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陨落的绯弹 4弹 分化内斗

七月二十四日,中午。我来到了台场。

目的是参与公营赌场的警卫工作,补足进级所需的学分。

世间是快乐的暑假季节。然而,我这个贞德口中的问题儿童,却要参加暑修任务。配枪的赌场警卫吗。我人生的钮扣,到底是在哪里扣错格的。这个答案我很清楚。就是在亚莉亚那一格。

现在发牢骚也于事无补。

装扮成IT公司年轻社长的我,一边调整爆发户品味的领带……同时从AQUACITY台场(注5)穿过移动步道,进入都营赌场:「台场金字塔」。

赌场在日本合法化已经过了两年。而修法后随即建造的第一公营赌场,就是这间「台场金字塔」。外观正如其名,是一个巨大的金字塔型建筑,外层全采用玻璃帷幕,在盛夏的阳光下稍微有点刺眼。

我所读的资料上说……这个「不知从哪个国家漂流到日本的巨大金字塔型废弃物」,在几年前一时还成了新闻话题,都知事因此得到了灵感,命人把它设计成金字塔……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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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位于台场的一间大型购物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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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过自动门走入开着空调的建筑物内,来到入口大厅。厅内有一座雷射光点缀的彩色喷水池。穿过那里往前走……便是赌场大厅。

「麻烦帮我换筹码。今天有一只蓝金丝雀从窗户外跑了进来。我肯定鸿运当头啦。」

我在兑换柜台说出暗语,把一千万元的假钞换成五颜六色的筹码……稍微有点傲慢地走进赌场(这是演技上的需要)。

赌场大厅的入口附近,摆放着能够便宜享乐的吃角子老虎机。观光客和年轻人们像在街角玩柏青嫂一样,拼命想把樱桃、铃铛和数字等图案凑成一组。

一楼是海边赌场,为突显出其特色,大厅的周边围绕着和大海相连的游泳池。

像水渠一样的游泳池不是用来游泳,而是为了让穿着兔女郎装的女侍,能够骑乘电动水上摩托车快速移动。

「请问需要饮料吗?」「这里提供鸡尾酒、威士忌和咖啡,全都免费畅饮。」「需要饮料的客人,请呼叫身旁的服务人员。」

这样远远看上去……她们工作的景象也满有趣的,就像水黾一样。

当我看着来来往往的兔女郎时——

拉!

有人冷不防从斜下方拉了我的耳朵。

「你这只猪哥,看到口水都流出来了!」

宏亮的娃娃声响彻我的耳边,一阵可媲美上个月弗拉德的「瓦拉几亚的魔笛」的冲击,袭击了我的鼓膜。

我按着耳朵险些昏倒,低头一看……

一位绑着粉红色双马尾的女侍,生气地立起兔耳,双拳抵在腰际上。

「——喂,亚莉亚。我现在乔装成客人。你的举止要有对待客人的样子吧。」

我小声对亚莉亚说。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十分不悦。

亚莉亚听到我的话后,哼一声把头摆向旁边。

干嘛啊。我做了什么吗?

「你……真的能够扮演好服务生的角色吗?我开始不安起来了。」

「我扮演得很好。可是,客人不知道为什么都不找我点东西。」

亚莉亚的嘴巴扭成了「\」字型,恨恨地环视大厅内的男客。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不高兴吗。

嗯……这很正常吧。

我看着身形娇小的兔女郎亚莉亚,在心中认同说。

前几天试穿衣服的时候我也有想过,兔女郎装本来就是成熟女性的穿着。身为高中生的亚莉亚——只看身高的话感觉就跟小学生一样,穿那种衣服是不会有人气的吧。

就算她垫了胸垫想要混水摸鱼,情况也一样啦。

这话我要是说出口的话,肯定会被她枪毙。还是先换个话题,免得我说溜了嘴。

「……话说,你怎么不骑那个?」

我用下颚示意水上摩托车后,亚莉亚转头凶神恶煞地朝我瞪了过来。

「吵死了!」

跳!

刺!

她双脚一跃,用兔耳的前端刺中我的双眼。那对耳朵出乎意料地坚硬!

「呜喔!」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游泳!等一下我就让你玩开洞轮盘!哼!」

怎、怎么会凶暴成这样。兔子应该是一种温驯的动物才对吧!

我被凶暴兔子刺中眼耳后,立刻往赌场的内部逃窜,移动到警备位置上。

内部是扑克牌和钱轮等高额筹码赌博区,客层也逐渐变成真正的赌徒。

穿着整齐西装的男子。一席晚礼服的美女。手持行动电脑,镜片闪烁着光芒的书呆子。也有穿着牛仔裤、一眼看起来就像外行人的家伙,不过他们的眼神很明显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看来这一带必须提高警戒。

如此心想的我,带着锐利的目光四处走动……以确认这里不会有状况发生。我穿过摆饰的高级跑车、水晶吊灯下,随后又走过附有主唱的爵士乐团前方。

接着……

人声……吵杂……

状况……好像已经发生了。

有一票人,正聚集在大厅的一角。

(什么状况……?)

我照样假扮成客人,朝人群靠近。

「怎、怎么会羞答答到这种地步啊……太可爱了……」「这一趟没有白来啊,不过害我看傻眼输了不少钱就是了。」「啊!胸部不要挡住!面向这边!」

男客们如此这般,情绪莫名地兴奋。

还有人用手机在拍照呢。

有偶像之类的人来赌场了吗?

「请、请不要拍摄鸡尾酒服务生!」「入口的注意事项有明文禁止!」

在其他兔女郎姐姐的解救下,有一位兔女郎拉下兔耳藏住脸蛋,蹒跚地走出人群。

话说……

那不是白雪吗。

事情怎么会成那样?

半哭泣的白雪没注意到表情僵硬的我,逃离两眼变成爱心形状的男客们,躲进了员工休息室去。

为了不让其他客人起疑,我隔了一段时间才进到员工休息室。

室内只有白雪一人,正坐在铁管椅上叹息。

她穿着兔女郎装——黑色的高叉泳装和网袜,兔耳……没戴在头上呢。

「白雪。我不是说过你要做这个工作就做内场吗?」

白雪听到我的声音慌忙抬起头,

「小、小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突然开口道歉,一边慌张地把兔耳戴好,往前一拉。

又把脸藏了起来。

呃,你只是想要遮脸的话……应该没必要把耳朵戴回头上吧?

「因、因为……小金让亚莉亚穿这个衣服,看起来好像很快乐的样子,所以我、我才想说,你可能很、很喜欢这套衣服……」

白雪湿润的黑眼,从两耳间怯生生地看着这里。

「那……那只是因为工作上的练习才会穿的。我那个时候其实很困扰。」

话说被高跟鞋踩头的我,为啥会「看起来很快乐」啊?

白雪牌的过滤镜,实在太奇怪了。

「我说啊。警卫的工作要是被人家知道我们的身分,那就太不称职了。这点你应该知道吧。是有那种故意让人家知道身分,来预防犯罪的手法啦;可是这次的委托人希望我们秘密行动,不要妨碍到客人的兴致。结果你刚才怎么会那么显眼啊。」

「……那、那个……我也不知道。」

白雪终于把松开兔耳,从妹妹头刘海下方望着我。

接着,她拿起双手的食指在脸蛋前互抵……

「我,穿这身衣服很害羞……想说工作的时候要躲开人群,结果不知不觉……身边就出现了一堆男客人……」

啊啊……原来如此。

看到现在的白雪,我大概能了解其中的原因。

白雪双膝靠拢以藏住开高叉的大腿,就连讨厌女性的我也知道,这个姿势看上去很受男性同胞的喜欢。

白雪的体型原本就像写真女星。现在她露出雪白的肌肤,还穿着露半球的超过激服装。

再加上白雪的个性极度怕生,特别是对我以外的男性。她那诚惶诚恐的态度,在一部分的男性之间也莫名地受到欢迎。我是觉得她那样会让我很烦躁啦。

这些部分产生了复合作用……

刚才在大厅内才会出现「把兔子丢进狼群里」的状况。

「……是那套衣服不好。从各方面来看。你比亚莉亚和理子还要成熟,不要穿这种会刺激到男人的衣服。」

我像孩子的爹一样小声说完结论后,

「会……会刺、刺激到男人……?我……我吗……」

这位几乎没离开过神社和学校的深闺巫女,脸颊开始泛红。

接着,她咻一声……像是在说「我不该被生下来」一样,肩膀缩了起来。

但是过了几秒钟后,她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搞什么啊,这一连串的动作。我有不祥的预感喔。

「男人……小……小、小金也是……男人。对吧……?」

白雪鼓起勇气,踏响黑色高跟鞋,一手遮住下腹站了起来。

接着她窸窸窣窣,用另一只手害羞地整理了一下移位的网袜。

「……那,这、这套衣服……小金觉得怎、怎么样呢……?」

(插图)

你……你问我的感想吗。

白雪的双脚缩成内八字,拼命窥探我的表情。

「要、要是小金喜欢这套衣服的话……工、工作结束后,我、我可以、我可以穿着它……来做上次约定的『事情』……」

白雪的脑中似乎在模拟一些奇怪的事情,双手放在红润的脸颊上,紧闭双眼。

「上次在救护科的后、后、后……」

两只兔耳之间配合着话语,「噗咻!噗咻!」地冒出蒸气。

总、总觉得员工休息室好像热起来了。

「你怎么了?冷静点,白雪。你要是不小心一点的话,会跑出火焰来喔。」

「后、后……后……续……!请享用……追逐兔子,在那座山上……!」(注6)

白雪费了一番功夫才断断续续说出『后续』这个单字。为了让她恢复正常——

「喂!白雪。你一个人在那边秀逗什么啊?」

我抓住她的双肩,想要摇晃她时,

「要、要现在吗!现在不行,也不是不行!可是、可是,门、门锁!」

双眼成蜗牛形状的白雪,又像先前一样发生了过热的情况。

原因到底是什么。谁来告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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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追逐兔子,在那座山上;此为日本童谣《故乡》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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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边边边的门要上锁!」

「喂!好了,快点恢复正常。」

我摇晃了几下后……

「啊、啊,啊哩咕——!」

白雪莫名其妙发出了可直达天际般的怪异叫声。

随后,噗吱!碰隆!

她任由乌黑的长发飞舞,猛然像断了线一样昏厥在地。

这是……新的行动模式呢。她自爆了。不过,我还是老样子一头雾水。

「你……不要紧……吧?」

看起来……应该不要紧吧。

因为她昏倒的恍惚表情,有如置身在天国一样。

白雪究竟在想什么幸福的事情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看来那些内容,对白雪本人的负担似乎过重了。

人类千万不能勉强自己啊。

亚莉亚和白雪两人,似乎不太适合当便衣警卫。

不过,要是因为那样而被开除的话,我可受不了。这关系到我是否能进级,起码我自己要把工作做好,于是我往赌场二楼——特等轮盘区移动。

这个特等区的赌金,最低押注金额高达一百万日币。

赌局只限持有会员证的有钱人参加,就连观摩都须额外付费。

因此,这里应该没什么客人……我原本这么想,然而角落却有一堆人在观摩。

似乎有人正在豪赌。

我利用连同这套「IT公司年轻社长」风的衣服一起送来的会员证进到里头,窥看装饰着动物标本、气氛豪华的角落。

那里有一位娇小的庄家,穿着金钮扣的背心站在大轮盘台前。

「……」

是蕾姬。

蕾姬敲响宣告赌局开始的钟声,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面向赌桌。

亚莉亚和白雪都穿着高叉兔女郎装叫苦连天,唯独这家伙是穿长裤。

蕾姬……莫非你懂当赌场警卫的窍门?

「那么,玩家请下注。」

蕾姬以平坦的语调说完,周围的观众沸腾了起来。

轮盘的规则因赌场不同而略有差异,这里的规则是玩家先下注,然后再由庄家丢球入盘。

规则明定于球入盘后,赌客不得追加或变更赌金。

「哈、哈哈……这么可爱又厉害的庄家……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呢。我居然不到一个小时就输了三千五百万啊——」

坐在轮盘台前的赌客如此说道,赌局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参与的样子。

「——你搞不好真的是能够掌管命运的女神啊。」

女神嘞。

这家伙跟杀手差不多喔。

我在心中吐槽……同时发现这位男客似曾相识。

我在电视上看过他。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享有「日本比尔盖兹」盛名的正牌IT公司年轻社长。还跟不同的美少女艺人,传了一狗票的绯闻。

大家会聚集在这里,是为了看这位名人吗?

「……我手边剩下的筹码和我输掉的份一样,三千五百万。这些我全部押黑吧!」

年轻社长用充满干劲的手势,「吓啦!」一声,把堆积的筹码全部放到「黑」的位置上。很明显他是因为连败而处于亢奋状态。

筹码一枚代表一百万元,一次有三十五枚同时动了起来,让贵宾席内发出了拍手喝彩声,这样让我觉得……可能会出一些小状况。

「您下『黑』吗。那么,这颗手球如果掉到黑色的话,赌金就会变成两倍。这样可以吗?」

蕾姬拿出像白色乒乓球一样的手球,语气和表情依旧不动如山。

「好。不过,我不要赌金。要是我赢的话——我要得到你。」

年轻社长的一句话,让一旁的观众哗然。

「因为我是靠占有强运的女性,来得到强运的。」

什么狗屁。

你这死萝莉控。

话说……我是不知道你要用什么方式得到蕾姬啦,不过我想她不值三千五百万吧。

「……」

蕾姬还是沉默不语。

她的神情举止一如往常。

不过,这样反而不好。她连一个亲切的笑容都没有,反而会让周围的人以为刚才的发言让她动怒了。眼前的气氛,就像待会要进行一对一单挑似的。

这样不管是年轻社长赢,还是蕾姬赢,都会有麻烦。

亚莉亚。白雪。蕾姬。拜托你们好好工作吧。

……没办法。我来行动吧。这也是为了学分。

「抱歉打扰了。这场胜负也让我掺一脚吧。」

我轻轻举起手,也坐到了赌桌前。

规则上说在庄家宣告下注结束前,任何人都可以参与赌局。

年轻社长的双眼在发雕定型的刘海下,朝这里瞪了过来。

「你是谁?你的目标也是庄家吗?」

「我是某间公司的董事,和你们是竞争对手。不过……我的手头也只有这么一点筹码,我们是一间贫穷的转包公司啦。啊,我的眼中只有赌金而已。」

我耸肩拿出一百万的筹码示意,表现的气氛,就像小型创投企业的年轻社长一样。

现场飘散出的空气仿佛在说「有无聊男子跑来搅局」一样……气氛些许冷了下来。

不过,这样正合我意。

这位年轻社长相当亢奋。万一要是输了,可能会恼羞成怒闹起事来。

为了避免状况发生,这边我要故意和他一起输钱。

如此一来,他的羞愧感也会稍微减低,而达到防范状况于末然的目的吧。

不过,要是这位社长赢的话……我可不管。蕾姬你自己想办法摆平吧。

「快点下注吧,小鬼。我不会把她让给你的。」

你不用让给我啊。

我下注的地方呢……这个嘛,要是都赌黑色输掉的话,那就太过明显了。颜色就赌「红色」——数字呢?随便吧。于是,我把筹码放在我的学号:二十三号的位置上。

这样的话,掷中的可能性是三十六分之一。肯定会杠龟吧。

「……下注的时间到了。」

蕾姬做出了抚摸桌子的动作,示意参加的时间结束。

接着她转动轮盘,拿起纯白色的手球……

刷!

动作没有半点犹豫,就像机械一样丢球入盘。

白球骨碌骨碌地,绕着轮盘的边缘滑动。

喀啊!喀唞!喀唞喀唞!

接着开始在分隔数字的隔板上跳动。

豪赌三千五百万的年轻社长,发出咽唾的咕噜声响往赌桌探身。

这边,我也假装紧张了一下。

喀啊!喀晰……喀啦啦!

白球停了下来。

「——红色二十三。第二位玩家的获胜。」

蕾姬若无其事地说完——

周围的客人们「呜喔喔!」地更加热血沸腾了起来,而年轻社长则猛然趴倒在赌桌上。

「呜……!」

我的脸整个僵了下来,蕾姬则用T字棒,把社长和我共计三千六百万的下注赌金,「刷啦啦」地推了过来。

「这位客人请。赔率是三十六倍。」

喂……你也看一下气氛吧,蕾姬……

你刚才绝对是故意丢进去的吧!

没有人可以自由操纵手球,将它丢进特定的格子中。这是轮盘游戏的一大前提……不过蕾姬搞不好真的办得到。

我下注是为了浇熄现场的气氛,这样一搞不就等于是火上加油吗。

「哈哈哈……输了七千万吗。这样真的很心痛呢。不过我输了这么多钱,可爱的庄家小姐,你好歹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吧?」

社长抬起头说。看来他是属于那种跌倒也不会白摔的类型。

所以他才当得上社长嘛。

话说,你就这么喜欢蕾姬吗。真是怪人一个。

「请您离桌吧。您今天还是先离场比较好。」

「唉呀,你就通融一下吧……要不然信箱也行。」

「各位看官,也请回吧。」

蕾姬无视纠缠不清的年轻社长,对观众们说完,

「有一股不好的风,吹进来了。」

接着看着我说道。

不好的,风……?

「至少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社长还是不肯罢休,此时磅一声!

排列在蕾姬身后的动物标本之间——

银狼宛如一阵疾风,飞跳了出来。

「——!」

那是蕾姬饲养的艾马基。她让银狼躲在那里吗。

银狼以轮盘桌为踏板,飞越骚动不已的贵宾席。

社长一屁股跌坐在地,一百万元的筹码和硬币在他头上四散飞舞。

我转头的同时,艾马基碰当一声!

用身体撞击从特等区的角落朝这里跑来的人类——?

「!」

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位——只能用异样两字来形容的男子。

那家伙全身仿佛涂了一层黑油漆般,赤裸着上半身,腰上只缠了一块褐色的短布。

不过更异常的,是他的头部。

因为那不是人类的头。

那是……一种名叫豺狼的狗科动物头,我和亚莉亚一起看动物节目中曾经出现过。

那家伙是——人身豺狼头。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不是派对用面具那种小儿科把戏。他那龇牙咧嘴的口部动作,太过自然了。

而且会让人冒冷汗的地方是——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半月形的斧头!

为钱而来的强盗……看起来也不像啊。他的目标是这里的某位客人吗?

豺狼人彻底吃了银狼艾马基的冲撞,铿锵一声!

连同艾马基一并撞上墙边的吃角子老虎机,几乎将机器撞成了两半。

机器的周围硬币四处飞散,并且迸出漏电的闪光。

「这……这是什么余兴节目啊!」年轻社长大叫。

「我还真希望是余兴节目呢。」

不过当他看见我脱下领带,拔出手枪后,随即发出不成声的悲鸣逃离现场。

其他的客人也跟在后头,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在他们身旁——

被艾马基咬住脖子的豺狼人,猛然起身。

难……难以置信。

我曾经和它交手过所以我知道,艾马基的体重相当于一辆摩托车。

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那家伙奋力地左右甩头,就让艾马基松口摔在地板上。

紧接着,当意识朦胧的艾马基想要起身时——

豺狼人看向这里,红眼和斧头发出了光芒。

他的目标……是我们吗?

「请小心,金次同学。那个不是人类。」

这用看的也知道,我听到蕾姬的话露出苦笑的同时——

有一位兔女郎从客人们逃走的楼梯,逆向跑了上来。

「……虫人偶……!」

女性双眼圆睁,如此称呼和我对峙的豺狼男。此人正是白雪。

「小金,快逃!碰到他体内的东西会被诅咒!」

白雪喊着某种S研的专业术语,立即将手绕到身后,做出拔刀的动作……

然而,过去总是随身携带的铭刀绋金菖蒲,却不在她的身后。

那把刀被白雪的老家没收,之后又被不明人物给偷走了。

白雪一个皱眉,旋即把手伸进兔女郎装的尾巴处,拿出了几张纸片,不对,是符咒!

「伍法绯焰符——」

呢喃了几句后,白雪将符咒一撒——

飘散的符咒在她前方凌空排成了一个横列,轰隆一声同时冒火燃烧。

「小金趴下!」

白雪大叫,左右的手背啪一声合起。

化成火球的五张符咒与其相呼应,像照明弹一样朝豺狼人逼近。

当敌人回头时——火球避开对方的视线往五个方向飞散,各自划出了一道曲线不让敌人有机会闪避……磅磅磅磅磅!

有如火焰放射器似地,让敌人受到火焰的纹身!

「呜……!」

室内瞬间被橘色的光芒笼罩,让我压低了身体。然而……

「——没用的。那个东西八成不怕火。」

蕾姬的短发被热风的吹晃,拿出藏在赌桌里的德拉古诺夫狙击枪。

正如蕾姬所言……

豺狼人踏着沉甸甸的脚步走出白烟,往白雪的方向走去,看上去几乎没有受到伤害。

S研方面的东西不是我的专长;不过我听亚莉亚说过,超能力中有一种非常复杂的「属性」问题。属性在游戏中被简化成四到五种左右,不过超能力者之间所使用的术,系统概念虽和游戏相同,但在分类上却多达七十到八十种的属性和相性,极其复杂繁琐。

有人把「属性」当成一门学问在研究,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说,其实它就像是一种复杂的猜拳。属性相生相克。而有时候某种属性受到某种属性的攻击,会完全无效。现在就是那种完全无效的感觉。

这种事情……白雪应该知道才对。

「过来,傀儡!我不会让你碰小金一根寒毛的!」

白雪柳眉倒竖,喀嗒一声踏响高跟鞋,摆出了开手架式(注7)……看来她是明知道这一点,却想要独自迎战敌人。

「……」

蕾姬架起德拉古诺夫——却没有立刻开枪。

我也拔出手枪,但随即发现从这个角度难以施展掩护射击。

因为白雪和我们包夹着豺狼人,要是子弹贯穿或打偏,很有可能会击中白雪。现在的白雪似乎就连这一点都无法判断。

白雪——你为什么每次遇到我的事情,都会失去冷静啊!

——————

7开手为空手道架式的一种。

——————

豺狼人朝白雪猛扑了上去,手中的斧头一挥。

「——喝!」

白雪躲过斧头,用二指贯手刺向对方的眼睛——

然而,刷!

豺狼人以媲美拳击手的速度躲开攻击,并用掌底回击白雪的下颚。

「———!」

白雪膝盖内缩,原本就有些内八的小腿肚左右外开……倒撞在墙壁上。

蹦搭!她的兔耳朝向我们,脖子前倾倒地。

那是会引发脑震荡的摔倒方式。她无法立刻站起来了。

「白雪!」

豺狼人打算给白雪致命一击。我踏出脚步,打算向他发动近距离手枪战。

然而,蕾姬却抓住了我的袖子。

她跳到赌桌上,单膝跪地,

「金次同学,借你的肩膀一用。」

磅!

语毕便把我的肩膀当成枪座,扣下德拉古诺夫的板机。

啪!子弹贯穿了豺狼人的肩膀——锁骨一带,在大厅的墙上开了一个洞。

现在白雪的头低了下来,因而形成了一条安全的射击线。

冲击让豺狼人扭身倒地,此时终于从朦胧状态恢复的银狼,用锐利的牙齿一口咬住他。紧接着,豺狼人的头和脖子等地方,又被银狼一阵乱咬——

最后手脚瘫软无力……刷一声!

仿佛溶解一般,变成了黑色的沙子——看起来好像是铁沙。

艾马基愣住站在沙子上,连我也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双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我因枪声而耳鸣的耳朵,听见昆虫嗡嗡嗡的振翅声。

「……?」

因为沙子当中——跑出了一只黑色金龟子。

我、我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待会再来思考。现在要先替白雪急救!

「金次同学,不能往前走。那只虫子很危险。」

「危险?虫子又怎么了,现在要先救白雪……!」

我说,但蕾姬却用小手抓住了我的袖子。

放手!我叫你放手!

搞什么啊……!

黑色金龟子仿佛在躲避蕾姬的视线……从窗户逃了出去。

「金次同学。」

蕾姬的声音没有阴阳顿挫——但却带着紧张感。

我转头一看。

她喀嗒一声在狙击枪的前端,枪管的下方……装上了一把刃长二十公分的刀子。

那是一把格斗刀形状的刺刀。

德拉古诺夫狙击枪是以俄罗斯的突击步枪为基础设计而成的步枪。遇到紧要关头时可在前端加装刺刀,当成长枪来使用。

可是……现在有上刺刀的必要吗?

「我们先用接近战减少敌人的数量,然后换一个地方吧。这里不适合狙击。」

「减少……敌人的数量?」

你和艾马基不是才刚打倒敌人吗?

「我的子弹只剩下四发。敌人的数量比我的子弹还多。」

我追寻蕾姬的视线往斜上方一看——

随即体会到「不寒而栗」这句话的意思。

眼前奇异的光景,让我有如冻结一般无法动弹。

绚烂的水晶吊灯后方,大厅的天花板上,有好几个和刚才一样的豺狼人贴在上头。

大略看了一下,十只跑不掉。

我转头……看着身穿庄家服装、手拿刺刀枪的蕾姬。

我待在强袭科时,曾经和蕾姬去过事件现场好几次。

可是,我从没看过她被卷入近身战当中。

狙击手本来就不适合近距离战斗。因为他们是擅长远距离攻击的专家,所具备的技术及知识和我们强袭型的武侦完全不同。

我很难想像蕾姬的纤细手臂,能够和这些怪物们近距离交锋。

(白雪……!)

白雪还处于昏迷状态,我要马上去救她才行。

但是——我要怎么穿过他们的下方呢?

这群家伙闪烁的红眼连成了一列,正盯着这里看。

他们放着白雪不管……看来是打算等我或蕾姬过去营救时,再一鼓作气发动攻击吧。看来他们没有豺狼那么笨。

这下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我不知道,凭现在的我……!

——磅磅磅磅!

两把柯尔特Govemment的开枪声!

两、三个黑色豺狼人仿佛被闪烁的枪口焰扫落一样……

碰碰两声从天井上掉了下来。

「喔——又是这种类型吗?」

一位娇小的兔女郎……用娃娃声呆然地说道。

是亚莉亚!

走进大厅的亚莉亚,又对脚边的敌人开了两枪,把点四五ACP弹打入他们的体内,粉红色的双马尾因为反作用力而跳动。

她处理的方式,就像在扫地一样轻松。

这……这种和怪物交战的场面……她很习惯呢。

「喂!笨蛋金次,你在发什么呆啊!」

兔子亚莉亚「吼」地露出让豺狼人相形见绌的犬齿,高举双手全力射击天井的敌人,并无所顾忌地走到大厅的中央。

豺狼人像蟑螂一样,沙沙沙地往天井的四面八方逃窜。

……兔子和豺狼的关系,现在完全逆转了。

「这种情况下不要等敌人下来,要自己冲上去!」

亚莉亚把凳子和赌桌当成跳台纵身一跃,抓住了天花板上的巨大水晶吊灯。

接着双手持枪,爬到灯具上。

「蕾姬!」

磅!铿锵!

蕾姬的子弹在亚莉亚的呼叫下,掠过了吊灯金属部分。

这股冲击让载着亚莉亚的吊灯,像旋转木马一样骨碌骨碌地开始转动。

磅!磅磅磅!

亚莉亚化身成旋转炮台,开枪不停射击天井上的豺狼人。

铿啷啷!啪嗒!刷!

在我的身旁——弹壳、流弹、墙壁的碎片,甚至连中弹身亡的豺狼人,也接连不断地掉了下来!

「喂、喂!亚莉亚!」

好一个浅显易懂,应该说鲁莽的方法啊,亚莉亚这丫头。

她完全不在乎我们烦恼的属性和射击线之类的问题!

磅!

我听见枪声后环视赌场大厅,蕾姬不知何时跑到白雪身旁,拿着上了刺刀的德拉古诺夫开枪射击。

亚莉亚打落的豺狼人当中,有一些还想要起身,因而成了蕾姬的攻击目标。

有一只掉到我身旁豺狼人也想要爬起来,因此——

磅!

我不得已只好先用贝瑞塔射击他的膝盖,使他无法动弹。

倒地的豺狼人和大多数被亚莉亚击中掉落的家伙一样……刷一声变回了铁沙……随后从沙堆当中,飞出一只金龟子。

我走到大厅中央环视四周,豺狼人只剩下两只。

而且都落在地板上。

磅!

蕾姬一枪打中水晶吊灯的锁链……铿锵!

灯具连同亚莉亚一起落下,压扁了其中一只,最后来只剩下一只了。

最后一只在我们三人的包围下——

「喔喔喔——!」

发出了像号角般的长啸,撞破窗户往屋外逃窜。

水晶吊灯变得像一个装饰蛋糕。坐在上头的亚莉亚猛然站了起来。

「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才让客人逃到外面,要是让哥雷姆(Golem)也逃掉的话——那就糟糕了。」

喀嚓!喀嚓!

她不知从哪拿出弹匣,装进了漆黑和白银色的Goverment中。

「哥雷姆……?这些沙人叫那个名字吗?白雪刚刚好像叫他们虫人偶——」

「你不知道还跟他们交手吗?你这个吊车尾!给我回去重读小学!」

回去重读小学也不会教这种怪物的事情吧。

「那些东西在日本叫人偶、式神、土偶、陶俑。在欧美叫哥雷姆、巫毒。换句话说就是用稻草、纸片、沙子或石头制成,能够用超能力控制的玩偶啦。」

亚莉亚在头顶上哔哔哔地晃动手指,想表达电波的意思。

听她说明得如此简单,那些怪物给人的毛骨悚然感整个就弱掉了啊。

「简单来说,就是用遥控操纵的怪物吗。」

「对。唉呀,你还满冷静的嘛,金次。」

「……我只是习惯了而已。悲哀啊。」

「那么——」

亚莉亚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我们上吧。」

我无可奈何地接着说道。

接着我送上贝瑞塔的滑套,将子弹送入药室,准备进行追击。

白雪就交由蕾姬照顾,我从窗户观察敌人——惊见从金字塔斜面滑下的豺狼人……竟然在水面上奔跑。

这怎么可能!我如此心想,但要超能力者的仆人遵守常识也没用吧。

该怎么追击他才好……我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然而答案就在一楼。

目前已经避难的兔女郎们,所乘坐的水上摩托车。

我事前有拿到赌场的示意图,已经掌握了这里的地理环境。围绕在一楼的游泳池是与大海相连。就利用摩托车在海上追击他吧。

上个月和蕾姬追踪银狼时,也曾经做过骑乘战斗。双载战斗时操纵手在前,攻击手在后。照常理来思考——应该由我来当操纵手,亚莉亚当攻击手。

如此思考的我,跨上了浮在泳池旁的水上摩托车,

「我们追。亚莉亚快上来。」

并对跟上来的亚莉亚大叫。

「没……没有救生衣吗?至少也要有游泳圈,还有戴在手上的小游泳圈……」

然而,亚莉亚却拖拖拉拉地不愿上车。

我皱起眉头——看到亚莉亚僵着脸凝视水面,这才想到一件事情。

对了。这家伙是只旱鸭子。

可是要骑这辆水上摩托车,必须要用双手。说什么都需要攻击手。

让她和蕾姬换吗?不——不行。那家伙刚才说自己手边的子弹不够用。

「那你坐前面,我坐后面!」

我急躁了起来,一边往后座移动,并且拉了亚莉亚。

「呜呀!」

亚莉亚发出像小孩般的娃娃声——

明明只要一个轻跨就能站到水上摩托车的踏板上,可是她却失败了。

她的脚似乎钩到了什么零件,水上摩托车突然一个猛倾。

「你、你干嘛啊!」

我第一时间抱住亚莉亚的蛮腰,把她拉了过来。

亚莉亚前后颠倒,跨坐在操纵席上,

「呜啊啊啊啊!」

立刻用无袖外露的双手,紧紧抱住了我。

有……那么可怕吗!

还有你坐反了。你这样背对龙头,是要谁来骑车啊。

「金、金次!」

亚莉亚使劲吃奶的力气紧抱住我的身体,甚至连跨坐在位子上的双脚也夹了上来。

她紧紧缠住了我。就像一只在爬树的无尾熊一样。

「喂、喂!」

我想要扳开亚莉亚,但她反而连头都贴了上来。

呜呜!这、这头粉红色的头发还是老样子——有一股酸甜的香味。

我避开头发,观察亚莉亚的脸蛋。

亚莉亚就像一只真正的小兔子般,瑟瑟发抖。连眼睑也颤抖不停。

「金、金次,不行,不行。我、我……」

她情绪激动,用泪眼抬头看我,那张像人偶般可爱的脸蛋——让我在内心咂嘴。

亚莉亚,你……!

你这样双剑双枪的外号可是会哭泣啊。竟然、竟然……发出那么可爱的声音——

还、还露出如此可爱的表情!

(呜……!)

亚莉亚如同穿着泳装,现在有如小兔子的她,和她刚才勇敢的模样产生了差距。我在她的拥抱下,又意识到这份差距,最后——

我再一次进入了。

——进入爆发模式。

这次进入的速度也很快啊。不知道为何对象是亚莉亚的时候……血流就会飞快往身体的「中心」聚集。让我无法采取十足的应对来避开爆发模式。

这是为什么啊?

「亚莉亚。」

亚莉亚的耳朵恰好在我的嘴边,我正在用低沉且温柔的声音——对她呢喃。

呜呜。我好恶心啊。

「要不要打个赌啊。」

我一边耳语,同时确认水上摩托车上的速度表和数位时钟。

这辆摩托车——速度很快。从豺狼人奔跑的速度,来计算他进入射程范围的时间……刚才我只顾着着急,其实时间上绰绰有余。

「打、打赌……?」

亚莉亚问道,她抱住我的手依旧轻微颤抖。

就是这样,亚莉亚。

先来想一下其他的事情,来消除心中的恐惧。

「现在是五点五十七分。三分钟以内——六点以前如果能打倒那只豺狼人的话,我就把自己送给你。」

「什、什什、什么啊!」

「相对的……要是超过时间的话,我就可以得到亚莉亚。」

我用稍微明确且强硬的语气说完——

亚莉亚红紫色的大眼瞪得像铜铃一样。

「你、你、你又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了!咦……等、等等?诶,这样,这样都是你赚到嘛!」

我不知道亚莉亚是如何解读我的意思,只见她白皙的脸颊逐渐染成了粉红色。

然后转眼间越来越红通。

「你说我『赚到』?怎么会?哪里有?你说看看?」

我每说一句话就朝亚莉亚的脸庞靠近,继续追击。

亚莉亚看着我逼近的脸,口中嗫嗫嚅嚅,焦躁度逐渐上升。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卡在喉咙里只发出了支吾声。

「呵……我开玩笑的。亚莉亚还是老样子,很有捉弄的价值呢。」

我苦笑说。亚莉亚的嘴巴一张一合……

随后柳眉倒竖,朝我的太阳穴打出一记锐利的小钩拳。

啪!

我以爆发模式的反射神经,接住这记零距离、没有体重加成的拳头。

「漂亮的打击技呢。好了……你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用另一只手,抓起亚莉亚缠在我背上的网袜小脚——

有如跳舞一样,让她的身体转了半圈,面向前方。

顺带用双手从后方控制她的小手,温柔地让她握住两边的操纵杆。

「不怕、不怕。有我在你身边。所以——不可怕,对吧?」

我在后座像个黑子(注8),操纵着人偶亚莉亚——反复开口像在下暗示一样,想让话语深深植入双马尾的脑中。

早就连耳根都红透的亚莉亚……

低着头用刘海藏住眼睛——一边点头回应。

点头!点头!

感觉像在做简单的回应一般。

「亚莉亚。战斗就像赌博一样。那些豺狼人把自己当成了赌金向我们挑战,结果落败了。然后现在又不肯付钱打算逃走。」

我握着亚莉亚的手,按下水上摩托车的发动钮。

轰隆隆隆……引擎发出有如大型速克达般的声响,开始转动。

「我们要他付出代价。我的个性不会同情落败者。当然,『六点以前』的打赌……要是亚莉亚输的话,我也不会同情你喔。」

——————

8全身穿着黑衣的人偶操纵师或工作人员。

——————

诶、诶、诶!你、你不是说那是开玩笑的吗?亚莉亚说。我冷酷地无视于她。

「冲吧,亚莉亚。轮盘正在转动。白球已经入盘了。」

「……两、两个都是,啊。」

亚莉亚终于抬起头,瞪着大海微愠说。

「两个都是?」

「平常的金次也是!现在的金次也是!两个都是笨蛋金次!」

接着,亚莉亚用力转动油门。

冷不防马力全开。

水上摩托车穿过短短的水路,从金字塔来到了海面上。

豺狼人丢掉了斧头,四肢贴海奔跑就像一头货真价实的野兽……速度比两条腿的时候还要快;不过这段距离,在他渡海之前我们就能追上他。

亚莉亚的操纵——可说是油门全开到自暴自弃的境界。速度全开也要适可而止。用摩托车来比喻的话,我们现在就等于翘着前轮行走一样,冲破海浪笔直朝敌人逼近。

亚莉亚这孩子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直来直往到大快人心的地步。

我撩起些许沾湿的刘海……

用肉眼确认对方已经进到射击范围后,

「——前方禁止通行。」

磅!

呢喃一声射出的9mm帕拉贝伦弹,命中了豺狼人的脚跟。

敌人因为跑动的冲劲在水面上摔倒滑行,溅起了白色的水花……

同时沉入了海中。

接着,一只在沉没瞬间逃出的金龟子,往空中的某处飞去。

亚莉亚的油门催得相当猛,要是以普通的煞车方式可能会撞上对岸的游艇码头,因此——刷刷刷刷刷!

她让摩托车侧转,像喷水池一样卷起海水,停了下来。

刷刷……刷刷……!

亚莉亚做出的波浪,逐渐恢复平稳……

当我注意到时,水上摩托车似乎因为停车的方式太过胡来,引擎已经不动了。

真倒霉啊。居然在这种地方突然熄火。

我侧眼看着夕阳下闪烁的东京湾,将贝瑞塔收回枪套中。

我不知道那些哥雷姆为何会袭击赌场和我们……

不过,这件事情算是暂时落幕了。

「亚莉亚,我们回金字塔吧。我想操纵人偶的超能力者应该不会自己跑出来吧……而且我也很担心白雪。」

我对亚莉亚说……但她似乎充耳不闻。

她不知为何低着头,看着龙头上的数位时钟不停发抖。

「……你又开始害怕了吗?」

我温柔地将手放到她白皙的肩膀上。

「喵呀!」

亚莉亚突然像兔子跳一样,从摩托车的座位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

「三、三分钟过了!现在已经超过六点了!」

亚莉亚站在踏板,踏着高跟鞋逃到水上摩托车的前方。

「……?」

「现、现、现在不行!」

亚莉亚的眼神莫名惶恐地着我,让我不禁露出了苦笑。

看来,她还在介意我刚才说的那个「打赌」。

「亚莉亚。水。」

我指着她高跟鞋的脚边。

亚莉亚的双脚让大海不停晃动,她看了脚边一眼,嘴巴颤抖露出慌张的神色。

接着……

她像螃蟹一样横着走,移动到后座的尾端。

并且抓住我的双肩,轻推我的肚脐一带,把我向前推。

她是想说:你来骑,是吗?还顺便坐到不用看见我的脸的位置。

「话说……亚莉亚。」

我再次发动水上摩托车的引擎,对亚莉亚说。她现在的姿势,和前阵子脚踏车双载的时候一样。

「——你刚才说『现在不行』对吧?」

「诶、咦、啊!嗯。不行,当然不行。」

「那『等一下』呢?」

「诶!」

亚莉亚挺直了腰杆。扶我肩膀上的手,如此告诉我。

「『等一下』的话就可以吧?」

我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转过头去。

「我我我我我我没有输!是你输了!我没有输啊!」

「可是时间已经超过六点了吧?」

「没没没没人说是东京的六点吧!伦敦现在还没六点!」

脑中一片混乱的亚莉亚,编出了牵强的理由拒绝履行打赌。

「——那是我输了。照约定『我把自己送给你』。」

亚莉亚发出了好像舌头卡在喉咙里的声音。

哈哈!继续让她伤脑筋下去,好像太可怜了。

这边要改变方针——不要对落败者穷追猛打吧。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在命令那群豺狼人啊。我完全想不到呢。」

我改变话题,一边让水上摩托车笔直前进。

亚莉亚似乎想趁这个机会把打赌的事情含糊带过,马上回答说:

「大……大概是埃及的国粹主义者所雇用的超能力者了吧。埃及的爱国人士从以前就因为法老王的木乃伊和灵柩被拿到博物馆出展,还有神殿的石柱被带到巴黎和罗马之类的事情而感到很愤怒。这、这点小事情你也学一下吧。」

她开始针对自己最擅长的国际犯罪做讲解。

「这里也一样,把金字塔变成了赌场……在他们眼里,这是一种非常冒渎的行为。他们的怒气我也不是不懂啦,不过暴力是不对的。嗯。」

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我苦笑的同时,脑中不知为何……

『夏天这个季节——会让男女之间的关系大有进展喔。』

突然想起不知火前阵子说过的话。就在此时——

磅啷——!

远方传来雷鸣般的声响。

枪声……

是吗……?

声音夹杂在海浪声中,我听不太清楚。

「金次——第二枪你要小心喔……」

亚莉亚略带严肃的声音——

从身后传来。

「第二枪?」

「呜……」

「怎么了?」

我操纵着水上摩托车,正要转头时,

「——我好像……中枪了……」

亚莉亚抓住我肩膀的手,松了开来——

我回头的同一时间,亚莉亚的粉红色双马尾在夕阳下闪烁,身体大幅扭曲。

兔女郎装大胆地开了V字的背部。

有一道刚被击中的枪伤,恰好和亚莉亚身后的弹痕重叠——

正喷散出有如红花般的鲜血!

「亚莉亚?」

全身瘫软无力的亚莉亚,有如慢动作一般,从后座往海里……扑通一声!

「亚莉亚!」

跌入海中!

亚莉亚她——

被人狙击了!

这里是没有掩蔽物的大海。视野也很良好。

狙击手在这块空间中,从任何角度都能狙击我们。

我们被那群跑来送死的豺狼人,引诱到这里。

大意。实在太大意了。我们太疏忽了!

我也一样。

难得变成爆发模式——却满脑子都在顾虑女性而缺乏注意力,这个缺点这次反被敌人给利用了。

不过后悔和反省待会在说。现在当务之急——

——亚莉亚!

要先救完全没有浮出水面的亚莉亚!

我咬牙切齿,让水上摩托车回转——

「!」

眼前出现的景象,让我瞠目结舌。

因为刚才的码头处,不知不觉间……漂浮着一艘奇特的船只。

——那很明显,不是现代的船。

金银装饰的细长船体,L形弯曲的船首和船尾,像柱子一样指向天际。

船上有六个豺狼人,整齐地拿着长达五公尺的船桨。

甲板的立方体船室上,装饰用的宝石于夕阳中闪闪发光。

而船室的屋顶上——

有位刘海修齐的美人,穿着会让人误以为她一丝不挂的过激服装站在那里。

高耸的鼻子。眼角细长看似自尊心极高的双眼。她戴着大圆圈形的金耳饰,额头上还有一顶眼镜蛇形状的黄金头冠。

胸前的布料上哗啷哗啷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黄金装饰。腰际垂下了一条用细金链固

那位女性踏出穿着高跟凉鞋的脚——

用涂了深红指甲油的修长手指,架起施了沙漠迷彩的WA2000狙击枪,瞄准了我的脑袋。

——中计了。

手枪对狙击枪的战斗,就如同长剑对长枪一样。

若是零距离当然是容易回转的手枪有利;但若距离拉长,就拿狙击枪没辙了。因为就算可以开枪,子弹也无法命中对方。这点就算是爆发模式下的我也一样。手枪就是这种武器。

——无技可施了。

现在就连跳水逃生也来不及吧。

啊啊!

我要在这种地方,

以这种方式,

为人生——画下句点吗?

就这样中了身分不明的犯罪者所设下的陷阱,连伙伴也被狙击,最后无力回天的情况下——

——咻!

突然一颗超音速的子弹,命中了女性的额头。

过了一瞬间,身后的远方才传来磅一声的枪响。

转头一看,金字塔敞开的玻璃门旁——蕾姬采用能增加安定性的卧射,正把德拉古诺夫狙击枪的枪管对准这里。

蕾姬。

这位狙击科的天才儿童,注意到狙击枪的枪声后,立即移动到门边,找出数百公尺远外的敌人,采取卧射,判读风向,调整狙击镜,瞄准——开枪反击。

这段时间,只有短短七秒。

也就是说这一连串的步骤,她都是在一秒之内完成。

她的临机应变的技巧,我除了感叹两字外,实在找不到其他言语来形容。

但是刚才的射击,很明显违反了武侦法。

她射杀了敌人。

——武侦法第九条。

武侦即便是自己或同伴有生命危险,也不得开枪杀人。这是持有枪械者被赋予的责任和义务。

那家伙说过子弹只剩下四发。我用爆发模式下的脑袋,计算记忆中的枪声……现在这一枪是她最后的子弹。

所以她必须确实杀死敌人,这点我能明白。

然而,当我冒着冷汗回望女性时……沙、沙沙……

女性的身体正逐渐变回沙子,埋住了自己的狙击枪。

那也是沙人偶吗!

装饰在女性身上的金银珠宝等装饰品,随着身体的瓦解慢慢散落在地。

这有如恶梦般的光景……快让我的脑袋失常。

不过——

恶梦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因为对我来说更——不,应该说是最不想看到的恶梦……从船室里走了出来。

穿过夕阳下闪烁的宝石瀑布,出现在我眼前的人是——

……大……

大哥……!

「———!」

我惊讶之余,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口。

我的大哥……!远山金一武侦,就站在那艘奇特船只的甲板上!

大哥从休眠中醒来,还没装扮成加奈的模样,以男性的姿态站在那里。

他不是沙人偶。

这点我很清楚。不光是因为我们是兄弟的关系。

那道杀气。

光是一个瞪眼,就能让所有的罪犯畏缩的强大杀气……肯定是大哥没错。

大哥休眠后自律神经会失常,无法自行调节体温。因此在这盛夏中,他依旧穿着漆黑的外套,从上到下一身甚至连薄手套也是黑色系。唯一颜色不同的是——覆盖在颈部周围像鬃毛一样的白色毛皮和稍微敞开的胸口,以及脸部。

那一身仿佛死神般的外形……加上那张脸孔。

大哥能化身成绝世美女,男性的模样当然也十分美形,足以让演员和艺人自叹不如。

那张毫无破绽的端正五官,反而飘散着一种难以言语的恐怖感。

「我——做了一个梦。」

大哥以男性的语气、声音低沉,对我说道。

「在长时间的睡眠当中,『第二个可能性』得到实现的梦。可是……」

大哥带着蔑视的气息,正面看着我。

「金次——我很遗憾。佩特拉这种程度的角色,都能让你们大意失荆州,『第二个可能性』已经没有了。那场梦,不过是一个夏夜之梦罢了。』

大哥的长发在海风中飘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大哥!我搞不懂!『第二个可能性』是什么!佩特拉又是谁!为什么……你会在射击亚莉亚的家伙的船上!」

我大叫。

「这艘是『太阳船』的仿造品。古代就是用这种船运送法老的木乃伊到位于海边的金字塔。你想要用这艘船迎接亚莉亚……这是你的计划吧?佩特拉。」

大哥对——大海说道。

从海中……

哗啦……

哗啦啦……

一样又会让我怀疑自己双眼的东西,浮了出来。

那是一具……装纳死者的灵柩。

而且也是用黄金制成的。

外观不是四角形,而是人形。历史的教科书上有介绍过。这是古埃及人用来装纳皇家和贵族的圣棺。

海水自斜倾的灵柩中逐渐流出——

亚莉亚……!

瘫软无力的亚莉亚,被装在里头。

海面上又出现了一块用来盖住灵柩的黄金棺盖。

不仅如此,还有一位女性用左右手各拿着灵柩和棺盖,也浮了上来。是刚才射击亚莉亚的女人。

她完全没有使用浮筒,仿佛像在坐电梯一样。

「——不要随便叫妾身的名字,远山金一。」

半裸的女性和刚才的沙人偶一样,身上装饰着金银珠宝。

她在头上碰一声,把装有亚莉亚的黄金灵柩和盖子合上。

接着用一只手指,将看似有一吨重的灵柩轻松丢到船只上。

咚隆……!

豺狼人全跑去接灵柩,有几只成了灵柩的垫背。

女人正眼也不瞧一下,脸上浮出妖艳的笑容看向这里。

「一·九学分吗?你想要的东西代价很高喔,小鬼。」

——这家伙。

她肯定是操纵豺狼人的主谋者。

(插图)

「那种低贱的东西妾身不懂,不过交给仆人们去做——还挺容易的嘛。单位那种东西,大致上就是跟金钱或地位有关吧。把它拿来当诱饵,你看。你们三两下就跑来这里。跑到这座能够让妾身的力量无限增幅的金字塔旁边,还带着亚莉亚这个最高级的伴手礼。亚莉亚也真不幸啊。那条小船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故障。多亏如此,妾身才能精准地瞄中她的心脏。驹驹!不枉费我事先诅咒了她。」

女人宛如理所当然地站在水面上,手背抵在嘴边发出愉悦的嘲笑声。

驹驹!驹驹驹!

「——妾身诅咒的对象,绝对会灭亡。那个觊觎伊·幽第一宝座的碍眼弗拉德,也是因为被妾身诅咒……所以才会那么简单就栽在这种小丫头手上。喀喀喀!」

女人回想的同时发出笑声,并缓缓登上大哥称之为「太阳船」的细长船只上。她没用梯子,动作就像在爬一座看不见的楼梯。

(伊·幽……!这家伙也是伊·幽的人吗!)

我在爆发模式下的脑袋——将至今发生的事情一口气拼凑了起来。

我不够多少学分会公布在武侦高中的公布栏上。然后,这家伙准备了让我可以赚取不足学分的工作。

就这样,我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巧妙地被骗来这里。

还很周到地,把伊·幽的仇敌亚莉亚带了过来。

这个女人是操沙使。我得知学分不够的那一天,教务科的公布栏上有好几件沙子被大量盗取的事件。那也是——这家伙干的。

我早该发现才对。

发现这些不对劲的地方……!

「喔!」

女人上了甲板后愣了一下,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对了,妾身还没杀到半个人呢。」

她呢喃转身,

一只脚朝我踏了出来。

「没有祭品来庆祝,稍微有点寂寞。你,就顺便——去死吧。」

女人的双手直直伸向我……

「妾身会亲自把你做成木乃伊,然后送进棺木里的。驹驹驹!很名誉,很光荣,很高兴吧。」

接着,她一边冷笑,手指有如在弹隐形钢琴一样开始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我的身体开始冒汗了。貌似水蒸气的东西,从我的手部……我的脸部,并从喉咙深处冒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佩特拉。你这样违反了规定。」

大哥的……声音。

同一时间,从我体内冒出的蒸气停了下来。

「什么……你们把妾身『退学』,现在还想跟妾身讲规定吗?」

「你想回伊·幽就要遵守它。」

「……真是不悦啊。」

女人的细眼,看向走过甲板来到自己身旁的大哥。

以此为暗号,豺狼人一同拿起长桨指向大哥。

船桨的前端,锐利如长枪。

然而,大哥在成排的枪头前,毫无动摇的神色。

「『要对亚莉亚出手无妨,但是不要做无意义的杀生。』——『教授』要我告诉你的话,你还没忘记吧。」

「……」

女人——佩特拉听到这句话后,嘴巴扭成\字型,沉默以对。

「佩特拉。我知道你想要站上伊·幽的顶峰。不过现在还是由『教授』作主。你如果想要承继首领的宝座,现在就必须听从伊·幽的指示。」

「——不要!妾身想杀的时候就是要杀!没有祭品就不好玩了!」

佩特拉像个任性的小孩,握拳挥动双手,手上的金腕轮发出铿啷声响。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退学』。佩特拉,你还没学乖吗?」

「你、你在污辱妾身吗!现在的你——妾身要打倒你,可是易如反掌!」

佩特拉吊起看似任性的双眼,伸手示意台场的金字塔赌场。

「……没错。在金字塔旁边和你交手,称不上是聪明的决定。」

「没错!只要在那座神殿型的建筑物旁,妾身的力量就是无限上纲!所以让妾身杀了他!不然妾身就把、把你送进棺木里!就算这样,你还是要阻止妾身吗?」

佩特拉的情绪激动,但不知为何却没发动攻击。

大哥快步靠近她。

高招。那种有如流水般自然的步伐,任何人都无法应对。

接着,大哥用右手食指拾起佩特拉的下颚——

「———!」

突然,亲吻了她。

佩特拉一开始原本很反抗,按住大哥的胸膛想把他推开……但最后,她罢手了。

她慢慢闭上双眼……全身放松。

大哥不知何时用左手扶住了她的腰际。

「——就这样放过他吧。他是,我的弟弟。」

大哥用手指整理佩特拉些许凌乱的刘海,同时说道。

从大哥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有别于刚才——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那是……HSS……!大哥所命名的爆发模式简称。我感觉得出来。

大哥在制止佩特拉的同时,进入了爆发模式。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大哥藉由和异性接触而进入模式。不以会伤害到女性的方式来进入HSS——这应该是大哥心中不成文的规定才对啊。

另一方面……

佩特拉满脸通红,就算在远方我也能一目了然。接着,她退离大哥一步。

「远、远山,金一——你利用了妾身吗?你明明就不喜欢妾身……!」

「——别说那种会让人伤心的话。我没有精明到能刻意做出这种事情来。」

佩特拉在大哥的直视下——按住了自己的丰胸。

接着她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做了几次深呼吸后,

「不……不管怎么样,妾身不会想和现在的你交手。能赢是能赢,不过妾身也不会全身而退吧。现在是妾身要当上『教授』的关键时刻。妾身可不想受伤。」

她说完丢了一样东西给大哥后,扑通一声!

跳入海中逃走了。

豺狼人们扛着装有亚莉亚的黄金灵柩,从后甲板动身追寻佩特拉。

「!」

我想要追踪沉入水面的灵柩时,

「不准动!」

大哥喝止了我。

本能真是可怕。我明明想救亚莉亚……

身体却因为大哥的一句话,仿佛中了定身咒般停止不动。

——我明白。

要是违背这个喝止,子弹就会打进我的头顶。

现在的大哥,搞不好会痛下杀手。我本能性地了解到这一点。因为他的声音透露出了讯息。

接着,沙沙……沙沙沙………

大海上只剩下太阳船、大哥,还有我。

「——『绯弹的亚莉亚』——吗。真是一个短暂的梦啊。」

大哥开口说。

「绯弹的……亚莉亚?」

什么。

那是什么?

我搞不懂……但是,

亚莉亚。

你不准叫这个名字。

你害她得这么凄惨——不准叫她的名字!

「大哥……你骗了我!你说过你不会杀亚莉亚吧!」

大哥再度以蔑视的视线,回应大叫的我。

「我——没有杀她。只是视若无睹罢了。」

「你那是狡辩吧!要是你肯帮我的话……亚莉亚她……亚莉亚她……!」

「还没有。」

大哥说完,拿出佩特拉刚才丢给他的玻璃工艺品。

那是一个装在玻璃球中、构造上刻意让人无法停下它的——小型沙漏。

「她还没死。那是佩特拉的咒弹。从现在开始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她都还活着。」

「……!」

「佩特拉想趁这段时间,和伊·幽的首领交涉。所以才会让亚莉亚活到那个时候吧。不过也只有二十四小时。不管佩特拉的交涉结果如何,都不会有『第二个可能性』。既然没有——亚莉亚就应该要死。」

「大哥……你想要弃亚莉亚不顾吗……!你!你到底在伊·幽……被那些无法无天的超人们怎么了!」

我大叫。大哥稳静地回应:

「无法无天吗。」

他闭上了眼睛。

「对……伊·幽真的目无法纪。他们认为世界上所有的法律都毫无意义,在内部也无任何的法规。换句话说只要是其中的成员,你永远都是自由的。伊·幽的成员能够尽情地变强,能够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达成目的。还有——如果其他人成了自己的阻碍或素材,你就算杀了他也无妨。」

怎么会……!

伊·幽竟然是——拥有不同目的的强者们,所组成的滥杀集团。

那种组织……很快就会因为内部斗争而瓦解,不可能永存的。

然而,大哥仿佛在回答我心中的问题,继续说道:

「一直以来都是由伊·幽的首领:『教授』来统率那群无法份子。因为有他这个绝对的存在,伊·幽才能够长存。不过,这段时间——就快要结束了。」

「结束……?」

「因为首领快要死了。不是伤病使然,而是因为大限到了。」

大哥说完,再次用笼罩杀气的双眼盯着我看。

仿佛在说——

接下来的东西,你想听必须有所觉悟。

「金次。伊·幽不是普通的超人养成机构。它是一个具备超能力,同时拥有核弹的战斗集团,任何军事国家都无法动它一根寒毛。组织当中也存在着主战派,有人企图对世界发动侵略战争。要是现任的首领过世后,主战派掌握了伊·幽的大权……他们会尽情操控伊·幽的力量,随心所欲袭击世界各地,届时战乱和杀戮将会不断上演。」

对世界发动……侵略战争?

怎么可能……!

伊·幽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不过,伊·幽里头也有人不希望那种未来发生。他们是承继了『教授』的气质,纯粹只想钻研自身能力的一群人——我们称之为钻研派。在知道教授的死期将近后,他们为了让伊·幽能够永续长存,开始动身寻找下一任的首领。寻找一位能够和教授一样成为绝对无敌的存在,来统率这群无法份子,武力、超能力、不死……经过这些错中学习之后,最后雀屏中选的人——就是亚莉亚。」

……亚莉亚……?

「亚莉亚被选上了,她将成为伊·幽下一任的首领,『教授』。」

亚莉亚她……

被自己长久以来追寻的伊·幽……选为了首领……?

大哥在、在说什么啊。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

「我们要将亚莉亚引导到伊·幽。相对的,要是她没有那个素质——换句话说就是她太弱的话,就把她杀掉,然后再另寻下一任的首领人选。这是钻研派的共识。」

「就、就算用那种方法掳走她……亚莉亚也不会任凭你们摆布!」

「她会的。在『教授』的面前她会的。亚莉亚绝对会听从『教授』的话。绝对。」

看到大哥用深信不疑的表情如此断言,我——完全无法回嘴。

大哥再次望向我……眼中带着深深的哀伤。

「金次——抱歉。我没办法告诉你。我是为了消灭伊·幽才会从阳光下消失,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打倒他们的方法。最后我找到的方法是……『分化内斗』。」

——分化内斗。

听到这个武侦用语,我不禁咽唾。

那是一种……当武侦在和强大的犯罪组织交手时,用来分裂其组织内部团结,使其发生内斗,以达到削弱对方的手法。

但是,那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战术。要是失败的话,自己肯定会被杀。

「我要让伊·幽的内部分裂——要达到这个目的,首先他们不能有负责统率的首领。因此我开始寻找让他们群龙无首的可能性。最后我找到的可能性——有两个。『第一个可能性』是在教授死亡的同一时期杀掉亚莉亚,让伊·幽在找到新首领之前产生一段空白期。而『第二个可能性』则是,暗杀现在的首领——教授。」

大哥、加奈口中的「第二个可能性』……

是指让伊·幽瓦解的可能性吗。

也就是杀掉那群家伙的首领……!

「换句话说选择『第二个可能性』……将会和伊·幽的『教授』交手。我在漫长的睡梦当中,一直认为如果是你们的话,或许有可能……所以才会想赌看看『第二个可能性』。可是,看来这场赌注是我输了。」

「…………」

「你们太不成气候了。佩特拉这种程度的角色,都能让你们大意失荆州,『第二个可能性』已经没有了。既然没有『第二个可能性』,那我只有回归『第一个可能性』了。」

「第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抹杀亚莉亚。

大哥打算在首领死掉的同时,杀掉将会被选为后继人的亚莉亚,制造空白期让伊·幽群龙无首……然后再趁那段时间,让成员分化内斗。

「大哥……你明明是武侦……却想要靠杀人来解决问题吗……!」

「金次。我是武侦,更是远山家的男人。远山一族,是正义一族。为了讨伐罪恶——而且还是巨大之恶,就算见死不救也在所不惜。你记住了。」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大哥背对我,仿佛在如此示意。

或许是佩特拉的力量逐渐远离的缘故,「太阳船」从船首和船尾一带开始……逐渐变回细沙。

海风吹动沙粒,让其变得有如烟雾一般。

大哥的身影被隐藏在沙幕当中,慢慢消失不见。

——大哥!你要去哪里?

你要去伊·幽吗?

然后在那边杀掉亚莉亚?

把亚莉亚……!

「你回去,金次。」

大哥背对着这里说。我悔恨切齿。

「伊·幽不是你能应付的组织。」

……没错。那种事情我也知道。

可是,

那种事情现在已经无关紧要。

伊·幽怎么样已经不打紧了。

现在我要思考的地方不是那里。

大哥想要讨伐巨大之恶。

为此要杀掉亚莉亚。

既然如此,我也必须要做出决定。

——两条路,二选一。

第一条,遵从大哥。

看着「正义伙伴」——自己比任何人都还要尊敬的大哥,挑战伊·幽这个巨大之恶,不出手干涉。就算亚莉亚会死,还是要以远山家男人的身分维护正义,贯彻正义之路。

第二条是……保护亚莉亚

就算救了亚莉亚会让邪恶组织伊·幽续存,就算大哥确信获救的亚莉亚会当上其首领,我都二话不说,就是要救自己的伙伴。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金次。

这是命运的分歧点。

没有人会告诉我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决定。

如同在象征这句话一样,我的眼前没有道路。

只有一片摇晃的大海,有如在嘲笑被命运摆弄的我。

沙尘另一头的大哥,背对尚未离去的我——再次开口:

「回去,金次。不用连你都丧命。只要亚莉亚一个人牺牲就够了。」

——亚莉亚!

听到这句话,我瞬间催下油门。

朝向化为沙尘逐渐瓦解的太阳船,全速冲了过去。

浪花和沙子,飞散在我的脸部和身体上。

「——不要走!大哥!」

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下——

我用单手打开大哥给我的蝴蝶刀,将刀子大幅高举过头。

——咚啷!

因沙尘而看不见前方的我,让水上摩托车撞上了「太阳船」的船体。

我被摩托车抛出去的同时,把刀子——

「你开什么玩笑!」

刺!

猛力刺进船体当中。

飞离水上摩托车的我,以刺入的小刀为攀爬点……

爬上了像方糖一样开始溶解并逐渐下沉的「太阳船」,来到甲板上。

在沙雾之中,站在数公尺外的大哥转过头来。

他的眼神——

充满了怒气。

他的双眼,有如恶鬼或龙之眼,放出了一股超越人类等级的杀气。

大哥真的对我动怒了。

至今大哥会对我动怒,只有在我刻意让自己置身险地的时候。

——就像现在一样。

但是,但是——

我怎么可以认输!

我已经渡过了。已经穿过了。

渡过没有道路的大海。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沙幕。

「大哥——你应该知道吧!」

我收起小刀,不服输地和大哥互瞪。

「说来说去,你应该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事情吧!大哥你在欺骗自己!欺骗懦弱的自己!要是真的有『义』,真的要主张正义的话,那就不要杀任何人!应该要拯救所有的人,不要让任何人丧命吧!那才是武侦!」

「——金次。这一点我也思考过、烦恼过一百万次了。要是义真的像你说的一样,那该有多好啊,可是——义的本质,就是歼灭罪恶。为了保护无力的群众和无辜的世界,有时候是伴随着牺牲的。不,是常常伴随着牺牲才对。你也到了应该要理解到这一点时候了。」

「用那种方法保护世界……不可能是好事吧!」

我现在做的事情——

会去忤逆大哥,这是为了——要救亚莉亚吧。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我还是选择了这条路。这一点是事实。

为了救回被掳走的亚莉亚,我必须打倒眼前的大哥和佩特拉。

而且,以后可能还要和伊·幽的所有成员交手。

可能还必须打倒让那群家伙们惧畏的伊·幽「教授」。

那是一条险峻到会让人目眩的遥远道路。

可是……那又怎么样。

亚莉亚以前也是一路这样走过来的。

她只有一个人,被人称为独唱曲;却还是单枪匹马,和伊·幽一路奋战至今!

「金次。你——想要违背自己唯一的大哥吗?」

「你,已经不是我大哥了……!」

「…………」

「我以前崇拜的——那位总是作风正直的大哥,早就在去年的冬天死在沉没的安蓓丽奴号上了。现在的你,不是我温柔的大哥。这跟什么正义、什么可能性没有关系。我——」

我打开腰间的枪套,拔出贝瑞塔。

仿佛想要断绝一切般。

「大哥……不对,前武侦厅特命武侦:远山金一!我要以杀人未遂的罪名,逮捕你!」

「——好吧。我也有一件事情没有确定。你的HSS……」

HSS。我的爆发模式——

「那是因为亚莉亚而进入的吧?」

「那又怎么样……!」

「——让我见识一下。」

大哥说完,在吹动的沙中微动了一下指尖。

「距离这艘船沉没——大概还剩十五秒吧。我就用这十五秒再考验你一次。确认你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现在我就再赌一次,露出那种眼神的你,和那位『绯弹』之间的牵绊吧。」

大哥没有拔枪。

也不摆出任何的架式。

不——不对。

他已经摆出来了。刚才他微动了一下指尖。

目标是我。

那种看不见手枪的无形架式——是「不可视子弹」!

——磅!

大哥的正面,一道有如相机闪光灯的光芒一闪。

啪吱!

「———!」

看不见的枪击,命中了我防弹服的胸口中央。

我全身的血液乱窜,呼吸停止,险些失去意识。

但是——

「你为什么不躲开?」

大哥的声音,传入了我因为冲击而听力减半的耳朵中。

「我是故意……吃下这一击的。这点小事你懂吧。」

我好不容易站稳脚步,嘴边露出微笑,拼命想要逞强。

嘴角还流下一条铁锈味的血丝。

「……我看见了,『不可视的子弹』——!」

我说完,大哥稍微睁大了双眼。

说实话,我原本就已经有某种程度的预测了。

而现在我藉由爆发模式下的洞察力,确认了那一点。

「大哥。以前我们一起看过约翰·韦恩演的西部电影对吧。一起看过你那一招的原形——」

亚莉亚……

她在强袭科说过,大哥的手枪是柯尔特·和平制造者。

那把枪——确实是一把名枪;不过它是在十九世纪前半开发出来的东西,都可以进博物馆了。根本不是现代武侦使用的枪械。

但是,大哥却刻意选用那把老式的左轮手枪。

这是为什么?

我一直在脑中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我终于想到了。

柯尔特·和平制造者——是手枪史上数一数二,适合速射的手枪。

装弹数、连射能力、命中率。近代的自动手枪占了大部分的优势。但唯独在速射这个杂技方面,构造上还是左轮手枪比较有利。

用那把枪,在藉由爆发模式下大幅凌驾于人类水准的反射神经——

就能名副其实地,用眼睛看不见的速度,开枪射击。

那就是「不可视子弹」的构造。

「……不亏是我的弟弟。」大哥有如在玩味般开口说。「这招没有人看得穿的招式,你居然看穿了。这一点我认同你。看来我离开你身边是正确的。你也因为亚莉亚这个触媒,正逐渐觉醒当中。」

大哥说话的同时,指尖又动了一下——摆好了架式。

下一发子弹要来了!

「不过,就算你看穿了又如何?听好了,金次。你的战斗技巧,全都是我教你的。在那些技巧里头,没有一招可以预防这个『不可视子弹』。」

金次,不能在此退缩。

都来到这里了。快点思考。

既然没有,就自己创造。

从我和亚莉亚共同经历过、只有我们的新战斗中取经,来进行创造吧。

——现在,在这个地方!

「金次。你是无法躲过这个攻击。就算你身处HSS,人类是躲不过这颗以短短三十六分之一秒射出的子弹。这是绝对的。就算是我,也躲不过。」

我爆发模式下的脑袋中——

正以超高速在重播,我和亚莉亚一同经历过的种种战斗场景。

接着,其中两场战斗在我的脑中闪现。

其一是我和亚莉亚初次经历的第一场战斗——电动滑板车。

其二,就是最近经历的弗拉德之战。

——!

「——你太肤浅了。」

大哥看到我也摆出同样的姿势——无形架式后,轻叹了一口气。

「你想要有样学样,和我用同样的招式吗?金次。你的枪是自动手枪。不适合用『不可视子弹』。」

这个瞬间,我确信了一件事。

——此刻,我已经超越大哥了。

有胜算。

这场战斗我赢得了。

沙船瓦解的速度加快,海风也逐渐增强。

满天飞舞的沙子,声势更上一层楼。

——很好。我真走运。

风再吹强一点,再刮猛一点。

因为风势越大,我就越有利……!

「安息吧,金次。没有弟弟比哥哥还要优秀的——」

要来了,「不可视的子弹」!

在这刹那间,我爆发模式下的双眼中,一切的画面开始变成慢动作。

大哥的手部动作——

就算是慢动作我也看不见。可是,我看到了。我看得很清楚!

大哥的手,在空中划开沙子的痕迹——!

我的动作几乎和大哥一样,拔出了贝瑞塔。

仿佛要打倒镜中的自己——踏上不同道路的自己一样。

贝瑞塔的选择器,是装备科的平贺文所改造的故障三连发。

扣下板机后,会几乎在同一时间射出两发子弹的模式!

——磅!

——碰!

刹那之间,两声枪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但我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

大哥的子弹,再次朝我的胸口中央飞来——

——铿啷啷!

我以在弗拉德一战的「弹子戏法」改良版,用我的子弹从正面反弹他的子弹——

就像在开学典里的早上,我破坏电动滑板车上的乌兹时一样——

让子弹飞往大哥刚扣下扳机的和平制造者。

没错,真要说的话,就是「镜击」。

把对方的子弹弹回他的枪口,是攻防一体的新招式。

「!」

——碰!

我紧接着射出的第二发子弹用「弹子戏法」,打偏了笔直弹回我枪口前方的第一发子弹。

短短零点一秒的手枪武打戏……

大哥的子弹弹进柯尔特·和平制造者的枪口,「磅啷」一声破坏了手枪。

而我的子弹咻一声发出掠过袖子的声音,消失后方的沙尘中。

大哥扔下被破坏的手枪,端整的五官纠结在一起。

此时几乎已经瓦解殆尽「太阳船」,终于沉入水中。

立足的沙子瞬间崩毁,我和大哥即将坠入海中。

——大哥。

抱歉了。

我心里的某处也知道。

大哥肯定是对的。

你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事实,知道有些事情无法靠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获得解决,心中虽然存在着纠葛,却还是在奋战吧。

可是我也一样。

我的心情也没有半点虚假。

我不知道理由。不过只要是为了她。

只要是为了她,就算和你踏上不同的道路我也觉得无妨。

——大哥。

我和大哥分离……这次真的失去了少年时代的崇拜对象和目标。

从今以后,我该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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