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夏尔,我要宣布你的判决。」
听见这个声音,艾夏尔抬起头来。席翁目不转睛地凝视他的脸,说道:
「你的行为……对国王下毒这件事是绝对不可原谅。但是,耶洛穆公爵千金帮忙证明了你没有杀人意图,以及并不知道那是毒药。我……想直接听你亲口说出答案。艾夏尔,那是真的吗?」
面对尖锐的提问,艾夏尔……却是轻轻摇头。
「从我口中……没什么好说的。」
他只有不发一语。
那是幼稚……又不成熟的自尊。
在这里说出真相,等于是「为了拯救自己」的辩解。这种状况让他不愿开口。
艾夏尔……想要接受制裁。
身为重视公正的国家的王子,他希望接受制裁。甚至认为受到制裁,自己才终于被承认是萨格朗多的王子。
不可以为了拯救自己,而使不变的正义、萨格朗多的清廉留下污点……那种人不是萨格朗多的王子……这是他的想法。
这的确是艾夏尔的自尊……也是自私。
席翁不允许这种事。
「如果真的有人把毒药拿给你,唆使你行凶,那你什么都不说,反而会让对方成功逃亡。结果可能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即使如此,你还是要保护那种自尊吗?那说不上是……流着国王血脉之人的自尊。」
传达给艾夏尔的那些话,席翁过去遭逢失败时也曾面对过。
他在雷姆诺王国失败了。
陷入没受到制裁是耻辱的状况,那时席翁希望受到制裁。
当场被阿贝尔用剑砍死,一定能够获得解脱……席翁认为那才是宣扬正义的自己该负的责任。
然而,帝国的睿智米雅并不乐见如此,她要席翁把那个失败、耻辱刻在心里活下去,直接驳回席翁的感慨。
然后加上指出席翁该做的事。
现在席翁也还感到羞耻。
自己没有资格把「正义」和「公正」挂在嘴边。总是羞愧地认为自己没有脸说那种话。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得告诉艾夏尔。
因为只是保持沉默不做任何事,也不能称为正义……
闭上嘴巴什么都不做是在逃避。
这样对艾夏尔没有好处。那并不是米雅所指出的道路。
得做该做的事情。不过,正确的事情……现在该实现的正义是什么……?
王为何物……?
席翁边扪心自问,边编织出话语。
「王兄……」
因为席翁说的话,艾夏尔……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把头低下去……开始娓娓道来。
「一切都是真的。虽然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相信……我的确在自由市场收下陌生男人给的那瓶药。他告诉我那是会引起轻微腹痛的药。」
艾夏尔的声音颤抖又沙哑……他摘下王子的面具,用年幼的少年表情述说。
「我现在觉得……真是大意。席翁哥哥……我没有确认过那东西的效果就想让你喝下……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
艾夏尔似乎很困惑地呢喃。
「我……一直对赢不了席翁哥哥的自己感到很不甘心。我无法……压抑那种情绪……在那种时候,我看到了那瓶药。它在我耳边低语『没问题所以让他吃下去吧……稍微给他点教训心情会清爽很多……』我输给了那种诱惑。」
然后艾夏尔低头致歉。
「之后的判决我都没有意见。请做出公正的判决,以免玷污萨格朗多的正义……」
接着他在稍微烦恼了一下后……
「还有,把毒药交给我的人好像是骑马王国的人……却又有哪里不同。这是他给我的印象。虽然不是光假冒外表……但跟我所知的骑马王国的人似乎不太一样……」
在疑惑地微侧着头后,艾夏尔说:
「虽然我说不出是哪里……」
「是不是……味道?」
旁边突然传来声音。一看过去,拉斐娜正用认真的眼神注视他。
「味道吗?」
「对。我曾听说骑马王国的人们为了不让马遇上危险,身上都会涂抹不让某种肉食野兽靠近的特别香油。没去注意就不会发现。不过,说不定那名男人没有涂那东西。」
艾夏尔对拉斐娜说的话感到困惑。
「是吗……嗯,或许……就是那样。」
看到艾夏尔微微点头,席翁开口:
「艾夏尔……我很高兴你愿意坦白。」
这句话让艾夏尔重新站好。
「如你所说,你的行为绝不是可以原谅的事情。给国家带来混乱的重罪,如果父王过世,恐怕免不了极刑。就算保住性命,没有任何处罚也会有损公正。」
萨格朗多的公正是纯白的清廉。
那不容许任何一丝污渍。彻底的洁白、清净,因此不允许将罪恶放置不管。必须要给出制裁才行。
「不过,我听完拉斐娜大人的想法,再听了米雅的发言。听完全部的看法……我认为米雅所说的意见,要为你的处罚设下宽限期是正确的。」
那是全面同意米雅的意见。
「宽限……可是,席翁哥哥……」
「这只是宽限。并不是把罪过一笔勾销。」
席翁在如此断言下──
「然后在宽限结束之前,艾夏尔跟此事有关的情报要保密。」
「可是,这样能够获得大家的理解吗?」
席翁对着不安的宰相笑。
「犯人跟那群把风鸦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人是一伙的。既然如此,暗中潜入会场下毒也是有可能的吧。」
席翁断定犯人是混沌之蛇。应该说想当作这样来处理这件事。
而且关于这件事只能这样推动。
席翁无法做出让无关的人成为代罪羔羊的行为。
「但是……」
这时席翁面有难色。
「也不能让艾夏尔继续待在萨格朗多。因此我决定把你送出国。」
万一蛇试图接触他时,待在萨格朗多会很难维持「宽限」。只要掀起要求严正判决的声浪,就不得不倾听吧。
此外,待在国内也很难「将功赎罪」。因为身为王子,在国内要立功会太简单。
但是艾夏尔大概也不能接受这种事。
席翁寻求的是艾夏尔的成长。他认为要达成这个目的,干脆让艾夏尔去远方土地比较好。
当然,大前提是如果有能够信用的国家。
要把弄个不好就会成为萨格朗多弱点的艾夏尔交给别国,当然会伴随着相当的危险。把人交给威尔加公国的拉斐娜,或是……
「那么,这项使命就由我们库林穆家接下吧。」
此时有意外的人出声。
艾梅兰达•爱德华•库林穆抬头挺胸,彷佛在说终于轮到我上场。
「不,可是……」
一瞬间欲言又止的席翁,艾梅兰达对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哎呀,席翁殿下。我是艾夏尔殿下的未婚妻喔,我想我应该有那种资格……」
「不,艾梅兰达小姐,事情变成这样,这次的婚事……」
表现出惊慌态度的是这次主导整件事的兰普洛。相对地,艾梅兰达则是面带笑容摇头。
「哎呀?兰普洛伯爵,您的意思是要我丢脸吗?都已经那么大张旗鼓地在众人面前发表,事到如今也无法当作没发生过吧?」
被这么一说就无计可施。况且是萨格朗多的过失造成艾梅兰达的困扰,也没有理由抱怨。
「幸好我们库林穆家跟外国也有交流管道。跟萨格朗多的贵族也有像跟兰普洛伯爵这样的交情。」
艾梅兰达面向王后,露出温柔的笑容。
「拜访家人也很简单,要增广见闻也是良好的环境。」
「哇……艾梅兰达小姐。」
看到一脸感动的王后,米雅口中呢喃着「艾梅兰达很有一套嘛……」
先不管这些,席翁回想起夏天发生的事情。
搭库林穆家拥有的船去到加雷利亚海……那种经验的确很贵重。见识世界、增广视野或许对艾夏尔来说也比较有帮助。
席翁在向父母使了个眼色后,面向艾梅兰达。
「那么……我想拜托你。我弟弟就麻烦你多关照了。」
米雅看到低头请托的席翁,安心地松了口气。
──呼,这下看来能够圆满收场呢。以我的角度来说,艾梅兰达获得帅哥未婚夫,还能把对方带回去,根本是求之不得……不过得编出前来帝国的名义,也得告诉库林穆公爵实情,结婚搞不好很困难……
而且……米雅看向艾夏尔。
──艾夏尔殿下对席翁的自卑感并没有消除。这种宽容处置感觉反而更把他逼上绝境……
即使有这样想……米雅……心里还是在想。
问题大致上都解决啦!
这下已经没有我出场的机会啦!
她轻忽大意,彻底地大意。
然而……
「啊,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有人能把阿贝尔王子带来这里吗?」
席翁突然说出口。
──啊?为什么要叫阿贝尔来?
在困惑的米雅面前,席翁笑着。
「艾夏尔,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
艾夏尔用近似认命的眼神望着眼前的发展。
──唉……王兄果然没有处死我。
因应帝国的睿智米雅的伙伴们做出的发言,席翁做出的决定是给予宽限,是所能想到的最大限度宽容处置。
完美哥哥的慈悲让自己得以活命……对未曾体验死亡恐怖的少年来说,连那种体谅都令他感到悲惨。
──王兄……我想要他的命,他却还是宽容以待吗……
在那种宽容面前,自己的狭隘内心似乎曝露出来,败北感越来越重。
绑着艾夏尔身体的巨大锁链无法轻易解开……有如诅咒般持续侵蚀幼小的灵魂。
就在这时。
「失礼了。属下已经将阿贝尔王子请来了。」
听到这句话,艾夏尔抬起头来。
进到房间里的人据说是哥哥的朋友,雷姆诺王国的第二王子阿贝尔。
艾夏尔想起了听说曾见过一次面的阿贝尔。
──我记得他曾跟王兄比试过剑术……那时他输得很凄惨,却还是能跟哥哥成为朋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艾夏尔对他产生些许兴趣。
进到房内的阿贝尔首先看向亚伯兰,松了一口气。
「亚伯兰陛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刚才都吓出一身冷汗。」
「阿贝尔王子,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很遗憾让你看到这种丑态。」
「您别这么说。陛下是大陆不可或缺的人物。请别介意那种事,好好静养。」
接着阿贝尔看向席翁。
「对了,我为什么会被叫来这里?」
这点艾夏尔也感到疑问。因为刚才的对话中,没有叫阿贝尔王子来的理由。
「嗯。抱歉麻烦你特地跑来。其实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席翁说着便低头请托。
「喔。是什么事啊,如果是我能做的事情都好……」
席翁对感到疑惑的阿贝尔说:
「这件事只能拜托你。其实是我弟弟艾夏尔要离开祖国。」
「……是这样啊?」
阿贝尔瞄了艾夏尔一眼,眼睛微微眯起来。
「那还真是突然啊。」
「对啊。所以我想要给他一个饯别。」
「哦……那是?」
阿贝尔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这点艾夏尔也同意。
哥哥到底打算做什么……他变得有点不安,双眼注视着席翁的侧脸。可能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席翁转过头来。
「艾夏尔,为了让你今后能继续往前走,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接下来我想展示给你看。」
接着席翁重新面向阿贝尔……用沉稳的语调说:
「阿贝尔•雷姆诺,我想跟你比划剑术。」
说到一半,席翁便摇头。
「比划……不,不对呢。我希望你……跟我决斗。」
席翁立正站好,把手放在胸前继续说下去:
「阿贝尔•雷姆诺,我要向你发起决斗。赌上帝国的睿智,米雅•卢娜•堤亚穆。」
沉默一下子垄罩室内。
「…………啥?」
虽然不确定打破这种气氛的怪声是谁发出的……但艾夏尔很能理解那个人的心情。
──王兄到底在想什么!?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接到席翁的挑战,阿贝尔一瞬间惊讶地屏息……
「你会这么说,表示是认真的吧?如果你是在开玩笑,那我不会原谅你……」
「这种事我不会开玩笑。」
席翁用极为正经的表情回答。
「这样啊……既然你对我提出这种条件……我也不得不全心全意当你的对手……」
「那当然。真令人期待。我也会使出全力。」
席翁露出不像他的凶猛笑容。
「我不想要再顾虑了。阿贝尔,我也想要忠实地面对自己的心。」
「是吗?那等待就有价值了呢。」
然后阿贝尔也露出笑容。
「王、王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夏尔勉强挤出疑问,但席翁只是微笑以对。
「我说过了吧?这是给你的饯别。你要好好刻在眼底。」
接着席翁转而面向兰普洛伯爵。
「也必须跟会场的众人说明来龙去脉,就由我直接说明。兰普洛伯爵,我想请你先去做准备。」
「遵命。殿下……可是,那个……剑术的比划是……」
「就在说明之后进行吧。可以吗?」
听到这个问题,阿贝尔严肃地点头同意。
「嗯,没关系。因为我随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看着他们的交谈──
「…………啥?」
再度传出这样的声音……艾夏尔并不知道那是谁发出的。
席翁要跟阿贝尔一决胜负。
米雅…………陷入混乱。
──咦?呃、呃,这到底是……赌上我的比试…………啥?
陷入巨大混乱!
到底是怎样才会突然变成这种发展,米雅的理解完全追不上。
──说赌上我就表示席翁对我…………?
因为事情太过突然,在米雅不知所措的期间中,情况开始有了进展。
「那我去让会场冷静下来。父王请好好休养。」
「交给你了,席翁。啊……还有,能请鲁多路冯边疆伯爵千金稍微留步一下吗?」
「……好的,我明白了。」
迪欧娜用正经的表情点头同意亚伯兰王的要求。
因此,留下迪欧娜的一行人由席翁带头,快步往会场移动。
另一方面,米雅因为情况太过混乱而两眼昏花。
「那个,米雅殿下,您不要紧吧?」
安妮担心地询问米雅。
「我、我完全无法理解正在发生什么事。」
「哈哈哈,公主不懂男人心呢。如果说那种话,席翁殿下很可怜喔。」
耸着肩靠近的人是迪奥。
「哪有发生什么事,明明都接到那么好懂的告白。」
「不,不可能有那种事。偏偏是席翁对我……背后一定有什么企图!」
虽然嘴上这么说,米雅脑袋一片空白。
就在这段期间内,一行人抵达会场。
「席翁殿下,亚伯兰陛下的情况如何?」
「陛下他没事吗?」
「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
席翁看向争相发问的萨格朗多贵族,用凛然的声音宣布:
「安静。国王陛下现在正于房间休养。他意识清晰,也能正常对话。根据医官的评估,只要好好静养就能恢复。」
接着席翁重新面向修朵莉娜,在众人面前低头致谢。
「都是多亏有你,耶洛穆公爵千金。我要再度代表萨格朗多致谢……还有请让我为刚才的失礼致歉。」
跟在席翁之后,怀疑她涉嫌的贵族们也都纷纷谢罪。
「刚才我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向你道歉……」
「我由衷感谢你救了陛下一命。」
听到这些话,修朵莉娜露出楚楚可怜的微笑,正打算要说什么……但在迅速地确认到贝儿在身边后──
「……不,身为人在那种状况会陷入混乱也是理所当然。」
她做出很平常的回答,选择退一步。紧接着──
「莉娜你好厉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贝儿突然这么说……修朵莉娜在眨了眨眼之后。
「唉嘿嘿……真的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她天真无邪地笑着。
这些先搁在一旁……
「所以,对亚伯兰陛下下毒的凶手到底……」
「目前还正在调查……但似乎有可疑人士潜入城内,将毒放进饮料里。」
「您、您说什么!?」
「根据情报指出,那个人好像在自由市场出没……对了,虽然不太想让外国宾客听到这件事……似乎跟混进我国的谍报部队为恶的那群人是一伙的……」
「什么……」
萨格朗多贵族们听到这句话全都沉默下来。知道风鸦发生过什么事的他们光听到这样,就察觉刺客的实力。
另一方面,不知道详细情况的外国客人都感到疑惑。
「不过居然潜入这座城堡……那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就在此时。
有一位士兵冲进会场内。
「失礼了。殿下,其实是……」
慌张的士兵直接在席翁耳边小声报告。
席翁一瞬间惊讶地瞪大眼睛……下一瞬间看了基斯伍德一眼。然后──
「喔,原来如此……」
他在轻轻点头表示理解后,重新面向众人。
「刚才我接到消息。城内的守卫有一位遭到歹徒打昏。」
「什么!」
好几位贵族发出惊呼声。
这点不光是萨格朗多贵族。其他国家的人们也都说不出话来。
萨格朗多士兵的实力水准绝对不低。
固守国王居住城堡的士兵是受到王的为人吸引而从军,全是忠心耿耿的人员。每个人都是每天认真锻炼的精锐。
居然在没夺去性命下,遭到无力化。
而且损害只有这些,表示其他士兵连歹徒的身影都没发现。
「歹徒的人数为四人。不确定是如何进入城内。或许是伪装成会场的相关人士潜入……无论如何,接下来有必要持续调查吧。」
席翁正大光明地说得煞有其事。就在这时。
「那么,您难道要从边境叫某位公爵阁下回王都吗?」
带有些许困惑的声音响起。
萨格朗多王国采用的权力平衡跟堤亚穆帝国不同。
那是以萨格朗多的国策为依据的配置。
经由国王的公正统治,实现人民的安宁……要实现这点该避免什么事?
那就是在寻求「公正统治」而纳入的地域实施「不公正统治」。一旦变成那样,萨格朗多的正义将大幅动摇。
结果是必然地,新加入的土地必须派遣可信任又有实力的领主。
因此,萨格朗多王国惯例上将支援国王的人员配置在王都附近地区,离王都较远的边境区,则由国王的外戚或是优秀的贵族赴任。
然后当身为国家枢纽的国王万一出事,就有必要将那些强大贵族叫回王都。但是……
「不,事情没到那种程度。我刚才也说过,陛下大概休息个几天就能正常处理公务。没事的。复仇战的指挥该由陛下本人负责才合乎道理,不是如此吗?」
席翁露出淘气的笑容,让周围的萨格朗多贵族都欢声雷动。
「喔,正是如此,正如殿下所说。」
看到这一幕,受邀的宾客也都安心下来。
确认到会场的气氛有了改变,席翁说道:
「那么,既然事情变成这样,总不能继续办舞会。话虽如此,要请各位直接打道回府也很愧疚。虽然说成是赔罪也很奇怪,但我想表演一个余兴节目,为今天的宴会收尾。」
接着席翁走到站在他正面的阿贝尔身旁。
「其实我的朋友今天也亲临现场。他是雷姆诺王国的阿贝尔王子。」
向大家介绍完阿贝尔,席翁露出华丽的笑容。
「我想跟他表演剑术对决作为余兴节目……各位意下如何?」
听到这件事,有几个人一瞬间露出讶异的表情。但也马上就收起那种神色,理解的氛围逐渐扩散。
本来不是悠哉地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该做的事情堆积如山,就算在静养,也不能放着国王不管……
但是这时要是展现出提高警觉的态度,反而会煽动不安。
亚伯兰仍健在,并且还有余力体贴客人。人们判断席翁是想表达这种意思。
既然如此,以年轻王子采取的态度来说,可说是充分合格。而且从席翁的样子看来,说不定亚伯兰王的状态真的不差。
那么乖乖享受未来的国王席翁做出的安排也行吧。
聚集在会场的所有人都这样判断,将气氛炒得很热烈。
阿贝尔看了一口气热闹起来的会场一眼,无奈地摇头。
「不过,居然要在这种场合一决雌雄,你意外地喜欢引人注目呢,席翁。」
阿贝尔脱掉上衣,边卷起衬衫的袖子,边露出苦笑。
「没有啦。机会难得,我也想向周围的人们介绍我的朋友有多强而已。」
「这……我更得回应你的期待才行了呢……毕竟总不能输得很难看吧。」
两人拿起磨钝的练习剑,轻轻地挥舞,同时前往会场中央的空间。
那里空出了大小刚好能够跳舞的宽广空间。
「哈哈哈,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输吧。」
席翁开怀大笑,将剑举起。
「那么,就重新来一决雌雄吧。阿贝尔,我的朋友啊。」
于是,决战就此揭开序幕。
「…………啥?」
几乎把身为女主角的公主晾在一旁……
──王兄……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艾夏尔在搞不清楚情况的状况下,望着席翁等人的行动。
事到如今为什么要比剑术?
让我看这种东西是要我怎么做?
不是只会崭露那天才的一面吗?
这点根本不用现在炫耀来让人确认,因为任何人都知道。
席翁•索尔•萨格朗多是剑术的天才。
而且对方是那位阿贝尔王子,他应该是完全比不上席翁的凡人。
展现他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模样到底算是什么饯别……?
──又不可能是要彻底击溃我的内心……
夸示王位继承权属于自己,这是最容易理解的动机,但感觉哥哥不会做那种事。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感到疑问而歪头的艾夏尔眼前……席翁和阿贝尔拿剑对峙。
「好了,那就开始吧。」
阿贝尔用光明正大的态度举起剑。他的架式没有改变、没有动摇……是一如往常的大上段。
「阿贝尔,你都没变呢。从那场剑术大会的那天起一直……」
「因为我只有这招啊。我没有像你那样的才能和灵活性。」
听到这个答案,席翁的表情稍微带着苦涩。
「是这样吗……才能我是不清楚,我最近开始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灵巧。所以……」
然后席翁把剑朝下。手臂放松,摆出让剑身和大地呈现水平的下段架式……
「就让我也用跟那时的相同架式来交手吧……」
「原来如此……在那之后我跟你比过好几次剑……但今天看来会是正式延续那天的胜负……」
「这里的话就不用担心下雨。没有任何会妨碍的事物。我们就尽情地打一场吧。」
以这句话为契机,阿贝尔的表情认真起来。
他深深吸气……慢慢吐气……
「我要上了!」
伴随充满气势的声音发动攻势的是阿贝尔。
这副景象对萨格朗多贵族来说很眼熟。
王子席翁的剑是出于天赋的剑。
接下所有对手的攻击,在看清其实力后制造破绽、瓦解架式……
那是压倒性的强者之剑。
以满溢而出的充容迎击对手的王者之剑。
不会偏离平常战斗的框架……他们带着某种大意观望……但阿贝尔一击就打穿那种大意。
那是耿直,毫无矫饰的冲刺。
没有剑术素养的人们笑说那是不成熟。
因为年轻而着急。或者说是跟强者对峙的凡人表现出焦虑。
但是,迪奥•阿莱亚笑着称赞。
「嗯,真不错……没有迷惘的好剑。」
宛如在证明这句话,阿贝尔一个箭步拉近距离,在踏出犀利步伐的同时挥下剑。
极为忠于基本的一击,那像是流水般受过洗炼……却又有如坠落的瀑布般沉重的一击。
响彻四周尖锐撞击声,像是涟漪般在会场里扩散,紧接着造访的是寂静。
人们屏息,然后察觉到──
这……不是单纯的余兴节目。
「不愧是你……威力又更加提升了吧?」
至今看过好几次的阿贝尔的斩击。席翁从正面接下,拉进剑锷相抵的状态,脸上露出窃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想要锻炼到就算不用赌上性命,也能独自击退前阵子的刺客。」
说完阿贝尔就加强剑的压力,他要一口气把席翁逼上绝境。
但是……纹风不动。
那简直像是跟城墙挑战剑锷相抵……面对像是高墙般一步也不动的席翁,阿贝尔往后退打算重整态势。后退的同时也不忘挥出一击来阻止席翁的追击。然而……
「真轻率啊,阿贝尔。不谨慎的攻击将会成为致命伤。」
这些都在席翁的计算之内。
他彷佛是看准这一刻似地前进。在跨步的同时将斩击砍在阿贝尔挥出的剑上。
「唔!」
阿贝尔稍微发出低沉的声音。
跟自己的劈斩匹敌的刚强一击。从正面被弹回的剑和手臂上传来的微弱麻痹感。
因此阿贝尔领悟到了。
席翁寻求从正面交锋。
「原来如此……既然是赌上米雅的战斗,你判断这种做法比较适合吗?」
「不从正面交锋,你会无法接受吧?身为被夺走米雅的人。」
看到席翁高傲地宣布这句话时的眼神……阿贝尔的背后窜过一股寒意。
那是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战栗。
为什么会忘记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会一同锻炼?经过几次的战斗而掉以轻心?
居然忘记对峙的对手──席翁•索尔•萨格朗多无疑是天才这个无可撼动的事实……
「真是的……这下非得拼死战斗不可了对吧……」
「彼此都赌上重视的东西战斗。不这样就没意义了吧。」
这句话让阿贝尔的表情紧绷起来。
战斗才刚开始。
重新拿好剑后,换成阿贝尔发动攻势。以擅长的劈斩为中心的连续攻击。然而席翁没用剑架开,而是从正面接下并反弹。
即使冲击使他皱眉,也绝不闪开。
撑过阿贝尔的猛攻,没有趁隙攻击,而是发动更强烈的猛攻来压过对方。
「唔……」
斩击掠过手脚,阿贝尔的表情扭曲。但他咬牙反而往前踏出一步。
「还没完!」
在这里退缩会无法还手。不,更重要的是……强弱会就此底定。
连靠力量都赢不了,那阿贝尔就没有胜算。
他如此坚定意志,冲上前。
「别小看我!」
席翁从正面承受阿贝尔的气势,也往前踏一步。
不能退让的战斗这点席翁也一样。决定要从正面跟阿贝尔对决的时间点,席翁就舍弃后退的选项。后退就等同败北。
他如此下定决心,踏出决死的一步。
那是凌驾于技术,力量与力量的纯粹对撞。看着激烈冲撞的两位王子,迪奥送上喝采。
「喔,两位真是年轻。居然舍弃技术纯靠力量决胜负。不过,席翁王子还真是名不虚传,纯粹的力气也强到这种地步。剑术天才看来不是虚有其名。虽然很不成熟。」
听着迪奥这样讲评,米雅感觉很奇怪。
──今天的席翁有点不一样。
席翁堂堂正正地从正面迎击阿贝尔的耿直。
不管身处何种状况,总是一派轻松地露出游刃有余的表情……但今天的他看起来是流于感情,胡乱地挥剑。
越是去想原因,米雅越是掉进混乱的漩涡中。
其实在决斗刚开始不久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米雅让思考恢复到某种程度。
──哼哼,原来如此。也就是要在大家面前被我甩掉是吧?
她甚至做出这种预测。
打赢阿贝尔,再被米雅甩掉。借由让艾夏尔看到这些场面来鼓励他。米雅推测席翁大概是这种打算……
──喂,这样一来我就得在现场的众人面前拒绝他才行!好麻烦!
她还这样感到惊慌。
要在聚集在现场的人面前拒绝席翁的追求,是非常让人胃痛的情况……
──唔!在萨格朗多的城内拒绝王子的求爱,这样压力很大。唔唔,可恶的席翁,又打算把棘手的角色硬塞给我是吧!果然席翁就是席翁!啊,真是的,干脆阿贝尔打赢一切就简单了说。
想到这里,「那席翁赢了的时候我该怎么回答?」「有没有无伤大雅的讲法?」她正在烦恼这些……
但那种想法在观战中也逐渐有了改变。
没错……米雅察觉了。
席翁感觉跟平常不一样?
另外──
「米雅公主殿下,请您好好看着席翁殿下的剑。」
听到这个声音而转头,基斯伍德就站在她身旁。
「我是第一次看到像那样表露出感情的席翁殿下。那是为了米雅公主殿下而挥的剑。」
还被说了这种话!
既然出自席翁最亲近的忠臣基斯伍德口中,那就不会有错了。
席翁他、那家伙他……
──赌上某个重要的事物而战……不,并非如此,席翁跟阿贝尔在互相争夺我……
发现到这件事的瞬间,米雅已经无法想说阿贝尔很轻易地获胜就好。
当然是希望阿贝尔赢,这点没有改变。但是……总觉得已经无法想说……「席翁你快输!」这种事。
──我、我好奇怪。为什么胸口会如此躁动……?
米雅感到困惑。心跳如此快速……上次是在前往那座断头台的时候。
没错……这是前所未有、前所未闻的状况。
米雅她……那个米雅她!被当作如假包换的女主角,极为稀有的状况!难怪她会感到困惑。
──这、这是……我该、该怎么办才好?啊,安妮、安妮在哪……唔,不行!身边有贝儿跟莉娜在……唔,在这种时候居然没办法寻求恋爱军师的意见!
米雅的思考因为不习惯的状况陷入极端混乱。战斗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进行。
一次交锋、二次交锋、三次交锋。
每次剑刃互击,两人的体力就不断消耗。
虽说是磨钝的练习剑,打在身上还是会累积痛楚和伤害。
一步也不退让的交互猛攻,确实地夺走两人的体力。
于是,在令人觉得双方的剑会折断的激战后,两人简直像是说好似地后退。
「阿贝尔……你真的很了不起。恕我失礼,想到刚进入圣诺尔就读当时的你,根本令人无法置信。」
席翁上下气不接下气地说。
另一方面,阿贝尔边确认手中紧握的剑状态如何,轻轻地耸肩。
「哈哈,我自己也是。没想到可以跟你战到这种地步。这是我一个人绝对到达不了的境界。」
「这也是多亏米雅吗……」
「嗯,肯定没错……」
「……这样啊。」
席翁微微闭起眼睛,喃喃自语地说道:
「我果然很羡慕你,阿贝尔。」
一说出口,席翁才终于发觉。
──啊,原来……我很羡慕阿贝尔吗?
连这种事情都没发现……不想去承认……
──果然,我……比自己认为的还更笨拙啊……
阿贝尔把剑高举到头上。
不管身处何种状况都不会改变……舍弃了那招以外所有东西的剑。
席翁最羡慕的是那种纯粹。
──要是我有那种专注,或许……我也能跟米雅……
席翁像要斩断思绪似地挥剑。
「我要上了,阿贝尔!」
踏出步伐的瞬间,闪过脑海的是身为父亲的国王、身为母亲的王后、弟弟艾夏尔、忠臣基斯伍德、兰普洛伯爵、宰相、许多的贵族们、依赖王室的人民……还有──
──唉……果然是这样啊……
席翁露出苦笑……下一瞬间,阿贝尔的斩击弹飞席翁的剑。
分出胜负的瞬间……阿贝尔的眼睛笔直地注视着席翁。
可是席翁……他的眼睛……在望着远方。
只专情一位少女,只为此而战的人,跟无法彻底舍弃的人……
胜败就此底定。
被弹飞的剑,在空中转圈……发出坚硬的声音掉在地上。
那种清脆的声音化为冲击的涟漪传遍整个会场。
「……席翁哥哥……输了?」
茫然地呢喃的是艾夏尔。
席翁用侧眼看着那一幕,单膝跪在地上。有只手伸到他眼前。
「席翁……你──」
伸手的阿贝尔面有难色。席翁抬头笔直地注视他,说道:
「你可别说什么『你并没有输,正常打是你会赢』这种话,贬低这场对决喔。」
席翁不允许阿贝尔说到最后,抢先说出口。
「我跟你赌上重要的事物正面对决,然后输了。这件事就算你身为战斗对手,我也不允许你否认……」
席翁用认真的眼神注视阿贝尔的脸……忽然露出微笑。
「……麻烦你当作是这样。」
他小声地补上这句。
下一瞬间,就看到很焦虑的艾夏尔冲上前来。
「王兄……」
「艾夏尔……如你所见,我输了喔。」
席翁说完耸了耸肩。
「我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完美。有时也是会输。就算是像这样赌上重要事物的战斗也一样。」
「不,王兄,可是……」
席翁对貌似有话想说的艾夏尔摇头。
「而且你应该也目睹了,阿贝尔的剑凌驾于我的剑。他以前的确比我还弱。在进入圣诺尔就读的时候,我从没想过会输给他。但他透过不懈的努力和锻炼,来到了能凌驾我的境界。这就是我给你的饯别。艾夏尔,你也能靠努力到达无止境的高度。不需要以我为目标。你只要立下更高的目标,锻炼自己就好。不要忘记这件事,好好发愤努力吧。」
「席翁哥哥……」
艾夏尔轻声喃喃自语。席翁像在鼓励弟弟,或是像在开玩笑地露出笑容。
「不过我可不会乖乖地输掉。不管是你,还有阿贝尔,你也一样。」
被视线盯上的阿贝尔露出困扰的笑容。
「嗯,改天再比吧。下次我也会赢给你看。」
以两位的王子握手为起头,会场内响起掌声。
人们的赞美包围经历激战的王子们。
在赞美和掌声之中,席翁开始走向米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