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下扳机。
命中。再次开枪。命中。
那家伙早已受到重创的身体,在转眼之间碎裂四散。手臂断裂、双腿弹飞到远处、肚破肠流,只剩下脖子以上的部分在暗巷里滚动。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停止射击。
人头的视线转向我。
瞳孔圆睁,舌头软弱无力地垂在嘴外,嘴巴宛如跳出水槽的金鱼般不停开合。如果人头底下还连著肺部和声带的话,想必会让我听到充满怨恨的遗言吧。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啊。」
我苦著脸拎起那颗人头。
「今天是我运气好活下来了,搞不好明天就换我变成这样啦。」
只要头还在就能和公安的资料库进行比对。也就是说,已经足以用来证明现在只剩下一颗头的这家伙是吸血鬼。善后处理是其他业者的事,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
我把人头放进袋子里,点了一根万宝路。
吐出烟雾,抬头仰望夜空。
今晚的月色十分迷人。
†
池袋──不对,大约是距离现在三十年前的事,全世界的规则遭到改写。
从那个时候开始,人类的历史就发生了巨变。
发色、肤色、瞳孔的颜色。
或者是国籍、家世、性别。
原本透过这些事物来彼此区别的数十亿人类,从某一天开始,突然变得必须改以截然不同的指标来进行分类。
也就是,人类……
以及虽然外表和人类毫无差异,但彼此生态却有著决定性差异的「某种生物」。
「吸血鬼」。
直到某个时期为止都还只存在于想像之中,从某个时期开始却变成实际存在的威胁。对人类而言最为恐怖的灾厄。
从外表无法加以区别。
即使透过血液筛检也无法判别。
原因也不是来自病原菌之类事物。
就算是DNA检查也只会出现和一般人完全相同的结果──虽然是这样,但却兼具持续性、慢性及致命性,凭现代医学无法根治的某种症候群。所谓的「吸血鬼」,就是这么回事。
时至今日,吸血鬼已经随处可见了。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他们其实就是从人类之中自然而然诞生的。家人、邻居、同事、恋人,全都可能在某天突然变成吸血鬼袭击他人。如果只是区区一两个牺牲者,甚至不足以登上新闻版面。即使在这个瞬间,他们也同样正在某处诞生、正在散播灾厄、正在街角死去。
†
抱歉到这时才来自我介绍。
我叫神谷诚一郎,今年二十八岁。职业是酒保,在池袋的某条巷弄里开了间酒吧。兴趣是收集与修理古董钟表。虽然只有六个吧台座位的小店赚不到什么钱,不过日子总算还能过得下去。
这样的我从现在开始要讲述的,是一个奇妙的故事。
从二零XX年的冬天开始,虽然很遗憾,但到现在都还在进行,而且好像还牵扯到整个世界的命运,听来十分壮阔但其实规模非常小的故事。这个故事究竟会是以恶梦收场,还是会成为人们口耳相传的英雄传奇?这点就请各位亲眼确认吧。
……不。
还是老实承认好了。说真的,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对于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个故事,我自己也十分困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才好。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想要找个人诉说。碰上自己一个人承受不起的事物,最好的方法就是和其他人分享,对吧?对我的肩膀来说,这个负担实在太重了啊。虽然是这样,但却又不能轻易拋弃,所以真的很头痛。
总之,就让我开始说吧。
故事就从我因为一段奇妙发展而收留一个离家出走少女的地方开始。
†
那天,原本应该是个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日子。
中午十二点起床。
从老旧的床上起身之后,打了个呵欠。转开水龙头,用冰冷到几乎让手发麻的自来水洗把脸。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看著新闻,啃著几乎快要发霉的法国面包。这栋店铺兼住家的三层楼建筑是大战结束后随即兴建完工的破旧房屋,暖气开得不够强的时候,真的是冷到连骨头都会发抖。我用毛毯裹住自己,喝了杯咖啡。新闻正在报导与吸血鬼有关的事件──六本木发生大规模的吸血鬼灾害,牺牲者似乎多达数十人。
下午一点,我坐到工作桌前。
今天要做的是,老旧手表的维修保养。我打开机壳,检查内部状况。虽然是没有上油、齿轮也已经生锈的麻烦情况,不过因为是兴趣,所以也没有急著弄好的必要。我这时的心情,大概就像是在念经或抄写经书之类的吧,也可以说是藉此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在我默默地进行作业的期间,窗外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
下午三点,准备开店。
我穿上刚送洗回来的衬衫与背心,首先打扫店面、擦亮酒杯;接著用冰锥修整冰块形状,然后确认各种酒的库存状况。在这段过程中,手机接到既是金主也是生意来往对象的速水优也来电。从他那边获得一些情报后,我们简单讨论了一下。
下午五点,开门营业。
以下雪的日子而言,来客算是相当热络的。开店后才三十分钟,店内就几乎没有空位,我根据客人们的点单,不停地摇著调酒器。今天的客人,出手也相当阔绰,一杯接一杯地大口畅饮,帐单越叠越高。不管吸血鬼把治安状况搞得多么恶劣,对于人生来说,「酒」依然是不可或缺的。
晚上七点。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注意到一件事──在店里进进出出的客人,不约而同都会谈到同一个话题。
「我觉得是离家出走。」
「不对不对,应该是迷路了吧。」
「我就说只是来观光的嘛。」
这个话题,其实就是关于他们看到的一名少女。
根据客人们的说法,对方似乎是个相当醒目的人物,年龄大概是国中生。有著一头亮丽的黑色长发,头戴贝雷帽,身穿红色双排扣海军大衣,给人一种十分有教养的感觉。看起来似乎不是很熟悉附近一带地理环境的样子。少女没有同行者,独自一人在这附近徘徊。她没有带什么东西,就只是斜背著一个小包包而已。
「如果是离家出走的话,行李应该会再多一点吧?」
「这年头哪还会有人迷路啦。只是要找路的话,手机拿出来,想怎么找都行啊。」
「都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观光?有点缺乏警戒心吧。最近这一带的治安可是恶劣得很,听说昨天就又有猎犬(猎人)干掉了哪个吸血鬼的样子哪。」
客人之间争相提出各式各样的意见,谈论得相当热烈的样子。对方虽然年纪还小,不过似乎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不管是正要去上班的酒店小姐也好、下班回家途中的上班族也好、靠退休金过活的长辈也好,全都在聊关于少女的话题。
晚上九点。
关于少女的话题还在持续。因为新进门的客人也一样带来了相同话题的缘故。这件事同时也代表,即使已经到了这个时间,成为话题的少女依然在附近一带徘徊。
「可能是在拍电视节目之类的?」
「与其说是电视,更可能是在哪个影片网站开直播吧。」
「不不不,真相其实更简单明瞭啦。一定只是因为她喜欢雪的关系。」
「就算真的是这样,都几个钟头了啊,未免太久了吧。」
「差不多也该有人跟警察通报了吧。」
这是个非常好聊的话题。
在飘著雪的池袋,廉价酒吧林立的这条人生横丁(注:人生横丁是池袋区的一条小巷。)上,出现了稍微偏离日常的景象。面对当下这个吸血鬼到处流窜,时代本身也已经逐渐日薄西山的情势,任何人都想有个比较开朗的话题。当然,拿一个明显有什么隐情的女孩当话题,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开朗,这个应该也相当难说就是了。
「我说店长。」
麦克风也递到我这边来了。
「店长你觉得呢,那个女孩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我一边擦著酒杯,一边开口回应。
「会不会是天使?毕竟圣诞节也快到了。说不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所以就降到地上来了吧。」
这段话当然是在开玩笑。为了引客人发笑而随便选出的回答。然而,客人们的反应却不符预期,甚至还彼此点头,纷纷说出「原来如此。」「搞不好真的是这样。」之类的话。我叹了一口气。连续好几个小时都是同样的话题,早已让我感到十分厌烦。
深夜十二点。
本店的客人都相当懂事,不管喝得再怎么醉都会在打烊前结完帐。今天也是如此,在日历翻页之前就好好地清光了所有的客人。我好不容易能够歇口气,点了根万宝路。今天真的累惨了。酒杯跟调酒器几乎全部用光,水槽的状况只能用悲惨来形容。我决定把东西留到明天再来洗,先喝杯珍藏的苏格兰威士忌吧。
对了,有件事一直忘记说。
本店没有招牌,而且其实连店名都没有。不仅如此,店门──这是少数会让我引以为傲的事物,它是整片天然橡木制成的。也就是说,从外面看不见店内情况,从店内也看不到外面。
所以,当我打算趁著抽菸休息的机会顺便确认一下外头有多少积雪的时候,对于店外的情况,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喀哒。
我打开店门,刺骨的寒风一口气吹了进来。
眼前有个少女。
她蹲在店门旁边,朝著自己的手吐出白色的气息。贝雷帽、红色双排扣海军大衣、斜背的小包包……完全符合我听到的内容。
「啊。」
我们的视线有了交集。
眼角微微上扬的水汪汪大眼睛,由下而上注视著我。大概是国中生的年纪吧。相较于还留有些微稚气的容貌,眼神倒是给人一种聪明灵光的感觉。看起来既像是带有警戒,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话先说在前面,我不喜欢这类状况。
我不喜欢小孩离开保护者,也不想看到未成年人在深夜四处游荡。没有计画的行动也令我厌恶。最让我不满的,还是无法对这种事事坐视不管的自己。
「想喝杯咖啡吗?」
我用下巴示意。
「不过,喝完咖啡之后就要马上给我离开这间店。我可不想招惹什么麻烦。要是你打算赖著不走的话,我就会找警察来处理,你要有心理准备。」
「……可以吗?」
她睁大了眼睛。「总比让你冻死在店前面好吧。」我如此回答,接著补上一句「快点进来,要是给人发现我让未成年人进门的话,接下来就麻烦了。这里好歹也还算是正派经营的店。」
†
我把装著矿泉水的茶壶放到炉子上开始加热,接著按熄菸头,把咖啡豆放进磨豆机。虽然这间店不大,能够提供的餐饮有限,不过,正是因为有限,所以我对于提供的餐飮也有著自己一套坚持。
少女选择坐在位于吧台边缘,离门口最近的位置。这种态度值得嘉许。如果她是个对于素昧平生的酒保也毫无警戒的笨女孩,我在开始磨豆子之前就会把她赶出去了。
「这间店很不错呢。」
「多谢夸奖。」
我淡淡地回应少女的场面话。谈话就此中断。在深夜的酒吧之中,只剩下茶壶受到蒸气影响而发出的微微喀哒声响,以及来自门外,变得更加猛烈一些的风雪吹拂声。
「那个……」
少女没有就此放弃,再次开口:
「感谢您愿意招待我进店。天气变成现在这样,让我十分困扰。真的非常谢谢您的热心帮助。」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这个,其实我──」
「我可不想知道你的遭遇喔。」
我一边往咖啡机里加热水,一边打断了少女的话。
「一看就知道你有什么隐情,不过那不关我的事。喝完咖啡之后就给我掉头离开这家店,之前应该已经跟你讲清楚了。我也不打算再多管更多闲事。」
咖啡泡好了。
宛如花朵般的轻盈香气。虽然是来自瓜地马拉的平价咖啡豆,不过味道有口皆碑。
「感谢招待。」
少女点头致意,将手伸向咖啡杯。
她的姿势很端正,用双手捧著杯子的动作也十分优雅。原来如此,也难怪常客们会那样议论纷纷了。我丝毫不感兴趣──虽然要是真这么说的话就是在骗人,不过,为了彼此著想,还是不要介入太多比较好。在这个年头,特别是池袋一带,人们几乎都是这种态度。过去或许还不至于如此,不过现在这里已经彻底改变了。
我开始清洗器具。
少女放低视线看著吧台,默默地喝著咖啡。她似乎在细细品味的同时思考著什么的样子。
「请问……」
当清洗工作进行到一个段落的时候,少女抬起了头。
「关于您刚才说过的话。您说,不想知道我的遭遇。」
「没错,我是这么说的。」
「那么,我自己擅自开口,这样您觉得如何?比如说,让我在享用咖啡的期间内自言自语之类的。」
我皱起了眉头。所谓的聪明,换句话说就是懂得拿捏距离感。这个少女很聪明,有著能够掌握状况,挑选出最适合行动的能力。她很清楚,一个会邀请陌生而且明显怀有隐情的女孩进店的男人,面对这样的事态发展,不可能就此回绝。
「我叫做绫濑真。」
她似乎认定我的沉默代表同意。
少女一边慎重挑选词句,一边开始诉说:
「之所以像这样来到这个地方,其实是因为一些理由,导致我无法继续待在家里的缘故。我并不是离家出走,而是没办法留在家里。」
「我搞不懂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这个呢,也就是说,其中牵扯到相当复杂的内幕……这个,对不起,您愿意听我说了吗?您先前才说不想知道我的遭遇……」
「我听就是了。」
我随便摆了摆手。
「能够迅速转换立场,算是我这人的卖点。硬派作风跟我的个性不合哪。你说因为某些理由让你没办法继续留在家里,具体来说是怎么回事?」
「是的,该怎么说呢……」
她停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
就是这类举动让她有种成熟稳重的感觉。她绝对不会焦急,总是在观察现场的气氛、估计开口的时机,设法挑选出最适合目前状况的对应。
「我和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
少女再次开始倾诉:
「家里就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而已。母亲在某间研究所上班,平时几乎不会回家。不过,相对地,她联络的次数非常频繁,大概是一小时一次的程度,再怎么忙都还是会抽空联络。母亲她经常对我说『要是我超过十二小时没有联络的话,就要立刻离开家逃走。』这句话。」
「也就是说,从昨天到现在,你母亲已经有十二小时以上没跟你联络了。」
「是的。」
「这就是你现在在这里的原因?」
「是的。」
不太容易判断。
应该把她视为一个能够当机立断,具有行动力的女孩吗?
亦或是只知道对母亲说的话照单全收,缺乏自立自主精神的个性呢?
也有可能是状况真的非常紧迫,到了即使是应当相当聪明的她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行李,只能急忙逃命的地步?
「先姑且不提这个。」
我开口问起其他事:
「为什么来到池袋这边?而且还是这种巷弄里面?虽然说起来不太好听,不过这里可是疲惫不堪的大人来的地方喔。治安也是,再怎么说都算不上好。」
「在回答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请说。」
「请问您的名字是神谷诚一郎吗?」
我皱起眉头。如果我说自己事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那就是在骗人……不过,看样子事情会变得相当麻烦。
「是啊,我叫神谷诚一郎,你没有找错人。」
「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的名字是绫濑真。」
「是的。」
「你说的母亲,该不会就是绫濑泉小姐?」
「您认识她吗?」
「当然。」
在听到少女──绫濑真的名字之前,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像。她们根本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如出一辙、活生生的翻版……真的只能用这类话语来形容。
这孩子无庸置疑是「那个人」的女儿。
「母亲她曾经对我这么说。」
自称叫做真的少女,表情放松了一些。
「她说,有必要的时候,可以去找位在池袋人生横丁的某间酒吧。那间酒吧里有位叫做神谷诚一郎的人,一定会提供协助。」
「虽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不过既然是泉小姐的女儿,那就没办法了。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可是,我实在想不通。」
「您是指什么呢?」
「既然是这样,你应该想得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吧?早点搬出泉小姐的名字不就结了吗?大可不必在这种冷死人的时候还在店附近徘徊好几个钟头。」
「母亲她也说过这样的话──除非真的走投无路,否则绝对不要去依靠神谷先生,也不可以出于好奇心而去进行什么调查,或者是到那一带去闲逛。关于神谷先生的事,母亲她也只让我知道最低限度的事而已。」
「你想说的是?」
「我认为,所谓『非到万一的时候不能去依靠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原本不该接近的人』。虽然母亲没有说多少关于神谷先生的事,不过我想她这么做自有她的用意。」
「也就是说,你之前是在考验我啰。」
「抱歉。」
虽然她露出感到愧疚的态度,但是,不如说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吧。即使是母亲的推荐,但毫不设防便去投靠素昧平生的男性,根本是傻瓜的行径。
「那么,怎么样?在你看来,我合格了吗?」
「我不认为您会是个坏人,甚至应该说是个好人。不但在这么晚的时候让我进店,而且还招待我喝了杯咖啡。啊,谢谢您的咖啡,非常好喝。」
「谢啦。不过,我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哪。」
「您这么说是?」
「对于怎么看都是怀抱著什么秘密的你,我想知道关于秘密的部分。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该为你做些什么。」
她陷入沉默。
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犹豫。
到底会爆出怎样惊人的内幕呢?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经历过不少生死关头,不至于会为了一些小事就失去冷静。更何况事情牵扯到「那个」绫濑泉,不管她说出什么话,我都不会感到惊──
「我是吸血鬼。」
少女单刀直入地坦白了。
「这个国家明文列为甲种第一类的特定灾害生物。怀有吸血冲动,必须摄取人类的血液才能活下去。一旦出现戒断症状就会变得极为凶暴,可能会杀死许多人的人类之敌。」
「……」
我窥探少女的表情,她非常认真。从一开始就一直都是这种态度。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应该也不是在捉弄大人吧。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哪。」
我先试著做出以一般人来说相当普通、常见的反应。
「现在这个年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在某些情况下,你刚才的发言只要稍微流传出去,公安就会飞快赶来。就算你年纪还小,应该也多少知道关于这方面的事吧。」
「我当然清楚,不过刚才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想也是。
我在内心之中点头赞同。
在此同时,我想起了过去的恩人──绫濑泉的模样,内心一阵苦涩。这哪是用「隐情」或「秘密」能够形容的啊,她硬塞给我的,根本是颗超夸张的炸弹。
我让思考全速运作。现在,绫濑泉应该在国家相关机构里进行吸血鬼的研究才是。即使彼此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还是可以听得到这种程度的传闻。设法解析吸血鬼、构筑对策,可以说是人类的守护者,是站在反吸血鬼战线最前线的人物。这样一号人物的女儿,竟然是吸血鬼?
必须慎重处理。
需要采取非常细腻的对应。
眼前该选择的道路是?
「我知道了。」
我做出了结论。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应该就是这样吧。绫濑真是吸血鬼,我相信了。就把这个当成前提吧。」
「谢谢您。这个,既然如此……」
「怎么啦?」
「关于自己是吸血鬼的事,我是不是应该要设法向您证明呢?」
「不,没有那个必要。」
我从吧台下取出一把手枪。格洛克17(GLOCK17),十分常见,没有什么醒目之处,相对的是十分值得信赖,我的平凡搭档。
「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
我举枪瞄准,目标是绫濑真的心脏。
「虽然我的正职是酒保,不过其实还有其他副业。」
随著吸血鬼出现而同步诞生,人类的抵抗力。工作内容正如同字面给人的印象──设法逼出躲藏在人世间的吸血鬼,持续追捕,将之驱除或捕获,藉此获取报酬。三十年前才出现的新职业。
「你听说过所谓的猎犬(猎人)吗?」
「我知道。」
少女点头,眨了一下眼睛,注视著枪口。这个反应十分理想,也是应当警戒的反应。要是她的表情变得僵硬,或者是试图用笑容蒙混过去的话,那么倒是还有几分可爱之处。令人遗憾的是,对于这样的状况,她预料得太过准确了。
「您先前的说法是……」
她以冷静沉著的态度指出问题所在。
「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我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我做出回应:
「能够迅速转换立场,算是我这人的卖点。不好意思了。」
†
我扣下扳机。
冷淡的枪声在深夜的巷弄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