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亚莉亚都没有回来。
两天。三天。过了将近一个礼拜,她还是不见踪影。
这是目前为止,时间最长的离家出走。
我甚至感觉再这样下去——她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亚莉亚虽然有来上一般科目,但她的四周发出了强烈的气息,不准我跟她说话。我好几次强迫自己无视那股气息,想要和她聊聊赌场警卫之类的话题……不过全都被她给躲掉了。
在这样的时间当中,校内的各教室开始举行一般科目的期末考,我没办法和亚莉亚说上话……
学校就开始放暑假了。
武侦高中七月七号就开始放假。因为紧急委托的缘故,所以假期开始的时间会比普通的学校还要早。
七号。
这个时间很好记,所以我早上起床立刻就想到了——前阵子武藤随便用我的手机写信给亚莉亚,上头是这么写的:
『给亲爱的亚莉亚。要不要和我去参加七夕祭典,顺便练习怎么当赌场的警卫啊?就我们两个人。七号七点,在上野车站的大熊猫面前碰头。你要穿可爱的浴衣过来喔。』
这封邮件光是重看一次,就让我冲动地想要拿手枪自杀……
亚莉亚有看到吗?
到头来她还是没有回信,我俩因为加奈的事情大吵一架之前,她也对这件事情只字未提。
所以她可能没看到吧。
毕竟那家伙是电话派,几乎没在用邮件。
「那么……」
为何我现在人会在上野车站?
眼前熙熙攘攘的浴衣人潮交错而过,我猛然回过神来,把刚才一直盯着的手机塞回口袋中。
现在是七月七日,距离晚上七点还有五分钟。
话说我三十分钟前就到了,一直在车站内的书店看书。
我……我没有在想亚莉亚的……事情。
只不过,今天是上野绯川神社的七夕祭典。
这种活动中很容易发生犯罪事件,武侦应该要自发性地到现场担任警卫,努力抑止状况发生……啊!我白痴吗。
那我干嘛往大熊猫的方向走去?
啊,这也没什么……我只是——
过去看一下罢了。
这跟亚莉亚无关。那边也是人潮众集的地方,所以我有必要去那里确认一下。只是这样而已。
我瞄了时钟一眼,于七点时走出了剪票口。站到三公尺高的……巨大熊猫玩偶前。
亚莉亚她……
(………)
……不在这里。
我环顾四周……也没看到人影。果然。
唉呀,我想也是吧。
说起来我根本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邮件,而且她因为加奈的事情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反正,我早就在想她不会来了。
所以这可以说是在我的预料之内。就是这样。
「……」
我稍微放松,叹了一口气,背靠着装有巨大熊猫的玻璃柜。
四周尽是……穿着浴衣的情侣和团体,他们似乎把这里当作见面地点。
啊——总觉得待不下去啊。只有我一个人穿着防弹制服站在这里……
不过呢,就稍微警卫一下吧。
她可能迟到了。
……不对。
啊……那个,就是警卫。这边搞不好会有状况发生。
我转头看自动贩卖机,正想买一瓶宝特瓶装的矿泉水时——
「嗯?」
——刷!
有一个粉红色类似绳子的东西,匆忙地躲到巨大熊猫的另一头。
「……」
那东西我有印象。
应该说……我已经看到了。
那不是亚莉亚的其中一搓双马尾吗。
貌似亚莉亚的人影,应该说是亚莉亚本人,正蹲着藏身在熊猫的屁股处。
但是,她藏头露双马尾。
……亚莉亚。
那种颜色的马尾,找遍整个上野也只有你一个人吧。
「……亚莉亚。」
我一叫,马尾惊讶抽动。
那个动作仿佛在说:「被发现了!怎么会?」
就说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亚莉亚。」
「…………喵!喵!」
学猫叫是吗。
她似乎想要假装:「这边好像有声音,不过是一只猫。」
这种蒙混的方式……未免也太老梗了吧。而且,你还学得还很失败。
「你的声音太有特征了啦。那样反而是不打自招吧。」
我绕到熊猫后方,身穿浴衣的亚莉亚……
立刻踏响木屐,转身站了起来。
「——慢死了!」
她冷不防地柳眉倒竖,露出犬齿对我说。
我故意让她看我的手表,示意:「我应该很准时吧?」接着……
「啊……那个,下次找我出来,你三十分钟前就要到!让我等的话就开洞!下次再让我等三十分钟的话就开洞!开洞活火山!」
你……你也是三十分钟前就到了吗?
话说既然你在等我,为啥看到我又躲起来啊。
我原本想要回嘴,但我却无法言语。
因为亚莉亚穿浴衣的模样,实在,那个……
啊啊!畜生。
——实在太可爱了。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和爆发模式性的感觉不同,不过有稍微擦到边,让我捏了一把冷汗。
亚莉亚的浴衣以粉红和红色为基调,上头是金鱼图案,非常适合她那娇小的身体。
居然能够找到那么适合你的浴衣啊——我如此心想,笑意莫名地涌上心头。
「干、干嘛啊。你在看什么啊。很下流耶。」
亚莉亚看到我微妙的表情变化不知误会了什么,只见她些许红着脸,调整浴衣的腰带和胸口。她很久没和我说话,似乎有些静不下来。
(插图)
「……你看到了吗?那封蠢邮件。」
「咦?」
我搔着后脑勺问完,亚莉亚支吾了一下。
「对、对啦,因为你说这是赌场警卫的练习,所以我才来的。绝对不是因为我想要去参加一次祭典看看。真的不是。」
那你没必要说出口吧。
亚莉亚双手交叉在胸前,挺起了鼻尖。
「我接下来的委托绝对会完成它。就算是因为你学分不足那种无聊的理由,我的方针还是不会改变。我没有其他念头,百分之一百是为了警卫而来的。」
不过,你还真的穿浴衣来呢。
话说……这样一来,邮件的事情我就更难解释了。
亚莉亚主张自己是「为了警卫而来」。以一个武侦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因此从对话的流程和气氛来看,事到如今我无法开口否定说:「那是武藤传的恶作剧邮件。」
唉呀,邮件的事情变成这样也不算坏。
再继续烦恼一个礼拜前传的邮件,也实在有点蠢。
「……那我们走吧。去警卫。」
「……是啊。我们走吧,去警卫。只是警卫。警卫。」
亚莉亚连说三次警卫后——背上仿佛写着「我想快点去看祭典」似地,脚步轻快地踏着木屐,朝人群走去。
啊……背上。她把手枪插在腰带的结眼上吗。真像亚莉亚的作风啊。
从JR上野车站沿着国道稍微走一段路后,拐个弯就会来到摊贩成列的大道。
亚莉亚和我虽然因为加奈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但我俩是多次共度生死关头的战友。多亏了这层经验,让我们得以在「前几天的事情暂时先不管」的气氛下一同漫步(虽然多少有一点生硬)。
「……哇……」
亚莉亚似乎没看过日本的祭典,看到装饰得五颜六色的街道和喧嚣的人潮,双眼瞪得像铜铃似的。
我们穿过人山人海,往前走去……
亚莉亚突然在其中一个摊位前停下脚步。
是棉花糖的摊位。
卖棉花糖的老板在亚莉亚的视线前方,把真的像棉花一样的糖,一圈一圈地缠在卫生筷上。
亚莉亚张大双眼皮的大眼,一直看着眼前的景象。
「金次,那是什么?」
「你问我是什么……那是棉花糖。那边有写吧?」
「糖……也就是说可以吃啰?」
亚莉亚在我的斜下方,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上望。
「那是小孩子吃的东西喔?」
我小声说完,亚莉亚的脸颊随即泛红。
「我、我、我没说我想吃吧!」
她的嘴角流出貌似口水的东西,龇牙说道。
你的体液分泌得也太快了吧。
不过,我和亚莉亚相处的时间不算短,所以我知道这家伙表现出这种态度的时候,就代表她「非常想吃那样东西」。
要是不让她吃的话,待会她的心情就会变差,Goverment的出现率也会提高。
「真拿你没办法……不好意思,请给我一个棉花糖。」
我无可奈何地钻过摊位的塑胶布帘。
亚莉亚也刷一声,以超高速走了进来。
摊位稍微有点高,小不点亚莉亚只能勉强露出头部。
「大叔!可以选味道吗?」
大叔听到亚莉亚的问题,回答说:「可以啊。」
喔——可以选啊。
「我要桃馒口味!有吗?」
怎么可能会有啊。
「有啊。」
真的有吗!
我一脸愕然,而一旁的亚莉亚则目光闪烁,注视着棉花糖的诞生。
骨碌,骨碌,骨碌碌……
「来!帅哥的女朋友很可爱,所以免费附送。」
大叔做了一个稍微大号的桃馒味(?)棉花糖,交到我的手中。
「……她、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啦。」
我付钱的同时,反驳说。
亚莉亚从我手边抢走了棉花糖,
「金次!这要从哪里开始吃啊?」
她眼中闪烁着星光,小跳跃地不停拉扯我的衣服。
拜托,真的跟小鬼一样。
随后,亚莉亚吃遍了章鱼烧、苹果糖、巧克力香蕉……等出现在眼前的所有东西。我身为一个武侦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开口问说:「你有好好控制体重吗?」
结果她半恼羞成怒地回答说:
「我上次量体重的时候,我跟理子的身高差不多,结果我的体重比理子还轻,所以没关系。」
那是胸部重量的差距吧。
总之,亚莉亚公主因为填饱了肚子,现在龙心大悦。接着我们去捞金鱼时,金鱼们察觉到她的凶暴性而四处乱窜,让她一只也没捞到,所以我上阵替她捞了几只后,公主兴奋的心情又更上一层楼。至于打靶游戏呢,我们去玩就跟作弊没两样了……所以就PASS吧。
「不管在哪个国家——每到祭典的时候,大家都会兴奋过头。这种时候最容易有犯罪发生。我们要提高警觉。」
亚莉亚有时会突然想起警卫的事情,绷紧神经说道。我看最兴奋的人就是你吧——我如此心想却没有说出口。
接着……亚莉亚看到七夕的矮竹一直缠着我问那是什么,于是我简单地告诉她:你可以写一个愿望挂在上面。
亚莉亚的两眼再次熠熠生辉,买了短签后流畅地用英文不知写了些什么。织女和牛郎看得懂英文吗?我一边心想,一边看着她十分认真的侧脸时……
——哇啊!
这时,四周传来人群的欢呼声。
「……?」
我转头一看,有一尊大神轿从亚莉亚的面前走了过来。
群众们仿佛受到神轿的影响,也一同靠了过来。
拼命垫脚想要挂短签的亚莉亚,被接近的人海推挤——
「诶!咦、咦?」
她发出声音,娇小的身体同时被人海淹没。
不妙。
她要是被人潮冲走的话,我们会走散。
「亚莉亚,来这边。」
我朝「姆啾!」的娃娃声方向,伸出了手。
一只小手在人群之间回握住我。
我就这样任由人群流动,巧妙地移动到貌似广场的地方后——
啵!
使劲地把亚莉亚从人群当中拉了出来。
亚莉亚「呼哈」一声离开人群,一边目送神轿离去,并用另一只手擦拭额头的冷汗。
「能、能出得来真是太好了……刚才那个是什么啊?」
「那个叫作神轿。我们没走散真是太好了。差点就要用广播来找迷路的小孩了。」
我回答亚莉亚,也目送着大神轿离去。
接着,我俩就这样在小路上走了一分钟后……
视线往下,
看了彼此的手。
我的手和亚莉亚的手。
亚莉亚的手和我的手。
现在居然,紧握在一起!
「………………!」
「………………!」
一股自四月和亚莉亚认识以来最大的紧张感,在我们之间流过。
亚莉亚看着我,接着看了我俩握住的手,然后再看向我,轰隆隆隆!
整张脸就像和不合季节的被炉一样,红了起来。
我和亚莉亚想放开手……可是,亚莉亚的脑细胞似乎发生了什么错误……反而更「咯吱、咯吱吱」地,用力紧握。
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我、我的手!快要断啦!你这种像拿掉限制器一样的握力是怎么回事!
——嗯磅!
亚莉亚终于一口气把手放开……
接着她举起自己的手,表情十分骇人,仿佛在祷念要让栖息在手中的魔物镇静下来一样。她的手指变得像钩爪,僵硬不动。
「你、你……你这个色鳖金次!」
我不明白为何她会这样称呼我,而那只手随即在我面前紧握——
变成了拳头。
南无阿弥陀佛。
随后,亚莉亚因人多而感到些许不适,和左眼周围有一圈黑轮的我,避开了满是情侣的神社前殿,绕到了本殿的后方……并肩坐在走廊的木板上。
咚!咚咚!
五颜六色的烟火,点缀了早已一片漆黑的夜空。
亚莉亚似乎是第一次看日本的烟火,一直目不转睛。
她……和夏季的印象很相符。虽然她不会游泳,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烟火放完后,夜空中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的星星之火。
本殿后方的树丛繁盛,从那里传来了各式各样的虫鸣。
夏天啊。
「那个啊。」「我说……」
我俩彼此对望同时想开口说话,声音重叠在一起。
「啊,什么?你先说没关系。」
「不,你先说啦。」
一来一往的对话当中……「铃——!铃——!」的微弱虫鸣声自一旁流逝而过后……
「加奈的事情……那个,对不起。」
亚莉亚扭扭捏捏,开口道歉。
「我输给了加奈。现在我可以承认这一点,虽然花了一点时间。就跟你说的一样。世界上有比我还要强的武侦,现在我觉得——能够和比我强的人交手,让我学到了很多。还有,其实我多多少少有察觉到……」
亚莉亚似乎不太好意思……稍微低下头来。
「——她不是你以前的恋人。」
如此诉说的侧脸,因为天生的敏锐直觉而充满了确信。
看到我沉默不语,亚莉亚侧眼看我……稍微刺探性地说:
「可是,她不是外人。是另一种,和你有强烈牵绊的人。」
她再怎么样,也想不到加奈是我「大哥」的样子……
亚莉亚果然是史上最厉害的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曾孙。
她凭藉着敏锐的洞察力,几乎说中了我和大哥的关系。
「那个,我不擅长拐弯抹角所以直接问你……你以后……要跟加奈搭挡吗?」
亚莉亚战战兢兢地问道,眼神宛如被丢弃的小狗般充满不安……
干嘛啊……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平常你明明都把我当成狗一样。
「……不会。我跟加奈不是那种关系——而且,我们的格局差太多了。」
我断然否定后,亚莉亚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呼……
让人仿佛可以听见,她放下心中大石的声音。
看来对亚莉亚来说,加奈的事情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不过,我觉得加奈她——对你来说,依旧是一个危险的存在。理由我不明白,不过你好像变成那家伙的目标了。所以你要小心。」
「嗯、嗯。」
「还有……我也趁这个机会再跟你说一次。你之前问我是不是想跟你拆伙……我本来就打算总有一天不干武侦的。」
现在想想,我会就读武侦高中——
或许不完全是我自己的决定。
远山家背负了爆发模式这种特异体质的宿命,代代都是「正义使者」,而我身为其后代……也会变成那样的角色。或许我只是觉得那很理所当然,而被牵着鼻子走罢了。
不过……去年大哥失踪后,我就决定不干武侦了。
而这个月,我和加奈——大哥再会后,不干武侦的念头反而更加坚定。
原本连杀一只小虫都会犹豫的温柔大哥……现在居然会「想要杀人」,而且目标还是同样身为武侦的亚莉亚……
他变了。
我不明白为何大哥会说出那种话。但是,让他改变的根本原因,追根究底来说和武侦这一行的黑暗面脱不了关系。这一点——绝对不会错吧。
「所以我明年四月要转学离开武侦高中。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这么做。」
可是,至少我自己——为了不变成像大哥一样,应该要离开武侦这一行。
然后变成普通人,过着平凡的人生。
这肯定才是正确的道路。
不过……
「那……我知道啊。可是……虽然我心里知道……」
亚莉亚的话语充满了理解,但娃娃声却明显地消沉了下来。我用略带温柔的表情看着她。
不过……呢。
亚莉亚。
我在心中还决定了另一件事情。
——这段时间,在这短暂的时间中……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你正在奋斗。以那娇小的身躯,正面迎战坎坷的命运。
不像我一样只会逃避。
所以——
「不过……我要遵守武侦宪章第八条啊。」
唉呀,现在就先这么说吧。
「第八条——」
「『任务必须彻底完成』。我到明年三月之前都是武侦……在那之前我不会违反武侦宪章的。身为一个人要遵守规范。所以我会一直陪你到解决伊·幽的事情为止。」
「金次……!」
你的声音不要高兴得这么明显嘛。
「而且我们已经打倒了理子、贞德和弗拉德等三位伊·幽的成员了……虽然这是顺其自然结果啦。现在不只是你,理所当然地我也被伊·幽盯上了吧。冤冤相报是武侦的宿命。必须战到有一方全灭为止。啊——啊!这种麻烦的事情我实在是管太多了。伤脑筋啊。」
以我来说这样算是有点做作……不过,当我语带确认地说出自己的歪理后。
亚莉亚她……低伏着脸。
接着,骨碌!
转身背对我……
开始「嘶嘶」地发出鼻鸣声。
我心想她该不会是突然感冒了吧,于是探头想看她的情况,结果她马上把脸挪开。
……我搞不清楚状况,从走廊下来绕到另一头;但她又转身背对我,让双马尾随风飘扬。
……总觉得这样让我有点生气。
我爬上走廊,逼近亚莉亚的脸庞。刷!
刷刷!亚莉亚像陀螺一样转动,只肯让我看她的后脑。
我快速逼近,她又转动身体。如此一来,她整整绕了一圈。
「你干嘛这种反应啊?」
我抓住她的手腕,让她转向这里后……
「啊……」
亚莉亚无意中抬头看了我的脸……
……她正在哭。
喜极而泣。
她湿润的双眼,有如银河一样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我说「不会跟你拆伙」……就让你高兴到流泪了吗。
「啊,那个……」
我想要开口道歉,但又觉得这种时候道歉很奇怪……因而沉默了下来。
「呜?」
这时,亚莉亚的喉咙突然发出奇妙的声音,仿佛有一块蒟蒻划过她的身体似的。
……这次又怎么了?
「呜误误!」
呜误?
我看着嘴巴扭成「\」字型的亚莉亚……
「呀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
她突然在走廊上跳了起来。
这、这是在干什么?
因为感情的线路接了太多条,她的头壳终于坏掉了吗。
突然,亚莉亚踩到浴衣的下摆,咚隆!
以搞笑艺人都自叹不如的步伐,当场跌个四脚朝天。
接着她像捞金鱼摊贩里头的金鱼一样,不停跳动。
「啊、啊哈哈!拜、拜托!不行、不行不行!喵、喵呜啊!」
她得全身抽动,自己抓住浴衣的领子,使劲地脱起衣服来!
「等、等一下!你稍微说明一下!我真的搞不懂你在干嘛!」
「金、金金金金次你快想办法!衣、衣服里面!有、有东西!」
「喂,你还好吧!」
我看她穿着浴衣很痛苦,于是拉了她身后的腰带,替她把衣服松开。
接着——
嗡……
一只类似金龟子的虫,从浴衣里头飞了出来……
停在附近的树上。
啊——!
因为虫子跑进衣服里,所以她才会痒吗?
害我白担心了。我是怕她的脑袋出了问题啦。
「……啊呀……」
亚莉亚扑通一声,和完全走样的浴衣一起瘫在走廊上。
我绷着脸,看着那只继加奈之后第二个打倒亚莉亚的强者:金龟子……嗯……?总觉得她和普通的金龟子有点不一样。是一种不太常见的虫子。
好像似曾相识……?
那只奇怪的虫子仿佛在逃避我的视线般,嗡嗡嗡地往杂木林的方向飞去。
「……搞、搞什么啊,那只下流的虫……居然乱搔我的痒……!」
亚莉亚不知何时快速穿好了浴衣,手拿着枪站了起来。
你……想要用那把大口径手枪,对虫子做什么?
我退缩了一下,一边帮亚莉亚捡起从浴衣中散落出来的东西。一个八成是特别订制的超小型外国名牌化妆盒和口红,这是……粉底吗?还有睫毛膏。你干嘛这么起劲带一堆小东西来啊。
我一面心想,同时将小东西捡起……此时,我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武侦手册。
亚莉亚的手册半开掉在地上,上头……隐约可见一张年轻男性的照片。
年轻男性——不是我,而是别人。
『远山。你搞不好有情敌喔?』
我的脑中不知为何……真的是不知为何,想起了几天前不知火说过的话。
呃……所以那又如何。这种事情和我没关系。
亚莉亚虽然带着枪,但她这个生命体,在分类学上好歹好歹也算有沾到高中女生的边。就算她再怎么不善长谈恋爱……会有一、两个喜欢的对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那样反而比较正常吧。
「啊!」
亚莉亚小声惊叫,蹲下来快速捡起武侦手册,将它拿到自己平坦的胸前。
举止似乎有点慌张呢。
「……这些应该就是全部了吧。你看一下东西有没有少。」
我把掉落的化妆品,装进亚莉亚的小手袋后交给了她。
亚莉亚接过手袋后瞄了我一眼。
随后又用红紫色的双眼,瞄了一下武侦手册。
干嘛啊。照片的事情我什么也没说吧。
「……你干嘛突然心情不好啊?」
「我哪有。」
「你看到照片了吧?」
……亚莉亚真敏锐啊。
她这话恰巧正中了红心,让我临时想不到好理由来搪塞。
「又没关系。我不在意。」
「在意什么啊……你的表情好像误会了什么,我不喜欢这样。」
亚莉亚像小孩子坐溜滑梯一样,滑坐到走廊上。
接着用手「磅磅磅」地,拍打自己的身旁一边。
那是要我坐下的意思吧。
……真拿你没办法。
我嘿咻地……坐到亚莉亚的身旁。
「一般来说,大家都会放自己的双亲和兄弟姐妹的照片啦。」
亚莉亚让我看手册里的照片——上头果然是一位年轻男子。
年纪大约二十出头吧。
「这个人兼具世界第一的优秀头脑和身体,是一个完美的人,而且——」
照片上的英俊男子,穿着古色古香的西装……
他和亚莉亚明明是不同人,但是他有些地方,该怎么说呢……他散发出来的气氛很像亚莉亚。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张老旧的照片,足以让人明白亚莉亚的所言不假。
最重要的是那是一张黑白照片。颜色是黯淡的深褐色。
这个人……我知道。
男子比侦探科书上的照片还要更年轻,但他确实是世界最厉害的名侦探——
「夏洛克·福尔摩斯1世。我的曾祖父。」
「……你很尊敬他吧。」
「由衷地尊敬。这张照片是我父亲给我的。我总是把它带在身边,它是我最重要的心灵支柱……所以我一直放在手册里,没有让任何人看过这张照片。」
「你现在不是给我看了吗?」
我稍微吐槽说——亚莉亚的很珍惜似地,轻轻盖上手册,表情充满了自豪。
接着她从走廊下来……脸颊些许泛红地回头说:
「——我只让金次一个人看。」
回到家门口的我,很自然地让跟在后头的亚莉亚进到了屋内。
亚莉亚久违地回到我的房间……这样的感觉是比较自然……但这几天的空白,让我感觉莫名地尴尬。毕竟现在白雪人不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
为了掩饰这个气氛,我着手拆开出门期间送来的瓦楞纸箱。
「……这些是什么东西啊?」
我用小刀割开胶带,箱子里装的是……一些衣服和小配件。
寄件人是TCA。是位于台场的赌场营运公司。
我看了随箱寄来的信件,前几天我为了抢救不足的学分,接下了赌场警卫的任务,而这些东西似乎是工作用的物品。
「这是什么啊?」
亚莉亚也跑了过来,所以我把信件的内容念给她听。
「这些是赌场警卫的小道具。信上面说:『为了避免影响到客人的兴致,请各位变装成客人或店员,来进行警卫工作。』」
「原来如此。我能够了解。娱乐设施的警卫常常都会这样。」
「是啊。大家难得来玩,要是看到武侦在里头闲晃,就没办法享受了吧。」
要是衣服的尺寸不合而影响到动作的灵敏度,那可就不妙了,所以我们拿到警卫用的服装时会先试穿,这是武侦的铁则。
基于这个理由,我和亚莉亚晚上也没别的事可做,于是便决定试穿一下自己的衣服。看了一下说明的字条,我扮演的角色是……「IT公司的年轻社长」?这是什么鬼。
我自己这样说也很奇怪啦,哪有公司的社长像我这样毫无干劲的啊。
不过如果这是委托人的指示,那我也莫可奈何。
所以我试着穿上衣服……一套像极了爆发户赌徒的全套西装,配上太阳眼镜,还附带了男用香水。这种品味……真不适合我啊。
不过呢,这衣服是用防弹纤维制成的。这点我明白,亚莉亚的应该也一样。
「这……这是……什么东西……」
我听见亚莉亚严肃的呻吟声从寝室的方向传了过来,因此转过头问:
「怎么了?亚莉亚。有什么问题吗?」
接着……喀嚓!
我不慎打开了寝室的门扉。
亚莉亚发现到我出现在全身镜上,吓了一跳。
耳朵整个竖了起来。
一对兔子耳朵。
「笨、笨蛋金次!」
磅!
亚莉亚转身举起双手,姿势就像棕熊在威吓人一样。
接着,她慌忙看了自己身上像泳衣一样的黑色衣服,放弃冲过来扁我,
「我、我我我我不是有说过了吗,开门之前要先敲门!不准看这里!」
她背对我,缩起双手蹲了下来。
抖抖抖抖!
看到像毛球一样害羞而颤抖的尾巴,我也能明白……
亚莉亚身上穿的是兔女郎装。
这么说来……赌场真的有兔女郎呢。
话说,刚才她的耳朵竖了起来,那是怎么用的啊?
「快出去!变态。色鳖金次!鸡肉汉字!」
鸡肉汉字……?啊啊!是「痴汉金次」的口误吗。(注2)
臭亚莉亚。你就是爱造一些难念的新辞汇,才会变成这样。
——————
2日文中,鸡肉汉字和痴汉金次音近。
——————
不过,亚莉亚穿兔女郎装的模样……
是很可爱没错。
按照情况来看,可能会让我爆发也说不定;不过兔女郎装一般来说,是让身材姣好的成熟女性穿着的。
幼儿体型的她,穿起来并不适合。不适合。不适合。太不搭了。多亏那种不协调感,才让我平安无事。只要把它当作是一种伪装即可。
「啊!背后、不、不能看我的背后!你看的话就开洞!开洞喔!」
听到她这么说我仔细一看,亚莉亚的兔女郎装——背后开了一个大胆的V字型,白皙的肌肤几乎一览无遗。
亚莉亚慌忙想要用手遮住背部,在背部的左侧……
有一个旧弹痕。
唉呀……
你是贵族而且还是女生,或许会比男生还要更难为情啦。
可是,每个武侦身上都有刀疤弹痕。
那点小事别那么害臊。就把它当成是一种勋章就好了。
「喂。你的背后怎么样都没关系啦。」
上次她穿女仆装时我也有想过,亚莉亚太过羞于变装了。
这点身为武侦,我必须要叮嘱她一下才行。
「服装这点小事你就忍耐一下吧。请你帮忙的人是我,我可能没立场说这种话啦,不过武侦在做潜入搜查和便衣警卫的时候,都会装扮成各种不同的样子。好啦。为了避免正式上场时出糗,你平常就穿成那个样子,稍微习惯一下吧。」
「呜~~~~~」
亚莉亚如此呻吟,被我教导怎么当武侦似乎让她很不甘心,只见她泪眼汪汪地挺直腰杆。
接着,她晃动双马尾和兔耳,转身面向这里。
……嗯?
奇怪。现在的亚莉亚,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手抵下颚,开始发挥在侦探科锻炼出来的观察力。
啊!我知道了。
她的胸部比平常还要有料。
衣服里头似乎垫了什么东西。
话虽如此,兔女郎装本来就是为了胸部有料的女性而打造的。
太平公主亚莉亚要是直接穿上,胸口和衣服之间会有缝隙,那幅景象会让人感到十分悲惨啊。
「亚——」
砰!
——莉亚,你终于开始搞起伪装来了。我要去东京地检署告发你。
我才说出第一个字,亚莉亚似乎就猜到我想说什么,马上一个前踢让我的身体变成了「く」字——更进一步让我双膝跪地成了「つ」字型。
「胸垫是,流行!胸垫是,时髦!胸!垫!无!罪!」
亚莉亚每一个「!」就跺脚踩我的头,我完全无法辩解,转身面朝上只顾着扭动身体逃命时——磅!
(呜……!)
高跟鞋落在我的脑袋旁没踩着我。亚莉亚因此跨站在我的头上。
呜……呜?
……误……?
我身体的「中心」——逐渐产生了炙热感。
我快进入爆发模式了……?不对,还不够完全,不过现在已经是半进入状态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金次!
刚才明明没问题的。
亚莉亚不过是穿着高跟鞋踩我,然后跨站在我头上,居然就让我快要爆发。这太奇怪了吧!
应该说,现在事情大条了。
这里是寝室。
你在这种地方,进入那个花花公子的爆发模式看看。
情况就会跟上个月,被白雪关在救护科的急救室时一样——
我搞不好会做出无法挽回的极大恶行啊!
「——小金!你怎么了?」
对,就跟白雪那个时候一样……咦……
……嗄?
白……雪……同学?
此时双手「磅磅」两声,推开寝室门扉的人正是——
一位总是穿着巫女装,身上背着包袱看似刚旅行回来的女性……
姓星伽,名白雪。
星伽白雪。
正是此人。
她圆滚滚的黑眼张得斗大,一脸担心怕我出了什么事情——
当她看见亚莉亚穿着兔女郎装双手抱胸,用高跟鞋踩着我的额头后——
顿时之间,横眉竖眼!
「神崎·H·亚莉亚……!呜、呜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以往些许低垂的温和双眼,开始放出锐利的目光,有如快射出雷射一般。
接着,白雪像是在道歉一样微低下头来,妹妹头刘海形成阴影,藏住了她的眼睛。
刷——!
星伽的武装巫女,释放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杀气,逐渐笼罩室内。
如果是心脏不好的人,恐怕此刻就会有生命危险吧。
「——小金,我回来了。」
欢、欢迎回来。
「对不起。」
有道歉癖的白雪,先行开口道歉。
什么?你是为了什么而道歉。
「……我在星伽替小金占卜,结果出现了『兔子难』,所以我工作完马上就赶了回来。然后,我想说可能会有这种状况……所以把『那个』也带来了。」
听到这句话,我这颗被亚莉亚锻炼过的心脏,瞬间停了下来。
「不、不、不要用那个,白雪!我以前就叫你不要用了吧!」
我慌忙起身大叫。有样东西早了我一步——铿锵一声!
一个沉重的金属物品在白雪的绋袴内侧,应声掉落。
「所以我才说对不起!」
白雪一边大叫一边举起的东西,粗壮的弹簧机关,咖嚓咖嚓咖嚓!
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完成了组装。
她将那个东西——喀啊一声,抱起架好。
「!」
我和亚莉亚同时目瞪口呆。
那个东西是M60机关枪。
是美军开发制造、重达十公斤的战争用机关枪!
当然,在日本持有这把枪是违法的,就连警视厅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雪用一只右手腰射持枪,从白小袖中「铿啷啷」地拿出弹链放在左手上,摆出了送弹的姿势。你是蓝波吗!
「你这只——小偷猫!竟然穿着那种不知羞耻的衣服,和小金大人在享受大、大人的游戏——你罪该万死!万死!万死!也就是要死一万次!」
「搞、搞搞搞什么啊,这女人!每次都在那边发神经!」
亚莉亚似乎已经认定火力实在敌不过对方,没拔枪就直接退到了墙边。
喀啊!
白雪的瞳孔似乎在说:「废话少说!」眼神变得相当不妙,把机关枪对准了这里。
话说白雪,我!我我!连我也被瞄准啦!
「去死吧神崎亚莉亚!这是天诛!是天诛!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
M60放出了业火,NAT0弹在寝室中肆虐。
亚莉亚像忍者一样逃到了天花板上;狂战士白雪发出抓狂般的哄笑,一边把天花板变成像破抹布一样打成了蜂窝;而我——
则在飞散的木片和水泥片当中,拼死从寝室的窗户纵身一跃——铿铛!
九死一生地跳到靠近海面的防落栅栏上,在铁丝网上压出了一个人形的凹痕。
……真佩服我自己……
在这种日子当中,还能活下来。
话说白雪。被穿着兔女郎装的女生踩头,算是哪门子的游戏啊……
不过你的占卜能算得这么详细,我想已经违反个人资料保护法了吧。
爆发模式中,有一种情况叫作「半进爆发」。
不过这名称是我自己命名的就是了。
性亢奋是一种让身心逐渐产生变化的东西,不会像电灯开关一样瞬间就切换过去。
如果像刚才一样,在变化的途中受到阻凝,我的爆发模式就会在比较轻微的「半进爆发」下停住——能力会在短时间内稍微获得提升。
多亏如此我才能躲过那把M60的连射,而当我往海里跳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一个需要稍微调查一下的不寻常状况。
因为当我跳窗逃生时,我在第二女生宿舍的某个阴暗窗户中,看见一道反射光。
根据经验……那是望远镜在看这里的光芒。
或许这是我的被害妄想,不过要是有人从头到尾看到这一幕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如果对方跟老师告密M60的事情,害我连带因为不纯洁的违法行为而受到处分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
因此我走过防摔落的铁丝网,回到男生宿舍的正面……
往第二女生宿舍走去。
可以的话我不想来这里,而且还是在晚上登门拜访。
但是不妙的消息要尽早封口,这是武侦的基本常识。
望远镜发光的房间,是女生宿舍的最上层——大概是这间吧……
我在走廊上止步,对着房门面皱起了眉头。
……没有名牌。
不知道是谁的房间。
按了门铃也没人应门。
空房吗?这里看起来很像单人房。
伤脑筋啊……半进爆发已经解除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当我搔着后脑时——
咬!咬咬!
有样东西无声无息地靠近我身后,紧贴在我的腰部上!
「呜、呜喔!」
我转头一看,有一只大白狗——
不对,有一头狼正在咬从我口袋跑出来的Leopon吊饰。
这、这头银狼。
我有印象。
上个月侵入武侦高中,最后被我追捕到的银狼就是这家伙。
被我——还有狙击科的神童:蕾姬!
「艾马基,不要这样。那是金次同学的东西。」
身旁冷不防传来蕾姬的声音,我抬头一看。
眼前,蕾姬穿着武侦高中的夏季制服,正在对银狼说话。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她肩上背着狙击枪,走路也同样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银狼听到蕾姬毫无顿挫的责备后——
嘴巴放开Leopon然后坐了下来。
随后,它用乖宝宝的表情看着蕾姬;而对我的视线……感觉像是用瞪的。
这态度上的差距是怎样。
「……」
一方面,蕾姬还戴着平常那副全罩耳机,有如CG般整齐的脸蛋一脸呆滞。
她似乎刚买完东西,手上还提着便利商店的塑胶袋。
「………」
你说句话吧。这样很像人偶呢。
「——就是啊,我来这里是因为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
我耐不住沉默开口说完,蕾姬用钥匙卡打开了房门。
随后,她带着狼不发一语地走进房内。这里果然是她的房间。
「啊,不用啦,站着说就可以了……」
不想入女生房间的我如此说道。然而,蕾姬却往昏暗的房内走去。
她还是老样子……我真的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啊。
要是房门关上了,我可能就没机会和她说话了。
我如此心想,不得已,真的是不得已地走进了蕾姬的房间。
一颗自天花板垂下的无罩灯泡,照亮了室内。
室内空荡的程度令人惊讶。
没有床铺、衣柜、电视和电脑。地上甚至没有地毯或榻榻米,地板和墙壁上的混凝土裸露在外。只有喂食银狼用的碗盘,放在房间的角落……
(这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时值夏天,这里却让人些许发寒。
蕾姬在没有冰箱和柜子的厨房内,从塑胶袋里拿出卡洛里美得。(注3)
墙壁旁边,还排着几个卡洛里美得的空盒。
蕾姬只吃那种东西吗。这样居然还活得下来。
「……?」
——————
3卡洛里美得(CalorieMate),一种营养口粮。
——————
我一脸愕然的同时,注意到室内还有一个房间。
打开电灯一看,里头有一张桌子,上头放了一个类似铁砧的黑色工具。
这是……保养手枪的工具。
而且东西还十分齐全。
武侦多多少少都会保养自己的枪——但多半只是简单的检整。细部分解和改造这些作业,通常都会让专家来进行。武侦高中内是由装备科来承包这些工作,以换取学分或金钱。
不过我看这间工房,蕾姬的狙击枪似乎从头到脚都是自己亲手保养。她似乎连子弹都是手工制作,里头连量火药用的天秤都有。
真不亏是机器人蕾姬。做事情很彻底呢。
由于她太过专业,这个房间感觉就像蕾姬的世界一样——让我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赶快把事情办一办吧。
「喂,蕾姬。」
「我在。」
「你刚才偷看了我的房间对吧。用德拉古诺夫的狙击镜之类的东西。」
「对。」
……居然这么爽快就招了。
「那种行为叫作偷窥喔。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把它全部忘掉。知道吗?」
「是。」
蕾姬一句抱歉也没说,如此回答完便靠着墙壁,将德拉古诺夫狙击枪像拐杖一样抱在身上……弯脚坐起。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吗?」
她穿着短裙却毫不在意地立起了膝盖,所以我移开了视线。
蕾姬这个女孩,到底算是小心谨慎还是毫无防备呢。
「嗯……对。我要回去了。」
「那麻烦你把那个房间的电灯关掉。艾马基,过来。」
喀嚓!蕾姬坐着用狙击枪的前端按下开关,关掉客厅的电灯。
银狼来到她的身旁趴下——艾马基似乎是它的名字——闭上了双眼。
「……干嘛要关灯啊?」
「因为我要睡了。」
「睡觉?用那个姿势?」
我惊讶一问。
蕾姬就像机械一样合上双眼,同时拿下耳机点头回应。
(插图)
「你该不会……都坐着睡觉吧?」
她又一个点头。
……太神啦。
狙击手是禁欲主义者,必须忍受各种不同的恶劣环境,等待目标进入射程范围——这番话我以前曾听人说过,但这家伙已经跳脱禁欲者的等级了。
简直就像一个行住坐卧都在防范敌人的武士。
「金次同学,可以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吗?听说你要做赌场警卫的工作。」
「……干嘛?」
「我也要做。」
啥?
为什么?
「你的学分也不够吗?」
蕾姬摇头,短发也跟着轻晃。
「那是为什么?」
我问完,
「——因为我感觉到一阵风。一阵炎热、干燥、无法比喻的……邪恶之风……」
蕾姬独具透明感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内轻微回响。
我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某种不吉利的预言,完全无法开口回应。
随后,我离开蕾姬的房间回到男生宿舍,轻轻地……打开了房门……咦?
房间已经整理好了。
我原本以为这是因为我想逃避现实,所以才会看到幻觉,可是看起来不像。因为白雪连射完的M60就放在阳台上冒着热气。或许是怕别人看见吧,枪身上还盖着一条摩托车用的盖布。
「……」
墙壁和天花板在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被妥善修复,屋内还出现了一张不知从哪搬来的双层床,刚才乱射的痕迹和证据……几乎被湮灭殆尽。
善后工作做得太习惯也很可怕啊,那位武装巫女。
亚莉亚似乎判断眼前的白雪相当危险——实际上正是如此——依旧不见踪影。她搞不好一个晚上都不会回来。虽然她现在穿的是兔女郎装。
「——不要紧。东京就让姐姐我来处理。」
白雪的声音,从洗手间的方向传了出来。
……她好像在用电话和星伽的妹妹商量事情。从她凛然的语气,我能够如此判断。
白雪看上去虽然很不可靠,不过其实她是家中七姐妹的长女(其中包含了亲姐妹和干姐妹)。
「——敌人用的是异国的虫术。雾雪、粉雪你们要小心,不要离开自己负责的区域。你们要好好保护星伽。那就先这样……嗯。晚安。」
白雪在洗手间内似乎讲完电话了,所以我在她身后开口说:
「……你妹妹她们都还好吧?」
「呀!」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白雪吓了一跳,她坐在椅子上弹起了三十公分。
所以说,这招白雪跳跃到底是怎么用的啊。
我在内心吐槽,一边捡起白雪跳起时掉落的手机。
白色手机的待机画面似乎是我的特写照片,不晓得是在哪里拍的……就当作没看见,忘掉它吧。
「小金,那个、这个,房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
白雪把手机收进胸前,开始下跪道歉。我对她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你已经弄好了。」
而且很多事情我也已经死心了。
「对了,你刚才说敌人。星伽神社正在打宗教战争之类的吗?」
「那……那个……说来惭愧……刚才绋金菖蒲,好像被人偷走了。」
「菖蒲……?啊啊!就是你平常拿的那把刀吗。你把它放在星伽?」
这么说来,刚才她没像平常一样拿着日本刀乱砍呢。
「刀被没收了。因为我打破了许多条星伽的制约……」
白雪稍微思考了一下。明明是夜晚她还化着淡妆,不晓得是化给谁看的。
接着,沙沙!
白雪拿出碎白点花纹的小手袋,开始把里面的小东西摆到洗脸台的架子上。
她用拿出来的涂漆粉底盒,手像在打气动球一样,把亚莉亚的洋风粉底盒撞到地板上。好过分。
「小金,那个啊。」
她从手袋的深处拿出日本纸和笔形毛笔……开始画起了图来。
「我在星伽发现了不好的虫子。它们渗透了我们。样子大概是长这样。」
不好的……虫子?
我看着白雪的画。
白雪画的好像是甲虫的样子……
等等。喂,白雪。
你的图……画……画得还真好啊。
只用一只笔形毛笔却连阴影都画出来了,简直就像黑白照一样。
麻烦你开个绘画教室,教一下那个绘画功力让人同情的贞德书伯吧。(注4)
「这个虫子,好像是——使魔的样子。」
「使……什么来着?你把S研的术语说得好像很理所当然一样,我听了可头大了。」
「啊,那用日本的说法,就跟式神差不多。」
「……我反而更不懂了。话说那个东西看起来像金龟子。」
「嗯。这是圣甲虫的一种。叫作粪金龟。」
那就是金龟子嘛。
「小金,最近你在身边……有看过这种虫子吗?」
白雪双手拿起画好的图,遮住自己脸蛋的下半部让我看。
我看到这张图……想起了很多东西。
「……我有看过。前阵子,我和亚莉亚两个人去七夕祭典的那天晚上。」
白雪在日本纸上方的双眼,顿时变得有如刀刃一般——因此我一个咳嗽,打着马虎眼继续说:
「虫、虫子跑到她的浴衣里面,所以我帮她把虫子赶了出来。」
糟糕。
我紧张之余,似乎说了更不妙的东西——如此心想的我,看了白雪一眼。
——————
4书伯是对画家的敬称。
——————
她长睫毛的双眼与其说带衬愠色,倒不如说是一脸严肃。
「小金……你暑假的时候要做赌场警卫的工作吧?和亚莉亚一起。」
「对、对啊。」
……我的事情这家伙真的是无所不知啊。
唉呀,这消息有放在武侦高中的校内网路上,只要是在校生谁都看得见。
「——我也要做。」
白雪的语气带着相当强烈的意志,说完把虫子的图折了起来。
不是「我可以一起做吗?」而是「我也要做」吗。
这种肯定语气,以白雪来说还真是少见呢。
「……为啥啊。你的学分没有不够吧?」
「啊……嗯。可是那个,那个工作没有四个人会被退件……我想人数应该还不够吧。这、这都是为了学分啊,小金。耶、耶、喔——!」
白雪小小地举起拳头说。
高昂的情绪似乎在隐瞒些什么。
这位优等生一遇到学分或成绩的事情,就特别有干劲呢。
不过,人手不足的确是事实。武藤和不知火我还在无视他们,而且这份工作在紧急任务的公布栏上,也写了「女性佳」。
「那……白雪你就在内场负责联络吧。那个工作说是警卫只是美其名,其实是当赌场的保镖。你不适合当前卫吧。」
成员虽然是慢慢凑齐的——不过,这样一来就有四个人了。已经达成所需的条件。
可是,一个是动手……应该说是动枪比动口快的亚莉亚。一个是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的机器人蕾姬。还有武装巫女白雪。最后是我这个E级武侦。要用这样的组合吗?
……这次也是一样,前途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