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贝尔彦斯平原的第一师团全数阵亡,奈霸威中将也已战死。
雷邦•布拉凯特少将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叉,听了这起报告。
在他面前的五名青年七嘴八舌地说话。
「枉费我为了让中将阁下凭他那种实力,也能拉亚历克希斯军一起陪葬同归于尽,做了那么多的进言……」
总是开朗面对一切的青年罕见地在发牢骚。
「简单来说,就是实力够但还不是那块料吧?如果是为了皇太子,怎拿不出能够同归于尽的气魄啊。」
口不择言的青年一如往常地毒舌。
「中将阁下非常会替别人著想,他只是不想让士兵担负阵亡的风险而已。」
感觉怯弱的青年边调正眼镜的位置边说。
「结果是全数阵亡,说起来讽刺但实在是憾事一件……中将阁下应该尽早退休,回家种种花种种草才对。」
身材健壮的青年搓揉著鼻下的胡子。
「不管他选择哪条路,结果都还是会一样。奈霸威阁下的势力退场,换雷邦大人的势力抬头。」
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美女的青年嫣然一笑。
「「「恭喜雷邦大人。」」」
伊斯纳、席艾堤、特利安、吉克和诺威姆──辅佐奈霸威,却又丢下奈霸威不管的五名优秀参谋,一起向房间的主人敬礼。
过去此处为亚历克希斯侯爵夫人萝萨利雅的办公室,后为凛特总督忧亚希姆•奈霸威承接使用,现在房内这两人都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著的是雷邦。
他对五名心腹手下悠然回礼。
没错,他们五人打从一开始就是秘密效忠雷邦的存在。
当初是在人事局动了点手脚,若无其事地出任奈霸威的参谋团。目的是要让奈霸威拉越多库罗德人陪葬,监视奈霸威是否确实战死沙场。
奈霸威一死,凛特总督的位置就会落到副军团长雷邦的手上,驻军军团全都会归他所有。再过不久帝都亚德拜雅就会送来总督派任令,同时诺威姆也一定会正式当上雷邦的参谋。毕竟参谋总部人事局的局长也是共侍一主的同谋。
没错──
「我等『元帅公主』派的春天就要来临了。」
雷邦以郁闷不快的表情笑了。
表面上佯装成「皇太子」派,持续蛰伏忍耐的时间也快结束了。
一旦当上实质独裁掌控南部军管区的凛特总督,就等同获得大亚德蒙符帝国七分之一的兵力。比起竞逐宫廷地位高低,拥有越多能随意调度的实战部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为了要一力排除威蓝皇子的势力,拥护梅莉洁努公主。
为了夺下具有绝对权力地位的皇位。
「感谢诸位的报告,下去好好休息吧。」
「「「是。」」」
雷邦要参谋团离开后,独自陷入沉思。
「虽然我觉得派出特别行动部队去攻打雷姆算是个不错的策略……」
他边嘀咕边露出邪恶的笑容。
自己的计策明明没有成功,却感到很开心。
因为自认冷血的他,如今是热血沸腾到了极点。
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毁了他亲手布下的局。数年前就被他已派去卧底库罗德的安筑少校也有回报消息。
「亚历克希斯侯爵雷欧纳多……不对,应该要称他是『吸血皇子』雷欧纳多啊。」
雷邦先是闭起眼睛,开始想像此名青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我记得业拿姆阁下其实酒量很不好。」
亚蓝抬头望著月亮笑了。
「这可不一定吧。」
雷欧纳多仰头望著月亮正经地回答。
两人在露台上摆了桌子喝著酒。
不过酒量差的雷欧纳多杯里装的是水。
击败亚德蒙符独立骑兵队的雷欧纳多,怀著满腹惆怅回到了基萨斯。在此与准备前往佩鲁村驰援的亚蓝等人会合,并且说明了所有的事情。
「业拿姆现在已经变成我的血肉活下去了。」
雷欧纳多以此句话收尾。
「……这样啊。」
亚蓝只低语一句话,就强忍著泪水离开了。
雷欧纳多没有不识相追上前去。翌日,偶然撞见的亚蓝已恢复到平日的模样。当然雷欧纳多也没不识相地去问亚蓝是怎么整理好心情的。
然后,今晚。
两人就在卡修阁下准备的安静屋子内,仰望基萨斯的明月。
在凛冽的寒冬之下,待在户外只依靠一个火盆,看在旁人眼里这样可能很疯狂,但两人就只是想这么做。
「业拿姆阁下酒量是真的不好。」亚蓝自己拿著酒壶把葡萄酒斟到自己的杯中后,立刻一饮而尽。
「他总是装做在喝酒,然后偷喝水果水。他最会灌其他人酒,然后自己最会躲酒。」
「攻守兼优──这跟他的用兵一样耶。」
「雷欧你又来了,死战斗狂。」
亚蓝做此比喻后大笑。
边笑又边把自己斟的葡萄酒一口喝尽,本想继续倒酒,这才发现酒瓶已空,摇了又摇。
桌上早已林立的空酒瓶中,现又多了一瓶。
雷欧纳多不清楚业拿姆酒量是好是坏,旦同样不知道亚蓝的酒量如何。
「你会不会喝太多了?」
居然是榭菈代替亚蓝回答:
「雷欧大人,您这样说就太扫兴了喔。」
她抱著好些新的葡萄酒回来后,排在亚蓝的面前,接著还帮他的空杯倒酒。
雷欧纳多凝视著不停落下的红色液体说:
「有件事情我不明白。」
「什么事?」
「业拿姆为什么不说他酒量差?」
如果像雷欧纳多这样讲清楚说明白,就不必特地去学些跟人喝酒的技巧了。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亚蓝的态度就像在说「你连这种事情都看不出来吗?」
雷欧纳多纳闷地回:「我完全搞不懂。」
亚蓝又再喝了一杯后,用他那开始有点不稳的手,拿著杯子敲打桌子说:
「他就是爱耍帅而已啊。」
「确实是爱耍帅。」
榭菈斟著酒附和。
「……是喔?」
「是啊……所以才会那么早死。」
亚蓝在手中翻弄酒杯,凝视著晃动的水面这么说。
「他没有死。」
「也是啦,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吸血鬼的食物了。」
亚蓝仓促地大口喝下葡萄酒,结果从嘴角溢出,在脸上留下一道红色污渍。
「如果耍帅很危险,那么亚蓝,你也得小心一点吧?」
「……说得也是,我确实像业拿姆阁下那样爱耍帅。」
亚蓝反倒是自卖自夸地承认。
才刚这么想,他就伸手拍了雷欧纳多的肩膀。
「你的话就继续像现在这样,当个彻头彻尾的战斗狂就好。」
雷欧纳多也没误解挚友的这句话。
(……嗯嗯,我不会死,在夺回凛特之前,我会长命百岁给你看。)
而寡言的他也采一贯的作风,没有任何回应。
接著三人就大聊特聊业拿姆的往事。
业拿姆的事情亚蓝记得非常清楚,每一段往事都令他怀念。雷欧纳多听著这些事情,时而插个话,时而和榭菈一起欢笑,搞得自己非常口渴。夜更深沉时,亚蓝的语气变得郁郁寡欢,看著他终于眼眶泛泪后,自己又觉得更渴了,就算喝再多杯水也无法解渴。
所以──
「也帮我倒一杯。」
雷欧纳多递出空杯。
亚蓝和榭菈面面相觑一会儿后,不发一语地一起恭敬地斟上葡萄酒。
雷欧纳多模仿亚蓝刚才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著酒杯水面。
虽说这种酒统称葡萄酒,但可能是产地和年代不同,因此不同葡萄酒都有微妙的颜色差异。
雷欧纳多现在拿在手上的这杯,颜色就是红润到有如鲜血。
他再次模仿亚蓝,一饮而尽。
「如何?」
「好难喝,你们怎么那么爱喝这种东西。」
雷欧纳多直率地回答。
亚蓝毫不留情面地噗嗤笑出,但这笑声没能传到他的耳里。
「雷欧大人!?」
榭菈的喊叫声也是一样。
雷欧纳多回过神后,发现自己已是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了。
设有露台的这间房间本就是雷欧纳多的寝室。
里头有张附有顶棚的床铺,榭菈现在就坐在床的边缘。
亚蓝还在露台上赏月品酒。
至于雷欧纳多,则是躺在榭菈膝上睡去。
榭菈呵护著他,一直轻抚他的脸颊和头发。
偶尔,雷欧纳多会说起梦话。
「业拿姆……」
他用有些童真的语气呼喊这个名字。
「业拿姆,今天也陪我练习好不好……」
雷欧纳多含著泪呼喊了好几次那个名字。
蓄淌在眼角的水滴,这时终于溃决流出,簌簌泪下。
「没关系,你现在只是在作梦。」
榭菈用更慈祥的手法轻抚他。
「这些都没有违背您发过的誓。」
像在耳语般轻声说,然后守护著心爱男子的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