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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篇 海之底 第三日。

第三日。

*

四月九日(二)凌晨,厚木基地。

经过彻夜的空中救援之后,预定今天便能全数撤离受困于横须贺灾区的居民。

厚木基地为美国海军既既及海上自卫队的航空部队所公用,但自从昨日下达救灾出动指令以来,起降的几乎全是自卫队的直升机。

而在等待起飞的众多直升机之中,有一架直升机背负着海上自卫队的特别情感。

负责救援「雾潮号」上受困民众的原木救难飞行队虽预定于上午九点到达现场,却早在清晨时分便已开完行前会议。

顾及救援对象的人数,出动的UH60J救难直升机共有两架,各机的乘员编制为驾驶一名,副驾驶一名,救助员两名。

代号「天使星一号」的一号机驾驶为是枝少校,他亦是厚木救难飞行队的飞行队长;副驾驶益田少尉年纪虽轻,却以精确的导航能力闻名;救助员岩崎军士与小松崎一等士官长都是经验丰富的队员,二号机的队员亦是摩拳擦掌,士气相当高昂。

除此之外,各机尚配有一名陆上自卫队游击队员支援,预定分两次救援受困于「雾潮号」上的十五人。一号机先依照年幼顺序,接收其中八人;接着二号机再接收包含「雾潮号」水手在内的剩余七人。

正当一号、二号机队员各自开始检查整备妥当待出发的UH60J时,机库中的整备员前来呼唤是枝。

一问之下,原来是横须贺基地来电。是枝满脸讶异,却还是前往设置于机库之中的办公室。所有必须工作应该都已经完成了,他实在想不出横须贺基地还能为何事打电话来。

「你好,我是厚木救难飞行队的是枝少校。」

抱歉,在你正忙的时候打扰电话彼端,一道低沉稳重的声音如此回应。

「我是第二潜水联队司令,富野少将;特地打电话来勉励执行『雾潮号』救援任务的各位。」

说到第二潜水联队,便是「雾潮号」所属的横须贺部队;该部队的司令打电话前来勉励,倒也是合情合理。

据说「雾潮号」救援作战能及早定案,乃是归功于潜艇队再三向总司令强烈请求;而第二潜水艇队当然是请求声浪的中心。

「潜艇舰队司令也想勉励一下各位,现在换他接听。」

富野少将的声音远去,接着是另一道声音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汽艇舰队司令,福原中将。」

「是!」

虽然对方根本看不见,但是枝还是险些对着空气敬礼。中将之上唯有总司令,可说是事实上的最高阶级。自己基地的司令倒还罢了,平时是枝可没机会和其他舰队的将领私下谈话。

「这次为难你们执行严苛的作战,真的很抱歉。孩子们和『雾潮号』水手就拜托各位了。」

为了说服内阁同意将救灾出动改为防卫出动或在救灾出动中使用武器,参谋本部锲而不舍地与内阁应变室交涉;但截至目前为止,参谋本部的努力仍未开花结果。

福原中将与富野少将应该也很希望能赶上「雾潮号」救援行动吧!「雾潮号」舰长为了保护孩童而殉职,救援行动乃是承其遗志的海上自卫队全体共同的心愿。

「我们会全力以赴。」

是枝坚毅地说道,福原中将则回了一句谢谢。听了他的语调,便可知他在电话彼端也同时低头行了一礼。

*

夏木与冬原在早上七点把孩子们挖起来,供应的早餐唯有未烤的吐司与水煮蛋;但受到终于能回家的解脱感影响,并没有人埋怨。

夏木与冬原接下饭后的收拾工作,让孩子们去整理行装。孩子们只是去参加当天往返的樱花祭,行李并不多;但为防他们丢三落四,还是得多加注意。

清洗完餐具之后,冬原不知从哪儿拿出了隔热纸,夏木也从冰箱里取出以保鲜膜团团包裹的舰长手臂。

隔了两天取出的舰长手臂已在保鲜膜内侧渗出了不少淡红色的水。损伤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有块,或许是因为没有进行过去血处置所致吧!

「看来最好在冰箱里保存到离开的前一刻为止。」

直升机一次只能吊挂一人,即使救援进行顺利,也得花费一小时以上才能接收完所有人。即使用隔热纸包着,在这这么长的时间内将手臂放置于室温之下,保存状态依然堪虑。

冬原一面慎重地包裹手臂,一面点头。

「得最后再来拿。」

救援行动将在发令所的舰桥瞭望台进行,而夏木与冬原得一直待在瞭望台上帮助孩子们脱困。待直升机接收所有孩童之后,他们其中一人必须回来拿手臂,而回来的那个人势必得殿后。

「我回来。」

冬原抢先说道:

「我跑得比你快。」

夏木忿忿地回嘴:

「只差零点一秒而已,讲什么鬼话啊?你这个白痴。」

「就算只差零点一秒,赢了就是赢了。」

「你不是一向最爱你自己吗?」

「没办法啊,岂能把舰长交给比我慢的人?」

「不要一直说我慢!」

他们俩都不愿将殿后的工作交给对方,幼稚的争吵便在厨房不断持续下去。

「我来拿!」

打断他们的是望的声音,今早已换上自己衣服的望,从餐厅瞪着他们两人。

「救援时按照年龄顺序,反正我是排最后一个。快轮到我的时候,我就到厨房去拿舰长先生的手臂,交给夏木先生或冬原先生就行了吧?不过是举手之劳嘛!」

望以忿忿的口吻责备两人。

「为什么不找我商量?」

望不以为然地喃喃说道,最后视线与夏木对上,又立刻别开视线并垂下了头。由于最后和望对上视线的是自己,夏木似乎觉得有责任回答。

「呃你们应该会怕吧?」

冬原正要拉他的袖子示意,却晚了一步,夏木已把话说出口。望反击道:

「我才不怕!其他人一定也」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甚无自信,声音越来越小;但她依旧以这几天一来最为强硬的声音宣言:「反正我不怕!」并瞪着夏木。

慢着,干嘛瞪我啊?夏木心生畏怯,忍不住在厨房中退了一步。

「是那个人救了我,我怎么可能会怕?帮忙拿手臂是天经地义的吧?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当然会做!」

她那不知是责备或力谏的强硬语气听来似乎快哭出声来,夏木更加畏怯了。

「谢谢,这下省事多了。拜托你了。」

这种时候,冬原总是轻轻松松地抢走所有风头。

「你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吗?」

望点了点头,并隔着肩膀指着自己的背上。背包的肩带正挂在她的双肩上。

「原来你有待那个背包吗?」

为什么你会记得森生姐的背包长怎样啊?见话题转移而松了口气的夏木不可置信地想道。

「这是翔的,我替他拿。」

「哦!对啊!这样比较好。」

一语带过的冬原显然不記得翔的背包生成什么模样;遇上女人的时候耳聪目明,但遇上带把的和小孩便漠不关心这种性格也一览无遗。

他明明是这种性子,却因为态度柔和,小孩也喜欢他,真教人受不了。

「冬,舰长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那些小鬼。」

望欲言又止地看着逃出厨房的夏木,但夏木装作没发现,迳行撤退。

负责「雾潮号」救援大任的救难直升机UH60J二机编队自厚木基地起飞之后,一面避开横须贺灾区的救援行动,一面从海上绕进美军横须贺基地外围,朝着位于横须贺本港内的「雾潮号」出发。

领头的一号机为是枝少校假使的天使星一号,后续的二号机则是天使星二号。

「到底有多少只啊?」

是枝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放眼望去,美军基地内尽是红色的甲壳类,如蚂蚁般蠢动着。从现在的高度看来,便像是红蚂蚁群一般。

「真恶心。」

副驾驶益田少尉也露出胆寒之色,「我最怕虫了。」

「那不是虫,是虾子。」

「请别说这种话,我会不敢吃虾子。」

是枝祈祷着「雾潮号」周围的甲壳类数量能少些,但进入横须贺港之后,甲壳类的密度仍毫无改变。

越过基地最大的六号船坞,飞过几个栈桥之后,便可望见潜水艇停泊于其中一个码头边。是枝降低机速,慎重地靠近。

「就是那个?」

益田一面观看基地平面图,一面回答是枝的问题。

「好像是。」

靠近一看,潜艇的船身原本该与码头与平行停泊,但现在船头却完全与码头相接,呈现倾斜状态,这应该便是甲壳类来袭时试图出航的痕迹吧!

甲板上爬满了可憎的甲壳类,仿佛正在宣示他们已占据了潜艇。

是枝命令二号机提升高度待命,一号机则缓缓地降低高度,朝着下方吹袭的旋风在黑色的海面上掀起了椭圆形的白色波浪。

到底适当的救援位置之后,是枝以无线电呼叫「雾潮号」。

「厚木救难飞行队呼叫『雾潮号』水手,听到请回答。」

『厚木救难飞行队,这里是「雾潮号」。』

一道口齿清晰的应对态度。困在潜艇之上的两名水手似乎叫做夏木与冬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实习干部;从冷静的应对态度,亦可看出他们过人的胆识。

「我们是二机编制,本机为一号机天使星一号,提示性一号依年幼顺序接受八人之后,二号机天使星二号将接收剩余七人,请夏木少尉与冬原少尉到瞭望台上写著接受未成年人。」

『了解。请说明外头的状况。』

从潜水艇之中使用潜望镜,无法确认甲板上的情况。

「甲板上有许多甲壳类,但没有爬上瞭望台的个体。气象条件为晴天,微风,但请注意本机的下洗气流。」

『了解。夏木少尉立刻上舰桥。』

待对方挂断无线电后,益田少尉对着后方叫道:

「『雾潮号』的水手要上来了!是夏木少尉!」

「了解!」

在座舱中待命的岩崎军士长打开了拉门。稍微降下救援的亦是岩崎,吊索已扣上了安全带。前来支援的游击队员为免碍事,全坐在内侧待命;岩崎与小松崎一等士官长从座舱之中俯瞰着「雾潮号」。

只见官兵的舰桥舱门开启,上部指挥所出现了一位队员;那人见到一号机后,便轻轻地敬了一礼,视线本分不差地盯着从座舱俯瞰的两名救助员。他从上部指挥所撑起身子攀上瞭望台的动作与他的视线一样,没有丝毫的多余。

只见他对着舱口说了些话,不久后便有个孩子从舱口出现,看来似乎是小学低年级生。接着是另一个水手从下方将孩子推上来,应该便是冬原少尉。瞭望台高达七、八公尺,若是没人从下方支撑,实在无法让孩子自行攀爬。

夏木将小孩抱上瞭望台,并朝着天使星一号的座舱挥手。他的手正示意着一切准备就绪。

岩崎朝着瞭望台丢下一捆绳索,夏木接住,绑在通讯天线之上以作为导绳。

「好,我下去了。」

岩崎军士长从座舱边缘滑向空中,小松崎一等士官长则操纵吊索,让他下降。尖锐的马达声响起,吊索逐渐放下。

瞬间,潜艇之上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于甲板上四处爬动的螯虾一齐望向上空望向吊在UH60J的岩崎军士长。

就在岩崎胆颤心惊地耸肩之际,螯虾一齐涌向瞭望台。

那显然是看见食物从天而降的反应。

喀兹!一阵硬质的冲击撼动着瞭望台。

「怎么回事?」

情急之下抱着西山光蹲下的夏木往下俯瞰,发觉带头涌向瞭望台的螯虾正攀着瞭望台的壁面。虾群从四面八方包围瞭望台,其他个体又以包围瞭望台的同类为垫脚石攀爬而上。

不光是潜艇上的个体,连码头及海中的螯虾也不辞劳苦地爬上潜艇,合作无间的程度直教人怀疑它们是否懂得彼此沟通。

为什么?之前甲壳类从没注意过上空啊!

「混账,动作好快!」

夏木想着至少得把光送上去,便将他高高举起;救助员也奋力指示降索,但吊索下来的速度却不及螯虾爬上的速度。

「夏,来不及了!」

眼见与救助员之间的距离还有两公尺,在下方监视的冬原终于出声喊停。

「回去,吊上去!」

夏木一面对救助员叫道,一面将光递给冬原。

冬原让光抱住自己的脖子。

「假如有人爬上来,快点离开!我们要下去了!」

应该不会有人擅自爬上,但为了安全起见,冬原还是先出声示警。

接着,冬原便一口气滑下舱口梯。抓着他的光大声尖叫,刺得他耳朵发疼。他在长达两层楼的升降筒二楼部分着地,先把光放到地板上,又朝着通往下方的舱口叫道:

「小望!」

望立刻飞奔过来,果然机灵。

「我要把这个孩子放下去,你扶着!」

「好!」

望没问理由,显然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冬原将光放下,交由爬下舱口梯的望搀扶。

冬原抬头仰望上方,只从敞开的舱口看见了天空。时间已过了片刻,却还不见夏木下来。历历在目的记忆引起了冬原的不安。

我才不会让历史重演!冬原三步并作两步,爬上舱口梯。

吊在岩崎军士长的吊索之上突然多了股负担,停了下来。

操作吊索的小松崎一等士官长从座舱中探出身子,只见导绳与吊索缠住了。由于座舱上的他在情急之下急速卷起吊索,导致岩崎姿势不稳,才不慎缠住了导绳。

「混账!」

没事先向岩崎打信号,是小松崎的疏失。他连忙解开导绳,但状况并未改善;共乘的游击队员提醒:

「是在军士长的上方缠住了。」

既然是在岩崎的上方缠住,即使解下座舱这一头的导绳,也无法松开吊索。

游击队员从小松崎手中取过绳索卷起,开始着手解开纠缠部分,要说运用绳索,无人能出游击队员之右;但这回绳索缠得太紧,迟迟解不开。

「吊索出了问题!维持静止!」

小松崎对着驾驶舱大吼,心急如焚地看着游击队员作业。

此时,原欲回到舱口内的夏木少尉看了他们一眼,他发现直升机的窘境之后,便再度奔向绑着导绳的天线。然而要说窘境,夏木才是真正处于窘境螯虾的脚已攀上瞭望台了。

「狙击!」

小松崎对着游击队员叫道。为防万一,游击队员尚未征得内阁许可,便已私自携带了89式步枪前来。

夏木着手解开天线上的导绳,而随时便要爬上瞭望台的螯虾已近在咫尺。

游击队员放下绳索,改拿起步枪,于座舱扣单膝跪地,瞄准下方。此时吊在空中的岩崎军士长大吼:

「别开枪!有媒体!」

闻言便已领略状况的游击队员把枪缩回机内。有采访直升机正位于座舱的死角。几乎同一时间,益田副驾驶也从驾驶座上飞奔而来。

「禁止开枪!采访直升机正在拍摄!」

「是哪家白痴发出飞行许可让他们来的!」

小松崎泄愤似的大声怒吼,但无论他吼得再凶,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善。

绷紧的绳索没有足够的弯度可供解绳,夏木一面使尽浑身之力将绳索拉过来,一面对着从瞭望台边探出头来的螯虾一笑。「你慢慢来,别急!」

此时绳索突然大弯;回头一看,原来是冬原抓住了往上延伸的绳索,扎稳马步用力拉着。

「你来得正好!」

「废话少说,快点解开啦!白痴!」

用不着冬原提醒,夏木已解开了绳索,朝着海上用力扔去。直升机等不及拉起救助员,便先提升了高度;要是被螯虾抓住绳索,可是大事不妙。

打头阵的螯虾已自夏木背后爬了上来,竄进他与冬原之间。

退路被断,夏木情急之下对着离舱门较近的冬原叫道:

「冬,你先走!」

「走个屁啊!白痴!你快过来!」

冬原以肩膀用力撞击爬上来的螯虾。此时的螯虾只有上半身攀上瞭望台,姿势尚不稳定;被这么一撞,便往后翻了个四脚朝天。夏木趁机冲上前去,抓住险些与螯虾一起跌落的冬原。

他们两人同时冲进下掘式的上部指挥所。

「下去!」

冬原吼道,把夏木踢入舱口之中。这下子角色对调,完全失去了主导权的夏木钻入舱口后,冬原也随后进入,一面爬下舱口梯,一面关上舱门中途,他突然放开了舱门,把头缩进纵孔之中。

同一瞬间,舱门以惊人之势合上,看来是被螯虾从外践踏而盖上的。

迅速关起舱门的冬原从舱口梯上怒视着夏木。

「你胡扯什么啊,混蛋!」

冬原的怒气非同小可。

「在那种状况下叫我先走?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长官了?我可没堕落到的让同梯同级的人保护!」

方才情况紧急,夏木无暇多想;但在狭窄的瞭望台上,后路被断,决对无法孤身避开螯虾爬入舱口之中。若是冬原干了同样的事,夏木铁定也会生气;无论是站在同僚或朋友的立场皆然。

「对不起。」

「算了。」

嘴上这么说,冬原仍显得气忿难消。他以下巴指了指下方:

「下去吧!还得和直升机联络。」

爬下瞭望台后一看,发令所的气氛简直像是守灵一般;为免妨碍进出瞭望台而聚集于导航区的孩子们一齐望着现身的夏木。夏木不知如何回应,只得走向通讯席。

与直升机联络后,决定待瞭望台上的螯虾散去之后再伺机进行救援。

办得到吗?冬原在一旁轻声说道。他顾虑孩子们,声音放得很低。

夏木等人早在头一天便亲身体验过螯虾的机动力,但它们的认知能力与合作能力确实远远超乎想象之外。能避过螯虾,成功救援吗?

救援行动尚未中止,告诉孩子们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是种安慰,或只会害他们空欢喜一场?顾虑到猴子的情绪,夏木宣布时的口吻也自然而然睇变得公事化,只差没补上一句「你们最好别期待。」

*

Subject:冲绳情报

Date:04/09(TUE)10:27

住在普天间基地附近的亲戚传来情报:

今天早上已经看不到半台运输直升机了。

跑道上多了好多台运输用喷射机。

也许模拟训练已经结束,要开始运送兵队到关东去了?

务必联络现任先生。

直升机或许也快到了,必须注意。

from神盾

*

进行甲壳类毒杀作战时,为免干扰进行中的居民救援行动,决定不采空运,而是从地上搬运毒饵。

使用的毒药为驱逐甲壳类极为有效且容易得手的有机磷类农药,涂抹于牛或猪肉块上使用。菟葵毒乃是知名的甲壳类致命毒药,对哺乳类的毒性又低,就安全面上最为合适,只可惜一时间无法大量取得。

搬入点为灾区内的五处,自十三时起,轮流开启各处防卫线,以大型车辆运送入内。开启防卫线时,强化防御亦是相当重要。

「上面的人是不是觉得他们只有下了决定,事情就能自动办好啊?」

对着明石口吐怨言的,是县警局第一机动队长泷野。昨天刚运送玩大荣超市的避难客人,泷野的部队也已经撤回,现在转守防卫线。

「下决定是上头的工作,而行动则是我们的工作啊!」

明石一面坐在长桌前写着文件,一面回答。县警警备应变室徒有其名,其实只是在体育室里用彩色胶带划出一块区域来而已。虽然警备应变室总部位于其他房间,由于对整体警备状况最清楚的是明石,因此此处边成了警备发令中心。

其实把这个发那个家和总部室合并的话,要来得方便许多;但县警干部与幕僚团向来待在总部室里,明石总得有个放松的场所。

「让上头以为事情能自动办好,才显得出咱们的本领啊!」

听了明石这句话,泷野啼笑皆非睇拄起脸颊。

「你就是这样,才老被使唤来、使唤去。」

「相对地,我可以使唤你啊!」

在他们斗嘴期间,明石已写好了指示书,交给部下;接着他又一本正经地转向泷野。

「抱歉,还你这么操劳。」

都这种时候了还说什么?泷野苦笑。毒饵共分五次搬运,其中一次为泷野直接指挥。总部原本打算交给管区机动队或东京都警局机动队全权负责,是明石硬让县内机动队插上一脚。在初期警备中消耗甚巨的县内机动队原本该被排除在外的。

然而,明石却希望县警方面也能派出代表,以便观察作战。

明石开口恳求,原想拒绝的泷野也只得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每度过一个难关,就多欠你一份人情啊!这话不合明石的作风,因此他从没开口说过。

「拜托你啦!」

以毒杀这种原本不属于警察手段的手段,来对付巨大甲壳类这种原本不属于警察对手的对手。明石承认毒杀的有效性,但又无法拂拭对于未知作战的忧虑。如果能够,明石很想亲眼观察;但身为警备计划的筹策者,他难以如愿。

「这么一提,负伤队员的状况如何?」

「没有生命危险,但脚是废定了。」

被切断的脚也一并送往医院,但被甲壳类的大螯扭下的伤口已是血肉模糊、充满细菌,无法接合了。

「看来只得调内勤了」

泷野含糊其辞,明石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身受重大工伤的警官回到工作岗位之后,往往不久便自行辞职。

虽然是荣誉负伤,但就现实问题而言,公伤者力有不逮之处全得要同时分担;在这种严苛的职场,公伤者往往不愿加重同事的负担而自行辞职;现行制度也无法消除公伤者的精神负担。

「不过,那个就回来的警官还留着一条命,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队员前线人员而言,也是种莫大的激励。」

「什么?」

「你不知道啊?」

泷野一脸意外地反问。

「在大荣超市救回了一个重伤的警官,是个年近退休的老警官;听说本来是在基地前的派出所执勤,不过却负伤爬到了大荣超市附近。」

「真亏他没被吃掉啊!」

队员明石这直截了当的感谢,泷野苦笑道:

「大家都这么想,可是没人像你一样说出口。」

「诚实为上嘛!」

说着,明石起身。十点的警备会议快开始了,泷野也跟着站了起来。

「假如作战有变,再通知我一声。」

身经百战的第一机动队长轻轻地举起手来致意,回到了前线。

「甲壳类的来历已经确定了。」

共同警备会议之上,明石于确认毒杀作战的执行步骤之后如此宣布:

「相模水产研究所检验过后,证实甲壳类乃是相模帝王虾巨大化并发生异变之后的产物。海洋研究开发机构(JAMSTEC)及其他机关检验过后,也支持这个结果。」

那个小兄弟成功啦!明石一面漫不经心地听着乌丸的说明,一面翻阅报告书。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只用一个晚上便证明了

决定性的一部,便是头部器官一致。相模帝王虾的头部有种特殊的空洞式器官,根据推测,应该是声压感应器官;而甲壳类的头部虽因狙击而破损,也检验出相同器官。

明石跳过了说明巨大化与发生异常过程及真社会性特征的页数。反正这些都已经听芹泽说明过了。

「根据这个结论,内阁应变室决定称呼甲壳类为相模帝王虾。」

昨天乌丸因顺口而使用的这个通称,似乎将在不久的将来固定下来。

看着看着,明石的视线停住于某段文字之上。他快速浏览,待乌丸说明完毕,便举起手来。

「明石警监。」

明石被指名之后,便站了起来。

「根据这份报告所言,相模帝王虾的学习能力很高我们是否有必要重新检讨作战方案?目前的作战方案并非针对学习能力高的生物而拟定的。」

「相模帝王虾的权威芹泽先生也提过相同的意见。」

瞧乌丸若无其事地称呼芹泽为权威,明石知道自己又中计了。原来你就在等我说这句话啊?参事。

「帝王虾的学习能力很高,有学习毒杀作战的危险。」

「既然如此,是否该暂时停止作战?」

对明石而言,这根本是一场闹剧,但他又不得不配合演下去。

「毒杀作战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能在这个关头中止。」

立即反对的是拟定毒杀作战的幕僚团作战指挥官,芦屋管事。他生性一丝不苟,拟定的作战也是一丝不苟;但由于他从不替作战计划留一丝余地,因此明石常在实施阶段出口干涉,造成双方冲突。

明石原以为他那尖锐的语气便是缘于此故,但他与其说是冲着明石,倒不如说是冲着乌丸来的。乌丸保持沉默,只得由明石来回答:

「不过,现在作战发生了不确定要素,至少我们得向内阁报告才行。否则若是失败,就完全变成警察的责任了。」

趁着芦屋管事略微迟疑之时,乌丸说道:

「都到这个关头了,作战当然不能中止;不过明石警监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得禀报内阁,请他们重新考量,并等待新的命令。」

他说的话实和明石差不多,不过换个立场,便成了公正廉明的裁决。

会议告终,出席者纷纷散去,而乌丸则走向明石。

「感谢你的协助。」

「你这个人真狡猾啊!」

明石竭力讽刺,但乌丸只是微微扬起嘴角,便行离去。

毒杀作战的开始时间比预定时间晚了三十分钟。为何晚了三十分钟,泷野不知;不过这点误差原也在预料范围之内。

泷野率领的县警一机时第四棒,由横须贺警局前进入。目前第一、二棒已进入防卫线中设置毒饵,而效果已然展现。

「它们似乎全移向毒饵了。」

泷野一面看着电磁栅栏的彼端,一面喃喃说道。它们一长浦方向为上游,依序进入防卫线设置毒饵;而目前全体帝王虾都往上游方向移动。

无须接受相关说明,于前线力抗帝王虾的众机动队员便已透过亲身体验察觉帝王虾拥有某种程度的沟通能力。

比方突破防卫线的方法。只要有一点被突破,附近的帝王虾群便会集中过来。虽然它们不会交谈,却显然懂得突破的好处并据此行动。

不久后,终于轮到县警一机行动。距离第一棒进入防卫线后,约过了一个小时。

泷野下令:

「第四组开始行动!中断输电!」

待命倾卸车左右五公尺内的输电被中断,一名队员以警棍触碰电池栅栏。「输电确定停止!」

闻言,机动队员左右开启栅栏。栅栏并非滑动式,得一片片拆下搬运,煞是麻烦;作业途中,帝王虾逐渐察觉,并朝着敞开的电磁栅栏前进。

「贵客上门啦!」

队员戏谑地叫道。虽然身处严苛的前线,但他们尚未失去余裕。

「冲!」

在泷野的命令之下,前线部队一齐冲入。他们以硬铝制的大盾敲击帝王虾,替加速缓慢的倾卸车争取冲进电磁栅栏中的时间。

「倾卸车进入!前冲退下!」

终于加速的倾卸车冲入了队员避开的空间之中。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队员们得坚守防卫线,知道倾卸车归来为止。

后冲部队紧随着进入防卫线的倾卸车一拥而上,加入守备。倘若只是抱着固守防卫线的心态,绝对抵挡不住帝王虾的攻势;因此队员们都是以逼退帝王虾的气势进攻,才能勉强守住防卫线。

倾卸车在弃车无数的车道上寻缝前进,时而硬生生地将车辆撞开,但前进速度依旧迟缓,令人焦急。

倾泻车于十字路口正中央升起货台,几十头宰成两半的猪牛一齐滚落路面。

「要回来了!净空道路!」

队员们猛烈打出一条路,让巧妙地于夹缝中蛇行的倾卸车回来。待倾卸车驶动。队员逐一逃亡防卫线之外;此时须得由少数人阻挡乘胜追击的帝王虾,因此都是由熟练的队员为中心断后。当然,泷野的身影也在其中。

「别用盾面攻击!用角!用角攻击!」

指导年轻队员使用盾牌的声音此起彼落。

「发射瓦斯弹!设计!」

最后撤退时则是重复进行多段水平射击,制造空隙。转眼间,队员们便因为这阵近距离射击而开始呛咳;电磁栅栏即在这种状况之下再度封闭。

「全员退开!倒数三声后开始通电,别碰栅栏!」

泷野警告过后,开始倒数。

「三、二、一!」

「通电!」

在催泪瓦斯造成的白烟之中,帝王虾涌向电磁栅栏。

「电压开到最大!」

栅栏发出了如雷电似的白色光芒,触及的帝王虾被往后震飞。

轮番上前的帝王虾一碰到栅栏便被弹开,气得直冒泡;高压电流的威力果然惊人。

「输电快撑不住了!」

「还不行!再三十秒!」

泷野知道绝对撑不了一分钟,便下令维持可能的最大输电时间,并瞪视于栅栏彼端大闹的帝王虾。若是这三十秒无法让它们镇静下来,它们便会在电压下降的瞬间冲出来。

「全员,准备迎击!」

队员们排列阵型,吞着口水,举起大盾。

剩下二十秒,帝王虾仍暴跳如雷。

十五秒。

十。

九。

帝王虾的沸腾终于开始止息了。

很好,就这么冷静下来吧!泷野屏息凝神,继续瞪着帝王虾。

「剩余输电时间五秒!四!三!二!一!」

○。

泷野等人所见的,是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电磁栅栏的帝王虾。

队员们这才放下心来,泷野也吐出了屏住的一口气。

运入毒饵过后,约过了三十分钟。

泷野一面观看着瓦斯散去后的十字路口,一面深深地皱起眉头。

堆积于路口的肉块依然维持原样,未曾动过。帝王虾完全无视于毒饵,在路上四处爬动,没有半只因为吃了饵而倒地。

先遣行动的小组设下毒饵时,帝王虾明明立刻聚拢争食,效果立现。

队员们见它们置毒饵不顾,也纷纷露出怀疑的表情。

「联络警备部。」

负责传令的立花拨打无线电,泷野神情严肃地报告:

「毒杀作战第四组,县警第一机报告。毒饵设置已过了三十分钟,横须贺警局一带的帝王虾完全无视毒饵。再重复一次,横须贺警局一带的帝王虾完全无视毒饵。」

随后,各组亦相继向警备总部报告帝王虾已不食用毒饵一事。第五组似乎也和第四组相同,毒饵设置后,帝王虾完全不靠近。

乌丸不理会因失算而大乱阵脚的幕僚图,对明石下令:

「关于这个问题,今后我们将依照专家的指示来行动。去请相模水产研究所的芹泽先生过来。」

乌丸早预料到这种情形,却还可以摆出凝重神态,教明石看了不禁有点生气。

不过,他选在这个绝妙的实技招聘「专家」,果然未引起任何反对即使那「专家」是出身于近乎无名的研究机关。

*

在傍晚之前,救难队又二度尝试救援「雾潮号」,但两次都以失败收场。

白天在内阁宣布之下,定名为相模帝王虾的甲壳类屡屡察觉降下的救难人员,并群起攀登瞭望台。

为了缓和孩子们的情绪,由态度柔和的冬原来宣布救援中止的消息;而孩子们或许是早已死心了,神色木然。不久之后,最为年幼的西山光开始抽噎起来。

光是救援顺位第一名,在前两次失败之时都曾到外头去,因此回家的期待也比其他孩童更大。

一个人决堤,接着便是连锁崩溃。小学生组接二连三地跨越了泪水的临界点,年幼的孩子们更是开始呜咽起来。

夏木满心无奈地听着回响于发令所中的哭声合唱,突然注意到翔的神态。

在这种时候,他依然没放声大哭,之时扑簌簌睇掉着眼泪;用力咬着的嘴唇显示了他的忍耐之情。这副模样与姐姐望极为相似,然而陪在翔身边的望现在却未咬着嘴唇。

望与夏木对上了视线,她明明很沮丧,却又努力露出笑容拜托,不用顾虑我。夏木忍不住别开视线。

「为什么不开枪!杀了螯虾就行了啊!为什么不杀螯虾,反而放弃救援!」

圭介暴跳如雷地大吼,夏木与冬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此时,就读国一的木下玲一以一如往常的平板语气,一脸无趣地说道:

「因为现在时救灾出动。」

只有玲一并未哭泣,也不显沮丧,依旧维持平时那莫不关系的表情。

「什么意思啊?」

圭介逼问,玲一并不因而胆怯,只是淡淡地回答:

「救灾出动的情况下不能使用武器。自卫队依出动命令的种类来决定能否使用武器,而现在时救灾出动。」

出人意料的回答者语气始终淡然,并无嘲笑圭介的无知之意。

冬原点了点头。

「玲一说得没错,很遗憾,你能替大家说明一下使用武器的前提吗?」

见冬原不自行说明,玲一略显讶异,却还是二话不说地回答了。

「防卫出动或警护出动,警护出动仅限于恐怖分子攻击时保卫基地,所以现在的情况需要的是防卫出动,或是允许在救灾出动时使用武器。政府应该正在讨论这个问题吧!」

以一个国一生而言,算是说明得很好了。冬原结果话头,转向圭介。

「就是这样,了解了吗?」

「那你们是干什么用的!」

圭介立刻斥责道:

「你们不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帮助我们才存在的嘛!这种时候还不能动用的武器,有什么屁用啊!」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

冬原一句话便顶了回来,令圭介哑然无语。

「我们只能在被赋予的状况之下尽最大的努力。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权利对状况表示异议。对于为何现在不能使用武器这类的问题,我们根本就没有去思考的权利。」

「你摆烂啊?」

「我只是没空和一个只会乱发脾气的小朋友谈论现行法制而已。」

无论圭介如何叫阵,冬原都不激动,始终淡然地还以讽刺;圭介焦躁地踢了潜望镜底座一脚。

「别乱来啊!你知道这一支值几亿吗?」

「谁管你啊!」

圭介怒吼,推开啜泣的孩子离开了发令所。国三的高津雅之追着他而去,过了片刻,国二的坂本达也与国一的芦川哲平也垂头丧气地步出发令所,最后跟上的则是补给长茂久。

夏木对着冬原微微皱起眉头。

「你也不要说得这么狠吧!」

这样他未免太可怜了。夏木无法坦率地这么说,只能换一种抗议词;对此,冬原丝毫未见反省之色。

「比起和他对冲,哪个比较好?」

戳着了夏木的痛处之后,冬原又转向其余的孩子。

「抱歉,让你们空欢喜一场。今天就到处解散,随你们要回房间或去餐厅都行。」

走出发令所后,孩子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把狭窄的通道塞得水泄不通,堵了有数公尺长;再这么下去,会妨碍夏木与冬原进出。

望为了让他们再度迈开步伐,努力提起嗓门说道:

「我们去餐厅看电视吧!傍晚应该有卡通吧?是什么卡通?」

「丸少爷」

无精打采地回答的人是光,看来他的消沉并非区区卡通便能化解的。

「丸少爷我也看过,很可爱。」

「我很久没看了,不过挺好看的。」

配合望一起拼命提振士气的,是翔的好友中村亮太。这个有点早熟的少年应该是想帮望的忙吧!亮太方才也哭丧着脸,可见他现在时在强颜欢笑。

孩子们总算朝着餐厅再次迈开步伐。望跟在他们身后,轻轻地抱住亮太的肩膀,轻声说道:

「谢谢你的帮忙。」

亮太露出略微得意的笑容。「我先去开电视!」说着,边抢先跑走了。

「亮太真是个好孩子。」

多亏亮太平时都和翔一起行动,让望少操了不少心。与不怕生的亮太结为好友,不会说话的翔才能融入班级之中。

翔也点头附和望接着突然停下脚步。

望走了两、三步以后,才发现翔没跟上;回头一看,翔低下头,扑簌簌地掉着眼泪。

「怎么了?」

望连忙转向翔,翔则用力地低下头。自从翔变哑了以后,他们俩便学会以动作沟通;用力低头代表「对不起」。

「唉呀,干嘛这么说?」

望不明白翔为何道歉,然而翔的回应却是又一次的「对不起」。

「为什么?你又没做错什么。」

翔低着头,依旧扑簌簌睇掉泪。望不明白翔为何哭泣,也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对不起是何含意;假如他说得出话来,就能懂了。

「别哭了。」

要是妈妈在,一定能懂的。要是妈妈在,翔根本不会掉如此难懂的眼泪。望只知道翔不是和其他孩子一样,纯粹因无法回家而难过得掉泪。

因为

「他也会哭啊?」

突然传来的这道声音,让望神情一紧。抬起头来一看,圭介正站在通道的另一端;望将翔推倒身后护住他。

「反正你们就算回不了家也不觉得寂寞,监护人是外人嘛!」

望自己也有过这种念头,因此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望与翔的「想回家」与其他人的不同。

大家最强烈的希望,都是「和家人见面」;望和翔则不同,最强烈的希望只是从这个不自在的环境解脱,想见家人的动机相当微弱。因为他们不明白同住一个屋檐之下的人究竟算不算自己的家人。

因为膝下无子而领养父母双亡的望与翔的,是他们的阿姨与姨丈。阿姨与姨丈虽然是善良的人,但过了四年,望仍不明白他们可有成为一家人。

彼此都无法踏进对方的领域,是因为对方退缩,或是自己退缩?望至今仍不禁怀疑阿姨与姨丈只是基于义务感而收养他们姐弟俩,而她的怀疑是有理由的。

因此,翔也绝对不是因为想念阿姨他们才哭的。

即使如此,哭泣的翔仍没有接受嘲弄的道理。即使圭介的精神已紧绷到须得工国际别人才甘心的地步,现在的望等人也没那等余力去体谅他。

因为「不是你忍气吞声就能解决任何事」。无论望如何忍让,她与圭介的关系从未因此而获得改善过。

反正无法弭平争端,忍让只是徒劳无功。

「要你管!」

望笔直地瞪着圭介说道。果不其然,圭介的目光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我们要不要哭是我们的自由,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想回家的心情也和大家一样啊!」

「你以为你和我们一样?」

圭介嗤之以鼻,望不等他攻击,自己先说了出来:

「我们是孤儿,可有造成你任何麻烦?」

圭介没想到她会自揭身世,一脸错愕。翔从背后拉了拉望的衣摆,望虽明白翔是在制止自己,却仍无视于他。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不必咬着嘴唇忍住话语的感觉真好。

「或许你很讨厌身为孤儿的我们;告诉你,我也讨厌你,而且远比你讨厌我们的程度更加讨厌。」

一瞬间,血液全往圭介的脸上集中;他那瞪大的眼睛吊得老高。

「吵死了,闭嘴!」

我才不闭嘴,我已经忍耐得够久了。

「你一直用那种态度对待我们,难道还以为我不会讨厌你?自己讨厌别人在先,反过来被讨厌了还要生气,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是你以为我不会跟你计较?你的行为可不是因为小我三岁就能原谅的!」

「闭嘴!」

圭介突然逼近,揪住望的衣襟。翔立刻挺身冲撞圭介,但圭介纹风不动。

他要打我?一时间,望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但她并未别开视线,瞪了回去。

没想到圭介却缓缓地说道:

「昨天我就想说了,你很臭!」

望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待她回过神来,只见翔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似乎是扑向圭介而被推开所致。圭介正转身准备离去。

翔一跃而起,又要冲向圭介,望及时抱住了他。

「我没事。」

翔欲挣脱,望却仅仅抱住他,知道他冷静下来为止。待翔平静之后,望婉言劝道:

「你先去餐厅。」

翔摇头,望又说道:

「对不起,我现在笑不出来,不想喝大家碰面。可是我们两个都没去,亮太会担心的,所以,你去。」

拜托望勉强挤出声音,如此喃喃说道。翔虽然担心,也只得到餐厅去。

不知自己在原地呆立了多久?望觉得似乎过了好一段时间,但实际上应该不久吧!

一道奔跑的脚步声传来,夏木的身影随之出现于转角。

「哦!森生姐,遇见你正好。」

夏木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抬头仰望自己的望。望打开封口一看

得救了。望如此想道,里头是知名品牌的生理用品,而且是夜用型的。

「这是怎么来的?」

「第三次救援的时候,我们想大概是没办法了,所以改变方针,请他们空投必要用品下来。只是空投体积小的东西,应该来得及接。」

里头应该也有内衣裤。说完,夏木又慌慌张张地补上一句:「是女性队员替你准备的。」

「谢谢,有了这个就方便许多了。」

望想笑,但似乎没能成功地露出笑容;只见夏木一脸讶异地问道:

「怎么啦?干嘛做出那种怪表情?」

会以怪表情来形容,正是夏木的本色。望已经知道他并无恶意。

「嗯」

望还来不及思考,话便已经冲口而出。

「我身上很臭吗?」

「啊?」

夏木完全愣住,不久后,表情变得越来越阴沉。

「他又对你说了什么?」

夏木已经不问事谁说的了。混小子!夏木忿忿地说道,立即迈开脚步;望情急之下连忙攀住他的手臂。她把自己当成铅垂,牵制夏木的行动。

「对不起。我没事!别把事情闹大!」

夏木顶着怒气腾腾的脸转向望。「你又来了」

他突然斥责起望来。

「对不起和我没事时多余的!只要说你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行了!不用勉强自己没事!不过我的确是太冲动了,阻止我倒是对的。」

夏木对于自己的鲁莽似乎也颇为惭愧,最后又补了一句。

「他说你臭?胡说八道。」

夏木啐道,突然把脸凑向望的颈子。

望吃了一惊,缩起肩膀,却使的夏木的脸碰上自己的脖子;她连忙垂下肩膀。夏木八成没想太多,所以望也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僵在原地。

她觉得自己似乎僵硬了好一阵子,夏木的脸才离开颈边;不过实际上应该并不久。

「根本问不出来啦!」

说着,夏木抬起脸来。

「在潜艇里,已经不是空气流不流通、发不发臭的问题了。就是再怎么换气,潜艇里的油味、烟味和十天没洗澡的男人臭味已经渗透到空气里了。你们打电话时会到瞭望台上,应该也感觉得出来吧?潜艇里的空气和外头比起来有多么污浊。在这种空气里还能闻得出臭不臭?根本是胡说八道。再说,你每天都有洗澡吧?」

望虽被夏木滔滔不绝的其实所慑,仍然再问了一句:

「真的闻不出来?」

「要我再多闻几次吗?」

听夏木那不悦的语气,似乎是不满望怀疑他。望连忙摇头。

「告诉你,我们航海结束回到岸上以后,可是连计程车都拒载的,因为司机说我们的臭味会附在车子里清不掉。你受过这种待遇吗?少瞧不起潜艇的恶臭啦!」

听了夏木这不知是威胁还是自夸的一番话,望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的眼角多了些泪光,仿佛笑出了眼泪一般。

望回到房间,打开背包,里头是打算带走的秽物。虽然她包了两层塑胶袋,但现在既然无法回去,她也不愿把这种东西长时间放在行李之中。就算不顾虑卫生问题,这个背包毕竟是向翔借来的。

这一阵子应该还会再积一些。不过,现在又了生理用品,情况将改善许多。

现在立刻就用吧!望打开纸袋,里头除了生理用品以外,还有五件新内裤;而最底下则放了张折起的纸条。望打开一看

加油!

纸条上是以可爱的圆滚字迹写成的一行文,应该是出自代为准备生理用品的女性之手。虽然极为微小,却是理所当然的善意。写下这行字的人,可知道她这微小的善意给了望多大的鼓励吗?

虽然难为情,却不可耻。望没有受任何人毁谤的道理。

被人嘲笑,可耻的不是自己,是出言嘲笑的人。

素未谋面的女性写下的两字激励,增强了望不向恶意屈服的勇气。

而更让王感激的,便是让望得以收到这张纸条的人。

每当望退缩之时便焦躁地斥责她的夏木声音虽然可怕,却相当温暖。

夏木与冬原抱着纸箱走向餐厅时,茂久已在厨房里干活儿了。

「你怎么来了?」

夏木满心以为他还和圭介等人一起窝在房间里。便直截了当地询问;而茂久则是一脸无趣地说道:

「这种时候更需要好吃的饭菜啊!不过没人帮忙,我顶多只能做些盖饭而已。」

孩子们待在守灵般的表情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上播放的卡通。原来如此,确实不好要求带着这种表情的孩子们帮忙。

「我爸常说,沮丧的时候只有吃了好吃的饭菜,心情就会好转。」

「真是名言啊!你爸爸是智者吗?」

茂久苦笑,停下了切菜的手,转向两人。

「对了。」

说着,茂久从冰箱中取出之前以隔热纸包裹的舰长手臂。包装有被开过的痕迹,应该是茂久打开的。

「这个最后放到冷冻库里,快坏了。」

空着手的冬原接过,打开包装。他们两人都没立刻回答,而是默默地凝视着保鲜膜中的手臂。

他们俩都不愿冷冻舰长的手臂。

「保存状况挺糟糕的,已经流了很多汁,而且开始腐烂了加入时被利刃切下的,可能还好一点。」

确实,切断面已经开始变色了。冬原的脸上难过难得一见的痛苦表情。

「你没意见吧?」

这话是对着夏木问的。结冻的手臂和腐烂的手臂,要交给家属时,哪种比较好?一思及这个问题,他们也没用犹豫的余地。

他们依照茂久的指示,在冷冻之前先将汁液清除,重新用保鲜膜包裹。拆开保鲜膜时,手臂发出了开始腐败的臭味。

处理完毕后,他们把手臂移到冷冻库中。冬原默默地拍了拍茂久的肩膀,应该是为了表达对他的谢意。

「好,你也先暂停一下,到这边来。」

夏木把茂久也一齐唤来,在餐厅的桌子上放了个纸箱。

「来,大家注意!」

冬原拍着手,召集孩子过来,并一一取出箱中的物品。

哇!孩子们齐声高叫。放到桌上的是各色各样的牙刷;以盐刷牙从头一天起便恶评如潮,因此众人见了牙刷都显得相当高兴。

「刚才请直升机上的人送来的,还有小孩用的牙粉,不知道是草莓口味还是香蕉口味。」

「是香蕉口味!」

西山兄弟兴奋地叫道。哦?小孩子还真的喜欢这种玩意儿啊?冬原歪了歪脑袋。「我倒是觉得很恶心,没办法理解。」

「阳还在用有水果味的牙膏。我已经在用大人的了。」

与阳同为四年级生的野野村健太显得颇为得意。

「因为我在家和光用同一条牙膏嘛!」

阳似乎有些难为情,如此辩解。

「还有,今天大家都可以洗澡换衣服,也可以洗头。衣服我会替你们洗。」

说着,夏木从箱子里拿出由船上蒐罗而来的内裤、T恤及备用制服。

「短裤和T恤优先给年纪小的用,年纪大的穿制服。」

男生比较不在乎洗澡及更衣问题,不过人性就是这样,越是禁止,越想去做;只见孩子们比想象中更为兴高采烈地选起衣服来。

夏木等人策划这个活动,便是为了安慰因救援行动中止而沮丧的孩子们,看来效果还不差。就连向来面无表情的木下玲一也积极地比对着制服尺寸。

不在场的有望与圭介等人。

国三的圭介与雅之、国二的坂本达也与国一的芦川哲平。夏木一面回想他们的体格,一面选取适当的尺寸,并依照人数添上牙刷,放入空箱后交给茂久。

「你能不能帮忙把这个交给他们?」

才刚发生了望这件事,夏木见了圭介铁定有事一番争执;再说,由他们的朋友经手,他们也较能坦然收下。

「好,你们先洗米煮饭吧!」

茂久将自己的换洗衣物也放入箱中,跑出了餐厅。

「喂,我拿到换洗衣物和牙刷了!」

茂久抱着纸箱走近男生房,圭介以外的三人一脸惊讶地从狭窄的床铺上探出头来,只有圭介仍老大不高兴地躺在最下方的床铺之上。

「我穿M刚好,你们应该也没问题吧?」

达也和哲平虽是国中生,个子却极为矮小,或许M号是大了一点;不过只要卷起裤管和衣袖,应该还能凑合着穿。

茂久依序将衣服放到四人的床上,而最先接过衣物的雅之见了标签去嘟起嘴来。

「搞什么,这是S耶!」

「啊!那可能是要给阿哲的,你换一下。」

阿哲是哲平的昵称。镇上的妈妈们总是称呼他「小哲」,打包哲平上了国中以后,讨厌被加个小字称呼,因此孩子便改口称他阿哲。

茂久检视还没发的那一件,标签上印的也是S,应该是要给个子矮小的达也,

「达也的也是S号。」

茂久将最后一件丢给达也以后,漫不经心地喃喃说道:「原来他有在注意啊!」

瞧夏木似乎是随手分配替换衣物,没想到居然有考虑到他们的体格来选择尺寸。

「还有,他们说今天大家都可以洗澡,也可以洗衣服。」

「哦?」

雅之、达也与哲平显得有点高兴,从床上探出身子。

此时,圭介以焦躁的口吻开口说道:

「你们在高兴什么啊!那些人只是想掩饰救援失败的事实而已嘛!」

众人宛如被掴了一掌似的沉默下来。

「可是」

茂久横了心,开口说道:

「用盐刷牙真的很麻烦啊!还有没衣服换也是,衣服都被汗水弄得黏答答的,很恶心。就算高兴也没什么」

「你干嘛替那些人讲话啊?」

圭介直瞪着茂久。

「他们给我们衣服和牙刷是应该的,拿了该拿的东西有什么好高兴的?」

平时被圭介这么一瞪,茂久绝不会继续坚持己见;但这回茂久并未屈服。其余三人胆颤心惊地观望事情的发展。

「没办法啊!又不知道我们会在这里关多久,水当然得省着用。这里又不是家里或饭店,要去哪里拿新牙刷?我又不想用别人用过的。他们已经很努力地帮我们准备日常用品了。牙刷好像也是拜托直升机送来的」

最后一次救援时,夏木与冬原并没带西山光上去;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因为帝王虾的动作太快,他们放弃救援,改为要求直升机运送物质吧!明知救援无望,他们俩却为了接牙刷儿道充满危险的外头去;既然已无法救援,他们根本不必出去冒险。

再说

茂久总算发现自己不肯屈服的理由。

便是他在不知情之下从冰箱中取出拆开的手臂包在保鲜膜之中,血肉模糊的手臂。当时茂久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被狠狠地敲了一记。直到那时他才想起这个人是为了救他们而死的。

夏木与冬原为了救他们而失去了这个人。一思及此,茂久实在无法认为夏木等人帮助自己或给予牙刷、换洗衣服是理所当然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他们养的狗啦?」

圭介的声音直钻入耳。买酒知道这时候若不屈服,失去会变得很麻烦;然而即使如此

现在的茂久不愿向圭介认输。

「受了人家的帮助时事实啊!」

「好,不用再说了。」

意外的是,圭介极为干脆地打住了话题。

「就算离开这里,你也不是我们这一伙的了。你就好好去跟他们摇尾巴吧!」

茂久觉得胸口发冷。被圭介宣告绝交,便代表以后在学校里没人会与他说话。国二升国三时并未换班,朋友圈早已定形;一旦被赶出圈子,便等于孤立。圭介对于自己排挤的对象绝对不会给好脸色看,何况要加入其它团体也很困难。

你要不惜一切和我争吵?这就是圭介的心理战术。他们两家住得近,茂久从幼稚园时便认识圭介,这种经验已经有过好几次;而茂久从未赢过这个心理战术。

茂久用力地吸了几次气;他的心跳既重又快。

「好啊!」

虽然声音略微颤抖,但他总算是说出口了。

圭介气到了极点,怒目相视;其余三人则是目瞪口呆。

茂久将自己的替换衣物与牙刷放在床上,抱着空箱走到外头。

茂久走向餐厅,雅之追了上来。

「你惨了。圭介很生气耶!你快点道歉啦!」

「不用啦!」

茂久耸耸肩。

他知道自己道歉,圭介就会原谅他。不过

「为什么我要求他原谅?我又没说错话,只是圭介不爱听而已吧!」

雅之哑口无言地凝视着茂久,接着又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你」

你竟然敢反抗圭介这就是雅之想说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不爽。圭介动不动就说男人做饭怎样怎样,可是我家是开快餐店的啊!总觉得他好像在嘲笑我爸。」

家政课时见茂久手脚利落,圭介也会调侃他:「亏你还是个男人!」圭介或许觉得有趣,但茂久一点也不觉得,他一直很不高兴。

「他也常说不做家事的女人怎样怎样,对吧?我妈忙着顾店,没时间做家事,家里通常很乱;所以圭介每次那么说,我就觉得他好像在说我妈不及格。」

当大家都附和圭介时,茂久总是含糊地笑着;他无法开口反驳,却也不愿附和,因此才含糊以对。

夏木与冬原称赞茂久的料理,说了「不愧是开快餐店的」是哪一个?他们两人的手艺都很差,或许任何一个会做饭的人对他们而言都很厉害;但是茂久的朋友之中,从没有一个人因茂久会做饭而夸他厉害。

圭介取笑时,其他人便跟着笑,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他对于会做饭之事只感到自卑,从不觉得是项才能。

「还有我的名字也是。」

取笑他名过其实的人,当然就是圭介。你的爸妈用总理的名字给你取名,这是大错特错!考试成绩鲜少超过五十分的茂久,总是任人取笑。

白痴。

圭介也常骂茂久白痴,但夏木的白痴完全不同。

在你们这种年纪要论断是不是名过其实,还早得很咧!

把这种话当真的人才是白痴!夏木一口否定了厌恶自己名字的茂久。

现在还不知道是否名过其实这番直率的言语犹如醍醐灌顶。圭介是个成绩优秀的好孩子,而茂久则是又笨又没前途;一路被这么取笑下来,茂久也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是人生上的失败者。

「对不起。」

雅之垂下了头。他也常附和圭介,跟着取笑茂久。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不舒服。」

「没关系啦!你又没办法反抗圭介。」

茂久自个儿也是,在事不关己的话题之上从未反抗过圭介而对望与翔时也是一样,因为圭介老找他们的麻烦,茂久便自然而然地跟着冷漠相待,但他与他们其实并无任何过节。

「我发现了,圭介常对我说一些难听话,但那些人从来没有。当然啦,一开始他们很凶;但那是因为他们认识的人刚死。」

雅之也一面注意着背后的男生房,一面微微点了点头。

茂久以为自己和圭介时朋友,但比起圭介,其他人还比较不会伤害自己。茂久总是看圭介的脸色说话,但他从不关心茂久的感受。这样真的是朋友吗?疑问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抹灭了。

「你别放在心上。」

茂久拍了拍雅之的肩膀。

「我爸妈很忙,无所谓,可是你不能喝圭介闹翻嘛!加油吧!」

雅之仍然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在男生房里厮混了一小时后,圭介突然翻身下床。床顶低矮,床铺又狭窄,下床时必须翻滚下来才行。众人在学会这种下床方式之前,不知撞了几次脑袋。

「雅之,我们去打电话。」

圭介说要去,其他孩子自然无法反抗;雅之亦是不说二话便遵从了。

待在发令所里的是冬原,因此他们便请求冬原带他们上瞭望台。圭介的语气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命令;若是换作夏木,搞不好又要吵上一架,但冬原什么也没说,以潜望镜确认上方过后,便带两人上去。

天色已完全黯淡下来,星星出现于天空之中。雅之的泪腺有些松弛,连忙以手指揉了揉眼角。走出户外,更是体认到潜艇之内的空气有多糟,救援失败的失望再度袭上心头。

「救援才刚中止而已,别打太久啊!」

说着,冬原走到瞭望台顶端。一方面是知道圭介不愿别人听他讲电话,可以回避;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注意四周。

「你好好监视他,别让他过来。」

圭介一面说道,一面蹲下来操作手机。雅之依言注意着冬原,但归结并未打电话。仔细一看,他似乎在上网。

「你在看什么啊?」

「NBC电视台。」

NipponBroadcastCenter,全国联播的电视台;圭介似乎连上了该电视台的官网。干嘛这么做?雅之心里虽然感到奇怪,但质疑圭介的行为,待会儿倒霉的可是自己;因此他并无出口询问,而是轻松说道:

「连线太久,电池会没电喔!」

「已经好了。」

说着,圭介又按了几个键,关掉电源;接着他对雅之低声说道:

「听好了,我们要离开这里。」

雅之目瞪口呆,圭介气忿地说道:

「别寄望那些人了。连武器都不能用,再怎么等都无法成功救援的啦!明明什么都办不到还跩成那样,我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可是,要怎么做?」

雅之询问,圭介咧嘴一笑。

「用你的脑子想想啊!现在的我们可是很有商品价值的。」

说着,这回圭介才开始打起电话来。

*

NBC电视台报导室晚上七点过后接到了电话,当时晚间新闻刚播报完「雾潮号」救援行动失败的消息。

由总机转至分机的电话来电者自称为受困于「雾潮号」的远藤圭介,引起接到电话的采访小组一阵骚动。

广受全日本瞩目的横须贺甲壳类事件与「雾潮号」。

处于风波中心的未成年人来电,即使是恶作剧,在确定之前也不能随意挂断电话。

结果采访小组确定了来电者的确是本人;因为来电者提供的住家电话与手机号码都经证实为本人无误。

留下这两个电话号码之后,来电者表示待采访小组确认过后会再打电话过来;而他再度来电,是在两个小时之后。

来电者远藤圭介以不似小孩所有的厚颜态度提出了独家专访的交换条件。

*

毒杀作战成功消灭的帝王虾共有一一六只。目前帝王虾占据了整个灾区,海里也不知还潜藏了多少,这个结果可说是杯水车薪。

作战开始约一小时过后,帝王虾便不再对毒饵有所反应。第四组与第五组设置的毒饵完全无虾问津。

由相模水产研究所招聘而来的芹泽齐,正说明着起先成效良好的毒杀作战为何以失败收场的原因。

「应该是相模帝王虾藉着它们的学习能力与沟通能力,避开了危机。」

简言之,它们从吃了毒饵而死的同类身上学到了饵中有毒,并把毒饵很危险的情报传播给其他同类。

「可是,区区螯虾的智能有这么高?」

幕僚团的芦屋管事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他是作战筹策者,或许对自己的失算心有不甘吧!芹泽回答了这个几乎代表所有人而发的问题。

「与其说是智能,倒不如说是学习能力。虽说相模帝王虾的研究是近年才开始的,但它们的学习能力之高已在深海生物学领域大受瞩目;而最为独特的,便是这份学习能力是专为保存族群而发达。」

「专为保存族群而发达,是什么意思?」

明石心想,发问的人若是熟面孔,回答起来应该比较轻松,因此便如此问道。自会议开始以来便浑身僵硬的芹泽露出了些许安心的表情。

「帝王虾以自然死亡以外的方式死去之时,会发出一种警戒气味,警告其他同类危险;通常受到警告的虾群会对外敌产生警戒反应,但当外敌不存在时,帝王虾便会避开可疑的条件。」

「可疑的条件?」

「即是虾群周围发生的最新变化。」

举例来说,假设有人用镊子夹死水槽中的帝王虾,长期反覆下来,帝王虾便会将此视为发生于虾群里的最新变化,而认定「定期插入水中的镊子」为应对警戒的条件。

「但节肢动物具备足以学习新警戒条件的长期记忆力吗?它们的脑容量应该没那么大才对。」

明石这回的问题纯粹是基于兴趣而发。

「刚才我说过,帝王虾的学习能力是专为保存族群而发达。在一般状态之下,帝王虾是靠着反射与短期记忆力行动;唯有在族群受到危害之时,帝王虾才会发挥中长期记忆能力,有可能是警戒气味之中存在着让脑活性化的物质。」

芹泽回答时也相当起劲,他原本便是个谈及专长领域就格外饶舌的男人。

「照这么说来,只有虾群持续处于警戒状态,就会无止无尽地学习下去?」

「没错,假如警戒气味真能使脑部活性化,在维持警戒状态的情况之下,帝王虾能学习到什么地步?这是今后的研究之中最受瞩目的一点」

「我不管今后的研究如何」

乌丸打断两人的对话。

「能否请你说明这次警备时必要的事项?」

芹泽抓了抓脑袋,说了声对不起。他与明石对看一眼,互相微微地耸了耸肩。

「简单来说,这次帝王虾便是靠着因毒饵身亡的同类所发出的警戒气味,认定毒饵为『虾群周围发生的最新变化』,从而避开毒饵。」

「它们的学习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丰冈局长的问题与其说是质疑,倒不如说是不满。

「只要毒饵持续存在,帝王虾便会食用而持续死亡,警戒气味也会持续散发,告知同类警戒条件仍持续存在着;因此,它们认定毒饵为警戒条件的速度也会变快。刚才举的例子也一样,要是插入镊子之后连续夹死帝王虾,它们应该一次就能学习完毕。只要有部分帝王虾学习完毕,便能以沟通音波轻易地将情报传播给全体帝王虾。」

「这种事你一开始就得说」

「呃,我已经写在提出的报告之中了。」

明石与乌丸以外的众人全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确实,报告书里记载了学习能力的细节,只不过连明石都没仔细看过内容,幕僚及县警干部自然更不可能阅读。

那位老兄铁定知道明石微微瞥了上座的乌丸一眼,虽然乌丸不动声色,但他接到报告书时,应该早已与芹泽讨论过,而芹泽也该提醒过他毒杀作战难以奏效。

明石已猜到乌丸明知会失败却仍执行作战的理由;但乌丸这么做,震撼的可不只警备总部,最后终将波及内阁应变室。

芹泽又说明了帝王虾的沟通能力

判定甲壳类为相模帝王虾的根据,便是头部的空洞式器官;而这器官既是声压感应器官,同时亦相当于声带。在水中,音波最难衰减,帝王虾便是靠着这个空洞式器官来与同类沟通。

新习得的警戒条件藉着音波由个体传递至个体,最后全体虾群便共有新的警戒条件。

第四组与第五组的毒饵之所以无虾问津,便是因为情报已传播至所有帝王虾;今后相同型态的毒饵将不再管用。

听了相同型态四字,幕僚团立即反应。

「这代表不是相同型态就有效果?比如弄成绞肉或液态?」

「不,不是这种表面上的变化。简单地说,那种摆在眼前等着你来吃的死肉不行。」

众人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活饵可不能用啊!」

「现在有电视转播,批判声浪太大了。」

「动物保护团体的抗议也很可怕。」

「不光是这类问题,我想活饵最好别用。」

芹泽难得如此强烈反对。

「若是帝王虾学习到不论死肉、活饵,『只要是被送入防卫线中的食物』便很危险,恐怕它们接下来的结论便是『只有防卫线外才有安全的食物。』」

再说,该担心的不是这个。眼看无人发现,明石只得发言:

「芹泽先生,帝王虾今后不会再吃的不只是毒饵,而是所有送入的死肉吗?」

听到这番话,众人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慢着!那防卫线支援计划该怎么办?」

这代表不久后将开始的帝王虾喂食计划也无法实行。少了供饵,断然无法长期阻挡饥肠辘辘的帝王虾。

「只能使用活饵了。别公开消息,并要求电视台不准转播」

「办不到的,消息一定会走漏。」

「还有调度及预算的问题。」

明石冷静地指摘:

「要调集必须的活饵量,势必会造成涨价问题;附近地区能够供应的家畜数量,又撑不了几天。假如要从远方运送活饵过来,还得加上运费及时间成本。」

提出喂食计划时,便已经试算过活饵的成本了,这回的警备费用还不确定可否完全获得补偿,即使政府承诺补偿,也可能因时候的复兴预算压迫财政等理由,强制以警察预算分担经费。虽说现在并非关心荷包的时候,但荷包问题或许会对事后的组织营运造成直接冲击,不能毫无节制地挥霍经费。会计年度才刚开始啊!

「再说,警察不擅长管理家畜,送入防卫线时一定是手忙脚乱,防卫线因此产生破绽的危险性也高。长期定时供给活饵的方法并不实际;喂食帝王虾以将他们留在灾区之内,原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没有其他办法吗?芹泽教授!」

突然被求助的芹泽困惑地开了口:

「帝王虾有壳,但不知道能发挥多少效果;或许可用氢氧化钠溶解蛋白质从壳缝下手,应该能多少造成伤害,再来就是用浓硫酸一并溶掉我只想得出这类办法了。」

明石又立刻否决。

「这个办法无法一口气歼灭所有帝王虾,还是不切实际。如果无法立即致死,防卫线很有可能被垂死挣扎的帝王虾突破,这时再让无伤的虾群闯进来就完蛋了。要机动队员使用危险物质也是个问题。至于浓硫酸,连处理的器材都很难找。」

无法将帝王虾连根拔除,便没完没了。原本期望毒杀作战能够歼灭帝王虾,没想到却以失败收场;警察已被逼得无路可退。事到如今,只能藉由强大的火力直接粉碎虾群,但这又不是警察能力所及的范畴。

将事态逼近死胡同的男人却若无其事地坐在上座。

当芹泽指出众人奉为妙计的毒杀作战又和风险之时,乌丸大可坚请内阁中止计划,但他却只是建议内阁重新考虑,让内阁下令执行。

乌丸早料到毒杀计划将以失败收场,并利用这个失败来加速状况的发展。他的目的是逼内阁将警备转为防卫,派遣自卫队出马。

虽然狠毒,却是今早解决状况的最佳方法。反正毒杀作战行不通,警察早已束手无策;各个击破毕竟不切实际,只怕警察还没忙完,美军便已经先插手了。光是让美军静观三天,便已用尽了所有外交手段(据说是以基地修复预算为谈判筹码),但也挡不了多久。

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与自卫队交接情况原本就超乎警察的处理能力。

乌丸扬声说道:

「为了因应极可能出现的防卫线破绽,我决定建构双重防卫线。第二防卫线退后至京滨特快车铁路沿线,末端与第一防卫线重叠;我们就死守第二防卫线,静待内阁决断。」

到了这个关头,已经没人开口询问时申明决断了。

「明石警监,民众的广域避难进行得如何?」

自事发后便以出动自卫队为前提而进行的民众广域避难,乃是以横须贺基地方圆五公里内的地区为对象。

「几乎已全数撤离完毕,目前允许部分家住防卫线外的民众暂时回家拿取财物,只有这部分加以管制便告完毕。」

「尽快管制。」

在这道简洁的指示之后,警备会议便告结束。

芹泽获聘为顾问,就得随时于警备总部待命;明石先派人带领他到事先备下的宿舍,才回到位于体育室的县警警备应变室,此时乌丸已在内等候。

「听说『雾潮号』的救援行动也失败了。」

「是啊!两个失败凑在一块,谈判火力就会分散,倒也算是个好消息。」

「对我们来说是。」

明石察觉乌丸话中有话,注视着乌丸的表情。

「上头也快压不住美军了。我看这几天以内,就的在允许美军轰炸或出动自卫队之间做出选择。」

他那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凝重之色。

外事课与网路上的军事迷集团都报告了海军陆战队模拟训练及运送兵队的迹象;只有运输直升机由地方基地集结至横须贺之事,乃是截听航空无线电而得知的。待器材及人员齐聚之后,轰炸横须贺便进入读秒阶段。

一旦决定实行,美军八成不会顾虑停泊于美军码头的日本潜艇,甚至还得担心误炸市区的风险莫说误炸,搞不好他们会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由,强行轰炸市区。现在民众已撤离完毕,美军就更是肆无忌惮了。

「那还是成功救出比较好。」

内阁能否坚拒美军的轰炸要求并出动自卫队,值得怀疑。没有一见大事不妙便立刻召开临时国会,还算有点希望;不过内阁会议依旧在原地绕圈,目前似乎正为了各部会的责任区分问题而争执。

「上头似乎打算让SAT与海上自卫队救难队合作,救援潜艇。」

上头或许是打算将使用武器的认为交给SAT,但这种临时凑合的搭档默契根本不足。

更重要的是,如今毒杀作战失败,陆上防卫将变得更加艰难;在这种关头,警察能借出宝贵的SAT人力吗?如果情况允许,自然是希望自卫队能独力完成救援行动。警察已无余力,甚至可说是力困筋乏。

「据说美军也拒绝自卫队协助迁移民众。」

自卫队承诺于救出灾区的孤立民众之后,协助迁移避难所内的一般民众;日前孤立居民已全数救出,自卫队便与美军讨论是否从明天开始迁移,却被美军拒绝。

从美军的坚决态度之中,亦可窥知对方的焦躁不耐。

「美军的意思就是『我干我的,不用你管』?」

「既然打算强行轰炸,他们自然不愿意欠日本人情。剩下的问题,便是直升机几时调齐。」

若是无法抢在救援完毕之前达成防卫出动,轰炸便会化为现实。

「假如核子潜艇入港就好啦!」

如果核子潜艇也受困于港湾之中,美军的确不敢进行轰炸;不过这种发言未免太激进了。

*

Subject:来了

Date:04/09(TUE)19:27

刚才在厚木发现美军CH53的三机编队!

我会继续监视,拜托你联络现任先生!

from神盾

汤姆猫☆:CH53来厚木了?04/09(二)19:35

猎鹰:对,刚刚才收到信。横田的情况如何?04/09(二)19:36

汤姆猫☆:我这边还没有动静,现在时我朋友在跟监。04/09(二)19:36

猎鹰:现任先生的话终于要成真了怎么办?我该回老家避难吗?04/09(二)19:37

汤姆猫☆:可是你住的地方离美军基地还有一段距离吧?04/09(二)19:37

猎鹰:把误炸也考虑进去的话,已经在受害范围里啦!警察指定的广域避难区域离我的住处也只差一点点而已。04/09(二)19:38

汤姆猫☆:话说回来,那真的是美军直升机吗?横田这里连个影子都没有耶!会不会是看错啦04/09(二)19:39

猎鹰:可是ryu大也在BBS上留言,说他应该不久之后就能获救了。04/09(二)19:40

神盾: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说我坏话真是大意不得啊XD04/09(二)19:41

汤姆猫☆:哇!死了,被抓包了!(笑)04/09(二)19:41

神盾:当时有照明觉得错不了是CH5304/09(二)19:44

汤姆猫☆:对不起,我不该怀疑您m(__)m04/09(二)19:44

神盾:知错就好XD04/09(二)19:45

猎鹰:辛苦了。你是用手机上网的吗?04/09(二)19:45

神盾:抱歉懒得标点04/09(二)19:47

汤姆猫☆:你的字也越来越少了(笑)04/09(二)19:47

神盾:后续报导我还看到美军运送机接连飞来就时间上而言应该是傍晚从冲绳出发的海军陆战队04/09(二)19:49

汤姆猫☆:来了来了来了!04/09(二)19:50

汤姆猫☆:神盾大,我不该怀疑i的!跟监的朋友打电话来,说横田也有直升机来了!也是CH53的三机编队!04/09(二)19:51

猎鹰:这一刻终于到来啦看来时限就是救援结束之时。真希望他们多花点时间。04/09(二)19:52

汤姆猫☆:猎鹰大,就拜托你寄信给现任先生了!04/09(二)19:52

神盾:我会继续跟监有新消息再通知先下线04/09(二)19:54

猎鹰:辛苦了。04/09(二)19:54

汤姆猫☆:辛苦了~04/09(二)19:54

汤姆猫☆:猎鹰大,你是转播站,大概有好一阵子不能睡了,没问题吗?04/09(二)19:55

猎鹰:和外头跟监的人相比,我很轻松啦!不过假如我没回信,大概就是睡着了,麻烦你们直接打电话给我。04/09(二)19:56

汤姆猫☆:OK,就算是半夜我也会挖你起来(笑)04/09(二)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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