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诺尔学园会在夏天和冬天各举办一次剑术大会。
原则上所有男学生都得义务参加的这场大会是个很盛大的活动,每年都盛况空前。
「还真热闹呢,米雅殿下。」
「对啊,就好像整个闹区都搬到学园内。」
宽广的校园中设置三处特殊竞技场,周围林立许多摊贩。
圣诺尔学园是王公贵族子弟聚集的学校,平常一般民众无法像这样随便踏入。
然而这一天很特别。通过拉斐娜严格审查的商人们各自开店,校园就像个庆典会场。
──这么说来,前一个时间轴我也有逛摊贩……独自一人逛。
前一个时间轴的米雅自以为会跟席翁一起逛这些摊翻。由于她完全没想过会遭到拒绝,所以她婉拒了跟班们的邀请。
结果,准备好的便当没人吃,也没有人陪她一起逛摊贩。
米雅一个人吃便当,一个人逛摊贩。
──那真的……很难受。
连同学们开心逛街的身影都都令她气愤,还用带有恨意的眼神看著对方,导致产生米雅公主讨厌剑术大会的传闻,之后几年再也没有人邀她。
「啊,您看,米雅殿下,那个好像很好吃。」
「对耶。那么,安妮,不好意思,麻烦你去买我跟克萝伊还有你的份。」
「好的,了解!」
安妮小跑步前去购买,马上就拿著装在小纸箱里的食物回来。
那是飘著甜腻廉价味道的食物。用手指摘起上方的红色东西放入嘴里时,鼻子深处发烫。
同时,米雅察觉到。
眼泪从自己的脸颊滑落……
──啊,我正在感动呢……
能像这样跟安妮和克萝伊两位闺蜜一起逛摊贩,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现在大概非常幸福……因此眼泪才会……
「米雅殿下!那个、那个!」
克萝伊很慌张地用力挥手。
「咦?」
「那是红辣椒。是非常辣的东西!快从嘴巴里吐出来!」
「啊?啊,好、好辣!好辣喔!好刺鼻!」
泪水从米雅的大眼流出。呛辣到连鼻头都变成红色。
「水、水,谁可以拿给我……」
「来,喝下这个吧。」
一手接下旁边忽然递上来的饮料后,米雅一口气灌进嘴里。
清爽的柑橘类风味在口中扩散,辣椒的辣味逐渐消失……
「呼……得救了。谢谢你。」
她泪眼汪汪地抬头一看,站在视线前方的是……
「不客气,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
「阿、阿贝尔王子!」
站在那里的是阿贝尔,身穿模拟战用的骑士铠甲。虽然穿的是皮革制的胸甲和护肘的轻便装备,穿上战斗服装的模样很英姿焕发,米雅不禁……
──这、这种程度我才不会心动!
在内心踩了煞车。
「啊,不好意思。该不会这是要在比赛中喝的东西吧?」
米雅看向手中的水壶后说道:
「我马上去买别的来代替……」
「没关系啦。还有一半以上。」
说完阿贝尔就很自然地从米雅手中接过水壶,并绑在腰上。看到那种情况……
──哎、哎呀?阿贝尔王子不会打算直接喝那个水壶吧?可是刚才我的嘴唇有碰到……要是直接喝的话……哎呀?
心生动摇的米雅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就是所谓的太过在意。
说起来,阿贝尔是十二岁的男生。对男女的恋爱这种东西并不太清楚……
而且,这是比赛前,他没有余力像米雅那样进行无谓的妄想。
──这不就是间接接吻!?
当然不可能理解妄想逐渐失控的米雅是什么心情……
「怎么了吗?米雅公主,你的脸色好像……」
「什、什么事都没有!」
一抬起头来,眼前阿贝尔担心的表情意外地近……
「…………唔!」
米雅屏住呼吸。
「你是不是有点发烧啊?」
「不、不不不、不要紧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比比比起这个,阿贝尔王子,你第一战的对手是……」
米雅连忙想要改变话题,但有个声音打断她。
「喔,这不是米雅公主殿下吗?」
站在那里的是曾被米雅驳倒的少年,雷姆诺王国第一王子。
「我记得……你是阿贝尔王子的兄长。」
「哈哈,能让你记住还真是光荣啊。米雅公主殿下。」
表面上很有礼貌地鞠躬后,阿贝尔的哥哥说道:
「对了,我听说,你有为舍弟做便当啊。」
「嗯,我很用心地去做。」
挺起胸膛的米雅,第一王子对著她露出些微鄙视的笑容。
「呵呵,是喔,该怎么说……还真是遗憾。」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啦,因为阿贝尔第一战的对手正是我。呵呵呵,换句话说,这家伙会在首战败北。输掉后吃的便当,想必特别美味吧。会是败北后很好的慰藉。」
他笑咪咪地露出瞧不起人的笑容。
「哎呀,话说回来,没想到你真的爱上舍弟啊,即使是什么帝国的睿智,终究只是小孩。没有看人的眼光。」
「哥哥,请不要对米雅公主做出失礼的发言。」
阿贝尔焦急地插嘴。
哥哥似乎以雷姆诺王国的女性为基准在衡量米雅公主,那是天大的错误。
的确,米雅公主是宽容又充满慈爱的少女(注:在阿贝尔眼中),但绝不算是乖巧。
毅然挺身对抗不法的圣女(注:以阿贝尔的基准),兼具勇于面对无礼举动的自尊心与卓越睿智的少女(注:阿贝尔基于曲解所下的评价)。
因此,对哥哥表达的不满,米雅公主肯定会生气。阿贝尔随即窥探米雅的脸色。
然而,米雅却不发一语地退到阿贝尔身后。她选择退一步。
──米雅公主,为什么……?
瞬间觉得很讶异的阿贝尔马上察觉米雅的真正意图。
──该不会,是要把表现机会让给我吗……?
若是米雅,想要在此反击就能轻易办到。以她的聪明才智来说,哥哥的无聊挖苦,多的是方法可以让对方无法回嘴。
可是,米雅却没那么做。
米雅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话。
「请你一定要赢。阿贝尔王子。」
米雅表情沉稳地说道。
──你相信我会赢吗?
的确,只要阿贝尔打赢哥哥,就能维护米雅的名誉。不过……
阿贝尔重新看向哥哥。
从来没打赢过的哥哥。剑术的才能远胜自己的哥哥。
就连体格,哥哥也比他高上一个头。
──我赢得了吗?
不安地动摇的内心,使得眼前瞬间要染上黑暗时。
「赢了之后吃的便当,肯定会比较美味。」
米雅的一句话融化他因紧张而僵硬的内心。
阿贝尔稍微笑出来。
「嗯……也对。你说得没错。」
「我记得,你是阿贝尔王子的兄长……」
名字叫什么去了?米雅微歪著头。
看到嘴上念念有词地将敌意化为笑容形状的少年,米雅轻轻地叹气。
──看来他很恨我呢。这下有点困扰。
米雅对阿贝尔的哥哥并没抱持著坏印象……应该说,别说印象了,根本没放在眼里。
甚至根本不记得。
那时脑中的念头只有逃离席翁,以及建立跟阿贝尔的人脉,在那之后,对方也并非需要注意的人物。
不过,他身为雷姆诺王国的第一王子这件事,还是必须要顾虑。
原本会接近阿贝尔,是为了发生事情时能央请雷姆诺王国派出援军。
好不容易跟阿贝尔变得亲密,却受到第一王子的阻挠而无法得到援军,要是这样就惨不忍睹。
虽然没想过要让对方抱持好感,但也不想被抱持太严重的反感,这是米雅的心声。
──这样一来,重要的是不要明目张胆地敌对!
米雅选择退一步,让他的敌意转向别处。米雅的思考大部分都构筑在躲过断头台上。
她的言行举止一切都是基于为了躲过断头台的算计。
──再来只要阿贝尔王子随便打输,满足他哥哥的自尊心就好……之后我能藉由安慰阿贝尔王子来增进感情的话根本是一石二鸟。
米雅是这么算计……但是。
「请你一定要赢。阿贝尔王子。」
一回过神来,就说出了真心话。
至于原因,是因为米雅想起阿贝尔变硬的手掌。
因为知道他很拚命在锻炼剑术。
因为不想要看到他输。
──哎呀,真奇怪。我怎么会?
不小心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米雅为此感到困惑……不久她做出一个结论。
──啊,原来啊。我是不想要抱持忧郁的心情吃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便当。要是输了而抱著忧郁的心情在吃,难得做得很美味的三明治或许会变得难吃……
肯定是这样没错,米雅在点了头后。
「赢了之后吃的便当,肯定会比较美味。」
然后说出这句话。
「那么,现在开始举行预赛第七场。阿贝尔•雷姆诺同学、盖恩•雷姆诺同学,请走上竞技场。」
听到裁判的呼唤,阿贝尔轻轻吐出一口气。接著静静地爬上竞技场的阶梯,来到中央后,拔剑摆出架势。
隔著将剑刃磨钝用来练习的剑,站在眼前的是从没打赢过的哥哥。
紧张让腹部传来刺痛。
──可是,我不能输。
确实地举起剑后,他瞪著哥哥盖恩•雷姆诺。
「那么,就让我来测试你成长了多少吧。弟弟啊。」
哥哥把剑扛在肩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下一瞬间,突然往前踏步挥砍。
「唔……」
在接下沉重斩击的瞬间,剑身发出剧烈声响。
双手发麻,手中的剑差点就要掉到地上。
虽然有毁掉剑刃,仍是有重量的金属剑。砍中的话虽然不会皮开肉绽,但也会留下瘀青,要是打到不妙的地方,当然也会骨折。
想起数年前被哥哥打到骨折的疼痛,阿贝尔感觉到身体自然地变得僵硬。
「哼,你果然就只有这点程度啊。」
面对用轻蔑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哥哥,阿贝尔咬著牙。
──唔,还真强。
十到十五岁的男生每过一年身体就会大幅成长。因此,和哥哥的年龄差距化为绝对性的力量差距,在场上显现出来。
宛如在嘲笑只能采守势的阿贝尔,盖恩说道:
「不过,阿贝尔,你勾引到不错的女人呢。」
「咦?」
剑跟剑碰在一起,进入互不相让的状态后,盖恩把脸靠向阿贝尔。
「明明就很弱,居然泡到帝国的公主。父王想必也会很高兴。」
盖恩露出没品的笑容,视线往阿贝尔身后移动。在观看阿贝尔比赛的米雅就站在那里。
「话说回来,今天她还真听话。哼,就算说是什么帝国的睿智,也只不过是个小鬼。我猜想稍微威胁一下就会变听话,看来我没猜错。」
「那是……」
不对,在说出这句否定的话语前,哥哥就继续说下去:
「如果她要跟你结婚,就把她叫来我国吧。只要让她待上一周,那段期间就由我来好好教育她。」
阿贝尔的脑海里闪过母亲、姊姊以及城里的女仆们。
「反正只要让她吃点苦头就会变听话吧。这样你之后也会轻松许多。我就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帝国……」
遭受虐待,被粗鲁地、有时还是暴力地对待的那种身影……她们那眼神忧郁的身影和米雅重叠在一起。
到刚才为止以恐怖的速度在鼓动的心跳声逐渐变慢,感觉眼前的景色变得鲜明。
被哥哥的剑打中会很痛,或许还会受伤。
不过,那种事情根本不重要……他察觉了比那还更重要许多的事情。
「哥哥。」
话语不禁脱口而出。
语气的冰冷程度连阿贝尔自己也吓到。
「嗯?」
盖恩也有注意到他的语气变了。
他把剑收回来,拉开距离。
「不管你怎样说我都没关系。随便你说,但是──」
阿贝尔边用锐利的视线瞪著哥哥边说:
「要是你再继续说出贬低米雅公主的事情……」
被誉为帝国的睿智的她,有人硬是要夺去那种光辉。
那种事情当然不能允许。
「继续说的话?你要怎样?」
单手摇著剑的盖恩。冷静地注视那轻视人到极点的态度,阿贝尔把架势改成上段。
注入自己所有的一切来挥出的一击,那种架势是雷姆诺王家直传剑术中的第一架势。
比对手更快击中,全神贯注于这一点,完全不分心在防御,攻击至上的架势。
看到这种架势,盖恩再度发出嘲笑。
理由是那是刚开始接触剑术之人最先会学习的基础架势。
「第一架势吗?唉,反正你就只有那种程度。」
阿贝尔凝视著以游刃有余的态度重新举起剑的哥哥,凝视著以前绝对无法打倒的哥哥,先吸气再吐气。
发动攻击!
咚!几乎要踏穿竞技场的沉重步伐。
「我绝对不允许你再继续贬低她!」
他在大喊的同时挥下剑。
加速的剑刃在阳光的照射下,化作一道闪光。
胜败……在一瞬间揭晓。
「嘿……呜……呀啊啊啊啊!」
盖恩痛到发出没出息的惨叫。剑从他手中掉到地上,发出声响。
阿贝尔的剑确实击中他的肩膀。
「胜负已分!」
裁判大喊,紧接著竞技场垄罩在欢呼声中。
阿贝尔原本茫然地注视著被抬下场的哥哥。
「阿贝尔王子!」
直到听见从某处传来的声音,他才终于从紧绷中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