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泥水往低处流

自从与名为维吉克拉夫特的男子组成搭档后,算算已有三十年左右了。

这名男子有个打倒魔王的愚蠢梦想。为了助他实现梦想的大家,如今都已是白发苍苍。

无论是肤色或眼睛颜色,就连出身跟母语都不同的我们,结伴同行到彼此都拥有相同的发色。想想的确是共同经历一趟漫长的旅程,真亏我们能活到现在。

维吉这家伙是个喜欢热闹的笨蛋,但他一进入森林就变得既聪明又谨慎,而且比谁都强悍。我就是看准这点才决定跟他组队,不过期间不只一、两次觉得自己死定了。

比方说被魔物一拳揍飞到大树上、遭大量毒蚁围攻,或是陷入原因不明的发烧躺了三天三夜的时候。

想想自己这段人生就是哭著说我不想死,但活著回去之后就认为自己只能死在森林里而再闯虎穴。说穿了就是无论如何都想吸吸森林空气的我也是一样笨。那里对我来说就跟故乡没两样。

就在这时,忽然有位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女性,走进我们这群笨蛋所在的酒吧里。

此人穿著一身纯白色的衣服,头戴一顶纯白色的帽子,肤色宛如从未晒过阳光般洁白无瑕,不过头发恰恰相反显得乌黑亮丽,还拥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这肯定是哪来的大小姐。因为既聪明又有气质被双亲送去学校念书,并且自以为高尚而决定成为修女的都市女性。

由于我是来自森林东郊的少数民族,拥有一身描绘许多刺青的黝黑肤色,因此在城镇里没人敢接近我,可是她优雅地坐在我的面前,露出一张再认真不过的表情说:

「请问您能收我为徒吗?」

起先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稍作思考后才明白她是在捉弄我,害我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笑完后,就把还没喝过一口的布卡连酒泼在修女脸上,并且朝向地面伸起大拇指。

同时把反射幽光的半兽人牙戒指展示在她的眼前。

「去对你家神明说,如果祂想来拜我为师,我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酒吧里的人哄堂大笑。

修女鞠躬行礼,说出「我改日再来拜访您」这句梦话便起身离去。

我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这女人的屁股倒是挺翘的」,又和同伴笑成一团。

一如各位所知,我是出生在名为赛贾亚的地方。该国家位于辽阔的魔王森林另一头。换言之,我就是来自东方。

但我并非生在都市,几乎是在森林里长大。因为这身肤色和刺青,再加上饮食文化也截然不同,因此世人又将我们称为「诅咒之民」。

当然我们并没有遭到诅咒,真要说来是我们从未做错过什么。倘若这世上真有所谓的诅咒,那就存在于你们的眼底和心中。毕竟我们也同为人类,可是看在你们的眼中却不是如此。

总之我生在无法容纳太多人,位于河岸边的一个小村落里,过著落后到与野兽无异的生活。

流经森林的这条河流总是呈现土黄色,相传它是由雨水汇集而成,如果直接生饮一定会拉肚子。另外气温远比这里更热。说起故乡最先令我想起的就是青草与泥土的气味,再来是嗡嗡作响的虫声,以及半夜从远处传来的魔物咆哮声。

我们打从出生起就必须随身携带长度偏短、能用来投掷的那种矛。等成长至一定年纪时,就会在矛上绑著专属于自己的丝线和羽毛,此举的用意是分辨猎物归谁所有。

男性一旦年满十五岁便是村里的猎人兼战士。毕竟我们从小就是这么被教育的。

「伊戈,下一个轮到你了。」

这时的我只有八至九岁,大人们命令我爬到断崖上,从该处直接跳进河里。

直到长大成人之前,村中的孩子每年都会接受多次这类试炼,半途夭折的孩子就是不适合生存,完全怨不得人。

我最自豪的就是体力与胆识,从小到大都不曾心生畏惧。

我转身背对河川,朝向地面比了个倒赞手势,吐出舌头并让眼睛不断乱转地扮鬼脸,接著向后一倒落入河中。大人们都板起脸来,同龄的伙伴们则是拍手叫好。

大家都说我是「能够成为勇者的男人」。勇者?真是一群笨蛋。也只有村里那群有如狂信徒般的疯子,才会相信这座像屎一般穷酸的村子里,会出现一位能够颠覆世界的男人。

每跨越一次试炼,村人都会在表现优秀的男孩身上增加刺青。虽然那种疼痛对孩童来说相当吃不消,但也是一种荣誉。我总会喝著庆祝之水,乖乖让大人在我身上刺青。这时的我的胸口已被刺青盖满,也是伙伴之中拥有最多刺青的人。

不过每逢雨天,刺青的部位就会开始发痒。刺青的墨水是用魔物血制成,大人都说这是因为它们想回到森林里。

尽管魔物是可怕的生物,不过对我们而言也形同神。村民坚信让肉体更接近魔物就是变强的手段。小时候的我不懂那些道理,只觉得刺青很麻烦,直到身体习惯魔物的血之前真是令人奇痒难耐。

在某个雨天,我决定去河川边清洗身体,理由是冲凉能减轻发痒的症状。不过这也让我首次遇见它。

遇见名为魔物的生物。

它站在对岸瞪著我。那是一头脖子很长,模样近似马的四足怪物。但她彷佛没有骨头,浑身软趴趴的,而且眼珠子大到占了半张脸。当它张开嘴巴,能看见里面长满密密麻麻的小牙齿,同时流下十分黏稠的口水。它对著发抖腿软的我舔了一下舌头,并且往前走进河里。

这时我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魔物终归是魔物」,人类不可能光靠刺青就可以令自己接近名为魔物的生物。人类只是它们的饲料,被咬到只有死路一条。我一想到这里,就当场吓到漏尿了。

但我并没有死,顺利被人救了一命。

未能通过试炼且没死成的村中男子,会成为住在村外负责保护村子的「守卫者」。

一名蓬头垢面的长发守卫者挡在我的面前。我在村中未曾见过这个人。他发出不是人话的吼声,同时捞起河水泼向魔物。只见魔物非常缓慢地向后退。明明是魔物主动走进河里,却很排斥男子摸过的水而退开。

接著男子绑住自己的手。他以一条细绳紧紧捆住手肘前端,然后用嘴巴将手肘咬出血来。他的手上随即冒出鲜血,并且散发类似臭鸡蛋的气味。接著他将手伸向魔物,同时发出「噗噜噜、噗噜噜」类似马叫的声音。

也发出咆哮的魔物一口咬向男子的手臂,开始吸吮从伤口流出的血。我恐惧得流下泪来,浑身不断发抖。魔物吸了一阵子的血才终于松开嘴巴,然后乖乖地离去了。

男子的手臂被咬得千疮百孔。我慢慢接近蹲跪在河里发出呻吟的男子,关切他是否没事。

「看来它没有很饿,我们的运气真好」男子痛得直冒冷汗,却笑著如此解释。

「幸好代价只是流点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仔细一看,男子有一只脚是用木头制成的义肢。我向他道谢后,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似乎是看不惯我身上的刺青。

「别跟任何人说你见过我,快回去。」

因为男子的态度十分冷漠,所以我即使担心他的伤势,却还是踏上归途。

之后我向村人打听关于守卫者的情报。大家起先都说这些跟我无关,但见我一直追问才终于稍微松口。

没能成为战士的男人会被村子放逐,必须待在村外为村人做牛做马。

我们村里存在著「魔术」,是一种类似魔法的技能。跟魔法不同的地方是并非借用精灵之力,原理上与魔物属于同一类。

我们就是因此才被称为诅咒之民,并且遭世人迫害。就连刺青技术也包含在内。外界认为我们身上流有魔物的血统。

由于迫害的关系,导致我们为了生存不得不更加仰赖魔术。或许是因为外界无法理解,不过世人会排斥我们,有部分的原因是源自于忌惮。即使遭世人隔离,遭世人迫害,遭世人漠视,我们也不能舍弃唯一的利器,魔术。为了生存只能使用魔术,不得不继续当个受世人畏惧的族群。

在这个遭世人唾弃、如屎般的村子里,就是由弱者去负责最骯脏的部分。完全符合水往低处流的道理。

成为守卫者的男子会向前任守卫者学习最歹毒的魔术,并且必须待在村外,从魔物手中保卫村子而战。没能通过试炼的男人反而被赋予最严峻的工作。

最令人费解的就是他们都没有逃走。不过当时的我对此事是不疑有他,因为我觉得为村子而战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认为这个狭隘的村子周围就是全世界,任谁都没想像过还有其他能逃走的地方。

总之,我只要跟村里的其他男人一样去轻视那些守卫者即可,毕竟我可是「能够成为勇者的男人」。

不过那名男子终究救了我一命,身为男子汉岂能忘恩负义,因此我很想再见他一面。

尽管当时只目睹「魔术」的冰山一角,那股能击退魔物的力量却深深地吸引著我。就算会遭到世人忌惮又怎样,反正够强就好。

我真心觉得这个能力非常厉害。

那名守卫者起先都避著我,但被我死缠烂打一阵子之后才渐渐愿意和我说话。

守卫者表示既然我拥有刺青也就不需要魔术了,老是不肯透露最关键的内容。他就只是偶尔会问我通过了怎样的试炼,以及村里的情况而已。

除此之外就是默默地拖著义肢,随处寻找野菜果腹,不断沿著村子的外围巡逻。

那道身影在我眼中就是勇者。我有说错吗?他可是不求回报,一直在为村子而战。

我也曾与守卫者保持一段距离,观察他一整天是过著怎样的生活。

结果他从头到尾几乎一直在走路,即使与其他守卫者擦肩而过也没有理会对方,就这么走到精疲力竭,稍微坐下休息后又立刻上路。

老实说真的很无聊,我没多久就放弃观察,不过来到日落时分却有了变化。

森林里出现一头魔物。

他彷佛化身成魔物般压低身子,在地面爬行慢慢接近魔物。

我也从远处发现那只魔物。它像一坨飘在半空中的毛球,体型跟一名缩起身子的孩童差不多大,轻飘飘地朝著村庄方向前进。

守卫者从怀里掏出几块木片。材质是彤木。接著他开始喃喃自语,并且将皮革袋里的液体含在嘴里。

我后来才得知那是「消除蝙蝠血」。没错,那是只喝一点即可消除心中恐惧的禁药。禁用的理由是它的效力太强且会让人失去理智。这是与世隔绝的这个村子唯一能卖给都市的商品。我也经常被派去采集这东西。

守卫者喝下后就不再颤抖,并且发出一声大吼。以近似野兽的声音喊出野兽的话语。接著他将彤木片插在地面上。袭向他的魔物当场被木片震飞出去。不过逼退魔物的木片瞬间著火,随即灰飞烟灭。可是守卫者不断挑衅魔物,并且接连将木片插好。

那是结界。

守卫者在草丛间四处闪躲,若是魔物接近就用结界逼退。不久之后,其他守卫者也聚集过来。原来先前的吼声是在呼唤同伴。其他人也使出相同的技巧,慢慢把魔物赶走。

守卫者没有杀死魔物。其中一个理由是魔物对我们而言就跟神明没两样。

就只是小心翼翼地恳求魔物能放过我们。假如魔物闯进村落,村里的男人们自然会应战,不过这也表示守卫者们已全数牺牲了。

我认识的守卫者从自身的木制义肢折下一根树枝,咬住后开始从嘴里喷火。另一名没了手臂的守卫者则是用身体在地面画下图样,利用魔术把自己发射出去冲撞魔物。

这场战斗持续至夜晚,魔物终于轻轻地飘上天去,就这么消失于夜空之中。

守卫者们见状后先是暂时停下动作,接著便鸟兽散。他们没有为这场胜利发出欢呼或庆祝,很快就返回各自的岗位。

我在一旁从头看到尾──并且忍不住哭了。

原来村里孩子们所害怕的魔物吼叫声原来是守卫者们的咆哮。他们就只有在对抗魔物时才被允许发出叫声。

当时的我决定成为一名战士。并且认为就算要我成为勇者也无所谓。

虽然映入我眼帘的就只有这个狭隘的世界,不过我仍在心中暗自发誓要彻底改变这里。

可是在我的印象中,大约不出三年的时间。

我们就被灭村了。

「我为日前的冒失向您道歉。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修女琪优莉。维吉克拉夫特先生告诉我,只要来这里就能见到您。」

穿著一身不合时宜的修女服的这女人再次跑进酒吧。

维吉那个浑蛋,偏偏把这个修女丢给我。这家伙还是一样老爱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相信您应该认识小春小姐。我是她的朋友。基于因缘巧合耳闻过您的事迹,听说您是一位十分强悍的魔术师。」

啊~就是维吉的新女人啊。

上次前往森林时,瞧他带了个娼妓现身,让我一度怀疑他因为太过好色而把脑子搞坏了。意外的是他竟将该位娼妓视为战力。

不过那女人强悍到令我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因为她几乎能使出维吉拥有的一切技能,害我一度误以为那是他的女儿,可是他严正否认了。

「我还在追求她。听说她已有其他心仪的对象,但我一定会把她追到手。」

我讨厌那位名叫小春的女人。

尽管她的长相还算可以,可是脑袋并不灵光又没口德。偏偏她还以为任何男人都喜欢自己,总是毫不客气地跑来勾引人。

她甚至还对我的刺青说「奈斯塔图(Nice tattoo)」这种没人能听懂的话,并且在那边伸手乱摸。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女人,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小春小姐说伊戈先生您擅长强力结界。其实我有以修女的身分学习圣结界,不知能否请您指点一二呢?」

原来是那女人的朋友,但她究竟在想啥啊?

修女怎么可能会对魔术抱持兴趣。她如果不是冒牌修女就是打算整我。更好笑的是她还说自己烤了饼乾想要送我。

我含了一口酒,然后朝修女招了招手。

接著我将嘴里的酒一口气朝向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喷出去。

「这招叫做喷雾结界,学会了就快滚吧。」

修女诧异地眨了眨被酒弄湿的眼睛。

随后她向我一鞠躬并直接转身离去。我瞄准她的屁股后把桌上的饼乾踢过去。

「喂,你忘了把小鬼头吃的零食带走啰。」

修女再度对我鞠躬并将地上的碎饼乾清理乾净后就离开了。坐在附近座位上的一位陌生老头在那边冷嘲热讽,我便使用魔术让他手中的啤酒当场沸腾。

当我认真接受试炼决心成为勇者时,世间因为正牌「勇者」的登场而为之疯狂。

那是一位完全如同传说所述,为了打倒魔王而从异世界来到这里的男子。

听说那家伙还是个小鬼就已强悍到没话说。相传他以「等级三百」这个怪名字来称呼自己,而且在剑术的造诣上无人能敌。

另外他似乎知识渊博,不管是美味料理的做法或是无人知晓的故事、战争以及政治手段都知悉。

住在都市里的人之所以都为他倾倒,与其说是因为他身为勇者的实力,不如说是所具备的知识。

世人甚至忘了他本质上终究是个小鬼,就这么任凭他摆布。

我们灭村的罪魁祸首并非魔物,而是人类。世间对我们的迫害之所以变得更加激进,就是因为这个勇者小鬼提出的政策。

他以「打倒魔王」为口号,强调人类要团结一致。

说穿了就是所有人民都要为「打倒魔王」这个目标付出一己之力。他在这段过程中将权力与军力都集于一身,排除所有反对者,并且将权力分给愿意崇拜他的人来巩固势力。

听说这个理念推行得相当顺利。尽管我不懂政治,但是像这种唯独勇者一人得利的做法都能够通过,想来都市居民的心胸都非常开阔。

我们是住于赛贾亚一小角,人数不多却会使用魔术的少数民族,并且成功在森林里打造出一片可供人类居住的区域。此处对攻略魔王上是绝佳的跳板,而我们在世人眼中又是可憎的异端份子。

那天正好下著雨。起先还想说军队怎么会来到这里,不过我们的村子转眼间就被镇压。对方谎称说这是军事训练。当然勇者也身处其中。看起来就是一个身穿华丽服装的嚣张小鬼。

军方表示这个村子今后将成为军事驻扎地,要求我们移居都市。想当然大人们都提出反对。毕竟我们前往都市只会遭到迫害,也没有手段能够生活下去。

于是军方同意让我们继续住在驻扎地,却要求我们必须服侍强占村落的他们。只要我们愿意上缴税金和全面服从,就能保障我们原来的生活。

有多名大人试图反抗,但都惨遭杀害。甚至没有加入抵抗的男性们也蒙受池鱼之殃。

不过还是小鬼的我们免于一死。原因是勇者耍帅地撂了一句「我不杀女人跟小孩」。我不懂他的用意,但我想他大概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跟那些杀死村中男人的军人们毫无分别。

还有另一群村民也幸免于难。那就是守卫者们。对方似乎以为他们是没有战斗能力的残疾之人。

不过熟知守卫者们实力的我制定出一项计画。军方似乎把魔术当成一般的祷告或刺青,彻底把我们瞧扁。

之后我召集守卫者们,提议前往城里杀死勇者,所以请他们将魔术传授给我。

除了救过我一命的那名男子以外,所有人都同意了。

接著我花了几年学习魔术。这段期间若有军队造访,我们就躲进森林里避风头。

我也曾在森林里独自生活过好几个月。这是变强的必经之路。此举能磨练身手,更重要的是可以锻炼魔术。我当时说什么都想让侮辱我们的那伙人悔不当初。

接著终于来到执行计画当天,我准备前往都市杀死勇者。守卫者们认为这趟旅程危险重重,坚持与我同行。

……哼。

真是有够可笑。我现在就像一位住在都市准备前往危险森林的冒险者。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真是太好笑了。

我当时有四位同伴,那位守卫者没有跟来。

在启程当天,他对我说「当年或许不该救你才对」。我反问他为什么,他回答「你至少能死在森林里」。

这是我和他的最后一面。一想到这里,我有点……不对,是挺难过的,但我无意取消这次的刺杀计画。

我们这趟旅程要尽可能掩人耳目,在抵达都市后,无论如何都需要藏身处,而且是不能引人注目、人烟稀少又难以被人发现行踪的地点。我们在贫民区找到一间教会,于是占领该处当成根据地。

眼下的关键就在于勇者的住所。

听说勇者把当地领主的豪华宅邸占为己有,并且在领主女儿跟美女们的围绕下,打造出一座男宾止步的场所。

这倒是正合我意。意思是只要突破外面的警卫,里头就剩下女人。我们开始思考要何时执行计画。

经过连日的晴天,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守卫者们在警卫的饮水里掺入「消除蝙蝠血」。反正魔术能把泥巴水变成可以饮用的水,这点鲜血的颜色跟气味自然可以混淆过去。

接下来就是在宅邸周围布下结界纵火。为了助长火势,我们还有使用魔术制造大量藤蔓。当然我不觉得这点程度能杀死勇者,况且我发誓要亲手杀死那家伙。

我手握短矛进入宅邸,并在周围设下结界抵挡火焰与浓烟,可是这也会导致我无法呼吸,因此时间相当紧迫,非得赶紧完成目标不可。

计画至此都非常顺利,所以我才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赶紧完成杀死勇者的目标。

那家伙从烧毁的二楼寝室内走出来,手里还拿著一把剑。尽管他看见我时显得有些惊讶,但在下个瞬间就把我连同结界打飞出去,而且只是将手中长剑轻轻一挥。

我的短矛被当场打断,结界也遭摧毁,我整个人撞破燃烧的墙壁摔至户外。这时的我左手跟肋骨都被打断,想想应该是拜结界所赐才保住性命。看来对手恐怕是打算直接将我砍成两半。

这一击令我如梦初醒,切身明白自己毫无胜算。他跟我……跟我们有著决定性的差异,根本是身处不同的世界。

但我没办法逃离现场,因为我被人一剑刺穿大腿。他对著有如虫子般不停挣扎的我说「真是一只奇怪的魔物」。

「你以为这样就能冒充人类吗?咳咳,话说你的肤色还真怪耶。」

我以为他是在侮辱我,于是我把恐惧拋诸脑后,对著他大骂「你竟敢夺走我的故乡,残杀我的同伴,以及认为我是小鬼就放我一马。」

结果你知道那家伙怎么回答我吗?

「我对你毫无印象,但既然我都饶你一命,你怎会不懂感恩呢?」脸上表情是打从心底感到不解。

这家伙完全无法沟通。我们在他眼中就只是一群蝼蚁,他根本是个疯子。

当我理解对他说再多就只是白费唇舌后,我要他立刻杀了我。那家伙从我的大腿抽出长剑,在准备一剑贯穿我的心脏之际,他发现我挂在腰间的水袋。大概是被浓烟呛得口乾舌燥,他竟先切开水袋的绳结,开始大口喝水。

接著──他显得相当痛苦,不断用手抓著喉咙挣扎。

「臭小子,这里面……居然有毒……」

里头的水并没有毒,就只是之前掺了点消除蝙蝠血再给警卫喝的水而已。尽管被魔术调整成无臭无味,但混入的血已足以让人意识混乱。

不过勇者看起来痛苦万分。就算有些人的体质不适合喝这种水,我也从没见过有谁会陷入如此严重的情况。他在不停痉孪后终于倒地。

我有个奇妙的预感,于是侧耳确认他的心跳声,结果惊觉自己的预感成真了。

勇者死了。只因为喝下消除蝙蝠血就死了。

或许是异世界人的身体构造跟我们不太一样。像这种风险偏高的娱乐性质禁药,对这家伙来说竟是剧毒。

但如今已无从确认,而且也不重要了。为了以防万一,并且为了宣示是谁杀死勇者,我把断掉的短矛刺在他的心脏上。

尽管过程颇令人扫兴,但我终究是获得胜利。

嗯?怎么?你说自己是首次听闻这件事吗?

这也是理所当然,有谁会把勇者死于诅咒之民手中的事情宣扬出去。

我们逃离现场后,上层才惊觉自己的愚昧,于是修改整个故事。他们坚称那个小鬼是冒充勇者的诈欺犯,从头到尾都是一派胡言。

自然也将诛杀冒牌勇者一事说成是军方的功劳。他们对外宣布「军方已处决诈骗市民财产和强占良家妇女的犯人」,并且坚称「犯人是使用边境民族的魔术来蛊惑世人」,将一切过错都推给我们。

我们逃进森林里。村子被彻底烧毁。村里无人能够战斗,守卫者们也接连被杀。曾救过我一命的那位守卫者,率先站出来保护村子而死于非命。

我似乎也该死在那里才对。

可是我不懂自己为何非死不可。我将自己从小到大的人生回忆一次,依旧不懂我们为什么会遭此劫难。

只因为水往低处流。只因为我出生在那里罢了。

我满脑子只想著躲进森林保命,心中只有无尽的怨恨。在磨制好新的短矛后便潜伏于森林里,并且诅咒著世间万物。

就在这时,我再次遇见自己小时候撞见的那头魔物,没有骨头的马。

我这次不再害怕。毕竟我已见过太多比魔物可怕的生物。我设下结界,利用草木轻松逮住魔物并杀了它。我一矛刺入它的脑门,直到它停止挣扎之前不断转动短矛。

在此之前,魔物对我而言是恐怖的生物,是自己所信奉的神。不过现在的我杀死勇者跟神,这样的我又是什么东西?

没错,我是魔王。我认为自己就是魔王。

我到现在仍深刻记得当时的天空正下著雨。冰冷的雨水打在已成为魔王的我身上。

于是我杀死军方派来的所有追兵。在森林里遇见的魔物和野兽也无一幸免,全都被我当成用来维生的猎物。

我用这些血替自己刺青。每天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像魔物。后来再也没有人来追杀我。不过我还是住在森林里,并且会去捉弄偶尔来森林探索的冒险者们。

我利用冒险者的衣物与魔物一部分的尸体当作装饰,将自己打扮得很像魔王。自以为是个非人非魔物的生物。

就这么过了大约十年,我自认为外表已与魔物无异。另外我也舍弃语言和文字,只想著当年的事情存活至今。

这样的我似乎声名远播,因此有不少冒险者为了出名而前来讨伐传闻中的怪物,可是都被我反杀了。

其中也有邀请我成为同伴的怪胎。

我自然是想杀之而后快,偏偏这男人却无法轻易解决,与那个勇者小鬼截然不同,是个死缠烂打、谨慎又聪明到令人作呕,并且兼具人性的坚毅男子。

这个笨蛋的名字就叫做维吉克拉夫特。

在看到修女三度造访之后,即使是我也决定稍微听听她的说词。

「所谓的圣结界是利用圣水、圣木或画有圣印的纸张,要不然就是自己净身过的头发等物来当作媒介,释放原先封印于其中的魔法来发动。维吉克拉夫特先生曾说过纵使魔法与魔术略有差异,但形成结界的原理都一样。」

修女一脸认真地说起这番无聊的内容。难道她以为我就连这些都不懂吗?尽管我考虑再请她的小脸喝一杯酒,但也觉得听她说下去似乎挺有意思的。

「听说不同于仅限于个人天分才能够施展的魔法,魔术是只要加以钻研便能习得。我觉得自己学会魔术之后,再结合圣魔法或许能打造出更强力的结界。」

不过这娘们的说法真是有趣。居然想结合教会的狗屎魔法和我们的魔术。

这样究竟会生出怎样的臭屎啊?

「臭娘们,你想耍人也该有所限度喔。」

拿酒泼她太浪费了,我现在恐怕比较想赏她一拳。

但在我动手之前,一旁的醉汉忽然张口说:

「喔、伊戈,这位小妞又来找你啊。今天就轮我来爽一下吧。」

语毕,醉汉拿酒朝著修女的脸泼过去。

不过这次的情况有别于以往,酒在洒到她的脸上之前就被弹开,而且顺势让醉汉成了落汤鸡。

曾几何时,桌上多了一根打结卷起的长发。

对了,记得这娘们每次离开座位时都必定会留下一根头发。意思是她随时都能设下结界进行防御,单纯是她没有发动。所以她是打算找机会在我面前展示身手吗?真是个嚣张的娘们。

「臭婊!你这是在干嘛!」

这次换我拿酒泼向想动手打人的醉汉。

这是以酒为媒介的结界。我朝著被打飞至墙边的醉汉比了个倒赞手势,他被我瞪了一眼之后,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我有心的话,用一杯酒都可以把你打飞。单纯是让你有机会道歉。像教会那种中规中矩的结界,在我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修女诧异地睁大双眼,随即低下头说:

「真是高超的技术,拜托您请收我为徒!」

原来她是认真的。明明是个修女,居然真心想向我学习魔术。

这是为什么?她只要遵循修女的本分,乖乖替男人疗伤就好啦。

「如果让教会知道此事的话,你会怎样?」

「恐怕会被除名吧。」

「那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想变强。一切仅只于此。」

「既然如此,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修女先是顿了一下,接著以含蓄的语气说她愿意做任何事。

姣好的容貌配上曼妙的身材,看来她很清楚该如何善用自己的优势。

「既然如此,等我享受完之后再考虑看看。」

「好。」

我说出自己居住在哪间廉价旅馆,吩咐她明天来见我。另外也提醒说除了头发可以不跟她计较,但绝对不许携带能施展结界的物品来见我。

修女小声同意后转身离去。

老实说我不觉得她会来赴约,毕竟天底下绝对没有女人会想跟我上床。

不过这位一板一眼的修女居然特地带著茶具,明明才刚过中午就真的跑来见我了。

「朋友传授我一种泡茶方式。」

而且是采用赛贾亚道地冲泡方式的黑豆茶。

修女用热水冲淋煎好的黑豆,并将苹果花放在热水上,等花完全绽放后才把茶递到我的面前。

令人怀念的香气,却不是我所熟悉的茶。

「在我的故乡没有这种冲泡方式。我们只会直接用火烤掉黑豆的皮,再加入温水冲泡。这是城里人为了符合自己的口味,才自作聪明地修改泡法。」

在军方接收村子时,我曾看过士兵们喝了村中女人端来的茶之后,因为嫌弃难喝就自己重泡一次。

其实光是将泥水变成纯水就相当费工,而且水量有限。那群人倒掉的茶,对我们来说也是相当珍贵的。

「原、原来是这样呀,真是非常对不起。」

我起先想动手殴打这个唤起那段我所忌讳的昔日回忆的女人。

不过这些往事仍令人怀念。这也是每当我通过试炼时,村人就会说是「庆祝之水」而给我喝下的茶。是个与刺青一同获得的荣耀。

人随著年纪增长,真是越来越容易感伤。没想到像我这种人竟会一反常态地如此多话。

无论是水里混著泥巴的气味、青草的味道、发育不良的黑豆被火烘烤发出的爆裂声。

以及首次遇到魔物时、关于守卫者的事情、村子被毁的经过、对抗被人称为勇者的男子。

还有与维吉克拉夫特交手的那段日子,我彷佛在修女的面前自白般,不像样地全都吐露出来。

一切都是这杯自作聪明泡出来的茶造成的。

当年的维吉自然是比现在年轻,是个一看就是来自都市且五官端正的帅哥。我原以为他只会待在森林入口附近,藉由猎杀低等魔物来耍威风。

说起这小子当真是身手不凡,不会轻易落入我设置的陷阱,而且像个笨蛋一样体力充沛。若是他两手各持一把剑,我就完全接近不了他。

这家伙居然主动邀请我成为同伴。我起先是真心想杀死他,但在明白他的身手和难缠程度后,我很快就心生厌倦逃离他。明明这家伙只是个来自都市的饲料鸡,却一路死缠烂打地追赶我,在森林里一连跟了我好几天。

「你就和我联手去揍扁魔王吧。」

偏偏还在自称魔王的我面前,大言不惭放话说要去打倒魔王。

我强调自己就是魔王,可是维吉笑说:「等你打倒本尊再说这种话吧。」

啊~真叫人火大,你又明白我什么了?你不可能理解我的心头之恨。魔王就是恨透人类所诞生的存在,而我现在已经是魔王了。

但我就是赢不了维吉,这小子的确强如怪物。于是我反问他难道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人?

「那怎么可能嘛。出生自西方的我与魔物这类生物结下梁子,单纯认为只要打倒根源就可以摧毁它们。假如勇者的传说属实,只需拉拢对方成为同伴即可。」

我见过所谓的勇者,虽然那家伙确实强悍到跟怪物没两样,却终究没能打倒魔王,甚至被我给宰了。根本没人能打倒真正的魔王,也无人可以接近魔王。

「这则传闻我也听说过。就算世人都说他是冒牌勇者,但终究是死在你手里。这让我更想得到你。既然你都能够杀死勇者,相信也可以干掉魔王啰。」

我居然被这种疯子给盯上。尽管我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维吉在想啥,不过他其实非常单纯,就是满脑子只想著要除掉魔王。

而且愿意为此不择手段,也不惜拿命去赌任何的可能性。或许你认为是自己决定来这里见我,其实只是遭维吉唆使罢了。

你说你知道?那就好,可是我奉劝你无论如何都别爱上他。

总之我们后来交手过无数次,当我所有的伎俩都被维吉摸透后,我变得再也打不赢他。但唯独成为同伴一事我可是敬谢不敏。我再也不想拥有同伴,也不愿相信任何人。我以这句话将维吉拒于千里之外,可是这家伙说什么都不肯放弃。真叫人厌烦。

不管是我利用陷阱和结界把维吉关在森林深处,或是拖来一大群魔物围攻他,全都被他逐一化解。一段时间后,我们开始联手打倒强悍的魔物,或是一起喝酒到天亮。之后我们又进行对战,将彼此的技巧和过往都暴露出来,就这么展现出自身的一切大打出手。

某天,那家伙一如往常地获得胜利,将我压制在草堆上时说了一段话。

……他当时说了什么并不重要。

反正最后我同意与他联手。老实说我也懒得再坚持下去。

在那之后已过了三十年。我们在这段期间结识且失去好几名同伴,不过最终还是成功抵达魔王城,只差一点就能实现维吉的梦想。

说句老实话,我们并不觉得自己能打赢魔王,毕竟对手没有那么简单。

在到我们这把年纪后,就连恨意也会随著岁月凋零风化。倘若最终没能杀死魔王也无妨。我们只是想在死前,把这种削减自身寿命的生活方式烙印于人生之中。

于是我们成为第一批抵达魔王城的冒险者们,成为第一批出手痛揍魔王的男人。

只要能让维吉这个笨蛋站在魔王的面前,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懂吗?修女小妞。

我们历经无数鬼门关生还下来所筑起的证明,你休想无须付出任何代价就占为己有。

我会让你亲身体验何谓地狱,假如你熬过之后还能说出一样的话,到时我是可以考虑看看。

因为我说了太久,结束时茶也已经冷了。

不过修女的脸色更加冰冷。原先就洁白无瑕的那张脸蛋,现在更显苍白。

「话就说到这里。快脱衣服吧。」

修女在听见我的命令后慢慢地站起身来,并将身上的白衣褪去。

不出我所料,她拥有能取悦男人的肉体。我看她至今肯定以此为诱饵勾引男人并尝过不少甜头吧。

修女似乎感到有些害羞,脸颊渐渐泛红。难道是正在想像我接下来要对她做的事情吗?

不管怎么说,把这种东西当作武器活下去的人生,在我眼里是无聊透顶。

「可以请您稍微听我说句话吗?」

修女忽然厚脸皮地说出这句话。想来是她觉得自己已被人看光光了。认为男人看见裸女就会变亲切吗?

「我没兴趣听,既然脱光就给我闭嘴。」

我原以为这么做就能堵住修女那张嚣张的嘴巴,她却不知为何突然笑了。

既像在自嘲,又彷佛在嘲笑我,她的唇瓣不停颤抖。

「……您就是像这样往低处流吧?」

「啥?」

「我看得出来。因为我们总是身处其中。」

以长发遮住半张脸的修女低语反问「想听听我对您说的话有何感想吗?」,但她抢在我开口前继续说:

「您说的那些内容确实非常骇人,不过您真的都没发现?还是您故意装作不知道?」

难道她想进行宗教那类的问答吗?修女拋出这个让人摸不著头绪的问题后,忍不住咬紧自己的下唇。

「在您的故事中不曾提起任一名女性。」

我目瞪口呆地傻住了,根本搞不懂她想说什么。

「相信伊戈先生您也有母亲吧?拥有会为您通过试炼而感到开心的母亲吧?但您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过她。」

「……大概有吧,我也不清楚。村里的习俗是男女并不会共组家庭。当成长到某个年纪时,男女就会分开生活。我说过男人得成为战士吧。」

「既然如此,女性在村里的工作是什么?」

「就是煮饭跟生孩子,与这里没有多少区别。」

无论在都市或村落,女人的定位都一样。只有为家庭所独占,或是和众人共享的差异而已。我没说错吧?

「伊戈先生,您的村子被军方接收时,村里的女性都怎么了?」

「都成了军方的私有物。反正女人至少能保住一命,也算是赚到了。毕竟还有点用处。」

「您的母亲也身处其中吧。」

「大概吧。」

修女先是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此时她的眼神变得莫名坚定。

「在您出发去找勇者报仇时……」

曾说过把一处教会当成根据地──修女将目光对准我。

我简短地回了一句「没错」。可是那又怎样?

「那里应该也有修女才对。既然是贫民区的教会,我想是对该地区较为熟悉的中年女性。」

「啊~想想也是,有两个老太婆。我对她们没兴趣,不过守卫者们倒是挺爽的。」

毕竟也算女人。

我强调没有杀掉她们之后,只见修女的右眼流下大颗的泪珠。

「……在屋子燃起大火时,相信您也对里头的女性毫无印象吧?」

她随后又补上一句「还真是水往低处流呢」。

我莫名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您对于自己被人歧视一事深感愤怒,可是这世上还有一群您完全不屑一顾的人们。这与出生地以及肤色都无关,只因为对方一出生就是女性。」

「毕竟男女拥有不同的天职。身体的构造也不一样。」

「没错,一直以来我也是这么认为,并且放弃去改变。不对,是我就连已经放弃的自觉都没有。不过有人告诉我说这样是不对的。就算天职和身体构造都不一样,但基于这种理由选择隐忍的话,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喂,你从刚刚到底在扯啥?我说过你的事情怎样都行。」

「我已经受够您这种要人闭嘴的态度!」

露出她那对大奶子的修女大叫著:

「女人要是不脱光就什么都得不到,就连让人听自己说话都办不到。您曾被异性命令自己脱掉衣服全身赤裸吗?曾有人当面对您说出猥亵的话语吗?明明成天被人以恶心的目光品头论足,却污蔑说是我们不检点。我不想把这些当成是无法改变的事情。明明这世上也存在著好人与出色的男性,我却得每天承受不堪入耳的话语,老是被人伤害!」

「那你想怎么样?就算你向我抱怨说这都是男人的错,终究──」

「请让我们有能力去打倒魔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宣言,我震惊地张大嘴巴,说不出任何话来。

至于这位怪胎修女似乎终于有羞耻心,降低音量说:

「……我想和小春小姐一起去打倒魔王,想凭著女性之手去打倒魔王,让世上所有女性明白女人也是有能力的。想令男性们刮目相看。我知道这是个肤浅又幼稚的梦想,可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就无法颠覆这个世界。」

颠覆世界。

这简直就是勇者的职责,也是我小时候在梦里看见的景象,不过她说由女性去完成这件事?

愚蠢透顶,真亏她能想出如此破天荒的事情。

「我想变强,而且是强悍到足以打倒魔王,进而改变这个世界。即使做不到这点,我也想尽可能获得力量,避免让下一代的女性尝到相同的痛苦。我希望成为一名发声者,希望能让缺乏自信的我脱胎换骨。」

修女因为说话太大声而呼吸紊乱,双肩不断起伏地大口喘息,接著她朝我鞠躬说:

「很抱歉说出这番冒失的发言,我不会再说什么,会完全听令于您。拜托请收我为徒,我愿意为此做任何事情,拜托您了。」

我叹了口气,抬起手一把摸向自己的脸。

别开玩笑了,她把气氛搞得这么僵,然后才撂下一句随我想怎样都行,简直是最不会看人脸色的女人。

我仰望天花板,发出一声叹息后不禁想笑。现在是什么情况?没想到我竟然对这个女人的一席话心生钦佩。

颠覆世界。

这不由得令我想起在森林里独力修练变强的自己。

对修女而言,那个名叫小春的女人就等同于维吉在我心中的地位。啊~确实我一度误以为小春是那家伙的女儿咧,真是的。

简直是无聊透顶。

大家老是说些一样的话。

「那就开始吧。」

我起身脱下衣服。修女微微发出一声呻吟,随即低下头去。我脱光后一脚甩开内裤,将手伸向十分紧张的修女,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强行令她抬头看著我。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微泛红,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我浑身都是刺青。这是成为魔物的纹身,也是舍弃人身的证明。看在从事修女工作的她眼里,想来是很恶心吧。

「你给我看清楚,而且要从头到脚都给我瞧仔细。」

修女咬紧牙根张开眼睛,依照指示从上到下端详我的身体。不过她在看向下腹部时就只是简单扫过,随即将目光移往自己的双腿并紧闭双眼。能看见她害臊到胸部的肤色都变红了。

我满意地放开她。

「好,你已经看过了,这样就扯平啦。也能算是逼你脱光的代价吧?」

「咦?」

「至于不足之处,就按照你想要的方式来弥补。记得你想学结界吧?好,没问题,我来教你。」

修女……不对,她叫做琪优莉是吧。

琪优莉目瞪口呆到彷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怎么?记得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咦、嗯,是没错啦,不过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说过啦,我同意指导你。」

「可是关于交换条件……」

啊~是指这个啊。我瞄了一眼琪优莉的巨乳说:

「放心,其实一如你之前说的,我这辈子都不曾在意过女人。打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要对你怎样,而且也不感兴趣。」

「咦?」

她会讶异也实属正常。这可是就连维吉都不知道,深藏在我心中的秘密。

我生在男性社会之下,第一位让我心生憧憬的对象就是那名守卫者,直到遇见命中注定的搭档之前,未曾有女性占据过我的心。从今以后也只有那个男人能拥有我的灵魂。

换言之,我对你的裸体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只对男人感兴趣,不曾想过要跟女人上床。老实说,我反而觉得女人的身体柔软到令人作呕。因此我本来打算将浑身赤裸的你轰出门去,教训你随随便便就在他人面前脱光衣服。」

「…………」

喔。

琪优莉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感觉上她像这样放松后会更受男人欢迎。只要再由我帮她化点妆就更没问题了。现在的她就像个欠缺美感的小女娃。

如果她能赶紧被教会除名,我就可以帮她挑选衣服了。

「请、请等一下,既然如此,您为何要脱掉衣服呢?」

「是向你赔罪。毕竟只有你脱光不太公平。为了向你表达敬意,我至少该对此事做出了断。」

「如果想要有个了断,请先让我穿上衣服!另外快把您两腿中间的东西藏好啦!」

琪优莉用双手遮掩身体当场蹲下。她的奶子还真是大到有些夸张。即使我已说过自己对她不感兴趣。

不过看在其他男人的眼里,相信她会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性。一想到维吉肯定也爱看,我就忍不住觉得嫉妒。

「那么,首先就来说明媒介的使用方式。听著,琪优莉,魔术比起魔法更容易受媒介影响。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基础知识才会──」

「请等我们都穿好衣服再说啦!师父!」

虽说我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这群家伙果然把我是否会收琪优莉为徒一事拿来开赌局。

因为维吉赢钱,我便逼他请我喝一杯,并且对他发了一阵牢骚。

「没想到结果那么顺利。以伊戈老头你的臭脾气还真罕见。」

「听你在放屁。单纯是那个古板女每天擅自跑来逼我教她。你这家伙居然把那种难搞的女人塞给我。」

「你最近之所以少喝酒,也是因为被那个女孩训斥一顿吧。毕竟修女的工作就是连他人的健康也要多嘴。」

「天底下岂会有那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听从徒弟的唠叨。单纯是她太啰嗦,我才稍微节制点罢了。」

也不知维吉是在幸灾乐祸什么,笑成一副脸歪嘴斜的模样。

这家伙即使成为满脸皱纹的老头还是一样没变。这时的他是打从心底放声欢笑。

「没想到当年的伊戈会变成现在这样。看来活得够久还是会有不同的体验耶。」

我以倒赞的手势做为回答。这都要怪你吧,居然还把那样的小姑娘卷进来。

「那么,棋子也全数凑齐了。尽管之前因为小春临阵退缩没能闯进魔王城,不过这次一定要杀进去。你可要加把劲啊,伊戈。」

居然还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真羡慕你从来没有改变自我。从你抓住我的那天起就不曾改变过。你从来不会去关注被你牵扯进来的其他人,始终保持那道充满期待的眼神注视著梦想。

我当初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作一回事,到头来却陪你活到这么老。话虽如此,我只要能和你一起旅行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维吉老头。」

「啥?」

「我们花了几十年开辟出来的血路,现在却要让那些小姑娘搭顺风车,而且她们只把打倒魔王当成一个过程,纯粹是想利用这点来提升弱者们在社会上的地位喔。」

「哟~那么带种啊?年轻人就该这样才对。」

「老头子追求的未来并不是未来。」维吉露齿飒爽一笑,然后又脱口说出「所以我们走到这里就足够了。」

「负责打倒魔王的是小春,并不是我。我只要能送她抵达目的地就足够了。只要坚信自己这辈子的努力没有白费,即使丧命也能瞑目了。」

啊~原来如此。

看来你是真心爱上小春这个小丫头。

「我们就拭目以待吧,伊戈。」

眯起双眼的维吉露出眺望远方的眼神。正常人根本不愿接近的那片森林,对我们而言却是充满回忆的故乡。要死就必须死在那里。若是没有打从心底抱持上述想法,也就无法加入他的队伍。不过我从以前就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不对,是我们也要活著回来。」

维吉罕见地显得一脸吃惊。说得也是,就连我也相当意外,老实说我从未想过自己在杀死魔王后还有其他牵挂。

「或许是你的女人能宰掉魔王,不过颠覆这个世界是我的女人。好歹我也是她的师父,有义务亲眼见证这件事。」

维吉挑眉看著我,并且吹响一声口哨。我一如往常地对著他比了个倒赞。

话虽如此,这个徒弟是既古板又不得要领,按照我这把年纪恐怕是看不到了。就当作是我一厢情愿吧。

「伊戈。」

喝了一口酒的维吉边摇晃杯里的酒边说:

「还记得我说服你时讲过的话吗?」

……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这家伙说愿意继承我的灵魂,并且会用他手中的剑斩断我因为恨透这个世界,而决定以魔王自居的心魔。

不过拜他所赐,我早就摆脱这个心魔了。

「我怎么可能记得嘛。」

「也对,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是三十年。」

「等到除掉魔王之后,我们就没事干了。」

「是没错啦。」

「可是就算铲除魔王,一定还会出现许多终于等到机会能成为下任魔王的家伙们。反正依照我们的个性,肯定没办法乖乖隐居,到时就把麻烦事全丢给年轻人去处理,我们改以修理这群家伙来赚钱如何?」

「哼!」

维吉,你就按照自己的喜好活下去吧。

直到死亡降临的那天,你永远都是我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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