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这里了。
强袭科——通称“没有明天科”。
此学科毕业时的生存率为97.1%
换句话说,每一百人里面大约会有三个人,无法活着从这里毕业。因为他们会在任务中或训练时死亡。真的。
这就是强袭科,武侦这行的暗部。
专用设施中,枪声和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今天我光是处理训练以外的事情——装备检整和选修申请——就耗费掉大部分的时间。
虽然只是解决一起事件,但至少要练一下枪法,我原本如此打算……但似乎没办法。因为总是小队行动的强袭科,学生们也自然变得平易近人——
“喔——金次!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来吧,快点早一秒去死吧!”
“你还没死啊,夏海。你才快点比我早零点一秒去死呢。”
“金次!你终于回来受死啦!像你这种笨蛋很快就可以死啦!因为武侦都是从笨蛋开始死的嘛。”
“那你怎么还活着啊,三上。”
入境随俗。
这里的打招呼方式就是把“死”字挂在嘴上。大伙看到我回来很高兴,一个个死了过来,我也一个个死回去,光这样就花了我不少时间。
应付完这些浑身火药味的家伙后,我走出强袭科。
在晚霞中,有一个小不点靠在门上等我。
不用说,她是亚莉亚。
亚莉亚看到我的身影,“啪搭啪搭”地小跑步靠了过来。
接着我一脸不悦地移动脚步,她也跟着走到我身旁。
“……你还挺受欢迎呢,真令人惊讶。”
“我不想受那些家伙的欢迎。”
这是真心话。
“你没什么朋友,感觉又有点阴沉。不过在这边大家都对你……该怎么说呢,应该说很敬重你吧。”
……那是因为他们还记得入学考试的事情。
记得爆发模式下的我。
我们报考强袭科的考生,所接受的测验内容为实战形式。考生必须分散在一栋十四层楼高的废弃大楼,武装自己,同时虏获其他考生。
然后,我快速打倒所有考生,或是用陷阱捕捉对方——包含临时潜入大楼的五名教官。
……畜生。
我想起不愿想起的回忆。
亚莉亚似乎发现我更加不悦,走在我身旁,视线稍微俯视。
“那个啊,金次。”
“干吗!”
“谢谢。”
“事到如今说这干什么。”
我不耐烦地回答。亚莉亚声音虽小,但却打从心底高兴。
你当然高兴。
因为你得到一个可以为自己而战的“奴隶”啦。
“你不要误会。我是‘不得已’才会回到强袭科的。解决一起事件后,我马上就会回侦探科。”
“我知道啊。可是——”
“怎样?”
“金次走在强袭科,被大家围绕的时候感觉好帅。”
为什么会说这些?
或许说者无意,但被一个女生——而且还是(只有)外表可爱的女生这么说,顿时让我无言以对。
“我在强袭科都没人会接近我。我和大家的实力差距太大,所以没有人可以跟我配合……哎呀,我是‘Aria(亚莉亚)’所以没关系啦。”
“Aria?”
她念自己名字时发音和平常不同,令我感到奇怪。
“在歌剧里面,Aria也有‘独唱曲’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唱歌的部分。孤独一人,我不管在哪间武侦高中都是这样。在伦敦和罗马都一样。”
“那你在这里要我当你的奴隶,是想要变成‘二重唱(Duet)’吗?”
我没正眼看亚莉亚,说完她窃笑。
斜眼一看,她似乎笑得很开心。
“你也会开玩笑嘛!”
“这一点都不好笑。”
“很好笑啊?”
“我不懂你的笑点在哪里。”
“果然金次一回到强袭科,就稍微变得有精神些了。昨天之前的你,感觉好像在骗自己一样,看起来似乎有些痛苦。现在的你比较有魅力。”
“没……没那种事。”
亚莉亚又说了会令人害臊的话。
我不想聆听她的话语。
因为我总觉得被她说中事实了。
“我要去电玩中心,你自己先回去吧。不对,你今天开始应该要回女生宿舍吧。我们根本没必要一起回家。”
“到公车站牌还顺路吧。”
亚莉亚吐舌,笑着说。
她还是老样子爱贫嘴,不过她似乎真的很高兴可以把我拉回强袭科。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这家伙真好懂。侦探科完全不适合她。
“欸,‘电玩中心’是什么啊?”
“就是打电动的地方。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
“我也不愿意啊,谁叫我是归国子女。嗯——那我也要去。今天我就破例陪你一起玩吧,当作奖赏。”
“不需要。那是惩罚,不是奖赏吧。”
我稍微加快脚步,想要远离亚莉亚。
亚莉亚露出嘿嘿笑容,用同样的速度走到我旁边来。
我感到不悦,更加迈开脚步加速。
亚莉亚也摆动裙子跟了过来。
“别跟过来!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的脸!”
“我也不想看到你的蠢样!”
“那你更不应该跟过来!”
“不要!”
啪哒!啪哒!啪哒!
最后我们并肩奔跑到电玩中心。
这家伙怎么回事,脚步出奇地快。
“呼——呼——呼——这是什么?”
亚莉亚站在我身旁,双马尾几乎要贴近我,同时开口问。
那双红色的眼睛,正在凝视店门口的取物游戏机。
“呼——呼。那个喔,那是夹娃娃机啊。”
“夹娃娃机?这名字感觉好幼稚喔。算了,反正是你要来的地方,这些游戏肯定很无聊。”
亚莉亚一副轻视的表情,看着夹娃娃机的内部。
玻璃箱里,放满了有一款不知是狮子还是豹的动物小玩偶。
“……啊……!”
亚莉亚把身体贴在玻璃箱上。
娇小的体型和娃娃的背景搭配起来,她就像真的小学生一样。
她这种身材跑来电玩中心,会不会被警察抓去辅导啊?
“怎么?有这么稀奇吗?”
“……”
“到底怎么了?”
“…………”
“你肚子饿了吗?”
“…………好可爱……”
啥?
亚莉亚低声说出不像她会说的话,让我有点脚软。
箱子里面的娃娃的确很可爱,但这不是实力媲美鬼神、见敌必杀的武侦——“双剑双枪的亚莉亚”大人该说的话吧。
喂!这跟你的性格差太多了吧,我走到她身旁,正想如此吐槽时,看到她嘴边变成倒三角形,口水都快滴下来了。这表情真糟糕,可不能对大众公开啊。
“你要夹夹看吗?”
“我不知道玩法。”
“这种东西幼稚园小鬼都会。”
“马上就可以学会吗?”
“对,我教你怎么玩吧。”
我说完,亚莉亚转向我,点头如捣蒜。
这个亚莉亚是怎么回事?状况不大对劲喔。
玩法也没什么好说明的,我告诉她要照顺序按上键和右键后,亚莉亚马上从扑克牌花纹的蛙嘴钱包里掏出一百元。
接着在机台前端正姿势,好像在上狙击课一样认真,开始操纵吊臂。
但可惜瞄准不佳。亚莉亚的吊臂只稍微抓到玩偶的前脚,完全没有夹起它。
“这……这只是练习。我现在知道怎么玩了。”
“这种东西只要玩一次,就算白痴都会吧。”
“我要再夹一次。”
亚莉亚又从蛙嘴钱包拿出一百元,拍下两个按钮。
可惜又挥棒落空。
玩偶这次只有屁股和尾巴稍微被夹起而已。这家伙真的很逊。
“顺便告诉你,你投五百元可以夹六次。”
“吵死了!下次我一定会夹到!我知道诀窍了!”
不知道的人才会说这种话吧。
这次又没夹中。
不出所料,吊臂只是掠过玩偶而已。
“哼!”
“别把它砸了,亚莉亚。”
“我这次真的知道了!我要认真了!”
又接连两次落空。
接着她到兑币机把一千元换成零钱,又再度捐献给机器。
“这次我真的要认真了!认真认真认真!”
这家伙完全不行,要快点想办法才行。
她的内在就跟外表一样,像极了小学生。
而且肯定是一沉迷赌博就会败光家产的那一型。
“你让开。”
亚莉亚浪费了三千元后,我终于看不下去,没办法只好掏出钱包来。
自尊心强烈的贵族大人泪眼汪汪,不肯放开按钮,但我还是把她推开。
我看看。
嗯。
就选洞口附近的这只吧。
这谜样的猫科动物在很深的地方,看起来似乎很难夹。箱子里面的玩偶都一样,我夹中哪只她都不会有怨言吧。
吊臂漂亮抓住一只玩偶的身体。
“……!”
我听到亚莉亚吞口水的声音。
“喔?”
仔细一看,有个标签缠在这只玩偶的尾巴上。
吊臂夹起后,目标物的尾巴下又挂着另一只。
“金次你看!你钓到两只了!”
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到。
还有,你用“钓”这个动词有点奇怪喔。
“金次,要是你敢放开,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它要放开我也没办法吧。”
“啊……啊!掉进去,掉进去,进啊!”
虽然没有亚莉亚这种程度,但我也稍微有些紧张。
一只是肯定抓得到,但另一只……又如何呢?
会抓到吗?会抓到吗?
吊臂……
打开了!
一只掉进洞口。在它尾巴的拉引下,另一只也跟着入洞。
“抓到了!”
“帅气!”
这真的很让人高兴。
下意识地——
真的是下意识地。
啪!
我和亚莉亚满脸欣喜,互相击掌。
“啊!”
我俩惊讶出声,瞪大眼互看。
接着我们慌张转过身,背对背。
可恶。
我气我自己。
为何我会跟这家伙同鼻孔出气?
“唉、哎呀!以笨蛋金次来说这算不错啦!”
亚莉亚将双手猛伸进取物口内,把两只玩偶抓了出来。
我稍微看了一下,标签上面写着‘Leopon(豹狮)’的字样。这什么鬼东西。{注7:Leopon,公豹和母狮交配所产下的动物,头部像狮子,体型像豹,没有生殖能力}
“好可爱呀!”
亚莉亚紧抓住Leopon玩偶,将它抱在怀中。Leopon都快爆裂开了。
这样子实在太像“普通”的女生……
所以我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亚莉亚其实,该不会,难道——
只是普通的女孩呢?
我想起亚莉亚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其实自欺欺人的人应该是她吧。
或许平常的她总是在欺骗自己,想要逞强。
是什么东西扭曲了真正的她呢?
“金次!”
我不经心一看,亚莉亚把其中一只玩偶拿到我面前。
“给你一只。这是你的功劳,给你一只当奖励。”
亚莉亚有些上翘的眼梢,微笑眯起,这让我有些惊讶。
这家伙也会有这种表情吗?
该死。
太可爱了。
“嗯,好。”
我收下一只Leopon,这时才注意到原来这东西是手机吊饰。
对了,我的手机还没有吊饰。
把它挂上去吧。
我拿出手机,把玩偶的线塞进手机的洞里。
亚莉亚看到后,也拿出珍珠粉红色的手机开始有样学样,手忙脚乱地想把Leopon穿进洞里。刚好这家伙也没有吊饰。
Leopon屁股上延伸出来的线要粗不粗,不太容易塞进手机的洞里。
这玩偶的设计者怎么把线放在这种地方啊!
“谁先装进去就赢了,金次。”
“啥,你小鬼吗你。”
“成功了,我快穿进去了。”
“我也……要穿进去了,我才不会输给你勒。”
话说回来,有女生送我东西好像是头一遭。
白雪也是常送我一些大大小小的东西,不过我跟她是青梅竹马,所以应该不算吧。
我俩在站在原地,一边比赛穿洞,一边口中不停发出怪声。
我们的格局还真小啊。
食客回去后,我的房间又回归平稳。
早上,在单独一人的和平寝室内,我被闹钟吵醒。
我想拿手机,却抓到了Leopon。
“……”
我稍微看了一下Leopon后,拖拖拉拉地开始准备上学。
我吃了昨天剩下的超商便当,看了一眼昨天理子还我的手表——
“嗯?”
还有一点时间。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拖够久了。
那再喝杯茶吧。
好奇怪。
我明明比平常还早出门。
到公车站时,天空开始下起大雨,7点58分的公车早就已经到站,学生们正你推我挤地坐上公车。
这班公车到一般校区时,刚好赶得上第一节课,所以这班车总是很拥挤。
一不小心搞不好会客满。
“太好了!我上车了!太好了、太好了!喔!金次早啊。”
我跑到公车旁,车辆科的武藤站在车门的楼梯处,正在欢呼。
公车里早就挤满了学生。
惨了。
今天下雨的关系,平常骑脚踏车上学的人也跑来搭公车了。
“喂!让我上车,武藤!”
“我也想但是没办法!客满了!你骑脚踏车吧。”
我比手势要武藤再往里面挤,但他要让自己不被挤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的脚踏车烂啦。我没坐上这班车肯定会迟到!”
“真的没办法!金次,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决心吧?你第一节跷课吧!所以我们第二节课再见啦!”
第二节课再见吧……见你个大头啦!
薄情的武藤说完后,公车无情地关上门。
车内传来的聊天声和笑声实在很可恨。
该死!要我在这大雨中走路上学吗?而且还肯定迟到。
我走在下着大雨的街道上。
看着视线前方,学园岛的笔直道路。
开发人工浮岛的目的之一,是要建设造价便宜的机场跑道。
难怪这间学校的地形这么奇怪,细长得有点多余。
光这样就让我很不愉快,再加上今天这场雨,更让我不爽指数达到1000%
就照武藤说的,第一节课跷掉吧。
不行不行。第一节课是一般校区的国文课。我早晚会转学到普通高中,一般科目必须要跟上进度才行。我不想跷课啊。
我穿过强袭科的黑色体育馆,脑中正在思考时……手机响了。
“——喂!”
我抓住Leopon的吊饰,拉出手机
‘金次!你现在在哪里?’
是亚莉亚。
怎么回事?现在8点20分。已经开始上课了,她怎么会打电话来。
“嗯——我在强袭科的旁边。”
‘那刚好。你在那边穿上C装备,然后来女生宿舍的顶楼。马上!’
“干吗啊?强袭科的课第五节才开始吧。”
听到我的抱怨,亚莉亚大吼说:
‘不是上课,是事件!我要你马上过来,你就马上过来!’
我不悦地看着自己的装扮。
TNK制的防弹背心。附有强化塑胶面罩的头盔。无线耳机(武侦高中的校章内附无线电),加上露指手套。身上几条紧束到肉里的皮带上,放有手枪的枪套和四个备用弹夹。
这身像SAT{注8:SAT:日本特殊攻击部队(SpecialAssaultTeam)的缩写,专门应对劫机、恐怖攻击、强大火力犯罪和攻坚}或SWAT的C装备,是武侦出击时穿的攻击服装。强袭科介入的事件通常都很危险,一有行动常会被指示穿上这身装备,不过——
事件?
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状况吗?
希望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我一边祈祷,一边来到屋顶。
在那里,亚莉亚跟我一样穿着C装备,站在斗大的雨滴下。
她露出恶鬼般的表情,不知在对无线电大吼什么。
“……?”
我偶然发现,狙击科的蕾姬坐在楼梯口的屋檐下,双手环抱膝盖。
亚莉亚这家伙。明明是转学生,却很会挑棋子嘛。
蕾姬在入学考试时,跟我一样被评等为S级。现在她也维持同级,是狙击科的天才少女。
她体型纤细,比亚莉亚高大约半个头;技术了得,还是短发美少女。不过她总是像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所以不怎么显眼。
附带一提,这家伙的姓氏无人知晓,似乎连本人自己也不知道。
“蕾姬!”
她像装饰从一样动也不动,我小声叫她却没有回应。
这也难怪,因为蕾姬头上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
我去年在强袭科,跟她共事过好几次,她这坏习惯似乎还没改过来。
我用手指轻敲她的头,蕾姬终于把耳机拿下,抬头看我。她的五官还是一样整齐,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用CG画出来的。
“你也是被亚莉亚叫来的吗?”
“对。”
蕾姬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
“对了,那个耳机。你好像常常都在听音乐。”
“这不是音乐。”
“那是什么?”
“是风的声音。”
蕾姬呢喃道,将狙击枪——名为德拉古诺夫(SVD)的轻型半自动狙击步枪——重新靠在肩膀上。自然的动作,就好像在靠网球拍一样。
“时间到了。”
结束通信后,亚莉亚转身面对我们。
“原本还想再找一个S级的人,不过对方出去处理其他的事件了。”
亚莉亚似乎擅自把我的评等提高了。
“就靠三人小队来追踪吧。火力不足的地方我来负责。”
“追踪是要追踪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好歹说明一下状况吧。”
“公车被挟持了。”
“公车?”
“就是开往武侦高中的公车。那班公车7点58分也会停在你的公寓前面。”
什么!
那班公车被挟持了吗?
那台公车上,可是载满了武藤和许多同校的学生。
“犯人在车内吗?”
“我不知道,应该不在吧。因为公车上被装了炸弹。”
炸弹。
听到这个单字,我脑中就闪过几天前脚踏车遭劫的事情。
亚莉亚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斜眼看着我。
“金次。是‘武侦杀手’。犯人的手法跟炸掉你脚踏车的家伙一样。”
——“武侦杀手”?
这耳熟的名字,我听了皱起眉头。
那是之前白雪说的那个连续杀人犯的通称。
“最初遇到的武侦是摩托车被劫。再来是车子遇劫。然后是你的脚踏车,这次是公车……他每次都会在交通工具上,装设‘一减速就会爆炸的炸弹’,夺走对方的自由,然后再利用远距离操控。不过,他使用的电波有固定的模式。上次救你的时候,还有这次,我都有捕捉到那个电波。”
“可是‘武侦杀手’已经被逮捕了吧。”
“那不是真凶。”
“什么?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不对劲。
她的话有许多奇怪的地方。
但是——
亚莉亚快速转向我,用眼梢上翘的双眼瞪着我。
“现在没有时间做背景说明,你也没必要知道。这个小队的队长可是我。”
亚莉亚对我挺起胸膛。
蕾姬像尊石像般站在一旁,瞄了她一眼。
“等等……等一下,亚莉亚!你——”
“事件已经发生了!公车随时都有可能被炸掉!我们的任务是救出公车内的乘客!以上!”
“你爱当队长就给你当!但是,你既然是队长就有必要向队员详细说明!不管是什么事件,武侦可都是赌上命的!”
“武侦宪章第一条!‘同伴之间要互信互助’!被害人是武侦高中的同伴!所以没有必要详细说明!”
我们的上空传来了一阵巨大声响,夹杂着雨水声。
是直升机的声音。
抬头一看,一架车辆科的单翼直升机正要降落到女生宿舍的屋顶上,机身上装着蓝色的回转灯。
亚莉亚居然连这种东西都叫来了。
事到如今,似乎没有闲功夫再继续听说明了。
“……该死。好啦好啦,就上吧!我去就可以了吧!”
看到我在怒吼,亚莉亚笑了。被雨淋湿的双马尾,在直升机刮起的风下飘动。
“金次,这是我们约好的第一起事件。”
“还真是大事件啊。我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
“你可要守约喔?我很期待能够看到你的实力。”
“我可先说好,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而且我离开强袭科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带一个E级的武侦去处理这种高难度的事件,真的没问题吗?”
“万一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你放心吧。”
无线耳机传来通信科的情报,武侦高中的公车款式是isuzuergamio。听说公车在男生宿舍前载了武藤等学生后,它就没有靠站,一路狂飙。之后,就收到车内学生的紧急通报,说公车遭人挟持。
公车上载了六十人呈现超载状态,在绕行学园岛一圈后,渡过青海南桥,跑到了台场。
“警视厅和东京武侦局还没有动作吗?”
直升机升空发出巨响,我和亚莉亚用无线电通话。
‘他们有动作。不过对方可是狂奔的公车。需要适当的准备才行。’
“这么说我们是第一个到现场的啰?”
‘那还用说!我拦截到犯人的电波,早在有人报警前,我就开始准备了。’
亚莉亚哼了一声,检整着自己爱用的双枪。
那两把银、黑手枪颜色不同,但却是同款的武器。
那是美国科尔特公司(Colt)的著名武器——Government的特制版吧。该武器有许多专利都已经超过期限,所以才得以自由改造。
最显眼的地方是枪把处有一个珍珠贝的浮雕。上头雕刻的女性侧脸,是一位貌似亚莉亚的美人。
‘看到了。’
听到蕾姬的声音,我和亚莉亚同时把头凑到防弹窗前。
右侧的窗外,台场的建筑物、湾岸道路和临海线清晰可见。
但从这个距离,车辆的大小像绿豆般,看不大清楚。
“我什么都看不到啊,蕾姬。”
‘公车在日航饭店前面正要右转。车窗里面有武侦高中的学生。’
‘看、看得还真清楚啊。你视力多少啊?’
‘两眼都6.0。’
这超乎常人的数字,让我和亚莉亚不禁互看了一眼。
驾驶把直升机下降到蕾姬所说的地点后,武侦高中的公车果真在该处疾驶。速度飞快,油门几乎踩到底了。
公车超越其他车辆,穿过电视台前方。直升机追踪过去时,我看见电视台里有人正在用相机和手机拍摄我们。
‘我们要从空中移动到公车的车顶上。我检查公车外侧。金次你确认车内的状况后跟我联络。蕾姬留在直升机上追踪公车,等候命令。’
迅速分配完工作后,亚莉亚取下天花板上貌似小学生书包的强袭用降落伞。
“里面……万一犯人就在车内,人质会有危险吧。”
‘“武侦杀手”他不会在车内。’
“犯人也有可能不是‘武侦杀手吧’!”
‘万一不是,你就想办法处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有办法吧。’
——这家伙。
武侦以迅速解决事件为宗旨,因此常凭借现场的判断来解决事物,这点经常饱受世人的批评。
但是,亚莉亚说的这番话,无视常理也要有个限度吧。简直可说是毫无常识。
简单来说,她就是要我们直接冲进现场,再用压倒性的战斗力一口气收拾干净。你也未免太过度信任我……小队成员了吧。
我多少可以明白,亚莉亚不管到哪个国家都是“独唱曲”的缘故了。
我和亚莉亚操纵强袭用降落伞,几乎以自由落体的速度滚落到公车屋顶上。
久违的空降体验,我险些从公车车顶滑落地面。
幸好亚莉亚抓住了我的手。
“喂——!你认真一点好吗!”
亚莉亚不耐烦地大喊道。
“我很认真啊……这已经是我‘现在’最认真的样子了!”
我回答的同时,把腰带的绳索射进车顶上,防止自己被甩落。
亚莉亚也利用绳索,用直升机机降的要领,自公车的后方降下。
犯人有可能在车内,我为了谨慎起见,用附有镜子的伸缩棒确认车内状况。车内挤满了学生,目前没发现疑似犯人的身影。
我请里头的一位学生开窗,接着松开绳索进到车内。
原本处在混乱状态的学生们,看见我进来后同时议论纷纷。
众多言语交错,他们在说什么我并不清楚。
“金次!”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是刚才在公车站牌丢下“第二节再见”后,弃我而去的武藤。
“武藤,现在还没第二节课,我们又见面啦。”
“是、是啊。该死!为何我会坐上这种公车啊。”
“应该是你舍弃朋友,所以才会遭到报应吧。”
“……你看那边的女生。”
武藤指着一位站在驾驶座的眼镜妹说。
“远、远、远、远山学长!快救救我们。”
她眼中噙着泪水,是我国中部的学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我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掉包了。然后突然发出声音。”
“公车要是减速就会爆炸。”
原来是这样。
亚莉亚所言不假,这起事件又是相同手法。
跟挟持我脚踏车的犯人一样!
‘金次,状况如何?仔细回报状况!’
是亚莉亚的声音。
“跟你说的一样,公车被远距离挟持了。你那边如何?”
‘我找到疑似炸弹的东西!’
我听到这番话后,朝公车后方垫脚看去。亚莉亚的脚和绳索就在窗外。
她让自己倒吊,以检查车体下方。
‘卡辛斯基β型的塑胶炸弹,“武侦杀手”的拿手招式。光是用看的,炸药的容积就有三千五百立方公分!’{注9:卡辛斯基(KaCNynSh),国际知名的美国炸弹客,拥有高学历。从1975年5月开始到1995年止,不断寄炸弹到各大学和航空公司,最后被宣判终身监禁且不得假释,目前仍在服刑。这边作者以他的名字来当作炸弹}
我快昏倒了。
这炸药量也未免太可观了。
万一爆炸了,别说是公车,就连电车也会被炸飞吧。
‘我钻进去,看看能不能把炸弹解体——啊!’
亚莉亚尖叫的同时,一阵震动“碰”地袭击公车。
学生们纠缠在一起摔倒在地,尖叫声四起。
我慌忙看公车的后挡风玻璃外。
有一台敞篷车撞上公车,正好要倒车取出距离。
“你不要紧吧?亚莉亚!”
没有回应。
刚才的追撞似乎让她受创了。
我慌忙从窗户探身,想沿着车顶绕至后方。
一旁突然传来催油门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刚才在公车后方的那台敞篷车——红色的雷诺超级跑车蜘蛛(RenaultSportSpider)——绕到了侧面来。
无人的座椅上,架着乌兹的枪座正对准这里!
“——大家快趴下!”
我朝车内大喊,学生们将头部压低的瞬间——哒哒哒哒!
无数的子弹,将公车的窗户由后往前一口气射破。
“呜!”
一颗子弹打中我胸口,把我整个人推回车内。
多亏身上的防弹背心,我并没有受伤;但受到这股冲击,仿佛中了一记跳膝击。这种疼痛我体验过许多次,不过依然无法习惯它。
这时公车突然异常地摇晃,我转头一看,
“!”
只见驾驶员整个人倒卧在方向盘上。
他的肩头中弹。
他因为要驾驶,所以无法压低身体。
公车慢慢闯入对向车道。
对向车辆为了闪避,碰撞到护栏产生了火花。
——乱成一团了。
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知道。完全没有头绪。“现在”的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在有明竞技场往右转。”
地上的一支手机,传来人工声音吩咐道。那是刚才的女生跌倒时掉落的。
更不妙的是公车开始减速了!
“武、武藤!你来开车!别让公车慢下来!”
我脱下防弹头盔丢给武藤,再次把手放在窗户上,同时大喊。
“要、要我开是可以啦!”
武藤拿到头盔随即戴上,接着和其他学生一起把负伤的驾驶员移到地板上后,坐上了驾驶座。
“我上次改车被抓,再累积一点我就要被吊扣了!”
我听着身后武藤自暴自弃的声音,慢慢爬上车顶。
“反正这台公车现在已经开错车道了。太好了,武藤。恭喜你驾照被吊扣。”
“你最好从车顶摔下来!看我开车辗死你!”
在大雨中,公车高速行驶往彩虹桥奔去。
“——犯人想让这种爆裂物进到都心吗!”
我坐在窗边,将上半身露在外面,拼死让自己不被甩落。
在彩虹桥的入口附近,公车一阵急转弯。
瞬间一边的车轮翘起,但总算还是弯了过去。
因为学生们听到武藤的号令,全部往左侧集中,才让公车保持平衡不至于翻覆。有你的,武藤,不愧是车辆科的优等生。
公车急速冲上彩虹桥,桥上没有半台车子。
警视厅似乎已经行动,封锁了道路。
“喂!亚莉亚你不要紧吧!”
“金次!”
我爬上屋顶,亚莉亚刚好也沿着绳索爬了上来,抬头看我。
“亚莉亚!你的头盔怎么了!”
“刚才被雷诺冲撞时弄破了!你又是怎么回事!”
亚莉亚指着我的头问。
“驾驶受伤了,所以我把头盔借给武藤要他开车!”
“你这样太危险了!为什么毫无防备地跑出来!你怎么连这种初步的判断都不会!马上躲回车内——后面!快趴下!你在搞什么鬼,笨蛋!”
亚莉亚突然拔出双枪,朝着一脸铁青的我冲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我无法掌握状况,回头一看——
雷诺蜘蛛这次停在公车前方,正扣下乌兹的扳机。
子弹朝着我的脸飞了过来。
——我死定了。
我当下真的如此心想。
亚莉亚对雷诺跑车开枪回击,同时——
这一切就像慢动作般,她用娇小的身躯朝我擒抱过来。
啪!啪!
两声中弹声。
我的视野里鲜血飞散。
——但我却感受不到疼痛。
“亚莉亚!”
亚莉亚在车顶上不停滚动,接着从侧面摔落。
她所滚过的地方附着了鲜血,在雨水的冲洗下缓缓消失。
“亚莉亚——亚莉亚!”
我使出全身的力量,拉扯系在亚莉亚身上的绳索。
雷诺降低车速,绕到了侧面来。
惨了!现在如果它开枪,一切就玩完了!
我心想,但对方却没有开枪。
仔细一看,车上的枪座已经坏了。
亚莉亚在那一瞬间的交错下,破坏了雷诺的武器。
‘万一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亚莉亚的娃娃声在我脑中回荡。
“亚莉亚!”
大声呼叫的同时,我把一动也不动的亚莉亚拉回车顶。
看到她这样,我全身发抖,就在此时——
磅!
一阵爆裂声响起。
接着又是一声,磅!
“!”
雷诺在两声声响后开始打转,接着撞上护栏爆炸。
在公车后方化成了一团火球。
仔细看眼前,武侦高中的直升机正飞了过来,与彩虹桥的并行。
机上的舱门大开,蕾姬保持跪射姿势,正用狙击枪瞄准这里。
方才在建筑物众多的台场无法狙击,现在公车开上了大桥,同时也制造了机会。
‘——我是一发子弹,’
无线耳机传来蕾姬的声音。
仔细一看,她正在瞄准公车。
‘子弹没有人心。故不会思考——’
她呢喃,像在咏唱诗句一般。
“——只会一味地朝目标飞去。”
这席话我在强袭科听过很多次。
蕾姬瞄准目标时总是这么说。
那像咒文般的独白结束的瞬间——
蕾姬的枪口“砰、砰、砰”地放出三道光芒。
每当枪口发光,中弹的冲击力就传到了公车上。枪声各慢了一拍,持续三响。
哐!哐啷!公车底部似乎有某样零件掉落,滚落在驶过的道路上。
那是连同车辆零件一起被分离下来的炸弹。
‘——我是一发子弹——’
接在蕾姬的话语之后,又是一声枪响。
子弹打中零件冒出火花,连同炸弹一起像足球一样飞了起来。
接着朝大桥的中央分隔处落下,直往海里坠落。
碰——————!
炸弹似乎被远距离遥控给引爆,海中喷出惊人的水柱。
公车逐渐减速,最后停下来。
车顶上,一动也不动的亚莉亚和……
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我,任由大雨拍打着身体。
亚莉亚被送到武侦病院,所幸伤势并不严重。
这真的只能说是运气好。
命中亚莉亚的两发子弹只是掠过额头而已。
亚莉亚一度引发脑震荡,所以院方替她照了MRI(磁振造影)。脑内并无出血,只受到了一点皮肉伤。
隔天,我向教务科提出报告书,接着到武侦病院。亚莉亚的病房是VIP专用的单人房。这么说来好像有听理子说过,亚莉亚人不可貌相,是贵族的大小姐。
病房内有一个小会客室,里面装饰着白百合,上头一张卡片写着‘蕾姬’。那花是机器人女——蕾姬拿过来的吗?真令人意外。
……啪……啪。
“?”
寝室的房门微开,隙缝中传来奇妙的声音。
我自觉奇怪而朝门缝里窥视,只见寝室里的亚莉亚坐在大床上……
正拿着小镜子看自己额头上的伤口。
“……”
她十分专注,完全没发现门外有人。
额头上的伤口还未消退,依旧赤红肿胀。
那两发子弹在亚莉亚的额头上留下两条交叉的伤痕。她平时总是自豪的漂亮额头,也因此失去了光彩。
昨天我问过医生,那两道伤痕恐怕会跟着她一辈子。
永远不会消失。
啪……啪。
亚莉亚噙泪看着镜子,手中拿着平常爱用的发夹,夹了又拆下、夹了又拆下。
这看在我眼里,胸口窜过一道有如针扎的刺痛。
亚莉亚她……很喜欢自己的额头。
现在那里却留下了伤疤,她想必很难过吧。
“……亚莉亚。”
我装作才刚到,稍微离开门边,敲门喊道。
“啊!等、等一下!”
房间里头传来一阵忙乱的整理声。
“……进来吧。”
得到允许后我进到房内。亚莉亚飞快地把绷带重新缠回头上,然后用工具把弄手枪。
看起来有些刻意,她似乎想假装自己在检整武器。
“——你来探病?”
说完,她用不悦的眼神看向我。
“别把我当成伤兵。这种擦伤还要我住院,医生实在太小题大作了。”
“你是名符其实的伤兵吧。额头上的伤口——”
“伤口怎样?别盯着我看啦!”
“不是,那个……这伤口会留下疤痕吧。”
“然后勒?我又不在意。你也别放在心上。好,武器检整完了。”
亚莉亚把手枪放到边几上,双手交叉在胸前。
“武侦宪章第一条。同伴之间要互信互助。我只是遵从宪章而已。不是因为特别要救你。”
“武侦宪章……那种冠冕堂皇的东西,别像傻瓜一样乖乖遵守啦。”
“……你的意思是我是傻瓜啰?区区一个金次。不过……你说的也对。我真的是傻瓜才会救你这种笨蛋。”
亚莉亚别过头。我不想再继续谈这个话题,拿出便利商店的袋子递给她。
片刻的沉默后,亚莉亚的鼻头微微抽动。
“……桃馒?”
她没有打开,似乎光闻味道就知道了。
亚莉亚红色的上翘眼瞪得斗大,转过头来。
“吃吧!我把架上的都买回来了,有五个。你喜欢吃这个吧?”
我说完,亚莉亚盯着塑胶袋沉默片刻,接着一把抢了过去,把手伸进袋中。
然后开始大口吃起已经有点变凉的桃馒。
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喂食受伤的野兽。
“你吃慢一点,桃馒又不会跑掉。”
“吵死了。要怎么吃是我的自由吧。”
亚莉亚的唇上沾着馅料,耍完贫嘴后继续默默地吃着桃馒。
武侦病院的伙食出名地难吃,她在这里肯定没好好吃饭吧。
“算了……你边吃边听我说。在那之后,警方找到犯人利用过的旅馆房间。”
“……住宿纪录呢?”
“没有,应该说住宿资料被人从外部窜改了。”
我从书包里拿出资料夹,放到亚莉亚的膝盖上。
“我请峰理子等侦探科和鉴识科的人调查了房间。但从结论上来说,犯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我们逮到他的蛛丝马迹。”
“我想也是。‘武侦杀手’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他不可能会留下证据的。”
“‘武侦杀手’……吗?我原本以为挟持脚踏车和公车的人,是‘武侦杀手’的模仿犯呢。毕竟那家伙已经被逮捕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那是错误逮捕。”
我无法反驳亚莉亚的说法。
的确,这几起事件模仿犯那种低水准的犯罪者根本做不出来。
“还有……那资料夹里面,还有我脚踏车遇劫的调查报告。不过老实说,那东西有跟没有一样,因为电动滑板车和乌兹都是失窃品。”
“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这种资料看了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你如果这么觉得,就把它丢到垃圾桶吧。”
我说完,亚莉亚当真把资料夹丢进垃圾桶,让我有些不满。
资料虽然没掌握到半点线索,但好歹也是理子他们通宵调查出来的成果。
“——你出去。已经结束了吧?”
“?”
“你回到强袭科的第一起事件,现在已经结束了,所以我们之间的契约期满。你已经可以回侦探科了,再见。”
亚莉亚吃完桃馒后,不屑地说。
“什么啊……你还真是任性的家伙。自己强迫我加入,事情办完了就那样吗?”
“你希望我跟你道歉吗?还是要付钱给你,你才高兴?”
“……你想让我发火吗?”
“我想要你快点离开,让我单独静一静。”
“好,我走。”
我感觉一股血液冲上脑门。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生气,但亚莉亚的一字一句都令我感到难过。
我转过身,正准备离开病房。
“那算什么……”
手放在门把上的我,身后传来亚莉亚的呢喃。
“我对你很期待……原本以为只要带你到现场,你就会跟那时候一样让我看你的实力!”
“——是你自己爱把期待加诸在我身上的!我本来就没有那种能耐!而且我早就决定不干武侦了!你为什么老是这么任性!”
我下意识地大声回嘴。
不知为何,一遇到她我就无法冷静以对。
该死!为什么会这样?
真不像我。
“我当然会任性!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那是什么话!莫名其妙!”
“你如果是武侦就自己调查啊!跟我比起来——跟我比起来,你不想干武侦的原因,肯定没什么了不起!”
没什么了不起。
听到这句话,我——
当我回过神来,自己早已情绪激动地逼近亚莉亚。
脑中也忘了对方是女性,差点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但我忍了下来,紧握住双手。
用力、用力地握紧。
“干、干吗……你做什么!”
第一次看到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就连亚莉亚也不免惊慌失措。
我把双手撑在病床上,低着头。
没错,现在的我。
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可怕。
这表情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白雪也曾说过,我们远山家代代都是正义使者。
其职业虽然依时代不同而有所改变,但我们凭借“爆发模式”这特殊的基因力量,持续战斗了好几百年。
父亲在我懂事前就过世,生前是从事武装检察官的工作,而从事武侦的大哥也曾经是我的英雄,同时也是人生的目标。
所以我毫无疑问地自愿到武侦高中就读。
在国中时代,爆发模式曾让我饱尝苦头,但总有一天我会像父亲和大哥一样驾驭自如——原本,我还能抱持积极的心态去思考事物。
……但在去年冬天,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我人生的大事。
浦贺冲海难事故。
日本籍的大型游艇——安蓓丽奴号沉没,船上一名乘客行踪不明,还未打捞到尸体时搜索就宣告终止,是一起不幸的船难事故。
死者是船上的一名武侦——远山金一。
就是我的大哥。
大哥总是为弱者而战,几乎不求回报,不管对方是什么恶人都不曾输过。根据警方的说法,大哥为了让船员和乘客先行避难,所以才会来不及逃生。
但唯恐被乘客控告的游艇活动公司,以及受到其煽动的部分乘客,却在事故后猛烈抨击大哥。
“明明坐在船上却不会防范事故于未然,真是无能的武侦。”
网路、周刊杂志以及当面,对身为遗族的我,所吐出的各种批评怒骂。
直到现在,那些场景我做梦还会梦到。
——大哥为何帮助别人,自己却死了?
——为什么他会变成代罪羔羊?
这些都是因为爆发模式的基因——因为他当武侦的关系!
没错。什么武侦,什么正义使者,为别人奋战却搞得自己千疮百孔,最后连死后都要被人丢石头,根本就是吃亏又不讨好的工作!
所以我决定不干这种蠢工作。
将来我要当一个普通人。
活在世界上,可以畅所欲言地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过着平凡的日子。
我已经如此决定了。
决定了——对。
我抬起头,亚莉亚沉默不语。
和她红紫色的眼眸交会时,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亚莉亚抱有一种黑暗的情感。
——这家伙跟我很像。
同样背负着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沉重包袱,在武侦这条道路上与我背道而驰,甚至可说到了悲壮的地步。
我想要逃,而这家伙却想要去面对。
“反正……我不干武侦了。明年开始我就会到普通的高中就读。”
“……”
“你有在听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一直在寻找的人……”
亚莉亚挪开视线,一个漫长的眨眼。
就像在为无法继续写下去的文章画下句点一般。
“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