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从这里开始,故事会稍微有些不同。具体来说就是脱离主线,进入有点分量的插曲。虽说我并不认为这段插曲重要到值得先暂时搁置我和诚一郎先生的正统派爱情故事,不过,换个角度来看的话,或许也可以认为这边才是故事的正轨。虽然对我而言明显是走偏了就是。
首先就让我简单扼要地说明前提吧。
当晚,诚一郎先生收到来自速水优也先生的联络。对方表示,获得了诚一郎先生从二十年前就下落不明的妹妹神谷三夜,正藏身于池袋某处的情报。
『毕竟当初跟你约好,无论如何都要立即通知你嘛。』
在电话中,优也先生对诚一郎先生似乎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个消息后打算怎么做,就看你自己决定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要怎么对应吧。顺便说一下,这次的消息,公安完全没有参与,是我个人获取的情报,对于正确性也无法提供任何保证。这点我要先跟你讲清楚。』
不仅如此,之后还有新的发展。
当诚一郎先生正在沉思时,他的手机再次收到来电。
『说不定找到你妹妹了呢。』
来电者是沙织小姐。
『不过,其实也就只是「有这个可能」而已喔。这次的情报来源,我也一样不能对你透露。不过,如果让我说句个人的感想,我认为,这个情报需要非常慎重看待。一个已经二十年都没有任何消息的人,到这时才现身就已经很诡异了,而且还特地选在池袋这里出现,简直就可疑到极点。哎,不过毕竟有过约定,所以我还是马上通知你了。』
──来自这两位人士的联络,内容大致如此。
「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
我鼓励诚一郎先生这么做。
「这是陷阱。」
诚一郎先生马上如此断言。
「不管怎么想都是陷阱,而且还是只能骗骗小孩子的陷阱。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而设下的就是。」
「不过,您还是会在意吧?」
「不会。」
虽然诚一郎先生表示否定,但明显不是真心话。对诚一郎先生来说,关于妹妹的情报,重要性应该不至于只有如此而已。
「我认为果然还是应该要去呢。」
「明明知道是陷阱?」
「刻意踏入陷阱也是一个方法。设计出这个骗小孩陷阱的,多半是那些正在寻找我下落的人吧。或许能够反过来获得一些线索也说不定。」
「这样也会给优也跟沙织添麻烦。」
「他们早就已经充分考虑过各方面的利害了。倘若不是如此,即使是与诚一郎先生的约定,他们也不会透露这样的情报。」
「话说回来,我也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也和您一起去。」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把我留在这里才真的是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还是说,您打算试著把我托付给优也先生或沙织小姐?把我交给早就考虑过各方面利害而透露这种情报的人物?」
诚一郎先生陷入了沉默。这样的反应,同时也代表他正确地理解了我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优也先生和沙织小姐未必与我们同一阵线。当然,我想诚一郎先生心里肯定也很清楚这点,所以没有做出过于不知分寸的发言。简单说就是,我们成为权衡轻重的标的了呢。说起来,优也先生和沙织小姐原本也只是因为自己能够获得利益,所以选择站在诚一郎先生这边的,如果出现了能让他们获得更多好处的交易对象,当然就会转投对方。
反过来说,其实也不妨认为是我们的敌人非常强大,达到了足以让优也先生与沙织小姐采取这种行动的地步。
「……不要离开我身边喔。」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
诚一郎先生以不太情愿的态度这么说。
「你得要寸步不离地跟紧我,如果办不到的话,不如把你留在这里还比较好。我一个人的话总还有办法应付,不过要连你的安全都顾及的话就没什么把握了。」
事情就是这样。
我和诚一郎先生在深夜时刻出门,踏上了池袋的街道。
结果就是,以我为目标的那群人,轻而易举就成功绑架了我。
……哎呀。用这种说法的话,大概会让各位认为诚一郎先生是个没用的人呢。实际上当然不是如此,请让我为他辩护。
首先,即使已经知道是陷阱,落入陷阱的一方还是比较不利。
其次,袭击我们的那群人都是高手。我们为了寻找神谷三夜小姐的踪迹而进入某栋老旧大楼,虽然事前已经做好充分警戒,但对方还是巧妙地诱使我们分散,导致诚一郎先生无法好好保护我到最后的缘故。
第三,我并没有进行抵抗。这应该是最关键的理由吧。至于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其实包含很多个目的──关于这部分,之后会陆续说明。
†
绑架集团绑住我之后,把我押上迷你厢型车,开上了夜晚的首都高速公路。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交谈。因为我不只手脚被绑住,连嘴也被封住,所以即使想说话也没办法。
车子行驶了大约一小时之后,那些人让我下了车。
传来海水的味道。海边、老旧的仓库……这里多半是横滨或川崎一带的某个码头吧。
我被带进一间仓库,牢牢地绑在坚固的铁制椅子上。让我失去自由的物品,是使用高硬度材料制成的,对吸血鬼专用的拘束用具。这是个非常正确而且慎重的判断,明确显示出这群犯人十分熟悉吸血鬼。
绑架犯合计共有六人。
所有人都穿著应该是以特殊素材制作的黑色紧身服装,散发出彷佛对于这类危险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如假包换的专业人士氛围。
「不好意思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对待你。」
像是带头者的人物脱下面罩,对我这么说。
……这倒是让我有点意外呢。对方是位女性,而且还是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年轻女孩──大概是即将成为大学生的感觉吧。
「因为状况特殊,所以只能采取这种手段,对不起。」
她似乎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短发、修得十分俐落的眉毛。怎么看都像是基于信念而行动,不会有所通融的人物。这种类型的人,基本上不是军人就是宗教相关人士,再不然就是革命家之流。说到能够大致满足这些要素的对象嘛……
「请问你是联盟的人吗?」
「是啊。」
对方乾脆地承认了,声音中充满自信与自豪。思想团体、恐怖组织……人类救济联盟有著许多不同的面向。因为这群人通常以像是菌丝一样难以察觉的方式扩大组织,普遍潜藏于世界各处,像这样堂堂出现在他人眼前的情况,其实相当罕见。
「方便请教贵姓大名吗?」
「抱歉,我无意报上姓名。」
看似一板一眼的女生冷淡地这么说。
「废话少说,回答我的问题。绫濑泉在哪里?」
「我不知道。」
「真的吗?」
「不如说我还比较想向你们打听呢。关于我母亲现在究竟在哪里、在做些什么的事。身为联盟成员的诸位,相信多多少少掌握到了一些线索吧?」
「自称是她女儿的你,应该知道些什么才是。老实告诉我。」
「哎,请别这么著急,难得我们年纪也如此接近,要不要先从让彼此关系更为亲近开始呢?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也不嫌晚喔。」
「很抱歉。」
看似一板一眼的女生从怀中取出手枪,缓缓地扣下扳机。
砰。
破裂声响起,子弹射穿了我的左腿。虽然我勉强压抑住了哀号,但还是浑身喷出急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即使是吸血鬼的身体,会痛的时候还是会痛。虽说我刚才的挑衅其实是出于刻意,而这类痛楚也还在预料的范围之内。
「现在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了吗?」
看似一板一眼的女生以一副扫兴的态度这么说:
「我们不是在做对等的交涉。遭到绑架时毫发无伤,并不代表你之后的安全也同样能够获得保障。」
「实际上我也的确像这样中枪了呢。拜托你高抬贵手吧。要是少女柔嫩的肌肤留下伤痕的话,你打算怎么负起责任──」
砰。
这次是右腿。
接著,右肩跟左肩也各挨了一枪。这次我实在没办法压下惨叫声了。温热的血液从各处伤口流落,在衣服上染出血渍。
「你知道为什么要选在这里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就杀掉目标,而且也比较容易处理尸体。是吗?」
「既然知道的话就别让我费太多功夫。」
她拋出这句话的时候,枪口依然指著我。
这个认真型女孩,虽然像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不过其实相当危险呢。从她这么年轻就能率领绑架集团这点来看,应该可以认定是需要多加留意的人物。加上她似乎还是认为有必要时就会动手杀人的类型,所以现在还是暂时先采取顺从的态度吧。
「我换个问题。」
认真型女孩这么说:
「我就开门见山问了,你是什么人?」
「你是说我吗?」
「还有其他人吗?」
「我是绫濑真啊,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绑架了我吗?」
「你说谎,世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这句话说得非常果断。
虽然她这么说,但是绫濑真现在确实就在这里啊。
「即使查遍这个国家,不,全世界所有各式各样的正式纪录,依然找不到任何揭露你这个人存在的证据。不仅如此,就连要求研究所人员出面作证、调查绫濑泉应该曾在其中生活的宿舍,同样也没有任何人听说过你,甚至找不到你在那里生活过的痕迹。」
「可是,我就在你的眼前。」
「你还想再挨一枪吗?」
认真型女孩双眼眯成细缝,对我提出威胁。
「我不喜欢多费不必要的功夫。你到底是谁?到现在为止都在哪里做些什么?你在想些什么,怎么活到现在的?你有什么意图,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你是我们的敌人吗?还是有可能成为同伴的神秘人物?」
问题接二连三飞了过来,让我感到相当困扰。对方掌握情报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当然,这种程度的事实,只要调查一下就可以知道,我也听说过,联盟的触角早已深入了公权力内部。话虽如此,不过,现在这个跟事前预想有些差异的状况……让我一直挥不去「自己的估计出了些小差错」的印象呢。
「我是绫濑真啊。」
对于投来严厉视线的认真型女孩,我重复了一次相同的答案。
「这是真的,只是户籍上没有记载而已,我的确是绫濑真。──喔喔,可以麻烦你不要再对我开枪了吗?我实在不希望自己明明说出了事实却还是得尝到苦头。」
「那么,你坚称自己真的是绫濑泉的女儿?」
「啊,这个说法有点与事实不符。」
「哪里不符了?」
「其实我是母亲的复制人。」
「…………」
认真型女孩陷入了沉默。
绑架集团的其他人之间也同样飘过一阵奇妙的沉默。
「看来我果然应该再给你一枪。」
认真型女孩用手枪顶著我。
「在这个状况下,我不会说谎。」
我大力摇头。
「如果你认为我的发言是谎话,请举出证据。要运用暴力的话也请等到提出证据之后再说。」
「…………」
「更不如说,既然你们怀疑我『不是』绫濑真,想必有一定程度的根据才是。那个根据,其实并没有否定我是复制人吧?」
「……绫濑泉她是……」
认真型女孩用手指轻揉眉头。
她正感到苦恼呢。换成我处在她的立场,我也会苦恼。虽然她多半是个优秀的人才,但是毕竟还年轻。面对这样的状况,大概难以做出判断吧。何况她又像是个一板一眼的人。
「绫濑泉是货真价实的天才喔。她是个以无人能望其项背的高远视野掌握未来脉动,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的疯狂科学家。不论做出什么事都没什么好讶异的,这点我再清楚不过。可是,你说复制人?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蠢话?」
「是的,因为对方是绫濑泉。」
我提出反驳:
「虽然国际法明文禁止对人类施行复制,不过技术层面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更何况,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就已经有多到数不清的企业愿意对绫濑泉的才能进行投资,其中也包含不能向外界公开的研究。再说,那个人是身处吸血鬼对策第一线的研究者,虽然这种话由我自己来说或许有点怪,不过,她不管做出什么事,其实都不值得讶异。关于这一点,对你们联盟成员而言,应该是再清楚也不过的吧?」
「…………」
认真型女孩的眉头出现了非常深刻的皱纹。眉头皱成这样的话,将来搞不好会留下痕迹。虽然事不关己,但还是让我有点担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
认真型女孩再次提出相同的问题:
「假设搜遍各种资料都找不到任何记录的你,真的是绫濑泉的复制人好了。制造出这种东西有什么意义?说起来,你跟绫濑泉根本是两回事吧?就算造出拥有完全相同基因的人,各方面的知识、能力等也绝对不可能同步。」
「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常识未必适用于我的情况。」
我做出回答:
「我可是名副其实的『拷贝』喔。除了拥有与母亲完全相同的遗传基因之外,在后天部分也与母亲几乎没有差异。你是不是过于低估绫濑泉这个人了?她可是真的『什么都做得到』的喔。身为当事人的我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错。因为我既是那个人的女儿,同时也是她本身的缘故。」
「等一下,我开始搞不太懂了。不管怎么说都太奇怪了吧,我既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
「我可以体会。毕竟我自己也花了一些时间才习惯。」
我点点头,试著对她说明:
「姑且不论属于硬体层面的人类肉体之复制,属于软体层面的人格,复制难度非常高,就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的挑战。很遗憾,以现在的技术是办不到的。不过,我还是尝试了。好在我拥有极为优渥的研究环境,绝大多数实验都能获准进行呢。如果要问我为什么会想进行这样的研究,应该是出于纯粹且真挚的学术探求心,再加上一点点个人的欲望吧。以研究对象而言,虽然宇宙或深海也颇具魅力,不过还是无法与人心相提并论。我认为,心灵才是最为美好、最难以理解、最具有魅力的新天地。想要挑战这个新天地的话,不管我再怎么天才,一个人的力量还是过于薄弱。那么,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答案非常简单,只要有很多个我就好了。」
认真型女孩默默地听著我这番长篇大论。
「由于这个构想以及相关的研究,一方面是对于未知的探求,另一方面也兼具实际利益,可以说是非常有效率的方法。附带一提,根据我的试算,十四岁时的绫濑泉与现在的绫濑真,一致率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如果你认为『没有达到百分之百的话,根本就是不同人物』,这样的想法也的确没错。不过,在这个案例中并不需要完全相同,有差异的状态反倒更为理想。因为这样就能发展出更多可能性。更不如说,与我完全一致的人,就算有几十个也没有意义。」
不只是认真型女孩而已。
就连位在她四周的跟班也听得十分专心。哎,现在就先不去计较「他们散发出的感觉并不和善」这点吧。只要还愿意专心听课,应该就没有必要去追究内心感情是善意还是恶意吧。
「顺便说明一下,身为我原版的绫濑泉,对于以个体而言的自己并没有什么执著。在我的存在得以确定的时点,她就认为世上即使没有自己这个人也无所谓了。啊,我的想法跟她不一样喔。我希望绫濑泉能够继续存在,因为这样肯定会比较有趣。要对全世界公开我们的存在,让世人大吃一惊固然不错,拥有相同基因的女生一起感情融洽地谈天说笑也很好,还可以两个人共同来争夺心爱的人──不管是怎么样的未来,对我来说都充满吸引力。或许这部分就是所谓的个体差异吧。」
说到这里,我试著观察周遭的状况。
认真型女孩像是非常烦躁、不满地猛抓头,她的跟班们则是全都举起武器围著我,(拿的是自动步枪。面对纤弱的少女,居然用这种武器!)现场的气氛简直就像是在对付狮子或大象一样。
差不多也该是时候了吧。
「我有一件事不懂。」
「请尽管问。」
「你说过自己是天生的吸血鬼吧?然而,你现在也说自己是绫濑泉的复制人。两者之间不是矛盾了吗?照这样推下去的话,不就表示绫濑泉也一样是天生的吸血鬼?」
「唔唔?我是天生的吸血鬼这点,应该是只属于我和诚一郎先生的秘密才是。难道有人在那里安装了窃听器之类的吗?」
「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因为我不想遭受枪击,所以现在就提出答覆。正如你所说,绫濑泉是天生的吸血鬼。」
「…………」
认真型女孩紧紧闭起双唇。
她像是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你在骗我吧?」
「这是真的。」
「吸血冲动要怎么化解?我没接到绫濑泉曾经有过吸血行为的报告。你该不会想跟我说,血液制剂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实用化了吧?」
「这部分牵扯到形形色色的内幕,要说明的话得讲很久……哎,简单说就是呢,吸血鬼周遭的状况,远比你们联盟所想的还要来得更加复杂许多。」
我对她提出劝说:
「我认为,在这个世上,联盟可说已经处在最为接近吸血鬼真相的立场了。然而,即使如此,围绕著『我们』的黑暗,依然非常深厚、广大。我这是为你好,建议现在就先到此为止。反正总有一天,即使你不愿意也无法继续置身事外。」
「……总有一天无法置身事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秘密。」
「你有什么企图?」
「这也是秘密。」
「那个叫神谷诚一郎的男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跟绫濑泉都那么偏袒他?如果你真的是如同自己所说的那么回事,我看不出你到这个时候才去投靠他的理由。」
「答案很简单。」
我抬头挺胸做出答覆:
「因为我喜欢那个人。绫濑泉也好、绫濑真也好,同样都受到神谷诚一郎这个人深深吸引。虽然其间发生过许多一言难尽的事,不过,绫濑泉还是想跟他在一起,而绫濑真也希望能够跟他过著甜甜蜜蜜的生活。就只是这样而已。恋爱优先于其他一切,这是一项适用于世上各种生物的大原则。即使是吸血鬼,这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完完全全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呢,更别说我们其实是同一个人,所以这也是当然的吧。
我喜欢诚一郎先生。虽然从相遇到现在只经过了很短暂的时间,不过时间长短丝毫不重要。直觉是不会骗人的。不论是再怎么出色的论文、再怎么美丽的计算式,一旦碰上名为「命运」的暴力,同样都只能乖乖屈服。因为这是绫濑泉(我)说的,所以肯定不会错。
虽然我觉得自己是个相当麻烦的女人,不过也只能请诚一郎先生认命了。毕竟他似乎命中注定与我这种人有缘的样子。
「我不懂。」
认真型女孩摇摇头。
「你太奇怪了,我完全无法理解。」
「我想也是。倒不如说,如果你表示能够理解,我反而会觉得很诡异。面对像我这样的人,不该以能不能理解做为判断标准,用能不能接纳会比较妥当。你打算怎么办?试著接纳我看看?回心转意,认为值得让我继续活下去了吗?」
「不。」
认真型女孩把头摇得更大力了点。
「我想还是在这里杀了你比较好。绫濑泉最好也得杀掉。虽然有利用价值,但是绝对没办法确实掌控。因为你们根本就是疯子。」
「太没礼貌了。我的脑袋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就只是个稍微比别人稍微多些才能,随处可见的平凡美少女。」
「…………」
认真型女孩没有理会我开的小玩笑,重新举起枪瞄准我。
我十分确定,她内心还留有迷惘。否则,像她这种类型的人,早就毫不犹豫开枪了。当然,现在这个时候,迷惘是会要命的。
「你愿意改变想法吗?」
我做出提议:
「就我这边来说,其实是希望能够与你们好好相处的。我之所以直到现在都始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一方面也是为了进行交涉与交易的缘故。」
「交涉与交易?你了解自己的立场吗?」
「哎……既然你这么说……」
我看向自己的身体。
不但双手双腿都受到枪伤,而且还遭到坚固的拘束具紧紧地固定在椅子上。照常理来说,要从这个状态回到自由之身是不可能的。实在不是能让他人愿意倾听自己意见的状况呢。
「那么,就让我来改变立场吧。毕竟也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
认真型女孩露出觉得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
调整好呼吸,让精神集中。接著,对于那个无法明确指出存在于身体何处但确实存在的开关,将之用力按下。虽然即使这样说明,各位大概也还是完全无法理解,让我感到过意不去,不过,对我来说,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从人类变成吸血鬼的方法。
「预备备……!」
我发出喊声。
认真型女孩的眉头一皱,彷佛想开口询问「你在搞什么?」
下一瞬间,她不禁双眼圆睁。因为,会让人产生恐怖感的碎裂声与撕裂声,响彻了整个楼层。
弄出那些声音的人是我。
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声音来自我的双手与双脚。
「你──!?」
首先是右手,然后是左手。
接著是右脚、左脚,依序脱离了束缚。
虽然说是脱离,不过因为我不是魔术师,为了能够从对吸血鬼用的拘束具中获得解放,势必需要付出一定程度的代价。也就是说,我将双手双脚从手腕、脚踝处大力扯断,留在自己原本遭到拘束的椅子上了。
我凭著变短不少的手脚站了起来。失血情况并不严重,这是吸血鬼化的影响呢。如果这种程度的伤就会死亡或丧失行动能力的话,我们这个种族大概早就灭绝了吧。
那么,接下来的叙述难免会比较没那么有条有理。
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因为他们的确是一群经验丰富的老手。一察觉有危险就立刻开枪了。虽然这样的行动看来像是理所当然,不过其实并不容易好好实践。压倒性优势遭到颠覆的时候,人必然会出现破绽。然而,他们几乎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这点值得称赞。
话虽如此,不过还是太慢了。必须要在我站起来之前就有所行动才可以呢。当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也一直在估量他们的呼吸就是了。一开始乖乖地承受枪击,也是为了让他们疏于提防的布局。
事情就是这样,接下来就是我单方面压著对方打了。
我尽可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行动,碰到人就打,陆续夺走攻击对象的行动能力。每记攻击都确实地打在要害上──虽然有时用的是拳打、有时用的是脚踢,不过因为我现在既没有手掌也没有脚掌,也就是得用伤口处进行打击,所以非常痛。虽然靠著吸血鬼化的影响让感觉变得比较不鲜明,但我毕竟还是全身上下都有著正常神经的肉身。再加上现在又没有脚掌部分的感觉,所以也必须用心保持身体平衡。
因此,我认为自己其实并不像旁人眼中看来那么游刃有余。
大约花了长达十秒左右的时间吧。
我终于完全压制了在场的六名攻击对象。
「那么,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我向整个人趴倒在地的认真型女孩开口攀谈。对于身为领导者的她,我手下留了情。虽然她现在多半是痛得动弹不得的状态,但是应该还有办法说话吧。
「因为立场已经逆转所以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时间了。异议或拒绝都一概不接受。」
「……你!」
认真型女孩以颤抖的声音勉强挤出几句话:
「你到底是怎样?正常人不可能做得出这种事。虽然我原本就觉得你脑袋有问题,但是程度比我想像中更夸张。你与联盟(我们)所有的事前预料都不符,你到底是──」
「如果你要问我是什么人的话,我会回答『我是迟早将成为诚一郎先生搭档的人』,不过这件事根本无关紧要。你要不要跟我做个交易?」
「你说交易?」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能够像这样轻而易举压制你们的我,之前为什么会乖乖就范,毫无抵抗的理由。当然了,我是在测试你们啊。你们是什么人、怀有怎样的想法、能够做些什么,我想要知道这些。……哎呀,我先失陪一下。」
「?你想做什么──」
我回到之前自己遭到限制行动的椅子处。
然后慢慢地用嘴巴叼起遭到扯断的右手,把手抽了出来。这副光景不太适合用影像来表现呢。嘴边都是血的我,看来就像是在啃尸体的野狗。真的一点都不可爱,好好的一个美少女就这样糟蹋了。
哎,不过这其实还是有必要的。一方面是为了治好伤处,一方面也是为了藉此向她们示威。
「不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是……!」
认真型女孩发出困惑的呻吟。
这是因为,当我将伤口与伤口靠在一起,经过一小段时间后,原本应该已经分离的手掌和手臂就接合起来的缘故。简直就像是三秒胶的电视广告一样呢。哎,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容易就能完全治好,一般的吸血鬼也没办法做出这种事就是了。因为我算是稍微例外的情况。
「让你久等了。」
我用相同方式将剩下的部分也接好,然后站了起来。虽然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不过至少比只用脚踝站立要好得多了。
「那么,关于交易的事,具体来说,我希望能够与联盟建立合作关系。」
「合作关系……?」
「是的,我并没有要与联盟为敌的意思,我的搭档诚一郎先生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彼此应该有合作的空间吧?」
「…………」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和母亲都拥有许多秘密,手上能够用来当成交易材料的牌可说是很丰富。母亲的研究、她的所在地、或者是我本人──不论是哪一样,应该都有著难以估计的价值才是。让人类与吸血鬼得以共存的途径,要找多少都找得出来呢。亦或是与之相反的,吸血鬼将人类加以驱逐的未来,说不定也是有可能的喔。」
「…………」
「怎么样,这个交易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那么,她会如何回应呢?
老实说,这也的确没有什么不好的呢。公安也好、黑道也好、恐怖组织也好,只要能利用的就要尽量利用,而我自己也不介意让合作对象进行各种利用。我的目的就只有「和诚一郎先生过著甜蜜的新婚生活」而已。因为,这毕竟是我活到现在才终于初次获得的,足以称得上是渴望的渴望。为了实现这个渴望,就算不择手段也没关系吧?至于那个任性放荡的母亲,就算放著不管,应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搞不好其实是这么回事。
母亲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因此才会解放我。这也是有可能的呢。
「很抱歉。」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后。
认真型女孩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交易不成立。」
「喔哟,这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联盟的意思是,无法让你服从的话就杀掉你。即使就我个人而言,我也无意让一个像你这么危险的对象继续活下去。毕竟,你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吸血鬼。」
「这是彼此见解的差异呢。不过你大可放心,价值观的差异是可以弭平的,就像我和诚一郎先生今后的发展一样。」
……有点奇怪呢。
她明明被我打趴在地上,痛苦地满身大汗,但是态度看来却似乎绰有余裕。这人是不是还留有什么绝招?毕竟我也给了她不少可以调息的时间,之前手下留情的判断,或许是错的──
「太迟了。」
应该是暗藏在身上的某处吧。
认真型女孩拿出像是注射器(?)的东西,将之刺进自己的手臂。
在同一时间,应该已经无法继续战斗的另外五个人爬了起来,朝四方散开。
同样在这个瞬间,我也往后跳开。身为吸血鬼的直觉发挥效果,让我知道状况非常不妙、对手非常危险。
真的是千钧一发。
一条手臂掠过我的眼前。这记攻击又重又快,几乎要让我以为挥过来的是一根原木。实际上只是她从侧面挥出的一记钩拳。我感到背上流下冷汗。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只要稍微被这发攻击擦到就会变成碎块吧。
这才真的不是人类有可能办到的。
也就是说,她其实也是吸血鬼?而且,这还是──
「────!」
咆哮声响起。
认真型女孩眼中泛起血丝,口角冒出泡沫与口水,彷佛要将雪白的牙齿压碎般紧咬牙关,整个人宛如堕落成了一头野兽。原本算得上相当漂亮的认真型女孩,现在变成了这副德性。
在跟她缠斗的过程中,我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因为朝四方散开的另外五个战斗员持续对我开枪的缘故。这样的联手攻势,应该可以称得上颇为巧妙吧。虽然仓库内的空间相当大,但终究还是密室。保持距离,并且设法限制目标行动,这是对吸血鬼战斗的基本原则。
不过,相较之下,最麻烦的还是……
「────!」
认真型女孩猛然朝我撞了过来。她有著非常强的压迫感,简直就像是失控的战车。
一击。
两击。
宛如暴风雨般的暴力狂扫而来,虽然我勉强还能躲得开,但是,闪过攻击之后总是会听到铁制货柜、水泥地面等遭到破坏的巨响。
还是这个。认真型女孩的剧烈变化。这可不太妙。
「狂血鬼」。
母亲是用这个名词来称呼的。她说过,能够大幅提升吸血鬼潜在能力的技术已经实用化了。不过,认真型女孩打在地上的手之类的,难道都不会有事吗?不管能力提升的幅度再怎么大,身体应该都还是有血有肉的肉身才对吧。
「────!」
认真型女孩依然持续猛攻。
我只能拚命逃窜。认真型女孩的每一记攻击都具有只要稍微擦到就能决定胜负的威力,就算是身为吸血鬼的我,实在也不想和现在的她正面对打呢。更何况,敌人不是只有她而已。她的同伴也不时从四面八方开枪射击。幸好这里是有著许多障碍物的仓库内部,对我相当有帮助,不过,即使将这点也纳入考虑,对我而言,局势依然是压倒性的不利。
绝对不会冒进的远距离射击。
不管三七二十一强攻的近距离打击。
要是只有其中一种的话还有办法应付,不过现在这样就非常──
中弹。
右手遭到子弹命中,我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在这段期间内,变成狂血鬼的认真型女孩还是不停攻击。虽然只要要害没有遭到破坏,我就都还能够行动,不过,伤害的累积确实会造成不利影响。再说我本来就不是万全状态,双手双脚都是刚刚才勉强接上的而已,恢复程度最多只有原本的五成吧。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但没办法好好反击,即使想要逃跑,包围网却也已经确实地越收越紧──
中弹。
哇啊。
情况不太妙呢。
这次是背部。因为是人体中相对有著比较多肌肉的部位,(话虽如此,不过我可是很苗条的!)所以同样不至于成为致命伤。但是,疼痛和流血就没有办法因应了。可以明确感觉到力量正扎实地遭到削弱。
看来我搞砸了。虽然头脑很好,但是缺乏实战经验的小女生,一旦得意忘形,结果或许就是这样吧。唔……虽然我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错的作战……既能一网打尽又是一石二鸟,顺利成功的话,诚一郎先生应该也会相当高兴的说……
真是的。
讨厌讨厌,怎么可以还没有恋爱经验就死掉呢?哎,不对,其实我最近才刚知道什么叫恋爱,所以希望在死之前还能再稍微多享受一些恋爱的乐趣。关于「以母亲的复制人身分诞生」这点,虽然我觉得这样也颇为有趣,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幸之处,不过,我毕竟还是因此而连一般人程度的自由生活都不曾拥有过。或许可以说我也想稍微体验一下属于女生的乐趣吧。哎呀,真是遗憾哪。
中弹。
遭到击中的部位是脚跟。虽然痛楚还可以忍受,但是我不小心扭到了脚,跌倒在地。这是致命的失败。
敌人见机杀上。
狂化的认真型女孩,朝著倒在地上的我直直冲了过来。这次攻击无法闪躲。我看著她失去理性的眼睛。这下没救了。
虽然这不像我会做的事,不过我正慢慢阖上眼睛。与其说是阖上,「因为疼痛与失血而差点失去意识」的说法更为精确就是了。
真是的。
要是白马王子能够在这种时候现身,不知该有多好。
轰!
……我听到枪声。可是,咦,奇怪了?这发枪声与先前的明显不同。这次的枪声,有著彷佛能够撼动人的沉重感觉。也就是说,这是由其他的枪与子弹所发出来的。
然后,几乎同一时间。
重物撞击声一地声、滚动声。
我还听到了这样的声音。这多半是认真型女孩飞出去,在地上翻滚的声音吧?要是发生在山穷水尽的我身上也就算了,正以压倒性优势逐渐迈向胜利的她,为什么会这样?
「不好意思来迟了。」
我听到一个声音。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非常简单的指示,有种沉著稳重,能够让人感到安心的氛围。
是的,我知道了。
接下来就交给您了。
……虽然我觉得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回答,不过老实说并不是很有把握。因为,我在内心刚放松下来的瞬间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