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奈!——加奈!」
连声叫喊的我很清楚,自己怀中的加奈正逐渐虚脱无力。
从她左胸膛流出的鲜血,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啊啊!我不想承认。
我不想承认。
可是,加奈的心脏——被击中了!
武侦高中的防弹制服,就算是来复枪的子弹也挡得住。
然而,对方狙击加奈时所用的子弹,恐怕是A—TNK弹(对TNK纤维专用弹)。
肯定错不了。那是一种穿甲弹,要制造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却不被国际社会所允许。
「……金次……这个拿去——」
加奈,不,大哥目光锐利地,用颤抖的男性声音——爆发模式似乎解除了——将藏在身后的某样东西递到我手中。
(这是亚莉亚的!)
白银和漆黑色的Government,还有弹匣。
双枪原本被佩特拉藏了起来,八成是大哥从她身上找到的吧。
我接下双枪后转头一看,发现亚莉亚在安蓓丽奴号的船首茫然而立。
「快趴下,亚莉亚!我们被攻击了!你想挨子弹吗!」
我抱着加奈蹲下的同时,硬是将亚莉亚纤细的手腕往下拉。
「!」
亚莉亚一屁股跌坐在地……视线虽然朝着夏洛克的方向,但惊愕之余两眼失焦无神,几乎是呆滞状态。
这也很自然。开枪击中大哥的人,是亚莉亚打从心底敬爱的「完美人物」,甚至连照片也不离身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也就是亚莉亚的曾爷爷!
侦探科的教科书上说夏洛克生于公元一八五四年……现在他居然还活着,而且还是伊·U的首领。
亚莉亚的心不可能跟得上,这种突如其来的发展。
她瘫坐在地。我把手枪塞进她的枪套后,以甲板的防落栏杆为掩护,瞪视着大海。
伊·U。
让亚莉亚的母亲蒙受不白之冤、视法律如无物的集团组织。
一个任何国家都无法干涉、专门制造超人的机构。
现在该组织浮现在我们的眼前。
——原来如此,也难怪任何国家都无法干涉。
因为伊·U的庐山真面目,是一艘潜藏在广大海域的……核子潜艇!
四月的劫机事件,自我的脑中闪现。
当时,我们的ANA600号班机在相模湾上空飞行时,被一颗来处不明的地对空飞弹给击中。原来那也是伊·U的攻击——来自大海!
「……!」
此时,我的双眼捕捉到一样东西。
当我看到时已经太迟了。
伊·U的正面,朝着我们的安蓓丽奴号——
而有两道白色的航迹,在浅海中朝这里逼近。
那是——鱼雷!
「……咦……?」
亚莉亚见到鱼雷发出惊讶声,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同一时间,一阵从船底往上冲的剧烈震动,伴随了两股爆炸声响,朝安蓓丽奴号袭击而来。
水柱冲天,飞泼的水花成了豪雨,落在甲板上。
「呀啊啊!」
白雪在我身后发出悲鸣。
「——白雪!」
我转头一看,白雪紧抓着佩特拉的黄金灵柩,好不容易才维持住姿势。灵柩也因为刚才的冲击横倒在地。
「我、我不要紧!刚才那是!」
「我有瞄到一下……大概是Mk-60舰对舰鱼雷!是伊·U发射的!」
还维持在爆发模式下的我,大叫的同时确认了损害的状况。
安蓓丽奴号原本就被佩特拉炸到半沉,而刚才的鱼雷似乎成了致命一击。
船体勉强漂浮在水面上,眼看正逐渐沉没,下层甲板甚至冒出了火焰和黑烟。
致命性的浸水和火灾——已经没救了,必须弃船避难才行。
过去我看过安蓓丽奴号的构造图,此刻我一边回想,并且发出了指示。
「白雪,船尾那边应该有救生艇!你把它放下去!」
白雪点头回应,往甲板后方跑去。
下一个瞬间——砰!
佩特拉在白雪离开黄金灵柩后,一脚踢开棺盖冲了出来。
她身上还穿着类似比基尼的贴身衣物,一个翻滚落地,散乱着妹妹头朝这里冲了过来。
「——喂、喂!」
「金一!」
佩特拉无视准备拔枪的我,动作如野兽一般朝大哥扑去。
接着用失去黄金凉鞋装饰的赤脚,将我推开。
「金一,啊啊!金一……!」
佩特拉眼泛泪光,按住了大哥左胸膛的枪孔后,手部开始冒出蓝白色的光芒。
看到这一幕,我的直觉告诉我,佩特拉治愈过亚莉亚的枪伤——她似乎有治疗伤口的秘术。
然而,从她拼死的表情来看,她没有金字塔这个魔力源头,能否治疗好大哥的致命伤还是未知数。
——话虽如此,现在也不是二度拘捕佩特拉的时候。
安蓓丽奴号的船首浓烟笼罩,而伊·U正从浓烟的另一头缓速逼近。夏洛克·福尔摩斯——自其后部突出的舰桥走下,站到甲板上,穿过全长三百公尺的核子潜艇,朝这里走来。
(……来了!他过来了……!)
只能拼了——是吗。
伊·U的首领,一个世纪前的英国英雄: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脚下的船舰名为伊·U,是六十年前日德两国的潜舰代号。舰体则是三十年前白俄罗斯——旧苏联手中偷走的核子潜艇。装载的鱼雷是现代美军所用的Mk-60。
原来如此。就跟教科书上写的一样,夏洛克·福尔摩斯。
你是「行迹遍步世界各地的男人」——
不对,应该是「穿越时空的男人」吗?
随着砰隆一声的低响,安蓓丽奴号似乎在水面下和伊·U碰撞相接,再次大幅摇晃。
你想做什么,夏洛克·福尔摩斯。
你打算从正前方上船吗?
可是,安蓓丽奴号的船首已经起火燃烧。
(他要怎么越过这道火墙?)
正当我如此思考时,有一样白色物体乘风飘过我的眼前。
那东西在火光下飞舞闪烁,光芒随着角度不停改变,如同宝石一般。
不,不对。
这数量急速增加的细微冰粒——是钻石冰尘。
银冰魔女·贞德所驱使的魔术冰尘,贯穿了黑烟和火焰飞散而来。
我注意到冰尘的瞬间,烟幕和火墙被银冰的漩涡给推了开来。
接着,他任由火光下飞舞闪烁的冰尘,环绕在身体四周.
同时现身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
无论是谁都会认同他是世上最顶尖、最厉害的名侦探。
他穿着设计古风的西装,打扮隆重,体型高大,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年纪———不知为何看起来像二十岁左右。
发型是整齐的后梳头,鼻子高挺,五官端正但给人的感觉却比教科书上的照片还要强健,同时散发出一股难以对付的气息。
夏洛克「喀答喀答」地踏响黑色皮鞋,走了过来。在他身后的海面上,有一片海水冻结而成的巨大流冰群,像舢舨一样浮在那里。
流冰和安蓓丽奴号的船首之间,还架着一座黄金楼梯。楼梯在我的眼前逐渐变回一粒粒的沙金……沙金和银冰交相混杂,在他的身后闪烁飞舞。
看到眼前的景象,爆发模式下的我注意到一件事情。
就像一道连锁反应般,逐渐摸透了他的底细。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夏洛克用大哥的招式击倒了大哥。甚至还会用贞德的冰魔法、佩特拉的炼金术,还像德古拉伯爵弗拉德一样,活了一百年以上。
弗拉德和贞德说过。
伊·U是集结了拥有天赋之才的人物,彼此授受技术的场所。
天才之间,无止境地共有能力。
最终的结果,理当会出现兼备全员能力的完全体。
而「完全体」肯定是最强悍的。也是一个受人畏惧的最强存在吧。
简单来说,那个完全体就是他们的首领——夏洛克·福尔摩斯!
「——我已经推理到,是见面的时候了。」
夏洛克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使我全身的细胞僵硬了。
这个气氛——
是怎么回事?
这算是一种领袖特质吗?
似乎在这男人面前,任何人都会不自主地俯首称臣。光是简单的一句话——
就传递出这种格调的差异。
「——卓越的推理,接近预知。我把它称作『条理预知』。换句话说,这件事情,我预先就知晓了一切。所以加奈……不对,远山金一。你内心的想法——我也早就推理到了。」
夏洛克的态度就像在对考试的答案一样,对濒死的大哥如此宣告。
大哥用不成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后——喀出了鲜血。
是喔——我用在侦探科学习到的读唇术,判读出那句话。
「对了,远山金次,你也认识我吧。我会这么想绝对不是傲慢使然,这点希望你能了解。因为我这个人,已经是书籍和电影的老题材了。不过很可笑的是——我必须向你自我介绍。因为这里好像没有半个人,可以把我介绍给大家认识。」
这种拐弯抹角的讲话方式,似乎是他的习惯吧。接着,福尔摩斯间隔了一拍后——
「——初次见面。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报上了姓名。
我想也是。
我想也是吧。他是本尊,不是冒牌货。爆发模式下的直觉,也如此告诉我。其实他是演员或高性能机器人——看来我不能期待这种天真的结局。
「亚莉亚。」
听见夏洛克在呼喊自己的名字,茫然的亚莉亚挺直了腰杆。
接着,流着相同血液的两人四目相接——
这剎那间,周间流露出一股气氛,两人仿佛相互来往了一万条信息似的。
「时代虽然在改变,但是你永远都不会变。福尔摩斯家的淑女代代传承的发型,你也确实遵守了。刚开始,那是我要你曾祖母这么做的。因为我已经推理到,总有一天你会出现。」
夏洛克看着亚莉亚的双马尾——
宛如老师在对学生一样,轻松地走到我们之间。
对此,我出于本能想将贝瑞塔稍微上举时,
「——你可要小心一点。玩弄锐利的刀刃,总有一天手会受伤的。」
夏洛克没有看我这里;但很明显是在警告我。
光是这样,我的手好像又中了定身咒一样,停了下来。
——怎么搞的。
这就是正牌的——「伟人」吗?
不是我们这种后代子孙,而是始祖是吗?
「亚莉亚。你好美,而且坚强。拥有福尔摩斯一族最优秀的才能、天赋异禀的少女就是你。然而,你却被人当成福尔摩斯一族的吊车尾、缺陷品……本身的能力不被家族认同的日子,想必非常痛苦吧。不过,我可以恢复你的名誉。你是我的接班人,现在——我来迎接你了。」
「……啊……」
亚莉亚小小应了一声,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不是反抗的话语。
对方再次和她说话,她才总算认清这是现实——亚莉亚柔弱的声音,带有这种感觉。
「来吧,亚莉亚。不管你方不方便,都来到我的身边吧。」
夏洛克摆动长外套的衣摆,伸出手来说。
亚莉亚身体僵硬,平常好胜的双眼,流露出某种脆弱的情感。
「来吧。这样一来,你的母亲就能得到救赎。」
紧接而来的这句话,让亚莉亚瞪大了红紫色的眼眸,仿佛快将它撑破。
她现在的表情——很明显和刚才一脸愕然的模样有所不同。
我知道亚莉亚的心,因为刚才那句话一口气倾倒了,倾向夏洛克的怀中。
夏洛克露出愉悦的表惰,仿佛在说「你的反应就和我推理的一样」。
「来,亚莉亚。」
接着手势有如在跳古典社交舞,把亚莉亚抱入怀中。
「——不管怎么说,让这么好的机会从手中溜走,之后可是会后悔的。」
接着,又用公主抱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啊……!」
亚莉亚一个喘息——却没有抵抗。
只是任由对方摆布。
夏洛克隔着衣服,抚摸亚莉亚背上的旧弹痕,像在怜恤似的。接着——
他一个转身,向手中的亚莉亚炫耀眼前的核子潜艇。
「走吧,这是你的伊·U。」
夏洛克的前方,火势已因钻石冰尘而消弭……
伊·U的威仪,再次鲜明地呈现在眼前。
「——金次……!」
亚莉亚在他的手中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楚是混乱还是胆怯。
但是,她没有拒绝这一切。
她打算接受这突然造访的命运转机。任凭夏洛克的摆布。
「亚莉亚,你们还是学生对吧。那么接下来就把它当作是『复习』的时间吧。」
语毕,夏洛克像在飞越小河般,轻松地从安蓓丽奴号的船首一跃。
接着,长外套的衣襬如纸飞机,瞬间轻飘张开,软着陆在伊·U前方飘浮的流冰群上。
人类难以飞跃的高度和距离,就这么轻松一跨——
(那……那是……!)
刚才外套不自然的动作。
就跟理子能操控自己的头发一样,那是相同类型的超能力!
那家伙也用了同样的招式吗?
不对,现在更重要的是——亚莉亚她,
她要被带到伊·U去了。
佩特拉也绑架过亚莉亚;然而这次的事态和先前不一样。情况更加严重。
刚才夏洛克抱起亚莉亚时,亚莉亚想逃的话其实做得到。至少她还有办法挣扎。
但是,亚莉亚没这么做。
她没有躲开。
她被自己打从心里尊敬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夸赞,被奉为接班人,然后……对方甚至还说,能够解救她蒙受不白之冤而入狱的母亲——神崎香苗……
让她因此失去了反抗的理由。肯定是这样吧。
不过,亚莉亚。
——不要去。
不要过去。
我知道。我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那家伙——夏洛克是一个危险人物!
「亚莉亚!」
夏洛克远离之后,我的定身咒才终于解开。随后,我才终于在眼看就要沉没的安蓓丽奴号船首叫出声来。我藉由吼叫,再次认清到眼前的状况而咬牙切齿。
我的同伴、伙伴,被人抢走了。就在我的眼前。
——要赶快追上去才行。
可是,我无法从这里跳到飘散在伊·U前方的流冰上。
我该怎么做才好……!
「亚莉亚————!」
只能吼叫的我,再次大声疾呼时——
——噗通——!
一种炙热的感觉,环绕在我身体的中心和中央。
这是——爆发模式……?不对。我现在已经是爆发模式了。
不一样。有点不一样。现在这种感觉,和平常不一样……!
「……夏……洛克……愚蠢的东西。只不过打穿了……我的心脏,就以为自己赢过正义了吗……」
我听到身后传来大哥的声音,转过头去。
眼前的大哥扯掉了身上的衣物,露出全身漆黑如刺客般的衬衣,正打算站起来。
他胸前的伤口治疗到一半,流血没有完全止住。
「不、不要站起来,金一!你还不能起身!伤口还没痊愈!」
佩特拉紧抱住大哥,想要制止他。
「这样就够了——不要再治疗我了。」
大哥语气强硬,摆动身后的长发一口气松开了它——接着把藏在发中的大镰刀丢弃在身后,似乎想减轻自身的重量。
看到他锐利的目光,
「……!」
我倒抽了一口气。
大哥不知何时——又再次进入了爆发模式……!
这是怎么办到的。他失去了身为加奈的自己,在这无法依赖性亢奋的状态下,他是怎么……进入的?
大哥擦拭嘴角的血液,有如在回答我的疑问般站到我的身旁——
「金次,你记好。HSS——爆发模式中,有一种可以对应时机和状况的衍生技巧。现在的我,是垂死爆发——」
你说什么?
爆发模式的衍生按巧……?
「别名:濒死爆发。身负重伤濒临死亡的男人,会有一种想在死前留下子孙的本能——这个能力是利用那种本能,而显现出来的爆发模式。」
我从来不知道……我们的爆发模式中还藏了这种秘招。
可是,可是,真是这样的话,大哥。
那不就是一种——拿命来换的爆发模式吗!
「大哥,快住手……你不需要恋战到这种地步!」
「不要阻止我,金次。这是一个好机会。这艘游轮是日本籍,所以船上适用日本的法律,那家伙在这里诱拐了未成年少女——这是能够以现行犯来合法逮捕夏洛克的绝佳机会。」
「可是……!」
「你要记住,一瞬的良机,胜过一生无为……!」
大哥。
你用那颗破裂的心脏。
名副其实地,挤出了死前最后一丝的力量。
就算变成这样,你还是打算与之对抗吗?
为了自己信奉的「义」……!
「听好,金次。刚才你的吼叫——让我确信了一件事。现在你的爆发模式,也是非比寻常之物。」
什么?
「通常的爆发模式是基本爆发,是保护女性的爆发模式。不过现在的你,正逐渐转变成狂怒爆发——也就是抢夺女性的爆发模式。因为在你眼前……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抢走。」
……!
「你要小心……狂怒会在通常的爆发模式中,对自己以外的男性加入憎恶或嫉妒等负面情感,是一种危险的能力。对女性也会比较粗野,有时会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一切抢回来。战斗能力虽然是基本爆发的一·七倍,不过思考会充满攻击性——可以说是一把双面刃。这种状况会很不安定——要控制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刚开始很困难吧……金次,很遗憾,现在我没时间多加警告你。等船体再沉一公尺我们就跳吧——和我合作……!」
一连串的惊讶,已让我瞪大了双眼——
而大哥最后的一句话,更是让我双眼圆睁。
「大、大哥……!」
几年前……我曾经央求大哥,想要和他一起战斗。
可是,大哥不曾和我搭档过。
因为我们的实力差距太大,他判断我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所以上个月大哥找我去杀亚莉亚时,他只是想把我当成诱饵罢了。
然而,现在大哥明确地开口说了。
和我合作。
「——我一个人扳不倒夏洛克。你一个人也没办法。可是,如果是两个人两个爆发模式下的人一起上的话,还是有打倒他的可能性!」
武侦和武侦要搭档时,需征求双方的同意。
这是武侦的一大原则,武侦法中也有明文记载。
现在大哥第一次信赖我,明白表示了自己的意思,想要和我共同奋战。
——我想回报他……!
回报他的信赖。就算这个信赖是空前绝后。
如此心想的我,感觉到刚才如此畏缩的身体,冒出了新的力量。
安蓓丽奴号逐渐沉没,马上就到了可以让我们跳到最近流冰的高度。
「出埃及记十四章二十一节:耶和华便用大东风,使海水一夜退去,水便分开,海就成了干地——是吗?」
就像大哥口中呢喃的圣经一节,伊·U看起来有如拨开海水后,出现在海洋上的广大道路一样。
对方正走过那条道路,要把亚莉亚带走。
「走吧,金次!先救亚莉亚———」
绝对不会舍弃伙伴的大哥,摆出要跳往流冰的动作。
「——然后逮捕夏洛克·福尔摩斯!跟我来!」
大哥呐喊完,以超人般的跳跃力飞了起来。
身后的佩特拉,哭喊着大哥的名字。而我也跟着纵身一跳。
使出爆发模式下的所有力量——!
大哥和我跳到通往伊·U的流冰上。
堆积的冰晶在我俩的周边,像在滑雪一样卷了起来。
(夏洛克……!)
视线的另一头,我看见夏洛克抱着亚莉亚走在甲板上的背影。
好遥远。我们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周围的钻石冰尘刮得厉害,脚下已经化为一片银白色的雪原。
……轧……轧……!
巨大的流冰群在脚边相互碰撞,发出轧轧声响。
这魔力的规模——太强大了吧。夏洛克·福尔摩斯……!
我手中握着瞬间就结霜的贝瑞塔,咬牙切齿。
「——不要怕,金次!这种冰雪只不过是马戏团的把戏!」
大哥大喝一声,感觉像是不允许我有丝毫的懦弱。
「我们手上有枪!全金属被甲弹,会用秒速三百公尺的亚音速击破目标——手枪才是人类制造出来的近战最强武器。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把手枪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就是爆发模式!」
大哥呐喊说,随后像疾风般冲了出去。
眼前可见他胸前和背后流出的鲜血,一分一秒地增加。
(——大哥——!)
我挥去自身的懦弱,跟随他的背影。我已经没有杂念了。
我拨开钻石冰尘,同时往前冲去!冰尘如同细小的刀刃,在我脸上和指间留下伤口。
(亚莉亚!)
冲过暴风雪,渡过流冰——
我和大哥来到了伊·U的黑色甲板上。
夏洛克抱着亚莉亚,正走向甲板上凸起的建筑物——舰桥。
「——夏洛克!」
大哥呐喊完,枪口焰在他的前方———身体的正中央一闪。
「不可视子弹」——!
铿锵!
那颗子弹在夏洛克身后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冒出火花弹了开来。
那是——「弹子戏法」!
夏洛克用了我们远山兄弟的手枪技巧。
这一点我并不吃惊。大哥待过伊·U,夏洛克会用他的技巧自然可以想象。
可是,刚才的「弹子戏法」我完全看不见手枪。
也就是说,那家伙用「不可视子弹」的技巧,使出了「弹子戏法」——这两项技巧都需要极其高度的集中力,但他却同时做到了。而且还是背对着我们。
厉害。不只是超能力,那家伙的手枪技巧也在我们之上吗?
——可是!可是我不会害怕!我们这边是两个人。
不要小看爆发模式——!
「金次!」
「——我知道!」
我们兄弟的默契,不需要言语。
大哥要我做什么,我已经心领神会了。
一阵闪光和枪声,大哥放出的第二颗子弹瞄准夏洛克飞去。
子弹在他身后,又冒出火花反弹回来时——
(——这招怎么样!)
我的贝瑞塔喷出烈火,把那颗子弹再次弹向夏洛克。
子弹在空中划出N字型——
铿锵!
第三度在空中迸出火花。
他、他挡住了……子弹的路线变成了M字型……!
夏洛克半转身体,回头对一脸愕然的我微笑。
接着,他微微举起抱着亚莉亚的右手,「啧啧啧」地左右摆动食指。
「——!」
我的脑中,冒出一股无名火。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哥的身前「砰砰砰砰」地出现了四道闪光。
这次是「不可视子弹」四连击!
大哥接着空中装弹,把预先洒在半空中的六颗子弹装入左轮内,同时六连射。
然后又拿出藏在身上的另一把和柯尔特·和平制造者,再次六连射。
可说是神乎其技的「不可视子弹」十六连射,同时袭向夏洛克。
然而——铿锵铿锵铿锵!
所有的子弹都在空中冒出火花和金属声。
子弹全被挡了下来——被同样是十六连射的「弹子戏法」!
「呜喔喔喔喔!」
爆发模式下的反射神经,让我比思考还要更早一步换上了长弹匣。
接着我用切换成全自动的贝瑞塔,和大哥一起反弹飞散在半空中的无数子弹。
我不只使出「弹子戏法」,还交互用了新的技巧「镜击」,瞄准他开枪的火光,将子弹弹往他的枪口。然而,全数的攻击都被他一招一招挡了下来。
——弹子戏法、弹子戏法、镜击、弹子戏法!
眼看在伊·U的甲板上,三十二发、六十四发——超过一百发的手枪弹激烈冲突,无数的火花朝三次元逐渐扩大。
要命名的话,这叫作「乘方弹幕战」!
是人类史上第一次,利用「子弹彼此弹跳」的射击对抗战。
我们在这段时间,更进一步跑过铁制甲板,朝夏洛克奔驰而去。
敌人和我们的距离逐渐缩短。空中以乘方式逐渐增加的子弹。视觉上的处理时间,逐渐缩短到0.01秒。一瞬间的大意真的会致命。
我的视野中,是子弹的台风。而我们正身处暴风圈的正中央。
这是何等的战斗……!这就是伊·U——我们现在的所在地吗。
狂怒爆发——这个超越爆发模式极限的能力,眼看就快抵达界限了。
亚莉亚在另一头双眼圆睁,看着这超人等级的枪战,以及像阿修罗般的大哥。她是第一次见到男装的大哥。
抱歉,亚莉亚。我一直没把大哥的事情告诉你。
不过,我事后再向你道歉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
(我要到你的身边!)
夏洛克似乎感受到我强硬的情感,只见他扭动身体纵身一跳,就跃上了七公尺高的舰桥。
我和大哥同时停止开枪。
因为夏洛克转过身来,手中抱着亚莉亚朝向这里。
现在开枪的话——会打中亚莉亚!
「——?」
接着夏洛克的举动,让我皱起了眉头。
只见他轻轻挪动亚莉亚的双手,让她塞住耳朵。
随后,他西装的领带发出撕裂声响,衬衫的钮扣接连弹开。
胸口就像气球一样,逐渐……膨胀……?
「——!」
那是!
德古拉伯爵弗拉德在横滨让我见识到的——「瓦拉几亚的魔笛」!
呀啊啊啊啊啊呜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夏洛克突然发出的咆哮让云朵四散分裂,也让海面有如沸腾般冒出水泡。
这是……哪门子的冲击!
这阵轰然巨响,搅乱了我全身的器官。我的肺部被挤压,呼吸停止,五脏六肺就快从口中喷出。
千钧一发之际我摀住双耳,压低身体想要承受住这一击。
声音即是振动。没有方法能够逃离大气的振动。
只能像这样,塞住双耳,闭上眼睛,咬紧牙根去承受它……!
他的目的是想解除我们的爆发模式吧。
怎么能——!让你解除掉!
爆发模式——是这场战斗的救命绳!
……接着,我知道巨吼已经越过了高峰,开始减弱我急忙确认自己的血液流向。
血液流向很好没问题!爆发模式尚未解除。
这招我在弗拉德一战中体验过,因此来得及防御。
夏洛克的「瓦拉几亚的魔笛」——我熬过来了!
然而,我转过头注意到一件事情。
(……!)
大哥没有摀住耳朵。
他双耳出血,原地止步,指向夏洛克的手弯曲如钩爪。
大哥没有挨过「瓦拉几亚的魔笛」。
所以他面对冷不防的一击,无法采取任何防御,刻意让佩特拉治疗到一半的穿胸枪伤,也再度鲜血直流。
而且——我知道。
大哥最后的爆发模式,被解除了!
「大……!」
我急忙转身。
「金……金次!快闪开!」
大哥飞扑了过来,把我撞飞到一旁。
(——呜?)
我瞪大双眼的剎那间。
刚才我心脏所在的位置,也就是现在大哥心脏所在的位置——噗咻!
一颗子弹——
拖着一条血尾,穿了过去。
「……!」
大哥像被人撞倒般倒了下来,我拼死撑住他。
啊啊……!
大哥已经预测到了。
预测到我会因为他受伤而分神,最后被对方击毙。
接着,失去爆发模式的大哥放弃用「弹子戏法」来防御——而是牺牲自己,挺身保护了我……!
大哥的心脏再次被射穿,依然手拿和平制造者瞄准舰桥——
然而,夏洛克已不见人影。
「金次……快追……!不要让,那家伙……逃到潜舰里!」
大哥借了我的肩膀,口中吐出红黑色的血命令道。
「大哥……!我怎么能丢下你……!」
大哥露出笑容,打断了我的话。
「哼……居、居然会轮到你这小子来担心我……我也老了啊……」
接着,他拿出藏在长发内侧的——两发9mm子弹,递给了我。
「在不会被『弹子戏法』击落的战斗中,使用它!」
从半月夹上取下、黑白双色的子弹是——
(……武侦弹……!)
我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从刻印来看错不了。D·A·L(DetectiveArmedLethal)——
通称武侦弹。
所谓的武侦弹,就是蕴藏多种特殊功能的强化弹。由于只有子弹工匠才会制造,故量少价高,是一种只在超一流武侦之间流通的致命武器。
「金次,去吧——去战斗……!我们已经来到这里,来到,这里了……!」
大哥咳了一声,喀血的同时抓住了我的衣袖。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对你提出不讲理的要求……要你只拿一把贝瑞塔、一支蝴蝶刀去挑战伊·U!可是,金次——人生有时候,会遇到超乎常理的战斗……!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大哥半强硬地让我正对伊·U的舰桥。
我依旧想转头,大哥似乎想激励我……
「——不要回头!」
咚!
用远山家代代相传的最后秘招——头锤,撞我的头替我加油打气。
「金次……!不要再回头了……!快去……!」
大哥命令说。
他命令我……打算把任务托付给我。
去吧!对,为了遵守大哥的命令。
「——要是死了,我就不用当你弟了!」
我听见大哥轻轻一笑,回应了我的嘶吼。
「那么金次,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我爬上舰桥的侧梯,冲进敞开的耐压门,架起贝瑞塔跑下螺旋状的楼梯。
伊·U——
这里可说是它的正门。如剧场般宽敞的大厅,夺走了我的目光。
我的……天啊……
挑高的天花板上——恐怕是打通所有的甲板所建成的——有一盏巨大的水晶灯,照耀着磨亮的天然石地板。
地板上……耸立着暴龙、剑龙、三角龙、蛇颈龙等恐龙的全身骨骼化石。
周围墙壁旁,一个直通天井的巨大木制栅栏中,排列着比人类还要巨大的巨砗磲蛤、海龟壳、儒艮、海豚、狮子、老虎、狼,以及许多我只有在图鉴上看过的绝种动物标本。摆放的目的,大概是为了学术研究吧。
这是在潜舰内部吗?
难以置信。光是这里的装饰品,都有一、两百亿的价值吧。
这里宛如博物馆或美术馆……不对,这里是宫殿。蓝海魔宫。
(……?)
我下到大厅中,藏身在化石的脚边,移动的同时皱起了眉头。
没有……半个人。伊·U的成员没有出来迎击。
这里明明是他们的老巢。
不过,我没时间去思考这种琐碎的事情。没人的话正合我意。
我再次环视大厅的墙壁——突然有一扇门自动开启。
——要我放马过来,是吗?
亚莉亚在哪里?
我跑下门后的螺旋楼梯,穿过摆列着水槽的黑暗房间,槽中放有活生生的腔棘鱼和五颜六色的热带鱼。在那之后,是一个太阳灯炫目的植物园。我跑过孔雀行走、鲜艳鸟儿交错乱飞的植物园,又冲过了陈列着世界矿石——包含金、银和宝石——的宽敞标本库。
亚莉亚,在哪里?
摆放着长布挂毯和皮革书的宽敞书库、排列着黄金钢琴和留声机的音乐厅、收集了中世武器和甲冑的小展示厅、金条和各国纸币堆积如山的金库……我跑过了所有的房间。
然而,各种房间如此色彩缤纷——我却有种一直在相同地方打转的错觉。我全力奔跑了好几分钟,已经气喘如牛了。
亚莉亚——你在哪里!
最后我终于喘不过气,单膝跪在一间铺满泥土的房间当中。
在这找不到出口的大厅内,我一筹莫展地环顾四周。
(……?)
这里又是另一个奇妙的宽敞房间——
正面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巨大的油彩肖像画。每幅画的前方各有一个石碑、十字架或六芒星的立碑。
挂在最左边的肖像画,是穿着旧军服的威武军人,还能看见一旁的题字写着:「大日本帝国海军超人师团长初代伊·U潜水舰长昭和拾玖年捌月」。右边是一位戴着逆卍字徽章的德国军人肖像。(注:昭和拾玖年为公元一九四四年。)
肖像画越往右越新,依序是非洲系的女性、坐轮椅的中国人、蓄胡的雄壮阿拉伯人等各式各样的人物。
这里恐怕是历代伊·U舰长的墓地。
仿佛在证实我的想法般,夏洛克未完成的肖像画——就装饰在最右边。
——原来如此。我稍微搞懂伊·U的来历了。
伊·U最初是为了战争而创设的。目的是培训超人士兵,战胜敌国。
从肖像画的日期来看,创设时间大概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初代和二代舰长是日本人和德国人……由此可见,这是轴心国的共同计书。贞德曾说过伊·U的通用语是日文和德文,也是因为这层渊源吧。
伊·U在战后,活用潜舰的特性展开逃亡生活——成了拥有独自价值观的秘密结社。他们改称世代交替的军团长为「教授」,并替换老旧的潜舰,现在——夏洛克主掌了该结社的大权。
这种……像战争亡灵一样的组织……!
(怎么可以让亚莉亚被他们抢走!)
我双脚使力再次站起。此时,夏洛克的肖像画内侧……
发出了某种细微的声音。
我爆发模式下的耳朵,听声感觉到画的后方有空间。
我走向肖像画,打开蝴蝶刀——「哧哧哧」地割开了油画布。
在肩上的战术手电筒照射下,我看见画的另一头……有一条秘道,和通往下方的电扶梯。
不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我正在接近他们。
——接近亚莉亚和夏洛克……!
穿过秘道来到的地方是一间教会。
伊·U内部有一栋大型圣堂。
大理石地板上所见之处,全都刻满了拉丁文,里头没有椅子。
从石柱和天井画来看,这里是——新歌德式天主教教堂吧。此一空间,会让人美丽到瞬间失去自我。英国的主流应该是新教徒;不过就连现任舰长夏洛克,都会犹豫该不该改建吧。
这里似乎在准备某种仪式。墙边和侧廊装饰着白瓷壶,上头插有鲜花,让室内美上加美。整体气氛毫无疑问地,飘散出神圣的气息。
室内最深处,是此空间内唯一的光源一面复杂的镶嵌玻璃,高耸在前方。
而玻璃的下方——
「……亚莉亚!」
亚莉亚背对着我,双膝跪地。
她的姿势像在祷告忏悔,听到我的声音后转头站了起来。
「……金次!」
我朝着飘动粉金色双马尾的亚莉亚,跑了过去。
接着用双手抓住她穿着制服的小小双肩,把她拉了过来。
——太好了,她似乎没受伤。
「你为什么要来,金次……」
「我来还需要理由吗?」
我俩的身高有差距,所以亚莉亚抬头看着我说。我只回答她一句话,随后便环视周围。
却不见夏洛克的身影。
「夏洛克……他是想要装绅士吗?居然放任你这个人质跑来这里。不过能碰头正好。我们先走,然后重整——」
我说到一半,
亚莉亚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亚莉亚。」
「你回去。」
……?
……回去……?
我眉头深锁,以为自己听错了。亚莉亚又退了一步
「金次,你回去。现在的话,肯定还逃得掉。」
她把一只手在胸前缓缓握住,并重复说道。
「什么叫……你回去。那你要怎么办?」
「我要留在这里。以后……在这里和曾爷爷一起生活。」
你说……什么?
要在伊·U和夏洛克一起生活?
「喂……!为什么啊……!」
我迈出脚步想靠近亚莉亚——
亚莉亚更加往后退。
「……你大概不懂吧。不懂我现在的心情。」
那双红紫色的眼眸,终于明确露出拒绝的神色。
「因为我从来没跟你说过……福尔摩斯家族的事。那个啊金次,贵族必须正确完成……一族应该达成的任务。不然,他的存在就不会被允许,会被当作空气一样对待。」
亚莉亚浮现出些许不正常的冷笑。
「福尔摩斯一族以卓越的推理能力自豪,而我是唯一没有那种能力的人。所以大家都叫我缺陷品——把我当成笨蛋,除了妈妈以外大家都无视我的存在。你也多多少少注意到了吧?我……我一直被福尔摩斯一族当成空气!从小时候开始!」
我听着响彻教堂的尖锐声……
回想起在第一学期刚开始,亚莉亚缠着我不放的时候,我曾经要理子调查她的来历。
『亚莉亚似乎和「H」家的人处得不好。』
原来是指这个意思吗?
福尔摩斯一族的缺陷品——亚莉亚。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一直把曾爷爷当成心灵支柱。世间只赞扬他身为名侦探的一面,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是武侦的始祖。我想得到曾爷爷另一半的荣誉——所以才会成为武侦。」
亚莉亚退到快碰触到身后的基督像,随后按住了制服的胸前口袋。
似乎在示意收在那里的武侦手册——里头的夏洛克照片。
「对我来说,曾爷爷就像神一样。你可以说他是我的信仰对象也无妨。他现在还活着……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懂我的心情吗?曾爷爷认同我了!甚至称呼我这个福尔摩斯一族的缺陷品为接班人!你……懂我这种心情吗?你是不会懂的!」
从刚才……
亚莉亚在夏洛克的怀中没有抵抗这点,我就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了……看来那个预感似乎是正确的。
我在内心咂嘴。
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亚莉亚的英雄,就像过去在我心目中的大哥一样。
夏洛克的言行举止,对亚莉亚来说全都是正确的。
她会听从他所有的话语,接受他所做的一切。夏洛克就是这种绝对的存在——
可是……
可是啊,亚莉亚。
「亚莉亚,你冷静下来想一想。让香苗女士蒙受不白之冤的就是伊·U喔,夏洛克是他们的首领。」
亚莉亚听到母亲的名字,表情一阵苦闷——
但还是吊起眉梢,瞪了过来。
「妈妈的事情我也会解决。曾爷爷说要把伊·U交给我。这样一来,妈妈也会得救。这里有洗清妈妈冤罪的所有证据,为什么伊·U会陷害妈妈——我留在这里也是为了知道理由。这整件事情里头,肯定有非比寻常的理由……!」
「亚莉亚你这样不是本末倒置吗?伊·U是你的敌人喔!现在你居然想同流合污——」
「不然你想要怎么办!」
亚莉亚露出犬齿尖声大喊,像在示意整个伊·U一样张开了双手。
「你觉得你拼了命就有办法把这艘伊·U带回东京吗?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曾爷爷还是这艘船的首领!」
「亚莉亚……!」
「到了这个时候我就先跟你说清楚。不要太小看夏洛克·福尔摩斯。曾爷爷不只是天才而已。他很强很厉害,是人类史上最厉害的人——就算你现在是另一个人格,也不可能赢得了他的。金次……你要明白……你是办不到的!」
我对固执的亚莉亚,深深地一个眨眼。
……喔,是吗?
夏洛克是绝对的存在。母亲的事情也能获得解决。
如果你真的深信不疑,还说出那种话的话——
那我也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把我想法全部吐出来,一个不留……!
「『办不到』、『好累』、『好麻烦』——和我碰面的第一天,亚莉亚你说过这句话吧?」
「……?」
「你说:『连三句话非常不好,会抹杀人类所拥有的无限可能。』」
「……」
「亚莉亚你听好,既然这样我也跟你说清楚。伊·U这群家伙,不过是普通的海盗!你曾爷爷活太久,痴呆了,才会跑来当他们的老大!」
面对我的大吼,
「……不准……污辱我的曾爷爷……!」
亚莉亚紧闭双眼,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啊啊——情况和当时完全相反了呢,亚莉亚。
跟上个月,我护着把你打得半死的加奈——和你吵架的时候。
「身为一个武侦,我不会放过伊·U的!」
「你、你不要到现在——才摆出武侦的架子!」
亚莉亚颤抖着圆睁的红紫色眼眸和细长的睡毛,任由愤怒嘶喊回嘴。
「你之前明明就很讨厌当武侦!还说不想当武侦了!够了,你快回去——武侦你就别干了!你之前看过我背上的伤痕吧?那是我在十三岁的时候,被不明人士射中的枪伤!
肯定是因为有人憎恨身为武侦的福尔摩斯一族,所以挟怨报复——那时候的子弹跑到了动手术也拿不出的位置,现在还在我的体内!武侦会让家庭和小孩遭遇到危险——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
所以金次,你快回去,不要当什么武侦了……把我忘了吧……。我只要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热泪从亚莉亚的眼中夺眶而出——
而我只是直直地凝视着她。
「……就照你说的,我不想干武侦了。」
「……」
「可是现在我还是武侦,虽然这非我所愿,我和你都是武侦,而且是伙伴。对武侦来说,伙伴的错就是自己的错。我不能看见你倒戈,然后乖乖地回去。」
如果是普通的爆发模式……
我大概不会对流泪的亚莉亚,说出这种会把她逼急的话吧。
这可能是……狂怒爆发的攻击性血液,所带来的影响(大哥曾经警告过我)。
「——我已经不需要伙伴了!」
亚莉亚的娃娃声响彻圣堂。
「你明明——一直都不想当我的伙伴!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干嘛硬是要把我当成你的伙伴……!」
「以前你也逼过我,要我当你的伙伴吧。」
我不让步。我知道自己越是被她拒绝——
体内狂怒爆发的鲜血就越浓烈。
一种狰狞的感情,自我腹部深处涌出。对象是亚莉亚。
「——武侦之间要结伙行动时,需要征求双方的同意。可是现在我们没有那样,所以——我现在要得到你的同意。就算使出浑身解数。」
「你说浑身解数?你使出浑身解数……想把我怎么样?」
「抢回来。」
「……!」
「你的伙伴是我,不是夏洛克。所以我要把你抢回来。」
或许是怒火攻心吧,亚莉亚涨红了脸———
「……我……早就有预感,会变成,这样了。」
她柳眉倒竖,把双手伸到制服的短裙处。
「所以,我才打算说服你。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哈!别开玩笑了,亚莉亚。你是以我会败在你手上为前提吗?」
我对亚莉亚露出笑容。
「看来这一点,我有必要教育你一下——矮冬瓜。在你待在伊·U变成超人之前。」
我做出叹气的样子……
一边试着控制狂怒的血流,不让它完全集中在身体的中心。
以免接下来的任何状况,对亚莉亚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接着,我觉得自己的控制……似乎很顺利。或许是第一次的关系,狂怒之血带着某种迷惘……这次我似乎有办法压抑它,压抑到一半左右。
「——你、你叫我矮冬瓜?你污辱了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喔。」
「我不会回头的。」
啊啊——亚莉亚。
假如我们是普通高中的男女生,这场架八成只动口就会结束了吧。
可是,武侦高中的学生不一样。
还会有后续发展。
「这次我真的,会在你身上开洞。」
「别看扁人。要开洞的人是我。」
——啊啊!太不正常了。
我也把手伸向贝瑞塔,同时在心中呢喃。
实在不正常到会令人生厌啊,武侦高中。
我们的吵架,会用到手枪。
我和亚莉亚之间也没有例外。最近我们有点混熟了,让我差点忘记我们初次见面时……也是这个样子。当初在「武侦杀手」的脚踏车劫持后,你在体育仓库把我当成嫌犯——冷不防就朝我开枪。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讽刺啊。
当时是你追着我跑;现在则是我在追寻你的踪迹。
「——这是我第二次和你交手对吧。」
亚莉亚似乎也想起同一件事,朝我瞪了过来。
「那个时候我逃走了;今天我可不会走。」
我也瞪了回去。
武侦宪章第一条:同伴之间要互信互助——吗?
这句话也很讽刺,我在和伙伴内閧后……才第一次了解到它真正的涵义。
所谓的伙伴,如果只是听从对方的话,那彼此的关系就不成立。
当伙伴快要误入歧途时,你必须制止他,就算是用武力。
而那个时候,偶尔会受到对方的武力反击。
「你先拔枪吧,亚莉亚。」
——亚莉亚。
我要保护你。
为了保护你而打倒你。
这种保护方式,是存在的。
「你先拔。」
「女士优先。拔吧。」
语毕——
——砰砰!
亚莉亚毫不介意地掀起裙摆,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开枪了!
她的小手中,握着方才我在安蓓丽奴号上拿给她的双枪。
白银和漆黑的Government。
「——!」
我把贝瑞塔切换到二连射模式,以「弹子戏法」应战。
Government的点四五ACP弹,动能优于贝瑞塔的9mm帕拉贝伦弹。
我估计子弹会被对方压着打,无法用手枪破坏技「镜击」一口气分出胜负。因此第一发我用「弹子戏法」,弹开作防御。
子弹在我俩之间朝四方弹飞,打落了装饰在室内的花朵。
——咑!
在飞舞的花瓣中,亚莉亚起跑了。
中距离的手枪战中最有利的方式,就是让对方的惯用手朝外侧张开。如同此理论,左右开弓的亚莉亚朝我的右侧——惯用手的方向跑开。
亚莉亚蹬地一个侧空翻,在头下脚上的状态下开枪扰乱我。
我跳开躲避子弹,一个前滚受身后伸出枪口想反击——
然而,亚莉亚落地后立刻滑垒开枪,更进一步快举双脚,以背部滑地并射击。
在回避的同时发动攻势——亚莉亚的动作完全是自我流,十分不合常理。
我完全摸不清楚她接下来会从哪开枪。
这样太难打了——情况糟透了。
然而我看着亚莉亚在飞散的花瓣中奔驰,发觉到一件事情。
有样东西可以让我预测她的动作。
——头发。
那对飘扬的双马尾,追寻亚莉亚的动作在空中描绘出线条,有如新体操选手所用的锻带。
多亏如此,我能够读出亚莉亚的运动模式。
刚才我有听到,那是夏洛克指定子孙用的发型。曾爷爷啊,你为什么要故意指定那种不利于战斗的发型,是你的兴趣吗?
亚莉亚绕了圣堂一周并发动攻势。而能够读出她动作的我,反击的精准度逐渐提升。我也看见亚莉亚的表情上,混杂着「被看穿了吗?」的神色。
接着,我的子弹总算开始掠过Government。
我看穿你的动作了,亚莉亚。
很抱歉,爆发模式果然是天下无双。分出胜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亚莉亚背对玻璃镶嵌,终于放弃奔跑,开始和我对射。
我的子弹被她华丽的单手后空翻给闪过,打坏了部分的玻璃镶嵌。
亚莉亚一味地防守,依旧不停移动。我的枪口追着她接连发出闪光。
啪!啪!镶嵌玻璃接连被打破。
接着,亚莉亚躲到大理石祭坛的后方……沉寂了下来。
「——实在太可惜了,金次。」
听到她的娃娃声……
我才注意到。
周围染成了一片火红色。
因为照明的颜色改变了。就在不知不觉之间。
(镶嵌玻璃——)
我猛然看向五颜六色的玻璃……
上头只留着红色,其他的部分全被我的子弹打破了。
亚莉亚刚才乱窜的同时,诱导了我射击的方向,为的是让玻璃变成这样。
——大事不妙——
我咋舌的瞬间,咑!
亚莉亚从祭坛后方横向跳出,再次往我的右边移动。
然而,我的肉眼却无法立刻追上她。
红光成了她双马尾的保护色,让我想捕捉也没辙。
头发是看得见没错,不过没有刚才那般鲜明。
再加上,一直都是曲线移动的亚莉亚——突然一个一字回转,一直线地朝我扑了过来。
惨了——!
(亚鲁·卡达!)
亚莉亚。
你不愧是S级武侦。不仅在战斗中制造出利于自己的环境,又让我的感觉错乱,最后还使出了自己最得心应手的零距离战斗。
我连如此佩服的时间都没有,和亚莉亚两人——
砰!砰砰!
在一口气缩短的距离下,彼此开枪射击。
亚鲁·卡达是手枪的格斗技巧。是一种以穿着防弹衣为前提,同时并用手脚的打击技和零距离射击的格斗战。
我们同时扭动身体,像跳舞般躲过第一发子弹——
一口气接近到手腕能彼此交错的距离。
亚莉亚用手肘弹开我的手臂,我也用掌底弹开她的手,让彼此的枪口偏离自己。手枪被隔开后依旧放出了枪口焰,互斗的身影如同光之短剑。
只有一把贝瑞塔的我,面对双枪高手——
(……啧……!)
明明还是爆发模式,却开始被压着打。
我立刻用左手打开蝴蝶刀扩展防御范围;不过看来这也只是临阵磨枪罢了。
「——金次!为什么!」
亚莉亚原地一个单脚后空翻,朝我的下头踢了过来。
我上半身后仰回避,扣带鞋的脚尖掠过了我的鼻尖。
持枪单手着地的亚莉亚,以手为轴回转身体,顺势朝我的头部使劲一个二连踢。
「金次!为什么你要瞧不起我!」
我的脚步踉跄。而亚莉亚在落地瞬间又冲了上来,用娇小的肩膀撞击我的右肩,以其为支点一个转身——
让张开的双脚摆荡如钟摆,侧翻跳到了我的身后。
如栀子花般的体香,混杂在烟硝味中。
亚莉亚的体香,让我的心头第一次———涌出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感。
——双剑双枪的亚莉亚——
她的战斗方式是何等轻快且立体。
「——!」
后方被人攻占的我,转头惊见亚莉亚的双手水平交叉——
枪口已经对准了我。
而她的手指,正打算扣下扳机。
我的反击——
(——来不及!)
爆发模式下的反射神经,凭直觉领悟到这件事。
如果对方只是把枪伸向我,那我应该还赶得上——
但是扣下扳机开枪前的短暂时间,不够我做出反应。
该怎么办?
要是挨下两发大口径子弹,我肯定会陷入战斗不能吧。
不过那可不成。我在这个瞬间,要以不开枪的方式——
想出对策!
「——!」
——咔!
我们的中间,发出了如此声响。
亚莉亚……没有开枪。
不,是无法开枪。
因为……
我把贝瑞塔的档口,抵在白银Government的枪口上。
漆黑Government的枪口处,则是插着我的小刀刀尖。
不管哪边开枪——亚莉亚都会损坏自己的枪。哎呀!这点我也一样就是了。
情况变成这样,我们两人都动弹不得。
这用将棋或西洋棋来说,这个状况就相当于「千日手」。双方都无法出下一招。就算是过了一千天。(注:将棋为日式象棋。手日手是其中的术语,意指不断重复同样局面的僵持状态。)
换句话说,就是不分胜负。
此一状况下,我必须尽早对应。我将右手沉重的贝瑞塔往左;左手轻巧的蝴蝶刀更加往右伸出。
我的双手交叉成十字,亚莉亚也同样如此。我们两人四手描绘出两个X型,静止不动。
「为什么……你要瞧不起我?金次。」
亚莉亚眼球上转,瞪视着我。
「你的子弹——刚才一直瞄准我的枪!」
她的表情就像受到侮辱。我对她露出苦笑。
没错——我设法控制了狂怒,刚才几乎只是爆发模式对女性实在无法做出粗鲁的举动。
如果是为了女性好,要我在爆发模式下战斗也行——但是,我会尽可能不去伤害到女性,就算自己受到伤害。
到头来,我就是这种男人啊。
所以,我在这里采取的下一个动作——
应该是这样吧。
我把手指——从贝瑞塔的扳机上挪开。
「……?」
亚莉亚看见我的手指离开扳机,皱起了眉头。
「你开枪吧。」
接着我放下贝瑞塔的枪口,和左手的蝴蝶刀。
暴露在外的Government枪口,再次对准了我。
「已经够了。你要开枪就开枪吧,看要打头还是哪里都好。」
我铿锵两声,把双手的武器丢在脚边。
这或许是——
「这场战斗我们平手。我不管是对口还是动手,都没办法把你抢回来。所以,我没辙了。你将会变成不法之徒的一份子,原本是武侦的神崎·H·亚莉亚……就要消失了。」
这或许是一种温柔吧。
「而且,武侦宪章第一条:『同伴之间要互信互助』。无法帮助你的我,也违反了武侦宪章。也就是说,我没资格当武侦。我和你的队伍,已经全灭了,就在这一刻。」
这或许是为了女性愿意舍弃一切事物的爆发模式……驱使我这么做的一种过度的温柔吧。
不过——这样就好。
「开枪吧,亚莉亚。反正我也无处可逃。与其被那群不法之徒杀死,倒不如死在你手上。」
「你、你不会被杀的……对……你也待在这里,和我们一起……」
「别再继续说下去了,亚莉亚。我不打算变成犯罪者的一份子。我可不想到了那个世界,被代代身为『正义伙伴』的狂热祖先们痛扁一顿啊。」
这样就好,亚莉亚。
「这样就好,亚莉亚。我们这样强迫对方走他不想走的路,实在没完没了。所以只好让其中一方消失。我说什么——都没办法开枪打你,不过……我不能把理由告诉你。」
我这句话是为了隐瞒爆发模式一事。
亚莉亚不知做何解释,脸上又再度泛红。
「所以你开枪吧。杀了我之后,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希望你有一天可以想起,曾经有一个武侦用尽全心全力,想把你带回去。然后,你要回去,离开这个不法之徒的世界,回归以往的日常生活——武侦高中。」
我字字深情地说完,亚莉亚的五官扭曲。仿佛刚才的一言一语,刺痛了她的胸口。
接着,那双红紫色的眼眸,再次浮现出炙热的眼泪。
不要这样,亚莉亚。
不要让我看到你……哭泣的模样。
那会动摇我的决心。
「———开枪吧,亚莉亚!」
听见我的嘶喊——
亚莉亚的枪口一阵抽动。
「……为什么……」
随后,心碎般的眼泪——从眼中夺眶而出。
「为什么你要说出那种我做不到的事情……!」
她把双枪从我身上移开,紧抱在自己胸前。
「我没办法,把枪口对准曾爷爷……!」
亚莉亚落泪,有如任性的孩子般左右摇头——
「可是,我也没办法对你……对自己的伙伴开枪,我做不到……!」
她夹在血亲和伙伴之间,似乎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见她抬起脸庞,好几次试着强忍哭声——
……呜阿阿!
到头来还是哭了出来,冲进我的怀中——
不久前枪口所指的地方。
「亚莉亚……」
我轻轻抱住她。
暂时维持这个姿势……抱紧了她。
直到那娇小的背停止颤抖。
「……亚莉亚,有一件事我要坦白告诉你。」
我向着她绑着双马尾的头说完,亚莉亚抬起了哭泣的脸庞。
「先前——有人命令我『杀了你』,那个人是加奈。」
「……!」
「目的是为了歼灭伊·U。刚才你看到了吧。其实加奈是我大哥……加奈就像是他另一个人格。大哥是我唯一的家人。那个时候的我,也夹在血亲和伙伴之间,伤心难过,就跟现在的你一样。」
我用手指拭去沿着亚莉亚脸颊滑落的泪水,接着说道:
「以前我也觉得大哥像神一样,因为他总是正直且强悍。我曾经因为无法赢过大哥,而感到绝望无助。可是——我还有其他的道路。我沿着那条路,中途不惜把枪口对准大哥……所以现在,我人在这里——在你的身旁。」
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吧,我心想。
是爆发模式让我在无意中脱口而出。
可是那句话,对亚莉亚似乎有很强的影响力。
「……你选择了我,不是加奈……」
现在她满脸通红。
或许是因为我抱住她的关系,平常就有红脸癖的她,现在不仅是面红耳赤,红晕甚至隐约扩散到她握在胸前的双手。
她不会全身上下到脚尖都染成粉红色吧。
「……金次选、选择了我……而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吗……?」
她至今强烈拒绝的表情,渐渐消失——
变回平常……那张娇小可爱的脸蛋。
「不、不行吗?」
我些许挪开视线说完,亚莉亚左右摇头。
接着一脸不安地抬头看我。
一位像人偶般美丽的少女,超近距离抬头看我——就、就算是我也会害臊啊。
「可是,你不会再相信我了。我……背叛了金次,拿枪指着你。」
「你拿枪指着我是家常便饭吧。」
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害臊,半开玩笑地说完,亚莉亚她……
沉默了。
她一语不发,只是泪眼汪汪,柔弱地看着我。
干嘛啊……你、你是要我……开口说点什么吗?
女生这种生物,在这种时候实在太奸诈了。
「……回来吧。」
「我……那个,会永远相信你。我之前说过吧,我这辈子都相信亚莉亚。」
我重复了某次顺势说出口的一句话后——
亚莉亚紧紧按住自己的左胸。
她像电炉一样满脸红通,仿佛快听见她的心跳声。
话说,我真的听见扑通扑通的声音了。
需要小鹿乱撞到这种程度吗?
不对,这是我的心跳声。为什么我会听得到?真是扰人耳目。
「况……况且,要是和伙伴内哄害我的成绩再被扣分,那我可伤脑筋了。」
稍微害臊起来的我,从左右两旁抓住亚莉亚的娇小肩膀,稍微把她推开。
「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相不相信自己了。至少刚才的你不相信你自己,所以——我才会阻止你。」
「相信,自己……」
「听好,亚莉亚。你的母亲——香苗女士一定会得救。可是刚才你想走的是错误的道路,香苗女士绝对不会希望你那么做吧。」
再次提到她的母亲似乎有点奸诈,可是在这里需要给她致命一击。
我如此心想,而这句话——
对亚莉亚来说,确实成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我知道凛然的使命感,又回到她那张可爱的脸蛋上。
「你刚才说加入伊·U就能解决问题,那是错的。你只是选择了简单的道路在逃避。不要再逃避了。刚才我也说过了,我们无处可逃。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行,就是逮捕夏洛克,压制伊·U。这才是武侦的做法吧。」
「可是……金次,可是我……没办法用枪,指着曾爷爷……」
「没关系,亚莉亚。我也经历过加奈的事情,所以可以体会你的心情。你不用把枪口对准夏洛克。」
毕竟她如此尊重对方,也没办法好好和他战斗吧。
「……金次……」
「——我想到一个方法,可以毫发无伤地逮捕他。可是……那需要你的帮助,所以,只要一点微薄的力量就好。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我确认般说完,接着在心中以爆发模式为借口——
开口叮咛说:
「我,需要你。」
而亚莉亚……
表情慌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她剎那间茫然自失,几乎全身僵硬——
随后微微、生硬……但确实地……
点头回应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