?侬有这么了不起,能够代表人类担负起教育【白鲸】的重任吗?侬自己都还没完全接受教育呢!」
因为瞬害费克走上歧途。
所以他得负责,他得负起责任弥补费克犯下的错,直到错变成没错。
如今这个想法显得自尊自大,教瞬惭愧的无地自容。
听了宫爷爷一番话,真帆那个曾让他觉得正确的理论似乎成了自欺欺人。
自己可是一错再错?
倘若真是如此,这下子该怎么对费克负责?
瞬已经不明白了。
或许事态早已超出自己所能处理的范围。
「宫田先生,请别责备瞬。」
真帆连忙插嘴。
在这么下去,瞬会收手。宫田短短的几句话,已让瞬明显动摇。早在延揽瞬之前,真帆便已调查过瞬的背景,知道宫田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佳江瞪着存心揽局的真帆,真帆无视于她。
「是我这么说服瞬的。再说,我也没打算把费克的教育问题推给瞬一个人。皆时我们打算请求政府协助,实际上会委托专家指导。瞬只要与费克维持良好关系,并协助费克与相关人士之间建立信赖关系即可。」
「不过这还是把费克和人类的关系赌在瞬的信赖关系上啊!」
看来真帆由春名负责对付,只见春名有插进话题来。
「费克与【白鲸】相比,思考似乎还不成熟,很难将它与瞬的信赖关系顺利拓展到全体人类之上;这么一来,【白鲸】与人类的关系最终仍是不出费克与瞬的私交范畴。把种族间的和议建立在个人关系这种不牢靠的东西之上,反而危险。」
你的前提总不会是个人关系能无条件永久维持吧?
春名的意见一针见血。
「让费克吸收【白鲸】,便会降低【白鲸】的精神成熟度;你怎么看待这个风险?【白鲸】拥有足以进行谈判并同意停战的成熟精神,但费克不过是服从瞬。让费克统合【白鲸】,有什么好处?」
「当然,促进费克精神上的成熟,也是教育的目的之一。我们并没打算永远依靠费克和瞬的信赖关系来讲和。」
春名仿佛正等着她这么说,立刻回嘴:
「费克要追上【白鲸】,得花多少时间?我在总部听过佳江和费克通话,发现费克不光是语言,连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都不甚成熟,只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追上【白鲸】。谁能保证在追上之前。瞬和费克能一直维持良好关系?」
春名的语气虽然轻浮,口舌却很锋利。
「【白鲸】是人类初次邂逅的知性生命体,即使只是短时间,仍不该依赖个人的交流去建立关系,尤其是依赖未成年人。应变总部里与【白鲸】最熟的是我,但就算少了我,【白鲸】的重新统合与停战还是能够成立,顶多多费点时间。」
高巳的表情并无自豪或自满之情,平淡的就像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
这种对自己成果毫无怀疑的人特有的自信表现,最为坚定不移。
「应变总部一路采取了适当的配套措施,纵使没有我,谈判也能成立。这就是你们和总部的差别。你们若是少了瞬就无法运作,而瞬和费克的友善关系若是有了损伤,社会安全也会跟着受到损伤。」
听着春名坚定明快的论点,真帆总算明白了。
春名不是要驳倒真帆。
他是说给瞬听的。
春名表面上与真帆辩论,其实是在撼动瞬的心。
春名正在瓦解真帆拉拢瞬时所用的理论;他不是冲着真帆,而是冲着瞬来的。即使真帆辩赢了春名,只要瞬开始对自己所处的状况产生怀疑,他们便达成了今天来此的目的。
少了瞬就无法运作。正如春名方才所言,他企图让「安保联盟」无法运作下去。
打从一开始,他的目的便是这个。
佳江求助于这个男人所在的应变总部来夺回瞬,是正确的抉择。
「到了你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明白个人对个人的关系不是绝对的吧?就算是亲子关系也一样,有时候因为一点小误会,连隔天会变得如何都不知道。个人与个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回事,总是蕴含着不安定。」
春名言者无心,但却结结实实的戳着了真帆的心伤。
隔天会变得如何都不知道。
事实上,她的确没料到。
意外转变的关系至今仍教真帆不知所措。
都是因为你说了那种话。
说了这句话后便不再做声的母亲,至今仍是老样子。
所以真帆不能在这时候罢手,纵使春名的道理再怎么正确亦然。
真帆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错的。
但母亲还不原谅真帆,对于真帆的成果还不满足。
倘若真帆不能手刃【白鲸】以示天下,她最后对父亲说的那句话是不会被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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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停留在那片空域,或许便是人类所说的命运吧!
按照人类定的历法,当天是二〇〇X年一月七日事情便是发生于这一天。
有个物体由下方撞击而来,【白鲸】闪避不及。
激烈的衝撞,剥落。
与幸福感分割。
接着是漫长的坠落转暗漂流邂逅。
连上了。
失落的过去与现在排列于同一条线上。
于是
费克领悟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曾经是全为一体的自己吞食了曾是全为一体的【白鲸】群。
这种被称为互食的行为代表了什么意义?
这种行为与自残无异,是身为【白鲸】绝不会有的反常举动。
联系费克的【白鲸】是在【白鲸】群的同意之下再度融合为一,安定且充满幸福感;但费克不同。
费克并未得到其他【白鲸】的同意。他利用了【白鲸】绝不可能加害【白鲸】的天性,出其不意的攻击其他【白鲸】,单方面加以吞并。
即是融合了数千、数万个【白鲸】,费克的内心仍极度空虚荒凉。费克的存在本身便是无限的孤寒。费克曾经孑然面对世界。
世界浩瀚无垠,费克只是世界的细枝末节之一。
丧失过去之时、与瞬相遇之前都是如此,现在亦然。
只有与瞬相遇之后到现在为止的那段时间不同。
瞬与自己分担成为细枝末节的恐惧感。
是瞬告诉费克他并非孤零零的处于庞大的世界,给了费克一种与失落的幸福感相似的安详。
但这份安详如今亦不复在。
费克已然明白瞬与自己并非同类,他与瞬无法成为全为一体。
【白鲸】对着费克说话。使用固有思考语言构成的意志,宛若费克的固有意志一般响彻费克的脑海。
【白鲸】说要接纳费克。
回归全为一体。
这是何等的喜悦啊!
然而喜悦立刻化为渴望,因为费克犹豫是否应该接受。假如他立刻答应,便不会产生渴望。
令他犹豫的是瞬。
对费克而言,瞬已不再是与他分担恐惧的人。
但对瞬而言呢?倘若瞬认为费克是同甘共苦的伙伴,那么费克对瞬而言便有存在的价值。再者,瞬曾说过【白鲸】是人类的威胁。如果这是事实,他难以割舍瞬回归全为一体。事实上,瞬的父亲的确因【白鲸】而死;【白鲸】对于包含瞬在内的所有人类而言,似乎真是一种威胁。费克失去了幸福感,无依无靠之时,是瞬给了他类似幸福感的感觉,即使那只是一时的。
瞬无法与费克成为全为一体,但那并不是瞬的错:现在的瞬与费克忆起过去之前的瞬并无不同。
既然如此,割舍瞬便是种背叛。
如费克吞食【白鲸】一般。
费克怀有回归全为一体的欲望,同时也怀有不愿割舍瞬的欲望。
【白鲸】是不是威胁,是费克无法判断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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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也想过让不安因数一箩筐的费克统合【白鲸】会有什么好处。」
听在真帆耳力,春名根本是对着瞬说话。
「而我们得出的好处只有一个。」
真帆知道春名要说什么。
但她想不出办法来阻止他。
「只有在人想和【白鲸】建立单方面关系时,费克统合【白鲸】才有意义。费克的潜在智能高,又对瞬百依百顺;只要摆平瞬,就能轻易对费克洗脑。」
「咦?」瞬叫出声,真帆以外的「安保联盟」成员也全都骚动起来,显然是被一语道破时的慌张反应。
其他人动摇的如此明显,真帆再说什么也无法取信于人了。帮不上忙,至少别自乱阵脚,但这些大人却连这点也没做到。
真帆没半个友军。
同伴只会扯后腿,而瞬根本不是友军。
春名有张只要掀给瞬看就能赢得王牌,而春名也掀了牌。乖孩子瞬大为震撼,剩下的只是时间的问题。纵使真帆在此驳倒春名等人,也于事无补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帆冷笑以对。输的一败涂地,难道还要称赞对手吗?他可不会乖乖让对方大获全胜。
「请别拿你的想象当根据,做些无谓的指控。」
此时,瞬突然挪动身子;这个动作在少有动静的议会室之中显得十分醒目,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费克打来的」
听了这道不知道是对着谁做的报告,真帆催促瞬快点接听。
瞬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起电话。
『费克与【白鲸】沟通了。』
费克的语调比平时流畅许多,瞬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费克想起身为【白鲸】的自己意识自觉。』
瞬无从插口,只能默默听费克说话。
『费克产生了回归融合统合【白鲸】的意志,但费克不愿放弃保护瞬。』
啊!费克找回原来的自己他明白自己是【白鲸】了。该怎么回复费克?瞬不明白。费克已经不是从前对瞬百依百顺的费克了。
从他的口气,可以感觉出他拥有自己的意志,懂得自行思考,并感到困惑。
费克在渴望回归【白鲸】的自己与思慕着瞬的自己之间左右为难。他原本就是具备这种高度知性的生物。
『费克询问瞬,除了吃掉【白鲸】以外,没有其他办法确保瞬所属的人类安全吗?没有【白鲸】与人类都安全无虞的方法吗?现在瞬仍希望费克吃掉【白鲸】吗?』
「抱歉抱歉,你先等一下。」
瞬让费克等候,自己则抬起头来环顾所有与会者。
「费克想起他是【白鲸】了费克问是不是只有吃掉【白鲸】才能维护人类的安全。」
瞬对着春名说出这段话,让真帆大为不悦。瞬最后选择了春名,这举动就像在嘲笑真帆的失败一样。
那就慢慢嘲笑吧!
真帆突然起身,踢倒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真帆大步走向瞬,抢走他手上的手机。
接着
「费克,幸会。瞬无法回答,所以由我来代他答复。除了吃掉【白鲸】以外,没有其他办法维护人类的安全。瞬也希望你吃掉【白鲸】。立即去捕食【白鲸】,从现在起,禁止你回应其他电话拨出的来电,完毕。」
「慢着,侬在胡说啥啊!?」
在一阵愕然之中,佳江终于发出了非难之声。
真帆没有回答,捉起了摆在会议桌中央的玻璃花瓶,朝着桌脚砸碎。
玻璃破碎的愕然声音让所有人缩起身子。
「别动。」
她那与行动正好相反、直教人发毛的平静语气令当时试图动作的众人瞬间冻结。
正要起身的春名、一脚踩在会议的武田如同被按了暂停钮似的倏然停止,宝田则是闷哼一声;佐久间与宫田一动也没动,因该是因为太过惊讶,只能僵在原地。
真帆拿着玻璃碎片抵住自己的喉咙,从瞬身边退开。她并未归还抢来的手机。
「我们不动,你快冷静下来。」
如此低声劝说的春名面如死灰。一想到让他动摇了。真帆有种反将了对方一军的快感。
武田光稀大叫住手。有道温暖的液体从颈部滴落,真帆并未感到疼痛,她的脑筋正以低沸点沸腾翻滚,钝化了痛觉。
大村等人对真帆避之惟恐不及;在这种状况下,试图接近她的居然只有敌方阵营的两人是在讽刺的很。真帆冷笑几声。
「侬这个人怎么这么」
佳江低声斥责。在这种时候还能非难真帆,是因为佳江有胆量,也是因为她没考虑后果。
怎么这么
肮脏,卑鄙,不见棺材不掉泪。佳江要说的是哪句?每句都是真帆求之不得的。
瞬的视线盯着真帆的脖子,表情告诉真帆她的脖子染得多么红。
是担心她的伤势?是害怕?或是两者兼有?对真帆而言,瞬苍白的面孔只让她觉得报了一箭之仇,大呼痛快而已。
*
那是道过去未曾听过,却自信洋溢的声音。
她自信满满的宣称代瞬发言。
除了费克吃掉【白鲸】以外,没有其他办法维护人类的安全。
瞬也希望费克吃掉【白鲸】。
既然如此
如今要知道【白鲸】的位置易如反掌。就像不会找不到自己一样,费克不会迷失【白鲸】的所在方位。
费克朝着呼唤他进行统合的【白鲸】前进
为了拒绝这道呼唤。
*
「春明先生,谢谢你动听的大道理。」
真帆嘲笑似的说道。
「不过可惜,我才不管什么社会安全或和议;要不要和【白鲸】建立适当关系,我更是一点也不关心。我只想对【白鲸】报仇,我恨透了【白鲸】,如此而已。我爸爸被【白鲸】杀了,你不觉得我有十足的权利报仇?把【白鲸】洗脑,拿来当做研究材料,更是大快人心!想研究【白鲸】的企业多的是呢!」
真帆对着鸦雀无声的沉重空气自说自话。
「政府提倡与【白鲸】共存,还不是打着从【白鲸】身上获取新技术的算盘?既然如此,何必搞什么啰理巴唆的协定,直接单方面利用【白鲸】岂不省事许多?这虽然是我个人的复仇,却对社会有莫大贡献,很了不起吧?平白获得技术,有谁会吃亏?」
「是不吃亏,但也不高兴。」
春名接下了真帆的挪揄。
「我也还算是个技术人员,用这种方法获的技术,一点也不光彩。有付出,收获时才有成就感啊!」
「不过也有不少人不在乎成就感,只想快点获得成果啊!」
真帆微微歪了歪脑袋,伤口似乎扩大了,只见温暖的液体又滑落下来。
「你拉拢的企业和家族已经收手了。」
宝田以严厉的语气说道:
「别小看大人,现在使你罢手的时候,认清现实吧!」
真帆雪白的脸抽搐着。
「真帆」
瞬下定决心开了口:
「把手机还我。住手吧!你的心情我懂,但报复【白鲸】也于事无补。你吧和我爸都不会再回来了。」
瞬这句话触及了她的地雷。
「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
真帆怒吼,活像要以声音殴打瞬一般。
「你懂什么!?你也在事故前一天和爸爸大吵一架吗!?如果没有【白鲸】,等他回来我们就能和好了,却因为【白鲸】变得无法挽回!连我妈都怪我,从此不再说话,默默的继续责备我!」
真帆咬牙切齿的说道:
「没半个家人的是你,为什么反而是我比较不幸?」
瞬分明已是举目无亲,却有两个人千里迢迢来这里接他回去。真帆带瞬离开高知时,也有三个不是家人的大人来见他。
为什么?他们又不是你的亲人。
真帆还有母亲,却是孤单的。母亲在医院中不说半句话,也不看真帆一眼;大村等人现在更是避真帆唯恐不及。
虽然有许多不惜重金赞助的富裕亲戚,却没半个人「陪在真帆身边」。从没有人因为担心真帆而上门拜访过。
如故事般的富裕幸福家庭,揭开盖子一看却是如此粗劣。
「不是我想报仇,而是我不这么做,我妈不原谅我!报了仇,我爸不会回来,但我妈会!别拿我和没人会回来的你相提并论!」
她的论点已经变得乱无章法了。
别拿我和报了仇也没人会回来的你相提并论我还有妈妈会回来,所以我比你幸福。
这是真的吗?瞬有两个会前来找他的人,但真帆一个也没有。
他们同样失去了父亲,为何独独瞬有这种待遇?
「谁也别想阻挠我。要是阻挠」
我就死给你们看。
见了真帆染成鲜红色的衣襟,没人怀疑她说的话,只能屏气凝神的关注她的动向。他们严肃的表情看在真帆眼里只觉得滑稽。
真帆缓缓朝着门口退后,并打开门。
她退出会议室,以拿着手机的手轻轻的拉起裙子,略微屈膝,行了个如华尔兹般的礼。
真帆宛若参加城堡舞会的公主一般,只是她没有玻璃鞋,却是拿着玻璃碎片抵制喉咙。
「保重。」
说着,真帆用尽全力甩上门。
「瞬、佳江,试着打电话给费克!宝田先生和佐久间先生,请去支援迪克!用我或武田少尉的手机联络!」
说着,高巳踢倒椅子起身,光稀已奔向门口。
联盟的成员似乎吓软了腿,还坐在椅子上;隔着一定间距滴落的红色痕迹一路持续至办公室出口。
光稀跑在前头,当两人奔向出口时,敞开的办公室传来了尖叫声。
「呜哇!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高巳喃喃说道,皱起眉头。
光稀抢先奔向电梯,一旁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卫却突然扑了过来,劲道猛烈地几近冲撞。光稀撑着没倒地,却也大失平衡,膝盖着地。
「你摸哪里啊!变态!」
在光稀斥骂声响起的同时,扑来的警卫猛烈一转,摔了个四脚朝天。光稀虽然已手下留情,但警卫竟是结结实实地头部着地,没哼一声便躺平了。
而高巳别说要助阵
「你退开!」
甚至被搁到冷板凳上去,之得呆站在光稀身后,光稀的确身手矫健,但一个大男人只能乖乖被保护,实在窝囊的教他想哭。想哭归想哭,他的身手确实也没好到可以强出头。
设置了十台电梯的宽广电梯间里,四、五个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卫排成了半圆形,将光稀团团围住;不由分说的挥动的警棒,说明了他们已放弃谈话。
扮演着柔弱公主一角的高巳小声询问光稀:
「你认为我们现在被定位为什么?」
「应变总部人员在会议中失控,对未成年少女施暴。」
光稀神色不变,简洁的加以回答;高巳闻言叹了口气:「真巧,我也这么想。」由流着血的美少女来演出,可信度更是倍增。
光稀向着警卫凛然说道:
「我们必须尽快前去保护白川真帆,请别妨碍。」
「睁眼说瞎话!她本人都说了,追过来的自卫官和男人是凶手!」
连谁会追过来都被真帆料得分毫不差,这下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不过,那份正确判断联盟成员绝不会追来的冷静,反而教人为她心疼。
一名警卫挥棍打来,光稀利落的躲过警棍,扫了对方一腿;这一记扫腿时机恰到好处,警卫摔了个四脚朝天。光稀立刻往缩着身子的警卫手上一踩,逼得他松开警棍:这番毫不留情的动作,足可证明光稀有多么焦虑。
想当然耳,高巳毫无出手的余地;在他旁观之下,警卫一个接一个被摆平了。这些警卫被踢被摔还能不失战意,固然是出于强烈的职业意识;就连光稀也是一面摔出对手,一面怒喝「下一个!」活像是在练武一样。多亏了她的一双鹰眼,往往能以最少的动作完美避开对手的攻击。
如今躺着的警卫比站着的还多,其中一个卧地的警卫放弃起身,直接攀住光稀的脚;他似乎舍去自尊了。
「啊!喂!」
这下高巳可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正当他要插手时,却见站着的警卫已朝光稀挥下警棍。脚被捉住的光稀避之不及,按住眼睛跪了下来。
光稀被打的部位让高巳失去了理智。
「你竟然打飞行员的眼睛,混蛋!」
对方被这一声怒喝吓弯了腰,高巳趁机捉住对手,使尽全力来了记柔道的拂腰。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新战力,最后一名站着的警卫往后退了一步。高巳放开被他摔出的对手,对那警卫说:
「你仔细回想看看,白川真帆自己拿着凶器,对吧?你们全部一起上还打不赢武田少尉,假如她真是凶手,会被那么瘦弱的女孩夺走凶器吗?」
被问话的警卫隔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高巳没再理他,奔向光稀。
「武田少尉,眼睛没事吧!?」
「没直接打中。」
光稀简洁的回答。高巳抬起她的脸,拿开她遮住眼睛的手;只见她的眼角上方多了道伤口,但眼睛本身倒是丝毫无损。
「哎呀!这得要缝,希望别留下伤疤。」
无所谓,光稀凛然说道,并站了起来。她似乎觉得疼,微微眯着被打的右眼,一面打趣:「原来你不用我来保护啊!看来我是做了白工。」
「我是气道什么都不顾啦!其实我柔道只练到高中而已。」
光稀毫不掩饰的露出意外的表情,高巳忍不住苦笑。光稀没出声,但她的表情已断定高巳和柔道全然不答扎。
「你猜,去逛基地庆祝活动、崇拜飞机的男孩子,会以什么为第一志愿?」
「飞行员。」
「对。要开飞机总得锻炼身体嘛!只不过我还来不及和武田少尉当同事,眼睛就报销了。」
说着,高巳走向电梯。最前端的电梯上行按钮上有着红色的污痕,楼层显示灯停在顶楼。
高巳按下电梯钮,另一台待在数楼之下的电梯立刻上来了;着时机上的凑巧可是运势转向我方的征兆?他们搭上电梯,立刻按下R键。
电梯上升,高巳心知光稀想问又忍着不问,便主动回答:
「我在高二时发生交通意外,左眼几乎看不见了,所以志愿才改成制造飞机。我对造飞机也有兴趣,并不觉得难过。不过有时候却会想,要是我成了飞行员,不知会怎样?」
光稀抬起脸来,与高巳四目相对,又移开了视线。
「所以能搭上DJ,我真的很高兴。打过以后才知道不适合我,幸好我选了这一边。」
高巳笑道,言下之意暗指光稀的特技飞行可怕。
接着他轻轻抬起光稀的下巴。「好了,抬起头来。」听高巳这么说,光稀总算抬起头来直视高巳的眼睛。
「不必为了别人八年前的旧事而难过。与其难过,不如让我看看你帅气的一面吧!你可是我崇拜的飞行员『大姊』呢!」
光稀倔强的抬起下巴。
我才不是为了你而帅气。
光稀这句勉强挤出的回答极有她的风格,让高巳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就这样,电梯抵达了顶楼。
真帆理所当然的站在顶楼围栏边。顶楼的设计似乎不曾考虑有人踏入,围栏就像装饰用的一样矮。真帆仍以玻璃碎片抵着脖子,可说是教人不敢贸然刺激她的双重布局。
即使处于亢奋状态,真帆依旧冷静,为了贯彻亢奋状态而冷静判断的模样教人心疼。然而对她而言,这些心疼或许只是侮蔑吧!
「过来这里,我们去医院吧!你的伤口不快点缝合,会一辈子留下疤痕哦!」
「干嘛装出担心我的样子?你们想要的是这个吧?」
真帆嘲讽道,扬了扬从瞬手上抢来的手机。
「老实承认如何?」
光稀喃喃说道:「何必闹别扭?」但她并不对真帆说话,而是默默的交给高巳发落。
高巳接下担子,回答真帆:
「我不否认我需要手机,但并不认为可以不顾你的死活。」
「诡辩。」
真帆不等高巳说完,便一口否决。
「两边都重要?我才不接受这种软弱的论调。想救我,就能舍弃【白鲸】;觉得【白鲸】重要,就能舍弃我。没有割舍任何一方的决心,便代表其实两边都无所谓!」
光稀小声的问高巳:「你不觉得她怪怪的?」高巳点头。
真帆的论点完全偏离了正题。
话题也不再是报仇正确与否,也不再是自我正当化。
「选择【白鲸】啊!我才不接受两者都要救的选择!相救【白鲸】就舍弃我!」
真帆逼他们在【白鲸】与自己间作出选择。
虽然真帆厉声逼问,其实她显然是希望高巳等人选择自己。
高巳他们已经发现这是种补偿心理,但真帆自己却尚未发觉。
真帆厉声逼迫高巳等人选择【白鲸】,其实是哭喊着要人选择自己;但真帆并不是任谁都好,他所希求的对象只有一个人。
便是弃真帆于不顾的母亲。
就算现在与他交谈的高巳选择了她,对她仍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指出这一点,真帆就能冷静下来吗?现在这个局面,该说什么才对?
天枰即将往无可挽回的方向倾斜,而高巳握着最后的枰锤。
正当高巳犹豫不决之时,背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侬跟伊们闹脾气也没用。」
这道沙哑的声音飘然取走了最后的枰锤。
现身于顶楼的宫田爽快的说出了高巳犹豫着该不该说的话。
「因为伊们不是侬的阿娘。」
方才厉声狂吼的真帆像泄了气一般,沉默下来。
「侬向着伊们说,侬阿娘也听不见的。」
真帆的嘴唇动了,嘴型说了「可是」两字;接着她凌厉的瞪着宫田,失去节制的眼神凶暴得教人不寒而栗。
「跟我妈说也没用,她又不说话!你知道我道过几次歉了吗!?她永远停留在生气的状态,根本不原谅我!除了报仇,我还能怎么做!?」
宫田说得理所当然:
「侬阿娘错了,错了的人要怎么原谅没错的人?」
这会儿真帆真的哑口无言了。
真帆神色木然,抵在脖子上的玻璃微微松开;光稀本欲行动,高巳却以眼神制止她。
在这种状况下,其他人不能行动只有起了话头的宫田才能收拾善后。
宫田继续说:
「咱也有儿有孙,所以明白。侬阿娘比侬还要软弱,因为她软弱,才在最不该错的事上犯了错。侬的阿爹过生(=过世),伊不甘心,伊难过,才怪到侬头上。为人父母,决不能把错推到孩子身上,但伊却怪到女儿头上。其实侬和侬阿爹吵架,哪是值得怪罪的事?」
真帆的嘴角抽了一下。
她不知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能成声。
「侬又不是和阿爹吵了一辈子的架,侬想同阿爹和好,是不是?没错呗?」
在宫田的询问之下,真帆总算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侬们已经和好啦!侬阿爹一定也打算回家以后同侬和好,也知道侬会跟伊和好;只是伊运气不好,回不了家。其实侬们已经和好啦!」
能如此理所当然的断言,可是因为宫田亦为人父?
「侬阿娘怪罪侬,其实其实伊也知道不对;可是伊的心比侬软弱,知道错了也无法道歉。所以侬原谅伊呗!原谅伊没向侬道歉,原谅伊在最重要的时刻没体谅侬,原谅伊害怕侬而不再说话。」
完全的沉默降临了现场。
仿佛会永远持续一般
不久后。
好狡猾。真帆如此喃喃道。
「明明我才是小孩啊!」
高巳和光稀明白她的意思。
被伤害的是我,却要我来原谅她想必这便是真帆的言下之意。
「真帆」
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真帆抬起头来。瞬走上顶楼,佳江也在一旁。
「费克已经吃不了【白鲸】了,佐久间先生他们找出了不让费克吃掉【白鲸】的办法,所以那支手机对你而言已经是不管用了,但我还需要。虽然费克吃不了【白鲸】,我还是想亲口阻止他。拜托你还给我。」
瞬似乎已经找到了罢手的时机。
真帆将玻璃丢到脚边,走向瞬。
「还你。我也该罢手了。」
真帆平静的将手机交给瞬,活像她方才只是借来打个电话一样;瞬目瞪口呆地凝视着真帆的脸孔。
真帆又转向佳江。
「我也得把该还的还给你,抱歉,抑制阻挠你们见面。」
接着她转向高巳等人。
「我要上医院去了不快点缝合,恐怕会留下疤痕。」
她淡淡一笑,朝着室内的电梯迈开脚步。
正当她走进开启的电梯之时
「等等、等等!」
高巳带着光稀冲了进来。
真帆一脸讶异,高巳对她一笑。
「我们也要一起去医院。」
说着,他将光稀的右脸转给真帆看。
「你看,难得一张俏脸都泡汤了吧?你也得快去缝合。」
「住手,白痴!这点小伤用药膏涂一涂就」
「别胡说了,伤口会变得歪七扭八哦!」
高巳硬是压下挣扎的光稀,又询问真帆:「你也看见了,如果知道哪间整形外科比较高明,麻烦带我们去。」
这个提议亦是为了妥善治疗真帆的伤势,毫不掩饰的善意让真帆苦笑。
「我是本地人,倒也不是全没概念,就一起去吧!不过瞬他们不要紧吗?」
「接下来就得靠他们自己解决啦!总部那边应该也已经透过佐久间先生和宝田先生协助【白鲸】了。」
说着,电梯开始朝一楼下降。
途中,光稀对真帆说道:
「听说你爸爸是飞行员?我也是飞行员,在自卫队事故中身亡的瞬的爸爸,是我的上司。」
这话头起的没头没脑的,可见的她不太擅长说话,与真帆及高巳是不同人种。
「飞行员飞行时早已有所觉悟,在空中发生的一切都由自己独力承担,无论遭遇任何不测,绝不怪到别人头上。我的上司和你的爸爸也一样,不会将事故归咎于他人,也不会归咎于【白鲸】。」
话说到这头,真帆好一阵子以后才答了一句:「是吗」
光稀说这番话,只是为了说明父亲并不怨恨任何人。
原来自己自暴自弃的让人觉得必须说这些话来晓以大家真帆头一次觉得自己可悲。
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
他并为抽咽呜咽,只是扑簌簌的掉泪。
高巳与光稀也没出声安慰她,这刻意得忽略让她觉得很舒服。
从护士面前掉泪的的屈辱感,于面对他们时并为萌生。
*
费克来到了【白鲸】身边,与过去一样满怀着加害之心,冲向【白鲸】。
【白鲸】似乎早已料到,避开了他的攻击,套向上空。
海面之上,两个巨大的【白鲸】已超乎物理法则的基动力飞行穿梭。
【白鲸】一面闪躲费克,一面反复呼吁他进行融合。
佳江的波长数度传来,但费克没有回应。
因为那道替瞬传话的声音,命令他只能回应瞬的波长。
不久后
【白鲸】突然放慢速度,费克捉住他。
但【白鲸】却不像先前的的【白鲸】群那般失去意识。
费克满心存疑的松开身体,【白鲸】则对他呼吁
「你」应经无法吞食「我」了。
因为我已从应变总部的来询得知,【白鲸】能对【白鲸】抱持加害之意。
「你」(=【白鲸】)对我(=【白鲸】)加害之意,亦非决无可能之事;所以「我」不会因此措手不及。
「你」无力对付「我」,「我」也无力对付「你」。
费克束手无策,却又念头一转。
若是加害之意更为强烈,又会如何?
只要是瞬的希望,费克不会轻言放弃。
更为强烈,超乎想象的损敌意志。
毁灭【白鲸】的概念。
便如获得全为一体概念,获得波长概念,获得飞行概念时一样。
【白鲸】向来靠获取新概念来跨越不可能。
费克知道,【白鲸】是凭着概念将一切化为可能的生物。
截听费克思考的【白鲸】也知道。
「你」不该采取那种概念,那是无法挽救的概念,将永远终止「我」与「你」的存在
「再也没机会补救」的概念。
这是【白鲸】首次感到恐惧的瞬间。
就连全为一体状态被剥夺时,萌生的只不过是极度的混乱与困惑;情感极为平淡的【白鲸】从未面临过恐惧。
费克不同。
费克已经体验过恐惧。
在浩瀚世界之中成为细枝末节的恐惧。
因此费克知道【白鲸】是真的恐惧。
因为毁灭概念是可能获得的,所以【白鲸】恐惧。
因为费克试图触碰不可触碰的念头,所以【白鲸】恐惧。
既然瞬期望,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当费克自【白鲸】剥落,成为世界的细枝末节时,拯救了他的并不是【白鲸】。
既然瞬要自己消失,既然瞬要自己离开
费克没理由拒绝。
因为费克要做瞬喜欢的事
费克正欲踏上无可挽救的道路之时
瞬的波长传了过来。
*
电话连接的那一瞬间,瞬放声大叫:
「费克,住手!我不希望你吃掉【白鲸】!」
瞬不知道状况变得如何,只能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单方面的不断说话。他只能相信费克正听着。
「【白鲸】的对人类不危险,已经不再危险了。【白鲸】和人类能和平共存。爸爸也不是【白鲸】杀的,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对不起,我错了,从教你杀害同类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错到现在。对不起,害你残杀同类,害你走上歧途。我不该把气出在你身上,对不起。」
瞬的喉咙深处宛若纠结似得发疼,和忍着眼泪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不要求你原谅我。」
但你别再错下去了。瞬好不容易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
对瞬而言极为漫长的沉默过去了。
『瞬不高兴费克消失吗?』
「不高兴!怎么可能高兴!」
瞬忍不住激动大叫,一面叫,一面觉得毛骨悚然。
事情险些演变为最差的状况。
费克做瞬高兴的事费克向来如此。因为瞬高兴,所以他学习语言;因为瞬高兴,所以他像家人一样迎接瞬回家;因为瞬高兴,所以他不停吞食同类;因为瞬高兴,所以他继续与同类背道而驰。
而他这次认为瞬也会高兴如果身为【白鲸】的费克与【白鲸】同归于尽。希望费克杀害【白鲸】,最终便等于希望费克死去;费克认为瞬会因为自己的死而高兴。
瞬做了多么残酷、对费克多么不公平的要求啊把他捡回来的是自己,疼爱他的是自己,驯养他的也是自己,最后却将他狠狠抛开。
瞬对于自己的无情无话可说了。对不起三个字根本不够,而事到如今再说什么都只藉口。
然而,费克先开口了:
『就算费克是【白鲸】,瞬也不恨费克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
瞬想也不想的反问。这小子到底在胡说什么啊根本是个滥好人,虽然他不是人。
瞬笑了,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边哭边笑。
「我不会恨你,怎么可能很你呢?你才该恨我。」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瞬喃喃道。
【白鲸】真的不好斗争,秉性温厚。都到了这种地步
为何你还能不责备我?
为何到最后还愿意救赎我?
『费克不希望憎恨瞬,费克希望回归【白鲸】。』
一直阻碍你回归的人就是我,为什么瞬强抑着因泪水而颤抖的声音。
至少清楚且开朗的说出来吧!别让费克对瞬留下牵挂。
说出解放费克的话语。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不必再问我了。」
他奋力装出开朗的声音,费克又沉默下来,没有回答。
等了片刻后,瞬猛省过来;他不知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
「谢谢,对不起。」
说完之后,通话便断了。
从今而后,再也不会接通了
最后的两句有没有赶上,瞬不知道。无法得知那两句话是否传到,或许便是过去所犯错误的报应吧!
瞬不敢奢望在最后一刻能得到宽恕的话语。
他关上手机,仰望天空;他身旁的佳江轻轻的触碰他的手,就和听见父亲噩耗是一样。
在这么下去,我永远没资格碰佳江。
瞬怀着这个想法来到此地,而他不明白自己现在自己有没有资格碰触佳江。他成功的到达了佳江那一边去了吗?
佳江坚定的轻喃:
「能不能碰咱,由咱决定瞬可以碰,咱允许。」
得了这豪爽的应允之后,瞬用力握住佳江的手。
回去呗!说着,宫爷爷朝着电梯迈着步伐,身后的瞬与佳江便像孩提时一样,手牵着手跟上前去。*
统合费克并回归一体的【白鲸】,将以最初被发现时所在的演习空域上空两万五千公尺处为固定位置。
【白鲸】被课以报告正确位置及反射雷达波的义务,飞航问题至此获得解决。
内阁之中新设了【白鲸】应变局,作为今后与【白鲸】交流的窗口,并採取弹性体制,各部会可视需要适时介入。政府并招聘旧应变总部的佐久间教授等主要成员担任顾问,帮助应变局步上轨道。
而在【白鲸】相关报导闹得沸沸扬扬之时
燕尾计划中止及特殊法人日本航空器设计公司解散的消息,悄悄地公布了。
「燕尾的事故真教人遗憾啊!」
远田司令对着前来辞行的高巳说道
「没办法,每季的亏损已经够多了,试验机又在最后阶段报销,更是致命一击。那台实验机可是预定用来当展示机的机体啊!」
高巳淡然回答。燕尾事故之后,就连高巳这样的小职员也隐约察觉到日航设计已无力东山再起了。
日航设计原希望能证明事故并非出于设计不良,进而争取特别预算,才将一线生机寄托在事故调查之上;但由于【白鲸】应变预算压迫财政,这个希望最后还是落空了。
「不过,计划在外派期间中止,的确让我感到很遗憾。」
「今后你要怎么办?我原以为你会被招聘为【白鲸】顾问的。」
高巳对旧应变总部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却未被招聘为应变局的顾问。光稀也一样。
「总不能让【白鲸】继续与特定人类交好下去吧?我和武田少尉是该功成身退。我会回MHI去。」
高巳淡然回答,远田司令略微难以启齿地问道:
「燕尾计划不可能复活吗?」
干涉企业内情乃是禁忌,但远田仍忍不住要问。他亦是航空界的一分子,对燕尾计划自然怀有期待。不光是远田,还有不少队员也曾向高巳打听燕尾的情况。
在不与外国合作的情况下成功开发纯日本制造的航空器,是航空业界战后未竟的梦想。
「正因为开发规模大,要卷土重来也难。不过,各汽车厂似乎打算跨足航空业,但愿能成为活化业界的契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汽车大厂所成立的公司都是日外合资。可能的话,希望日本企业能独力开发并确保市场之时,是由航空器制造厂主导这个业界。」
高巳一本正经地发表完长篇大论之后,忍不住窃笑起来。
接着他往远田的桌子探出身子。
「接下来这话是极度机密,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喔!」
远田也被他挑起了好奇心,跟着探出身子。
「下一季将展开新计划,分析【白鲸】的飞行原理;到时民营企业也会参与,而各大航空公司已决定将日航设计的成员原封不动地投入新计划之中。」
想当然耳,最终目的即是应用新技术来开发航空器。
「你也是?」
高巳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远田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各国也会派出小组参与计划,不过计划既然是以迪克的意志为优先,外国别想再取得主导权,为所欲为。日本在航空开发上总是占下风,这回可是风水轮流转啦!我们一定会趁机拉开差距的。」
高巳自信满满地断言之后,又淘气地做了个保密手势。
「这事在正式发表前不能对武田少尉以外的人说喔!」
远田用力点头,承诺保密。
当天傍晚,高巳带着少许行李走向北门。
他和警卫室里的队员们互打招呼。自三月下旬来此之后,转眼间已过了四个月,认识了不少面孔;其实正确来说,就算高巳不认识对方,对方也认识他。
「今天要走啦?」
「对,谢谢你们几个月来的关照。」
「我们才要谢谢你啊!」
打完招呼,高巳朝着门口迈进却在跨越大门之前停下了脚步。
他用力吸了口气。
「武田光稀!」
大声怒吼。
「妳在场吧!」
他转身回到警卫室,对着窃笑的队员苦笑致意。「抱歉,我还有点事没办完。」他将行李袋放在警卫室前。
「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见光稀迟迟未现身,高巳轻轻啧了一声。
「我今天要回去了!明天起就不在了!干嘛东躲西藏,不让我好好道别啊?胆小鬼!」
毫无反应。高巳喃喃说道:我抓狂了!
「妳不出来我就在这里说给大家听!妳尽管丢脸吧!反正我要走啦,丢不到我的脸!武田光稀!!我」
正当高巳自暴自弃地呐喊时
「快住口,你这白痴!」
光稀从队舍后头冲出来。「看吧,果然在。」高巳走向光稀。
高巳抓住光稀的手臂,光稀从下方狠狠地瞪着他,却没像刚见面时一般扭他的手腕。
「明天起就不是同事了,让我确认一下嘛!」
「确认什么?」
光稀气嘟嘟地转向一旁,高巳则开始屈指算数。
「要确认的事要很多啊!比如公事以外能不能见面?公事以外我该怎么称呼武田少尉?还有假如说我喜欢武田少尉,会得到什么答复?」
听了第三个问题,光稀猛地耸肩缩颈,脸红到了耳根。看在知道她平时有多高傲与不服输的人眼里,这副模样简直可爱到凶恶的地步。
「抱歉,这回我可不饶妳,谁教妳老是东躲西藏,不让我好好追你。你可是堂堂的飞鹰战机驾驶员耶!这种小问题就答得爽快点吧!」
还是妳怕了?
被高巳这么一激,光稀突然抬起头。高巳支撑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再垂下头。
「好,先回答第一道问题吧!公事以外能不能见面?」
「我无所谓,随便妳。」
「第二道问题,到时我该怎么称呼武田少尉?」
「我可没要求过你用阶级称呼我,是你自已这样叫的。要怎么称呼,自已决定。」
听她每说句话都像在吵架,高巳忍不住苦笑;光稀见状,眼神变得越来越凌厉,压根儿不像是个正被求爱的女性。虽然高巳的求爱方式与求爱地点也颇有问题,这时就姑且不讨论了。
「第三道问题,我喜欢武田光稀小姐,不知光稀小姐意下如何?」
「你明明」
光稀想垂下头,高巳却不让她如愿。光稀死心怒骂:
「你明明就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啊!」
「看在妳的反应如此可爱的份上,就算妳过关吧!不过,可以问问为什么看上我吗?」
她可是素以不苟言笑及难以攻陷闻名的武田光稀,高巳很好奇自已是怎么搏动她心弦的。
光稀以挑战的目光瞪着高巳。
「因为我挨揍时,你先担心的是我的眼睛要是你变成先担心脸蛋的那种人,我就立刻抛弃你!」
看来她非得说上几句难听话才甘心。话说回来,不先变为能被抛弃的关系,她也无从抛弃起;所以这番话倒也算是谈判成功的证明。
只不过,这些难听话让1高巳心理有点不快。
「是我比较早喜欢上妳的。」
他以胜利的口吻说道。光稀闻言果然上钩了。
「要比时间早晚,我还要更早!」
话说出口她才猛然醒悟过来,捣注嘴巴怒视高巳。你故意诓我!这道轻喃声中充满了懊恼。
「哎呀,我真的爱死了妳这种不服输又单纯的个性。」
高巳将手放到光稀头上,嘴巴则凑近她的耳边
我会马上再来看妳的。
光稀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是她头一次坦率答覆。
尖锐的口哨声响起,调侃取笑声此起彼落。看来高巳方才放声大叫,似乎引来了附近的人围观。
队员蜂拥而出围住了高巳与光稀,又是轻推又是挪揄,吵得不亦乐乎。喧闹招来了更多喧闹,围观者越来越多。
「吵死了,走开!」
光稀满脸通红地怒吼,高巳却叹了口气,与她正好成了对比。
「我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们为什么不能等到最后啊?」
他对着光稀耸耸肩。「这下该做的事做不成啦!」
「你先前大吼大叫弄得人尽皆知,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那种事!想都别想!」
「哦!所以妳也猜到会做哪种事了嘛!」
被回了这么一句,光稀一时语塞,接着露出又似生气又似赌气的表情,将头用力襒向一旁。
转开的脸不是朝上而是朝下,正式光稀的风格。
就是想看她这种反应,才老是忍不住作弄她。要是把这句心里话说出来,肯定又会受到铁拳制裁吧!
「算了,今天就不想啦!我很有耐心的。」
我很有耐心的。
这句话在头一次见面时,高巳也说过;从光稀的表情看来,她似乎还记得。
当时我也觉得妳好可爱这句话,高巳决定留待下次见面时再说。
*
盛夏的仁淀川正值香鱼的盛产期,宫爷爷为了密集的火渔行程而忙得焦头烂额,常要瞬与佳江去帮忙。
那天是瞬归来后第一次帮忙捕鱼的日子。
太阳下山后才撒网,因此他们傍晚便先把渔网及工具搬到渔场去。
宫爷爷与瞬将装有渔网的货柜卸到河床上。渔网上绑有铅锤,沉甸甸的。
「对不起,让你操了很多心。」
瞬一直没机会开口,这会儿总算道了歉。宫爷爷哈哈笑了几声。
「侬平时太乖啦!放纵的时候才会一发不可收拾。这样也好啊!」
宫爷爷又说了句老词:小孩的工作就是让大人操心啦。
瞬有点尴尬,也跟着笑了。
「我已经彻底发泄过了,又可以撑上好一阵子啦!」
听他这么说,宫爷爷笑得更开怀了。
将渔网以外的工具装设妥当之后,就等太阳下山。
凉爽的河边最适合乘凉,美中不足的是蚊子太多,不随时活动,立刻就挨叮。
瞬坐在石头上拍打手脚,佳江拿了蚊香过来。
「还有这个。」
说着,佳江将防蚊喷雾剂递给瞬。瞬还觉得奇怪,她穿着短裤与背心,手脚露出的部分比自已还多,却不大受蚊子骚扰;这下子谜底总算揭开了。
「妳准备得还真周到啊!」
「这是基本配备,是侬太散漫啦!」
说着,佳江在瞬身边坐下。
裤袋中的手机突然响起,瞬连忙拿出来,但电话已经挂断了。
「又是那种骗人回电的电话啊?」
「不是。」
液晶荧幕上显示着父亲与费克的电话号码。
瞬回到高知以后,偶尔会有这种来电;虽然回拨也打不通,但他觉得那是费克的来电、费克已经被【白鲸】统合了,照理说不会发生这种情形。
又像是鬼魂来电。假如真是鬼魂打来的,说不定是爸爸呢!正好盂兰盆节(注12)也快到了
无论是上述哪种情形,对瞬而言都是令他欣喜的灵异现象。
「不知道费克过得好不好?」
佳江没来由地也提起了费克。【白鲸】统合之后,佳江已然称呼【白鲸】为费克。她老说真正第一个发现【白鲸】的是她和瞬,所以他们取的名字才是正式名号,其实只是不愿将费克的名字束之高阁而已。
「他过得很好。」
刚才还捎了信来呢!
不过,瞬没把这事说出来。
「佳江,手。」
瞬说道,佳江回了句「许可」,把一只手交给他。
瞬轻轻握住她的手。自那件事结束以来,要触摸佳江採口头申请制。这个制度要到何时才能废除,尚不得而知;不过目前他们俩都以此为乐。
其实他们都是装出引以为乐的样子来掩饰内心的羞怯,不过这是个秘密。
太阳下山了。
宫爷爷坐上浮在水边的扁舟。
瞬也起身奔向扁舟,佳江则一副事不关已,大喊加油。佳江和其他女人们得等到网拉上之后才有事做。
(注12:扫墓祭祖的节日,一般在八月中旬。)
皎洁的月亮开始升起,扁舟在月光下驶上了黑漆漆的水面。
今年的夏天与往年并无不同,但到了明年,却会成为特别的回忆。
瞬回顾岸边,朝着挥手的佳江挥手示意。
这个夏天,有点可爱又教人伤脑筋的儿时玩伴经历波折之后,变成了特别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