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神崎香苗——判处有期徒刑五三六年。」
响彻东京高等法院第八OO号庭的判决——
令坐在辩护人席上的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法官没直接宣读「主文」,就已经让我有不好的预感了。因为被告被判处死刑或无期徒刑,判决主文通常会延后宣布(注:这是日本法庭判决的惯例。一般情况下,法官会先说「判决主文(你被判什么刑)」,之后才会说明「理由(原因在于)」。但是在判处死刑或无期徒刑时,顺序会颠倒过来,先理由,后主文。原因在于,被告若先知道自己被处死刑或无期徒刑,内心会动摇而无法好好听宣判的理由,造成日后上诉不利等情况。这么做,同时也是考虑到被告的心情。)。没想到……亚莉亚的母亲神崎香苗女士居然会被判有罪。
而且没有缓刑。太重了。这个判决实在太重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
理子穿着套装坐在我身旁,目光锐利地看着检察官。
贞德和弗拉德(小夜鸣)虽然没有出席——一个在宣战会议后就处于失联状态;一个则被收押在长野县的等级五拘留所——但我一直以为这场官司赢定了说。
结果却一败涂地。
量刑是比一审还轻没错;但这场高等法院的官司,怎么看都是被告败诉。
因为士的刑罚,还是和无期徒刑没两样
(太奇怪了吧……!这种判决……!)
很不对劲。
这场审判很不对劲。
法庭上不知为何无人旁听,也没有媒体采访。
我甚至觉得,背后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黑箱作业。
「这是不当判决!」
亚莉亚弄响椅子站了起来,尖声大喊。
「为什么会这样判?我们证词、证据都这么齐全!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妈妈、我妈妈她是清白的!为什么?」
穿着套装的亚莉亚,正想冲到检方那里时——
年轻的女律师连城黑江抱住亚莉亚,制止了她。
「不要喧闹,亚莉亚!会影响到下次法官的心证。我会立即上诉,你先冷静下来。」
下次。
换句话说,就是最高法院。
到了最高法院如果又被判无期徒刑,那就无法翻身了。
这场官司,我们终于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放开我!放开!我不是在对你发脾气!你很有能力,又尽全力在帮我打官司!奇怪的是这群家伙!」
亚莉亚指着庭上的检察官,甚至指着法官哭号说。
「给我重审!重新开庭!重新换人来审!这根本是一场闹剧!你们全都是一伙的,想要陷害……陷害我妈妈!这是一场阴谋!」
「不要吵了,亚莉亚!还有最高法院!官司还没定谳!」
我只能这样安慰,也跟着出手制止亚莉亚。
连城律师过去也是武侦,但我们两人连手都压不住亚莉亚。
仔细一看,法警已经拿着手铐,上前包围亚莉亚了。
不妙,这下不妙了,要是亚莉亚动手打人被逮捕的话……!
「——亚莉亚,你冷静下来。」
被告席上心平气和的一句话——
让亚莉亚找回了自我。
她的视线往自己的母亲
神崎香苗女士的方向看去。
刚才大闹法庭的她,眼神由愤怒转为悲伤……只是一直看着香苗女土。
——不要走,不要和我分开——
亚莉亚的眼神,如此倚赖着。
香苗女士穿着灰色套装,晃动微微的卷发,看着亚莉亚。
「谢谢你,亚莉亚。你的努力……我真的很高兴。没想到亚莉亚对上伊‧U,还能做到这样。你真的成长了许多。这对一个母亲而言,是最高兴的事情。」
……她很冷静。
比在场任何人都冷静。
「远山金次同学,我也由衷地感谢你,亚莉亚真的遇见了一个好伙伴。能够亲眼看见你们这样,我很幸福。可是——」
香苗女士说到这——
突然面无表情,闭起了浓睫毛下的美丽眼眸。
接着,她的表情突然转变,像一个被献祭之人,在死前回想起命令自己献上性命的支配者……回想起某位不在场的人一样。
「——我早就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
她如此呢喃说。
事后,亚莉亚抱着刻有香苗女士浮雕的手枪,不停哭泣。或许是为了安慰她吧,连城律师让我们坐上她的奥迪,在停车场待了片刻——
等到香苗女士乘坐的戒护车从高等法院离开时,才开动车子。
她是打算让亚莉亚……在香苗女士身旁多待一会吧。
亚莉亚坐在副驾驶座,凝视着戒护车。戒护车避开禁止通行的路段,来到六本木大道。
「妈妈……」
听见这个声音,我抬头看了车内镜……发现亚莉亚还在哭泣。
这是……当然的吧。
这场官司,辩护方是为了胜诉而战。
为了胜诉,亚莉亚真的是赌上性命,一直奋斗到今天,持续了好几年。
她牺牲一般女性该有的青春岁月,跑遍全世界,对上理子和贞德,抓到弗拉德,打倒了佩特拉和夏洛克,认为自己已经收集充足的证据。
然而——
获得减刑的只有理子、贞德和弗拉德的部分。
其他成员的罪行,因为辩护方的证据不足,依然有罪。
为什么?我搞不懂。检方对香苗女士的相关指控……就连不懂法律的我,都觉得杂乱无章,很明显没有逻辑,证据也很模糊。
——可是,法官却判有罪。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要我们逮捕四散在世界各地,连同佩特拉和希尔达在内的伊‧U余党吗?然后拿绳子套在他们的脖子上,拖到法院去叫他们认错是吗?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那种事情就算办得到,也要花上好几年。
连城律师会替我们争取时间没错,但在逮捕所有人之前,最高法院早就审完了。
日本审判流程缓慢的状况,已因为每每施行的新法而有所改善。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三年……不,两年之内最高法院就会下判决,香苗女士也会无期徒刑定谳吧。
……我在脑中不停烦恼,同时看了坐在身旁的理子。
理子闭上双眼,从刚才开始就若有所思。
车子紧追着戒护车,来到溜池十字路口右转,进到了外堀大道——
往山王下接近。
此时,戒护车离红绿灯停止线还有一段距离——
却突然停了下来。
「……嗯?」
连城律师拿下太阳眼镜,看着前方道路。
我也察觉到异状。
前方的号志——
(没有点亮……?)
红黄绿三色皆未亮灯,全都熄灭了。
行人专用号志也没有亮灯,人群在斑马线前东张西望,你看我、我看你。
「……怎么回事……?」
仔细一看,许多上班族一脸困惑,从两旁的大楼走了出来。
现在是白天,所以我第一时间没注意到,大楼一楼的便利商店和咖啡厅,店内也都很昏暗。
招牌的灯光也消失了。
「停电吗?」
连城律师如此呢喃时,理子张大双眼,似乎在警戒什么。
「……?」
下一秒间,我的眼睛——
捕捉到一样异物。
前方停止的戒护车下方……柏油路上,有样黑色物体逐渐散开,朝我们移动。
看起来像燃料外泄,实际上却不是。
那是……影子……!
影子朝我们延伸了过来。
我从车窗抬头上望,也不像有直升机或飞行船通过的样子。
「……!」
影子逐渐覆盖我们的车子下方。
这也很奇怪,车外明明很亮。
上方没有东西,地上却有影子……!
——这是!
当我脑中闪过同样的记忆时,啪——!啪啪啪啪啪啪!
「——!」
车外先是一阵闪光,紧接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猛烈放电声。
连城律师的惊讶声和亚莉亚的悲鸣,回荡在车内。
我以为是炸药,但不是。这是——电流,高压电流窜过了车子。
形成有如闪电落下的冲击。
「……!」
电流只窜过金属部分!车子的外壳,所以车内安然无恙。
可是,引擎板上冒出了烟雾……还啪嵫作响,烧了起来。
汽车可是装有十几公升的汽油。
如果汽油被点燃的话,我们就——
「大家快下车!危险!」
我踹开门下车,发现前方的戒护车也在冒烟。
而且轮胎全部爆胎了。
「香苗女士——!」
我和亚莉亚想要跑到戒护车旁时,啪啦————!
这次,金色火花炸裂在戒护车的后方。
「妈妈!」
「亚莉亚,等一下!是陷阱!」
定睛一看,戒护车的驾驶在车内,不停拍打着车门。
他想离开动弹不得的车子,却无法出来。
是车门坏了吗?还是门上装了什么机关,所以打不开?
站在马路上的我,察觉到脚边的异常黑影不见了。
这一连串不自然的「黑影」……
「希尔达……!」
我会叫出这个名字——
是因为我看见她了。
戒护车上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少女,手中转着褶边阳伞。
一身歌德萝莉的装扮,给人一种颓废、不吉祥的感觉。
她在宣战会议上称自己是「眷属」,是众人中最好战的人物。
也是在那天晚上,咬了亚莉亚的吸血鬼女!
「……希尔达!我在照片上看过你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亚莉亚反射性拔出手枪,希尔达见状嗤之以鼻。
随后,她晃动金色的长卷双马尾,把头别到一边。
「真讨厌,好粗鲁喔。我现在不是很想动手,而且我也很讨厌阳光。」
希尔达抱着伞柄,把它挪到脸颊旁。
「可是,我不小心出手了。谁叫你们随便跑出玉藻的结界呢。而且……」
她单脚一动,踏响了黑色的珐琅细高跟鞋,指着戒护车。
「这是你妈妈吧?父亲大人的仇敌一家,我要赶尽杀绝。」
「——金次,你从右侧掩护!」
亚莉亚以娃娃声大叫完——
照着以往的行动模式,朝希尔达正面冲锋。
速度之快,仿佛装了喷射引擎似的。
「……!」
我不得已,也拔出贝瑞塔朝希尔达的右方——原来如此,这个角度下阳伞会制造出视觉死角——冲了出去。
当我和亚莉亚的影子,踩到戒护车的影子时,
「——嗯!」
我看见希尔达小小使力——啪吱吱吱吱!
「呜——!」
「呀啊啊啊!」
我俩便同时摔倒在地。
这、这是……!
这家伙的超能力吗……!
这种冲击,像是挨了六十到九十万伏特的强力电击棒。
「所以说……不要让我看到你们这么激动的样子,会害我忍不住吧?啊——把你们吃掉算了。像你们这点程度,我用第一型态也能杀掉吧。」
起身……我想要起身,却站不起来。
意识还很清楚,这点也和电击棒一样。这家伙的招式——电流很惊人,不过电压似乎不够高。
「……该……该死……!」
然而,我的运动神经却疼痛无比,肌肉无法使力。
亚莉亚在这种状况下,手中依旧握着枪,颤抖着膝盖。
「希……尔、达……!」
她在影子中爬行,抓住戒护车的车牌一带。车子依旧冒着烟。
接着,她咬紧牙根,拼命想起身——但没用,亚莉亚也站不起来。
「……啊——!我真是糟糕呢,亚莉亚。一看到你,我的食欲就涌现了。你的美味,残留在我的脑中、残留在我的脑中——」
希尔达有如在下楼梯,咚一声从车顶走到后车厢上——
不顾亚莉亚手上有枪,双膝靠拢蹲了下来。
「再偷吃一下好了。那边那只半死不活的蟑螂,鲜血看起来跟垃圾酒瓶里喝剩的臭酒一样难喝。可是,你的鲜血就像百年红酒呢。」
蟑螂……是在说、我吗?
不过,我现在这副德性……真的跟半死不活的蟑螂没两样。
只能躺在地上挣扎,无能……为、力。
我连手指都使不上力,无法开枪。
「——希尔达!」
这个叫声的主人——
是离开座车的理子。
我移动眼珠,看见理子拿着两把华尔瑟,两撮头发各抓着一把刀子。
「住手……希尔达!」
她摆出双剑双枪的架式——但我在远方也能一目了然,她的身体正在发抖。
我感觉得到,她抑制着恐惧,拼命在虚张声势。
理子的模样,让我想起弗拉德和她之间的关系。
幼时的理子,曾被监禁过。监禁她的人正是希尔达的父亲:德古拉伯爵弗拉德。
从她们彼此认识来看,当时理子就见过希尔达了吧。
「啊嗯!4世。好凶悍的眼睛啊,真可爱。」
希尔达一副假惺惺的模样,紧抱住自己。
「所以我才喜欢你啊‧4世。如果我是最高贵的阿富汗猎犬,你就是有狂犬病的野狗。可是……你知道吧?我们是朋友。」
她对理子搭话,眼中似乎没有我和亚莉亚。
「父亲大人现在不在,我就是德古拉家的主人。我不会像父亲大人那样,把你关在笼子里的。我会把大理石的房间、有顶篷的床铺、纯金的浴缸全部借给你。横滨的红鸣馆也可以交给你看管。」
希尔达说完,轻轻跳到车道上。
「不要过来!别把我当三岁小孩,那种无聊的谎言骗不了我!」
——呵!
希尔达把手指挨近嘴角,对理子一笑。
「你看着我的眼睛,理子。我的眼睛不像在说谎吧?」
「……呜!」
理子下意识直视了她的双眼——那略带金色光辉的红色眼眸。
同一时间,理子小抽了一口气。我仿佛听见理子在心中大叹不妙。
「来,把手枪和小刀放下。为了我们之间的友情。看着我的眼睛,对。仔细看我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
「……呜……!」
仔细一看,理子颤抖的手,慢慢放下了华尔瑟。头发上的小刀也一样……
「对。这样很好,4世。你好棒。听话的乖孩子。」
理子的身体,仿佛违反了自身的意志。
希尔达踏响高跟鞋,走到理子面前。
但理子没有开枪,只是傻傻看着她。
——中计了,理子似乎中了催眠术。
不妙……这下没人可以战斗了。
在场所有人的生杀大权,都落在……这个希尔达的手中……!
这时,希尔达摘下一边的蝙蝠耳环。
「这是友情的证明,送给你。」
说完给理子戴上。
「……!」
理子失去斗志,不停颤抖,但双眼还是瞪着希尔达。
希尔达看着她,面带微笑。
我趁隙挣扎,想握起贝瑞塔时——
啪吱!
「呜啊……!」
高压电流再次窜过我的手边。
我的身体被弹飞,从俯趴变成了仰躺。
遭受电击的手瞬间发麻,无法动弹,只能不停痉挛。
「如果你是最丑陋的犀牛蟑螂,我就是最美丽的海伦娜闪蝶。远山,我禁止你面向我,你不够格。」
希尔达颦眉,不屑一顾地挪开红色眼眸。
完了,束手无策。普通模式的我,在这魔女的面前……真的有如草芥!
不对,假如我是爆发模式……就有办法和她交手吗?跟这个电击枪女。
该死,我、我居然会栽在这种地方。
这么轻易就……死在这里吗……!
——就在此时——
「……嗯?」
希尔达歪斜阳伞,皱起端整的细眉,晃动金色双马尾仰望蓝天。
连眼球都难以转动、只能看着天空的我,也看见了一样东西。
——?
那是什么?
我看见大楼的远方——遥远的天空中,有一个银色的光点。
那不是星星,大白天不可能看得见星星。
「……」
光点在靠近。
那东西——
我有看过……!
那是夏洛克和其同党逃离伊‧U时乘坐的物体,由ICBM(洲际弹道飞弹)改造而成的交通工具……!
我注意到这一点的瞬间,咚隆隆隆!
白银色的ICBM插在道路上,引发了震动。
它没有爆炸,就像倾斜的电话亭般静止不动。这东西果然是交通工具。
证据在于,我看见弹身侧面的舱门,冒着白烟缓缓地打开了。
「……?」
亚莉亚倒在地上,似乎和走出舱门的人物——
四目相接了。
「真是千钧一发。你就是……亚莉亚对吧?我一眼就明白了。」
背光的白银色ICBM上,有「Polaris 05」的字样,而从内部走出的人——
是一位穿着灰色西装外套的美少年,外套看起来像海外的武侦高中制服。
他相当耀眼,就像一位前来解救公主的白马王子。
接着,他从舱门下到了地面,带有光泽的整洁黑发随之飘动。
他挡在希尔达面前,像在保护亚莉亚。
「希尔达,你伤害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该伤害的人。」
美少年的口吻仿佛爆发模式下的我,声音比我还清脆。他说完,用右手从有徽章装饰的银色剑鞘中,拔出一把细长的西洋剑。
西洋剑在日光下如宝石般闪烁。
希尔达见到那把兵刃,不悦地皱起眉毛。
「我有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第一,这把是我从坎特伯雷座堂惠借来的十字箔剑,剑身是瑞典钢——不过上头的镀银,是从有四百年历史的十字架上削下的东西。第二……」
刷——
美少年的右手拔出一把SIG SAUER P226R,通称SIG。
那是精英人员爱用的自动手枪,深受英国SAS和美国SWAT的喜爱。价格虽然昂贵,却是值得信赖的精品。
「法化银弹。而且是新教教会祝福过的纯银弹,你还没抵抗力吧。你跟你父亲不一样,还不习惯跟我们交手吧?」
银色子弹,购买部有售,通称「银弹」,价格昂贵无比。子弹上应该有一层法化被覆。我对那块领域不太熟悉,似乎是指知名寺院或教会,以咒文加持过的银弹子弹。
换句话说,就是对超能力者专用弹。
「第三,我现在很愤怒,希尔达。因为你伤害了亚莉亚。」
美少年双眉倒竖说。这一剑一枪的架式——照强袭科的说法,叫做「枪剑」。
是近距离手枪战技:亚鲁‧卡达中最高难度,且鲜少人使用的型;不过用得上手的话,在实战中相当实用。
我偶尔也会使用,因为「枪剑」不论近距离或中距离皆能对应自如,不会有破绽。
「……真讨厌。」
希尔达打开黑鸵鸟羽毛制的小扇子,藏住了口鼻。
「好讨厌的味道!我还想说怎么会有银臭味——」
她发出磨牙声,似乎在咬牙切齿。
看来少年的威吓奏效了。
「我很清楚……贵族不照正当的决斗程序就攻击对方,是一种失礼的行为;不过,德古拉女伯爵希尔达,我要在这里消灭你。」
美少年深邃、略带绿色的严肃黑眼,看着希尔达——
腰部微微沉下,双手交叉摆出架式。
「亚莉亚,请闭上双眼。我不想让淑女——看见这种人的鲜血。」
亚莉亚被唱名,红紫色的眼睛直发楞,沉默不语。
话说一剑一枪的,你从刚才开始就把我当空气吗?
他是故意的吧,连正眼都没瞧过我。
「……」
希尔达明显很厌恶他的兵器,看见少年缩短距离后,她高举扇子往睛朗的天空一指。
「想跟淑女玩乐,也要考虑一下时间和场合吧。无礼之徒,要我在这种差劲的天气、这种大白天下玩乐……你想高贵的德古拉女伯爵会接受吗?」
希尔达以奇怪的措辞回绝后,穿着高跟鞋的脚、小腿、膝盖——
有如融化的吹糖人,逐渐沉入车影中。
这幅景象我在空地岛也看过。她就像魔术师一样,消失在自己的脚下。
「掰掰,今天我就先忍耐一下吧。」
消失到只剩脖子和阳伞的希尔达,对亚莉亚说完——
就这样不见了。
随后,我听见啪哒声响,于是转动总算能动的脖子一看——
理子整个人瘫坐在柏油路上。
她内心的紧张,似乎连同催眠术一起解除了。
「你不要紧吧?亚莉亚。」
美少年说完,把肩膀借给了亚莉亚,帮助她起身。
我的动作晚了一拍,但也设法站起,摇摇晃晃地走到她身旁。
「……我已经可以动了,放开我的肩膀。」
亚莉亚面向少年说。自尊心甚高的她,膝盖还在颤抖。
少年从头到脚看了亚莉亚一遍,确认她不要紧后,轻拍了自己肩头的灰尘,并整理领口。
「妈妈呢……?」
亚莉亚望向车子,我也跟着望去。
神崎香苗女士终于能离开座车,在戒护人员的左右搀扶下,安心地看着这里。
按照规定,我们不能和她说话……不过,她看起来毫发无伤。真是太好了。
话说回来——
我交互看了少年乘坐的ICBM和他本人。
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敌人,但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救了我们一命,不过我还是要问一下……你是伊‧U的残党吧,来这里有何目的?」
我指着ICBM说完——
少年终于用黑曜石般的眼眸,锐利地看着我。
我似乎……能感觉到一股敌对心。
「问别人的来历之前,你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远山金次。」
「我知道。事前调查的时候,我就看过你的照片了。」
那你是问火大的啊。
「我是L。L‧华生。」
「咦!」亚莉亚听见这个名字,惊呼了一声面向少年。
——华生……?
这个名字……侦探科的教科书上出现过。
我记得他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亚莉亚的曾祖父,同时也是伊‧U首脑——的著名拍档。曾经当过军人,后来改当医师,终其一生都是夏洛克的伙伴。
「咦……!咦、那、那你该不会是……」
亚莉亚的声音小小颤抖(这次不是因为电流)。
同时,她抬头看华生。
华生对亚莉亚莞尔一笑,点头回应说:
「对。我是J‧H‧华生的曾孙。」
说完,他又皱眉望向我。
「远山,你刚才问我来这里做什么——我来这里,不需要理由吧?」
华生似乎不太高兴,端整有型的双眼皮大眼,往上望着我说。
「这种小事你说了也不会死吧,我可不认识你。」
我有点不耐烦地回嘴后——
华生依序看了亚莉亚和她身后的香苗女士。
接着……
「我来这里,是为了救我的未婚妻和岳母。就这么简单。」
他开口说道。
……?
我听不懂这句话,转头看亚莉亚。她瞪大双眼看着华生,和我对上眼后也一脸惊讶,慌忙挪开视线。
「……未婚妻?」
现场的气氛很奇怪,于是我再次问华生说。
「就是亚莉亚。」
华生回答得很干脆。
斩钉截铁的态度,仿佛在说:这还用说吗?
接着,他抬头看了身高较高的我,挺起胸膛重复了一遍。
「亚莉亚是我的未婚妻。」
之后,我对赶来的警方说明状况时,现场又来了一辆戒护车。香苗女士在我们的目送下,上车往拘留所出发。为了防止希尔达的追击——
连城律师决定走路回虎之门。华生似乎有事找她商量,也跟了过去。而理子则说自己突然有急事,往乃木坂的方向离开。
我只好和亚莉亚两个人,搭电车返家。
这段时间,亚莉亚……一直维持沉默。
我稍微逗了手构不到吊环的亚莉亚,不过没讲几句,她就做出奇怪的举动,把脸别到一旁,冷淡态度让人无法亲近。
这种气氛下……我想问都问不出口。
有关华生。
L‧华生。
还有亚莉亚是他未婚妻的事情。
历史方面的漫画上……贵族好像会有这种情况吧。当事人还年轻时,双方父母就任意决定婚约。
亚莉亚似乎也遇到同样的情况。
喔——这样啊。
……以上是我的感想。
我在侦探科的课堂上有听过,福尔摩斯和华生两家,从第一代开始关系就很密切。两家都有贵族的身分,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吧。
这样很好啊,很相配啊。美男子和美少女。
……或许是我在无意识之间,
让气氛带了一点紧张感的缘故吧。
我们搭单轨电车在武侦高中站下车时,亚莉亚突然抓住了我的衣袖。
「……你干么一直不说话?」
嗄?
听见亚莉亚细微颤抖的声音,我回过头去。
「因为你没说话啊。我们在搭银座线的时候,我有跟你说话,结果你不理我——」
「你不要这么生气,冷静听我说。」
「我干么要生气?」
「那个,刚才那个人是——」
「华生是谁都好吧,跟我没关系。」
到头来,我还是被迫提到「华生」这个名字。
随后,我把亚莉亚丢在站台上,先行走下楼梯。
上个月,亚莉亚在这个楼梯转角……看见我和蕾姬之后上前挑衅。现在,她在同样的地方又追了上来。
「你……你自己还不是跟蕾姬订婚了。」
她小声嘀咕。
亚莉亚常常误会人,所以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我总觉得有点不悦,转过头回嘴说:
「我说你啊,我和蕾姬的事情是——」
「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或许是察觉到我在不高兴,亚莉亚用些许强硬的措辞,打断了我的话。
「华生是……我祖母随便决定的婚姻对象。我以前也只有听祖母提过一次,而且她年纪也大了,有时候会把幻想和现实混在一起,所以我也没当真,老实说我早就忘了有这回事。」
「……」
「这是真的。我对神发誓,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华生。」
亚莉亚很认真地抬头看我,感觉有点……拼命。
「真要说的话,其实我连有没有这号人物都不知道。我听说过华生家有嫡子……不过,他们现在被派任要职,担任是一个叫自由石匠的结社的高层,没有得到女王允许,他们不能随便暴露身分。所以他们一家都有假身分、假工作当掩护——」
亚莉亚说话的眼神,像被丢弃的小狗。
(为什么你要这样拼命解释。)
我感到十分生气。
这不就好像是,我在责备你有未婚夫一样吗?
我打从一开始就明白了。
你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还有你是生活在那种贵族的世界。
「……金次……」
所以,你没必要用辩解的语气说话。
我和你只是以武侦的身分,暂时组队罢了。到头来,我和你不一样。不管是能力、身分,还是生活的世界。
我不发一语,再次背对亚莉亚走下楼梯。
身后已听不见——亚莉亚跟上前的脚步声。
L.Watson
华生用流利的书写体,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
呀——!
光是这样,就令班上的女生同时尖叫。
胆小的导师高天原佑彩听到这朝气十足的欢呼声,脚不小心从讲台上踩空了。
刚才,高天原老师笑咪咪地说:「那么各位同学!老师要向大家介绍一位特别来宾,他是来自曼彻斯特武侦高中的帅哥留学生喔。」当时,我的脑中就闪过一号人物,没想到真的是他。
(转到我们班来了……华生这家伙……)
我皱眉心想。亚莉亚在隔壁位子上手足无措。
接着,她又偷瞄了我一眼。
你干么啊,从昨天开始就这样。
态度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吧。
我和你不一样,不会干涉你的隐私。
特别是你和华生的关系,那是你们家族、家庭的事情。
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我是L.华生。今后请多多指教。」
以男性来说,华生的音调稍微高了些。当他坐到最后方的位子时——
钟声刚好响起,宣告早自习时间的结束。
同一时间,女性同学发出尖叫声,包围了华生的座位。
好像在采访杰尼斯的艺人一样。
「你在之前的学校,专门科目是什么?在这里又选了哪一科?」
「我在纽约是强袭科,曼彻斯特是侦探科,在这里是卫生科。我来这里,是为了对自己的武侦技术做最后的磨练。」
呀——!
女生们又兴奋了起来。她们的双眼似乎变成了爱心形状。
「你好像王子喔!」
「我们家不是皇家,是子爵家。」
呀呀!
场面更加兴奋了。仔细一看,其中几个人的眼睛变成了$的形状。
「你的皮肤好漂亮!比女生还漂亮!」
「……谢谢。」
华生微笑露出皓齿,又令女生发出尖叫。最后,有几个人开始头晕目眩……被卫生科或救护科的女生搀扶住。
理子今天请假真是太好了。
她最喜欢这种热闹了,还会在一旁鼓噪,到时昏倒的人又会变多了。
(不过……华生还真厉害啊。)
换成是我被那么多女性围绕的话……光是想到这点,我就想拔腿逃走。我倒宁愿被手持武器的犯人包围。
可是——华生却一派轻松。
他面对一大群女生,表现得很自然。看起来很习惯女性,应对自如,轻松的感觉像是被朋友围绕一样。
如果能变成这等美少年,整个格调就会不一样了吗?
「华生你要加入什么社团啊?」
「还没决定呢。」
听到这个答案,女生们眼神骤变,开始拉他加入社团。
「加入足球社吧!我马上去当球队经理!」「咦!话剧社如何呢?」「来游泳社啦!」
「抱歉,我不管在哪间武侦高中都没有加入社团,游泳社更是不能参加。」
华生苦笑回答,但女生们不会这么简单就死心。
看来她们很想多亲近这位来留学的「帅哥子爵」呢。
「怎么可以不参加社团呢!」
「对啊,你想跟金次一起在屋顶上午睡吗?」
喂!游泳社的。我因为早晚会转学的关系,所以没加入社团啦……不过你也不要在这里喊我的名字。话说我在午睡的模样你看到了吗?哎呀!那是因为亚莉亚或白雪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不想回房间,常会在屋顶睡觉消磨时间啦。
「可是,华生如果和远山混在一起……就会染上花花公子的恶习……啊——到时候我搞不好也会有机会……?」
话剧社的女生,陶醉地自言自语。
染上花花公子的恶习?那是什么鬼。
「染上花花公子的恶习?」
华生和我一样,对这句话感到奇怪,于是反问道。
女生瞄了我的方向一眼,用手遮嘴巴避免被读唇,然后叽叽喳喳地……对华生不知呢喃些什么。
华生听完,面红耳赤地转向我。
「……什……远山、是那种人……?好、好色之徒……!」
他吊起细眉,瞪着我。
不过他的外表俊美,没什么杀伤力。反正,女生们一定跟他说了「别看金次那样,他可是个花花公子。除了神崎和星伽以外,他还对许多人伸出魔爪」之类的话吧。
因为女生常常在谈论我那一类的丑闻。
不过……我没打算冲到那群女生旁,为自己做出下述的辩解:
‧亚莉亚是为了调查爆发模式的契机,才会住在我房间。
‧白雪是从亚莉亚那里拿到钥匙,不知为何也在我房间住了下来。
‧蕾姬是因为风大人的命令,才会跑来跟我求婚。
应该说我办不到。里头有太多机密事项,有些地方连我都搞不懂为什么。
女生们又更进一步,灌输华生关于我的英勇事迹(一切都是子虚鸟有)。
「……远山真的是淑女杀手,居然对那么多人伸过魔爪……!」
华生变得更加惊慌失措。
你都几岁的人了,别因为别人的一些流言蜚语,就这样脸色大变啦。
话说回来……正常来说,男性听完我那番虚假的女性事迹后,通常都会说「好厉害,我要向他看齐」之类的话,然后自顾自地敬我三分。这是我过去的经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哎呀!随使啦。)
华生的事情就先不管吧。
他要怎么想是他的自由啦。
那些传闻不是事实,只是一些由误会堆砌而成、毫无价值的流言蜚语。
如果华生是那种只会听信谣言、不懂明辨是非的男人,那我跟他说话也只会降低我的格调。
接下来,在一般科目的课堂上——
华生立刻就跟上了我们的进度。
不对,不只是跟上。
他被老师点到,都能回答出正确答案。英文方面,他和亚莉亚一样是母语,所以当然没问题。不过数学、生物,甚至连之后的日本史,他都能对答如流。
武侦高中的程度很差,有人可以全部答对,就已经够叫人惊讶了;但大家对华生的表现更是惊叹不已。
因为,他是今天才从海外武侦高中转来的学生。
「因为我稍微预习了一下。」
女生们每到下课时间,就会对华生赞赏一番。华生便会露出苦笑,如此回应。说句老实话,他的功课比我还好,我不管哪一科的成绩都跟全班平均差不多。
会算东西或背书并不等于头脑好;不过,稍微预习就能记下这么多东西,你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天资聪颖。
他的外表英俊,又是贵族,然后头脑又好吗?
女生会不缠着他才奇怪呢。
之后,我在外头等环岛公交车,想从一般校区移动到专门校区……可是,公交车一直不出现。
平常我会和亚莉亚骑脚踏车双载,先到强袭科然后再走路去侦探科。
不过如果我们的气氛,像今天这样有些尴尬时,我们就会分开行动。结果,今天反而适得其反吗?
——到头来,亚莉亚昨晚没回我的房间。
我有点担心,所以请谍报科的风魔去打探了一下。听说亚莉亚回到女生宿舍的房间,跟学妹在玩桃馒敲达摩(注:敲达摩:又译达摩落,是一种日本玩具,玩法是将几个薄圆柱重迭起来,最上面放着达摩祖师,然后用锤子从下方一节一节开始打掉,不让上面的达摩祖师掉下来。)的游戏,来发泄内心的压力。
风魔还说亚莉亚不知为何相当暴躁,她的战妹间宫在一旁吓得要死。
真是的。居然把学妹当出气筒,还拿食物来当玩具。
(……亚莉亚还是一样,小鬼一个……)
我小小叹了口气,这时有辆黑色车子开到了站牌处,停在我面前。
那不是巴士,而是一辆打着双黄灯的——这不是……保时捷911 Carrera Cabriolet吗!价格不下三千万的超高级跑车!
我感到惊讶的同时,跑车的车篷自动打开,往后收了起来。
左驾驶座的911变成了敞篷车。
「果然是远山啊。」
驾驶座上的男人,脱下了太阳眼镜……是华生。
「公交车不会来喔。刚才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强袭科的学生在车上斗殴,结果赶来处理的兰豹教官一怒之下,空手把公交车给推倒了。所以这条路暂时无法通行。」
去……去死去死团(强袭科)的那群家伙……
你们那群人打死几个算几个,拜托不要给其他人添麻烦啦。
还有兰豹也是,不要空手推倒公交车!
「上车,远山。你要走路过去,应该也来得及——不过,就让我送你到侦探科吧。刚好我也想找你聊聊。」
华生说完打开车门,我感到些许困惑。
为什么呢。
我感觉自己不是很想和他两人独处。
并不是因为我讨厌他,我只是直觉地、本能性地感到危险。
不过,公交车不会来。这边就……恭敬不如从命,上他的车吧。
我上车后,车篷自动关了起来。华生开动车子,从他身上——
怎么回事。他的身上飘来了微微的肉桂香呢。男生居然有这种味道,真是奇怪。
「……真是辆好车。」
「刚好有人卖双人座的Cabriolet,所以我昨天就买下来了。在日本,如果不是小车的话会很难开。」
真厉害,可以随着国家不同来换车子吗?
武藤要是听到的话,会羡慕得要死吧。
话说回来,他们真配啊。华生和漆黑色的Cabriolet。黑发俊男来开车,整体的感觉很搭。
我们的话题就此中断,沉默了片刻后——
华生在等号志时,侧眼看了我一眼,开口说:
「——你看起来一本正经,却是一个花花公子呢。」
还是离不开那个话题吗?
「女生好像是这样说我的。」
「我最讨厌那种男人。上次在希尔达面前,你那副不成体统的模样,然后……对、对女性……又很不检点,这点最不好。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差,非常差,差劲透了。」
华生说话的同时,稍微用力握紧了方向盘。
看来他是那种一板一眼、容易激动的男人。
我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人。
「所以,我已经事先命令亚莉亚,不准她住在你的房间。」
「真是太感谢了,我一直觉得很困扰呢。」
我嗤之以鼻,把头别向一旁。
华生也同样哼了一声。
「我好像跟你很合不来。」
「不是好像,我也这么认为。」
之后,华生把车停在侦探科前,一副不高兴的表情说:
「我已经决定等我和亚莉亚都成年之后,要正式组队……在那之前,我会先让她远离你。因为亚莉亚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
「随你便——多谢你送我一程。」
我把门打开,走出车外…
「你听好了。亚莉亚最好的伙伴是我,不是你。」
华生摆出一副宣战的态度,说出了强硬的发言。
啪——!
随着一阵冲击,我跌坐在体育馆的球场上。
搭了华生车子的隔天,第四堂课是体育课。
我们被逼着要打排球,
「……好痛……!」
结果一颗杀球,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换句话说,我用脸部托球了。
「抱歉,远山,不要紧吧?」
单膝跪在球场上道歉的人,是穿着半短裤的华生。
我没有特别回答,只是挥手表示「别在意」,然后站了起来。
话说,刚才的攻击。
你是不是……看着我的脸杀球?
接着比赛继续进行,双方比数有失有得。间隔了一段时间,足够让大家认为刚才那球是意外后——又是啪一声!
华生的杀球又狠狠击中了我的侧脑。
而且,球还弹到了球场外,我们这队输了。
刚才这球,我明白了。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不过他是故意的。
(那家伙……)
这场比赛有一半的分数,是华生拿下的,手脚真是灵活。
他的身体相当柔软,也很擅长技巧性的动作,包含故意把球打在我脸上的小动作。
体育馆的一角,一群一年级的女生包围了华生。她们第四节似乎停课,刚才就一直在帮华生加油。
华生露出爽朗的笑容,拨起浏海。
他跟女生们说话,还是一样故意不看我这边。这家伙也太容易看穿了。
之后的午休时间,我带着刺痛的鼻子和嗡嗡作响的耳朵,不耐烦地走入学生食堂后,我察觉到一件伤脑筋的事情。
(糟糕……)
我身上没钱。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我最近做的事情都没钱赚,而且战斗的次数也变多,所以买了一堆装备。
只出不进,会变穷也很正常吧。
宣战会议的夜晚,我向武藤他妹妹借的小汽艇也很花钱。我如果赊账的话……她会柳眉倒竖,骑着摩托车跑来收帐说:「辗死你喔!」
(现在,白雪又因为神社祭祀出去了……)
没办法。我向平贺同学订制的「大蛇」左手,请她让我分期付款吧。
不过,还是不能过得太奢侈。
就算我之后接了民间的委托,报酬会入账也是下个月的事情。
今天就吃最便宜的橄榄形法国面包果腹吧。
(刚上完体育课最饿了,结果只能吃这么一点吗……)
我结完帐,拿了一杯自助式的水坐到桌子旁,打开面包袋的瞬间……我稍微能明白贫穷少女风魔的心情了。
当我一个人寂寞地吃起面包时,啧!
华生拿着托盘,从我面前走过。
他见到我穷酸的午餐,发出了令人讨厌的窃笑声。
「……干么啦。」
「一起吃吧。」
昨天才说跟我合不来,现在华生却笑嘻嘻地把餐盘放在桌上。
我说,这不是……学校食堂最贵的牛排特餐吗?
肉质是神户牛,而且还是霜降牛肉。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要先付款呢……」
我抬起头一看,收银小姐来到华生旁边说。
华生长睫毛的双眼,看着抓围裙、扭扭捏捏的小姐,一副惊讶的模样。看来他以为这里是饭后才结账。
「这样啊,日本要先结账呢,这是因为日本没有收小费的习惯吗?」
他说话的同时,从胸前的口袋掏出皮夹后——
我和收银小姐都吃了一惊。
他的LV皮夹中塞满了万元大钞,快把皮夹撑到变形。
「我还不太习惯日币的汇率换算,这样够吗?」
「好、好的,我马上帮您找零!」
小姐接下万元大钞后慌忙离去。华生看着她的背影苦笑后,转身面对我。
接着,他以会令人陶醉的优美手势,在空中画十做餐前祷告,随后切开鲜嫩的牛排,刀子仿佛快融入肉块中。
喀嚓……喀嚓!
「远山。」
「怎样?」
「你想吃吗?」
「……」
他见我沉默不语,接着说:
「不给你吃。」
那你问屁啊。
华生进食的动作优雅如明星……我在他眼前大口吃着面包,心情不悦。
接着,华生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喜孜孜地看着我。
这家伙,好像真的看我很不爽喔。
「看起来,你好像在为钱伤脑筋呢。」
「犯到你啦?」
「对武侦来说,金钱是购买弹药或装备的生命线。如果这条线断了,再厉害的武侦,实力也会打折扣。」
「这种事情我知道。」
华生说的话……是事实。武侦高中在一年级时,也会如此教导学生。
武侦不像警官或自卫官可用公费置装,所以要时常思考,如何筹措资金购买装备。
「武藤兄妹和平贺文那边,也要花钱吧?」
「……你调查得还真清楚。」
武侦基本上是为钱而动。
最近常有领不到钱的工作落在我头上,那种算是例外。教务科有吩咐过,在处理一般的委托时,我们学生之间对于报酬的支付与分配要算清楚,委托人也可用劳动的方式相抵报酬。
此外,报酬可以「累积」在一次给忖。相反地如果之后未付款,另一方中止工作也不算违规。
武侦的世界中,有如此严苛且现实的一面。这点,武侦高中的学生也一样。
「我马上就发现你一个弱点了。」
华生俊美的脸庞,发出冷笑。
我再次本能性地察觉到危险。
不知为何——这家伙对我而言很危险。唯独这点我很清楚。
不过,哪里危险……?我还看不出来。
武侦高中到了第二学期,一样也会在室内游泳池土一次体育课。隔天上游泳课时,我原本打算如果华生再耍小动作,我就要还以颜色。
不过很意外的是,华生居然没下水。
(那家伙不会游泳吗?跟亚莉亚一样……)
我和2年A班的男生在做准备运动时,华生穿着一套黑色的长袖运动服,出现在游泳池旁。他带着香奈儿的眼镜……拿了一张折迭铁椅,细心拍掉上头的灰尘后,在桌子旁摊了开来。
这家伙真爱干净。
接着,他双膝并拢坐在椅子上,突然注意到什么似地……慌忙把脚跷了起来。
我对他的举动感到奇怪时,兰豹站在华生旁边喊道:
「很好,你们这群小鬼!游泳池来回游二十趟!谁敢偷懒老娘就拿枪把他毙了!」
磅!她拿M600代替号令,开完枪马上就不见了。
兰豹那家伙……她这样搞,教师执照居然还没被吊销。
哎呀,那个暴力教师不在倒好,我们拿「教官没说是游直的还是游横的」来当借口,快速横游了泳池二十趟。
再来就是阎王不在,小鬼翻天的时间了。
大家开始自由活动,有人在水中随意游动,也有人在池畔聊天打屁。
武藤早料到兰豹会放牛吃草,从更衣柜中拿出一迭预先准备好的杂志。我拿了一本电影杂志,走到华生旁边拿折迭椅。
「……?」
仔细一看,华生他……看着一群穿泳裤正在戏水的男生,脸颊似乎很红。
(他感冒了吗?)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没下水吧。
这时,认真的不知火横向游了三十四趟——相当于直向二十趟——后,上到了岸边。华生看到这一幕,「啊哇」地小声惊呼,连人带椅子退了几步。
「……喂,华生,你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去救护科吧。」
华生听到我说话,转头看见我的胸部和肩膀后——
嘴角一阵颤抖,随即把脸挪开。
他一句话也没说,而且面红耳赤。是不是烧得很严重啊?
「喂,金次!这本上面有AKB所有的人喔!不知火也来一下,来投票吧!」
武藤在泳池旁,光明正大地摊开写真杂志对我们说。
「三个人没办法投票吧。」
英俊程度足以和华生对抗的不知火,苦笑说。他是一个很好约的人……似乎打算参加呢。
「我说你们两个,做那种事情有什么好处啊。」
这种事情毫无意义,我原本打算拒绝,不过要是太冷淡的话,武藤搞不好会不借我杂志。
况且我就算再讨厌女生,也不会因为泳装照就爆发,这边就陪他一下吧。
「那一个人五票喔。喂!华生,你也来选吧。」
武藤打开罐装可乐喝了一口,接着在塑料桌上摊开杂志……
华生从一开始就刻意不看我们,现在更是把头别到了一旁。
「我拒绝。在、在公共场所不要看这种书。」
这种书?是指这些写真照片吗?
连我都不怕的说。
「哎呀!别说这种话嘛。她们人数这么多,一定会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吧。你就当作是被骗,把所有人看过一遍吧。」
上半身赤裸的武藤,像不正派的店家在拉客似地,说完钩住了华生的肩膀,把他拉过来看照片。
「——呀!」
华生的脸靠在武藤的胸口,尖叫了一声。
我在他歪斜的太阳眼镜下,看见他的双眼湿润。
他似乎热昏头了。看来他在泳池旁休息时,就有点发烧了。
「干……干么啊,发出那种女生的叫声。那你不用投没关系,不过……你是不是有点发烧啊?来!这罐可乐给你。冰镇过的,发烧的时候很舒服喔。」
武藤放开华生,把刚才的可乐递给他,似乎想当作赔罪。
华生双手接下硬塞过来的可乐,
「可、可是——这、你刚才……」
「我才喝一口而已啦。」
「可是,你把自己喝过的东西——」
「大家都男生你在说什么啊。」
武藤回应说。
刚才武藤身上的水沾到了华生的运动服,
「你发烧的话,衣服湿了就不好了,得擦一下才行。」
因此不知火拿着毛巾,按掉华生身上的水滴时——
华生似乎相当不喜欢,惊讶地跳了起来。
接着,他把不知火推开(不知为何,连我也被推开了)。
「我、我要回去了!已经是极限了!」
华生尖声大叫,就像尚未变声的男孩。接着看似慌张地、左摇右摆地逃离了游泳池。
他的种种行为,依旧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天放学后。
由于我必须节省餐费,所以我到购买部买了大量的野战口粮罐头,然后拿着轻得可以当风筝来放的钱包,打了通电话给平贺同学。
『喂喂!你好你好的啦。』
「平贺同学,我远山啦。那个,关于『大蛇』的左手啊……」
『啊——那个我还没做好的啦,这礼拜之内我会尽力——』
「有点难以启齿……费用方面,我可能会晚一点给你。下个月我一定会付清,东西能拜托你照原定计划完成吗?每次都这样很抱歉,麻烦让我赊账。」
『呜——!』
平贺同学稍微思考了一下,在话筒旁啪啦啪啦地翻动行程表。
『远山是老主顾,平常的话当然没问题……不过这次……如果这样的话,我希望可以延期交货。』
「延期……制作上有困难吗?」
『这点也是有,主要是因为教务科那边,另外来了一个紧急委托的啦。因为有人捐了一笔钱给学校,所以学校委托我修理校内坏掉的设备。』
「捐钱……?」
『听说华生好像捐了一笔大钱的啦!』
华生……?
『指名文文我修理的,听说也是华生的啦。所以这个月文文很忙!就是这样的啦。』
说到这,平贺同学些许疲惫地叹了口气。
……华生那混账。让平贺同学这么忙,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这也是故意要整我吗?
「……喂,平贺同学。」
『我在的啦。』
「『大蛇』左手要延期的事情,我知道了。不过……你要小心华生。」
『小心华生?』
「那家伙有点奇怪。对我……」
有一些奇怪的小动作!我原本想这么说,不过没有证据。
这里我只能语带保留了。
『嗯——?哪里奇怪的啦?』
「嗯……那个……我只是有那种感觉。」
『我看不出来他哪里奇怪的啦。华生是个好人,前阵子他来文文这边,另外订了许多武器装备的啦。呼哈呼哈!』
这是……平贺同学独特的开心笑声。
她开高价给客户,结果对方都不杀价让她大赚一笔时,就会听见这种笑容。
「不是,因为那家伙的举动有些奇怪。在游泳池的时候也……」
华生抢走了平贺同学的优秀手艺,令我的口气有些不悦。
『啊!是那个吧?远山你在嫉妒吧?真可爱的啦♪』
平贺同学用幼儿园儿童般的声音,开始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嫉、嫉妒?」
『听说前阵子,华生和亚莉亚单独去了咖啡店。而且还有情报指出,你和亚莉亚目前分居中。』
分居勒。
「你、你真清楚呢……连我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出去的事情。」
『文文是矮冬瓜,没有人喜欢。所以我喜欢听情侣之间爱来爱去的八卦,让自己也能参与其中,这是我的兴趣之一♪』
好、好阴沉的兴趣啊。虽然外号阴沉男的我,说这话也很奇怪。
『综合两边的情报来看……远山是因为亚莉亚被华生抢走,所以在嫉妒的啦。哇哈!好像漫画一样的啦!』
「不、不对,我只是……觉得华生很奇怪——」
『华生是个好人,还给了我一个很大的糖果。远山,男生的嫉妒很难看的啦!』
喀!我想重复点出华生的奇怪之处时,被平贺同学挂了电话。
看来在不知不觉间,平贺同学已经被华生拉拢了。
我有点弄懂了……华生在我背后做了一些动作,企图封住我的行动。
他的目的是什么?
话说回来……糖果吗?华生对女生的喜好还真清楚啊。这点也让我很不爽。
——我发现华生也有弱点了。
他的签运很差。
转学生到校后,必须补抽「变装食堂」的服装,但由于剩下的时间不多,所以不会要求他们自己做衣服。
相对地,抽签的机会只剩一次,不允许变更。
一年级在休息时间拿来的签箱中,装的都是一些不用特别制作的服装,可是……
在班上几位同学的注视下,华生摊开了签纸。
上头写着:「女生制服(武侦高中)」。
这是签王之王,简单来说就是穿女装。看来他被体罚定了。
除了我觉得他「活该」以外,A班的同学第一时间都为他感到紧张。
「……」
华生稍微思考了一下,
「Strategy is trick. If you don’t wanna be suspected, you should show it.(兵者,诡道也。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然后用英文说了一串类似谚语的东西后,又说:
「……真讨厌啊。虽然我不太喜欢……可是,听说不穿会被教官修理。既然抽到签了,那我就穿吧。要马上换衣服吗?」
这句话让教室陷入了骚动。
「请穿我的制服!」「请用我的制服!」「不对,穿我的!」女同学争先恐后地,拿着运动服冲进厕所。「终于有机会亲眼看见三次元的伪娘了!」一部分的男生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同时备妥了相机。
华生没必要马上换衣服,这件事情没人告诉他。
之后,华生拿着向女生借来的制服——
消失在走廊上。
大家焦虑不安地在等待时,天花板的其中一块嵌板,咔一声挪开来。
「难得变装了,那出场的方式也要有点惊喜才行。」
上头传来华生的声音,接着——
一位穿制服的少女,从天花板的洞口轻落在讲台上。
华生拿起SIG,得意地眨眼。
「喔啊——!」男同学发出了异常的欢呼声。
这声音,似乎是「喔……!」和「哇!」瞬间综合起来的声音。
他们的心情我能明白。我跟华生的关系如果没这么糟,或许我也会惊叹一声吧。
——华生就是如此可爱。
而且他的可爱不像加奈那样,有如明星般美丽过头而缺乏真实感;而是带有亲近感、像个有些男孩子气的美少女。若跟女生做比较,他也不像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理子或亚莉亚那般,外型过于显眼出众。
班上本来有些男生,因为华生很受女生欢迎而感到不悦。
但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他们也突然对华生温和了起来。
华生名正言顺地成了班上的宠儿,朋友不停增加。
我跟华生合不来,再加上朋友本来就很少——
渐渐地,我在班上失去了立足之地。
几天后,武藤兴高采烈地跑来跟我说,他受邀出席华生的家庭派对(当然没有约我),到了华生在男生宿舍的大房间中吃了许多美食。于是,我便警告他说要小心华生。结果,武藤反而凶了我一顿说:「他人很好啊,看他上次变装也知道,他很好相处吧。」(武藤也被……华生拉拢了吗?)
这点让我有些在意,所以我试探了武藤一下,得知他把偶尔会借给我的防弹三轮摩托车,长期借给了华生。华生那家伙明明有车子,这很明显是在封住我的交通手段。
太肮脏了。居然用这种方式,磨耗别人战力。
夜晚,我一个人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我没什么特别的兴趣,所以就把手枪细部分解,藉由保养来打发时间。
我现在缺钱。手枪要是故障,可没办法请人修理。
(亚莉亚在女生宿舍,白雪在神社……今晚只有我一个人在吗……)
手枪通常由三十到一百个零件组成,但我的贝瑞塔和DE是改造手枪,零件又更多了。
经过细部分解后,组装的难度可媲美模型玩具,而且我又一一确认了零件的状况,加以清洁,所以消磨了不少时间。
最后我又拿了绒布,把枪油涂在贝瑞塔的枪身内部时——
脑中不禁想到华生的事情。
(我知道他看我不顺眼,他之前在车上也说过……)
华生因为某种理由,想要整我。
他抓住了我的弱点——缺乏社交性,想让我孤立无援。
同时,利用武侦为钱而动的特性,夺走了平贺同学和武藤对我的支援。可是,我连增加报酬把他们抢回来都没办法。
华生这一连串的行为,我完全无法抵抗。
因为他的计谋,我一点一滴地,逐渐被孤立。
哎呀……从浦贺冲的海难事故后,我就一直和武侦高中保持距离,也因此被冠上了阴沉的外号……所以孤独我早就习惯了。
不过,他这种做法令我很不悦,甚至感到忿忿不平。
(我不是很喜欢用这种性别歧视的话骂人……可是,华生那家伙明明是个男人,却像女人一样使那种卑鄙步数。)
要是讨厌我的话,你可以像个男人一样来找我单挑。这才是武侦高中、不对,这才是全日本高中男生的王道吧?
到时候我一定奉陪。
我知道你想独占优秀的亚莉亚,但有必要排斥我到这种地步吗?
眼下我们还要对抗「眷属」这个外患,明明就不是搞分裂的时候。
「钦钦,你的表情好可怕。」
一个清脆的呢喃声传入我的耳中,使我惊讶回头——
理子出现在我的身旁。
「理子吗……你总是神出鬼没呢。」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了,想说你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我。」
理子笑着抬起头,一屁股坐在计算机架前的旋转椅上。
接着滑动椅子,到我身旁。
她一样穿着改造制服,耳朵戴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耳环。
「喔——喔——!钦钦,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保养手枪吗?」
理子的双脚放在地上,身体朝左右慢慢旋转。她的袜子上,有樱桃形状的小球装饰。
轻飘的裙子和微卷的头发,因为这个动作而划破空气。
一阵香草般的甜美香味,飘了过来。
我的心情郁闷,开始继续整检手枪。
「钦钦,你一个人啊。」
「说一次就够了,我不需要同情。」
「好伤心喔,理子不是这个意思啊。」
「不要这样鼓着脸,像小鬼一样。」
「嘿嘿!」
我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但理子毫不在乎,从口袋拿出了两台PSP。
接着,她像拿双枪一样,举起PSP向着厨房。
这时,厨房的微波炉恰好叮了一声。
「……?」
「嘿,钦钦,你认真到连微波炉在转都没发现呢。」
真的呢。
「……败给你了,我好像太专注了。」
「你的整检好像也结束了,跟理子一边吃便当一边打电动吧!那个啊、那个啊,现在有在卖秋天限定的栗子便当喔。情侣特典有送刮刮乐,所以我买了两个喔。一个给男朋友钦钦。」
理子晃着改造制服后方的大蝴蝶结,边说边走到微波炉前,轻喊着「好烫!好烫!」然后从里头拿了两个便利商店的便当。
「男朋友勒……嗯,我就收下了。野战口粮我也吃腻了。」
「钦钦,来PK空战奇兵吧!边吃边玩!输的人要被赢的人要用手指打手腕。」
理子把便当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砰一声坐到我身旁,硬是把一台PSP推给了我。
啊!这不是我的PSP吗?她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话说……你打算在沙发这边吃吗,而且还一边玩游戏。
(她还是一样,无拘无束呢……)
平常的话,白雪会生气说:「没规矩!喝!」现在她不在,理子就无所顾忌了起来。
理子的奔放,让我久违地笑了出来。虽然掺杂了一丝苦笑。
……因此……
我和理子坐在沙发上,吃着栗子使当,口中嚼着带有热度、不同于野战口粮的热酱菜。游戏中,我们一边互射飞弹,一边以不用机枪的规则在空中缠斗。然后,有时是我处罚她,有时则是她处罚我,就这样度过了这段时光。
这个以现代战斗机进行空战的游戏,我是很擅长没错——
但问题就在于,理子在回转机体时,会像小孩子一样连身体也跟着倾斜。
而且,她就紧邻在我的右手边。
「呜噜噜噜!好!绕到你背后了,不许逃,钦钦!呀哈哈!」
啊!喂!不要左回转!
理子像要把我压倒似地,身体整个朝我压了过来。
她滑嫩的手臂贴到我的手上;富有弹性的腰部隔着裙子压在我身上;带有甜美芳香的栗子红头发,碰、碰到了我的脸。她的蝴蝶结和头发,也弄得我脖子发痒。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从右侧开始和理子逐渐融合。
「喂、喂!不要来乱我,你的头发害我看不见画面啦!」
「嘿呀!嘿呀呀!坠机吧——!」
理子只是单纯在玩游戏,没有散发出妖艳的气息。所以我不会爆发,可是这样我无法好好操纵,没办法甩掉理子的跟踪。
啊、啊啊!我的复活次数已经用完……结果又被击落了。
我的F14被逼到了地面,轰隆一声坠落了。
「好了!这样理子十二胜!钦钦两胜十二败!」
啪!我虚脱地往左方倒下。
理子把我当成了棉被或抱枕似地,直接抱了上来。
「嗯呵呵!钦钦好弱喔。」
理子柔软的身体,软趴趴地贴在我身体上。
「喂、喂!放开我……啦。」
这实在很不妙,于是我想推开理子。
理子像在做伏地挺身似地,撑起了上半身。
「啊!钦钦,脸上有饭粒。」
她超近距离看我的脸,取下黏在我嘴边的饭粒。原来真的有。
接着,啊呜!
一口把饭粒给吃了。
「……」
看到我觉得尴尬,理子露出「我想到一个好主意」的表情,笑嘻嘻地从桌上的空便当盒拿了一粒饭粒。
「哎呀——理子脸上也有饭粒。」
她把饭粒黏在自己的脸颊上,双眼湿润地仰望我。
……反正她一定会说「帮我把饭粒拿下来吃掉,用嘴巴直接拿」之类的话吧。
「钦钦,帮我把饭粒拿下来吃掉♪用嘴巴直接拿♪」
理子摆出做作的动作,不出我所料地如此说道。
我啪一声,用手指弹飞饭粒。
「呀!」
理子的眼睛变成X形,撑起上半身时——弹~~!
与娇小身体不相称的沉重胸部,像布丁一样弹了起来。
弹动造成的两个立体黑影,瞬间遮蔽了我的脸。
她、她还是一样……身材好得不象话啊,全身只有那边的发育特别好。
重新这样近看,理子的体型似乎吸收了亚莉亚和白雪的优点,同时有娇小和比例丰满的特质。
再仔细一看,她搞不好才是最危险的家伙!在爆发模式方面。
「嗯——?讨厌,你在看哪啊?色狼——!」
我整个人呆住时,理子看似高兴地拍打了我的脸。
「喂、喂!处罚是打手腕吧,别打我的脸。」
我设法从理子下方钻出,开口抱怨后,
「现在规则换了!赢的人要打哪里都可以!」
理子发挥了自己任性的一面。
于是,抓狂的我在下一场游戏中,拿出真本事击落了理子。
理子看到自己输了,立刻改口说「刚才的规则再更换!改回原来的规则!」然后拔腿就跑。我从抓狂变成超级抓狂……把她抓住夹在腋下,对穿着轻飘裙子的屁股,轻轻地——不对,是重重地打了好几下。
就这样……当我们干了一连串的蠢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
看了一下时钟,已经深夜十二点了。
明天还要上课,要赶快就寝才行。
于是,我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回到客厅后——
理子依旧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一边手撑着脸颊,抬头望着我窃笑。
「……干么啊。」
「嗯——我想睡觉。」
「跟我说也没用吧。」
「想——睡——觉——!」
理子拍动双脚,像在打水似的。
「那就睡啊。」
「我——不——想——睡!」
「你想要我怎样啊……」
理子用甜美的声音,像小婴儿一样在闹脾气,我见状深叹了一口气。
「我想要聊天。」
「你想要聊什么啊?」
「聊什么都好,我想要聊天,一直聊天。」
「不要,我要睡了。」
说完,我打开寝室的门。
寝室很冷,我想让客厅的暖空气对流,因此决定开着门睡觉。
「不过呢……今天谢谢了。」
寝室内有两张双层床,我坐到右下角自己的床铺上——
把刚才觉得尴尬而说不出口的话,对隔壁客厅的理子说。
「你是因为我最近不开心才专程过来的吧,我的心情稍微好一点了。」
理子沉默了一会后,小声回答说。
「……不只是这样。」
接着,她碎步快走,离开客厅……似乎到浴室去了。
我听见冲澡的声音。
她今晚似乎要睡这里。
我不太喜欢这样……不过,理子是因为担心我才会过来的,今晚就随便她吧。
话说回来,可以自由进出这里的四个人(其中三人是非法侵入),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分别以左上亚莉亚、左下理子、右上白雪、右下我的排列,占领了这两张双层床。这也代表理子常常擅自住在这里,所以现在要赶她走也很奇怪。
我躺在床上边想边打盹时,啪!
客厅传来关灯的声音,暗了下来。
理子碎步走进入寝室,打开脚灯后——
我听见有人把手撑在我的床上,
「?」
所以一口气醒了过来。
我转头一看,穿着睡衣的理子正想潜入右侧的下铺——我的床上。
「喂、喂!干么啊,你是睡左下吧。」
「啊!我弄错了♪然后将错就错——!」
理子吐舌,拍了自己一下——
接着,连膝盖也爬到了我的床上。
喂、喂。
这是哪一招。
理子所在的位置是这张床唯一的出入口,我想逃也逃不掉。
我慌了手脚,身体靠到墙边想逃开。不过,这是自找麻烦。
反而让理子有空间可以爬上床铺。
结果不出所料……理子爬上来了。
我搞屁啊,想自爆也不是这种搞法。
我这种动作,不就等于在请她进来吗?
「这、这里很挤,不要进来。」
「……今天其他人都不在。」
理子以带着鼻音的娇媚声说。
她的脸上少了平常的微笑,多了一双孤寂的眼眸。
——我、我立刻就陷入大危机,瞬间被逼死了。
要离开床铺,必须要从理子那边出去。我如果用蛮力突围,她也会硬碰硬……然后用蛇一般的头发,硬是把我压倒吧。
该怎么办才好,我脑中一片空白,害怕到无法起身。
不过,如果就这样一语不发,不知道会被她怎么样。今天正如理子所言,我身边少了支援战斗机(亚莉亚和白雪),没人可阻止她接近我。
不能沉默不语,会被她压着打。说、说些什么啊,我。
惨了,真的要说些什么才行。
我陷入混乱,
「喂、喂!理子,你的睡衣穿反了。」
下意识地,说出自己注意到的事情。
不对。不对不对,金次,现在该吐槽的不是那里吧!
「啊!真的呢。」
理子的双眼皮大眼,看着自己的睡衣,然后手抓着衣襬,突然——
——刷——
一口气往上脱!
「——!」
我千钧一发之际,成功翻身背对理子。
这瞬间……我只看见理子浑圆双峰……的下方四分之一处。
(女、女生是怎样……睡觉的时候不会穿内衣吗!)
乳、乳房,不对。冷静下来,金次。
现在不能因为发现女性的习惯,就感到胆怯。
理子好像重新穿好睡衣了,一定要想办法赶走她才行。
「理子你、不要这样,平常这个时候……你早就被亚莉亚或白雪打成猪头了吧。然后不知道为何,我也会一起挨打。」
「事到如今,你还在提亚莉亚和小雪吗?」
理子在我身后,以夹杂微笑的叹息说。
「理子没关系,钦钦要喜欢谁都可以。喜欢钦钦的女生都不是庸俗之辈,这点让我有点焦躁呢……不过,她们会喜欢你,就表示理子有看男人的眼光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
「理子没关系的。钦钦跟理子两人独处的时候,一直都像今天一样,对我很温柔。嗯……这样看来,理子搞不好真的跟小雪说的一样,是情妇体质呢。」
我身后又传来床铺弹簧的声音,她、她给我躺下来了。
话说,你跟白雪平常到底都在聊什么啊。
「喂、喂!不要掀我毛毯。」
「咦!有什么关系,人家会冷啊。」
理子在我身后,掀开了我身上的毛毯,钻到里面来。
「我的手,好冷喔。」
理子在我脖子周围,用带有鼻音的娇媚声,低声说完——
刷!
把双手伸进了我睡衣的两侧口袋中。
「……!」
我的身体僵硬,理子见状低声窃笑。
走、走投无路了,她终于抱上来了。
「理子,我的体质——你知道吧?」
我努力假装镇定,祭出最后的手段说。
「HSS吗?钦钦好像把那个,叫做爆发模式来着?」
「对。我跟加奈不一样,一旦进入就无法自我控制。它会让我保护女性,然后扮演一个具有魅力的男人——那个,事到如今我就老实告诉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要繁衍子孙。」
「我‧知‧道‧啊。」
理子贴近我的脸低声说,身上还飘来洗发精的香味。
「那——你滚回自己的床上去。」
我现在……已经在忍耐,拼死不让自己爆发,连说话都无法修饰了。
可是,理子没有退让。
既然这样,我就稍微严肃一点,拿最糟糕的情况来警告她吧。
「我如果进入爆发模式……袭击你该怎么办?」
我发出最后通牒,
「到时候再说啰。」
理子却毫不在意地回嘴说。
怎么会有这种人,你应该更珍惜自己啊。
然后也珍惜我。拜托听从我的警告,乖乖离开吧。
「可是,你爆发的话我会有点伤脑筋呢。因为理子想的事情,会被你全部看穿。所以——你就忍耐到极限,不要让自己爆发,然后和理子亲热吧。」
「所以说,那种事情我无法自己控制啊……」
「没问题的,我不做出奇怪的事情。」
「你已经在做了吧!」
我把手伸进口袋,想把理子的手拿出来时——
她的手反握了我。
然后,又突然!
(……?)
紧握住我的手。
「拜托……待在我身边……」
听见这严肃的声音——
我睁开了至今一直紧闭的双眼。
理子她……
(在哭……吗?)
我下意识想回头,理子把脸压在我背后,不让我这么做。
「……让理子忘记吧。让我全部忘记……我想要忘记。看见那家伙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起过去的事情……会作恶梦……理子已经受不了了……」
「……过去……?」
「希、希尔——我连名字都不愿想起。那家伙在罗马尼亚……对我……」
理子在我身后不停哭泣。
我听着她嘤嘤啜泣——
似乎能明白,理子这一连串行为的真正意图。
——希尔达。
前几天用高压电流袭击我们,唯独不攻击理子的「眷属」蝙蝠女。
她是德古拉伯爵弗拉德的女儿。
弗拉德过去把理子监禁在罗马尼亚时,希尔达应该也虐待过理子吧。
希尔达也遗传了她父亲的施虐个性,虐待的手段肯定也很凶残吧。
理子看见希尔达后,大概想起了过去的心理创伤。
「理子……」
……因为痛苦的记忆作恶梦,所以想找人依靠。这种心情我懂。
过去我失去家人时……心情也负面到想找人哭诉。
所以……我会这么做不是同病相怜——
不过,先暂时维持这样……也无妨吧。
理子的抽搭哭泣,让我的爆发性血流消退了。
接着,我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眼前的理子,低着头不愿让人看见哭泣的脸庞。
「……」
我轻轻抱住了她的头。
理子至今抑制的情感,似乎瞬间崩溃。
呜啊啊……啊啊……!
她钻进我的胸口,放声哭了出来。
理子……平常故作开朗、坚强,但从以前开始,就有情绪不稳定的一面。
那或许是心灵创伤的外显也说不定。
(希尔达……)
我们之间也有许多私怨,现在又加上理子的事情,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想办法打倒你。就像你父亲那样。
「……你要睡到几点啊,上学要迟到了。」
一个惊讶的娃娃声——
让我在朝阳中,迷糊地醒了过来。
「……理子……?」
睡迷糊的我,察觉到怀中没有人影,呢喃说。
「你果然跟理子在一起,难怪你作梦也会笑。」
听见亚莉亚的声音,我快速起身。
亚莉亚穿着制服,一手拿着书包,一手扠腰俯视着我。
我自觉失礼……不过还是瞄了她的胸部,确认她不是理子变装的。
超小,她是正牌的亚莉亚。
亚莉亚原本上翘的眼角更加吊起,张开的小脚比肩宽还要多了15%。
这是……她生气时的动作喔。
要是我说昨晚和理子在一起,她可能会逼我跳开洞之舞。
「没有,我一个人……」
「你先把脸颊的口红印擦掉再说吧你。」
什么?理、理子那家伙……
我擦了擦脸颊,但什么也没有。
「我骗你的,你真的不适合读侦探科耶。」
惨了,我中计了。
臭亚莉亚。
你自己才是,明明不擅长玩这种侦探科的伎俩,现在这么拼命是在做什么啊。
「我在楼下和理子擦肩而过,而且客厅又有两个一样的空便当盒。」
接着,亚莉亚仿佛想进一步举证,从我的枕头旁边……拿起一根栗子红的微卷发,随手一扔。
「金次,你刚才为什么要瞒着我?」
亚莉亚的太阳穴爆出D字,狠狠地俯视着我。
(好、好可怕……!)
彻底被逼死的我,
「因、因为你刚才问话的表情很可怕啊。话说回来,你可以来这里吗?华生有叫你不要来我房间吧?」
久违地发动了远山家代代相传的秘奥义:恼羞成怒。
「我、我又……没有义务要听华生的。」
「你一直在听他的,所以才没过来吧,最近。」
「那是因为——华生来了之后,你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差……」
「对对,都是我的错啦。」
亚莉亚的态度稍微软弱了下来,于是我趁隙钻出床铺。
为了防范她开枪,我换上了防弹制服后,
「不过金次,你为什么要提华生啊……我重申一遍,华生和我的婚约是长辈擅自决定的。那种事情,对我来说还早!而且伙伴的事情,也是他自己擅自想找我的。所以,你也不用自暴自弃跟理子腻在一起……」
亚莉亚碎碎念,像在找借口似的。
「你在说什么,华生人不错吧。你跟他好好相处不是很好吗?」
「所、所以说,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啊。华生的确是个好人没错……」
「好了,我没生气,不要管我啦。」
我冷淡说完——
觉得心中稍微能够理解,自己为何会对亚莉亚和华生的关系,感到心有芥蒂。
我……至今身为亚莉亚的伙伴,一路和伊‧U相关的犯罪者战斗过来。
不过,场场战斗都是惊险的激烈交锋。
这段日子就像在走钢索,如果走错一步,我和亚莉亚早就没命了。
到了这里,这次又被卷入「师团」和「眷属」的斗争之中。
可是,我和超能力者战斗的经验,几乎等于零。如果和那群怪物正面冲突,我大概会立刻被秒杀吧,就像之前在外堀大道的时候。
相较之下,华生光用威吓就赶走了希尔达,也拥有能够对抗他们的高价装备和专业知识。
未来的战斗——
亚莉亚和华生组队比较好 。
所以我为了亚莉亚的安全……才会在下意识之间,刻意冷酷地对待亚莉亚,想要疏远她。
况且,他们又是「福尔摩斯和华生」啊,任何人都会觉得他们很相配吧。
「……」
亚莉亚似乎在听从我的要求,不再多说——
踏着无精打采的步伐,走出了房间。
——今天我又要一个人到学校吗?
然后到了班上,我也是孤独一人。
因为我和华生的关系险恶之故。
我的战力已被他磨耗殆尽了。
磨耗殆尽的下一步……
——他八成会行动。
以过去的战争来说,耗完敌人的战力,接着就是直捣核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