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降落前十五分钟的广播叫醒后,看向窗外……
下面是一片宛如拼图般被道路划分开来的田园地带。
看来我们已经来到法国上空了。现在我看到的,就是法国的风景。
我们准备要降落的地表上,总觉得好像带有橘红色的色彩。应该是因为土壤中的红土成分比较多的关系吧?
欧洲中部时间(CET)下午三点,JAL405号班机在夏尔·戴高乐机场降落了。
走到寒冷的机外,宛如花香般酸甜的香气便扑鼻而来。感觉像马赛香皂的香气。想必这就是这块土地的香味了吧?
完成入关审查,在护照上盖了法国的印章后——
星座小队一行人穿过入境海关,在以尚赛所画的『玩纸牌的人』为主题的Philips广告看板前重新集合了。
「校外教学Ⅴ的课题是尽量每个人单独行动,最少也要分成两队个别行动才行。毕竟我们是跳级参加,分成两队应该就够了。贞德小队是贞德跟我前往巴黎,中空知小队就由中空知、岛跟华生组成,前往布鲁塞尔。」
我按照事前跟贞德与华生讨论过的内容开始进行说明。
这次主要由贞德立案的作战就是——
首先,为了不要牵连到跟极东战役无关的中空知与岛,因此让她们远离战斗前线的巴黎。
另外,为了预防我跟贞德遇上眷属后,被迫要进行撤退战的状况,因此将避难所设在布鲁塞尔。
比利时的首都——布鲁塞尔位于巴黎的北方,目前还属于师团的势力圈内,是比较安全的都市。只要让卫生科的华生负责在那里守备,防卫上就算万无一失了。
接着,手上提着只装有换洗衣物的行李箱的我……
以星座小队监察员的身分,遵照规定向大家提出训示:
「在这次的校外教学中,大家各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想要观光就去尽情照相没关系,不会有人强迫各位要做什么事。不过,如果各位对自己的将来都充满想像力,就应该很明白现在不是只顾着玩的时候。接下来的世界中,各种事物都会年年趋向国际化。武侦当然也不例外。我们或许将来又会有机会来到欧洲工作。如果各位以为自己是普通的观光客,只顾着游山玩水,将来在这块土地上战斗的时候就会丧命,被邀请来到这块土地时就会得不出成果。为了不要发生这样的状况,即使必须暗中摸索也好,尽自己的可能去学习吧。所谓的校外教学,就是一趟学习之旅。完毕。」
因为监察员指南书上是这样写的,所以我照本宣科地如此说道后……
「是、是的!」
「我明白的呢~」
中空知因为第一次出国而彻底露出畏怯的表情,岛则是毫无紧张感地用笑脸回应我。
这两个人,看来都完全没有在听我的训示啊。实在有够星座小队的。
「远山。」
将长途飞行中变得有点凌乱的秀发梳理整齐的华生,对我窃窃私语:
「照事前说好的,万一你们遇上什么问题,记得要逃到北方来啊。从巴黎到布鲁塞尔,不管开车还是坐电车,都可以马上逃脱。就算那里被攻陷了,我们还可以撤退到更北方的阿姆斯特丹,接着撤退到伦敦。各地的移动时间都只要花上几小时而已。在欧洲的国与国之间,你可以想成在日本县与县之间的距离感就行了。」
虽然华生还算浅显易懂地对我说明着,不过……
「别说得把逃跑当成前提啦。我们一定会反攻过去把西班牙跟德国抢回来的。」
因为远征到国外而有点亢奋的我,稍微气势高昂地如此回应她。
「远山会如此积极,我是很高兴啦。但是千万不要大意。欧洲跟亚洲不一样,是眷属占上风的土地呀。」
然而华生依旧没有放下警戒心——
「贞德,远山就拜托你了。」
留下这句话后,便带领中空知跟岛离开了。
我在贞德的带路下,决定从机场搭乘区域快铁(RER)前往巴黎市区。
两个人搭乘着像京成Skyliner一样的铁路列车,抵达了巴黎北站后……我不禁吓了一跳。
这个车站明明对观光客来来往往的巴黎来说就像玄关一样的地方,可是却相当昏暗、脏乱而且冰冷,到处可以看到零零星星的可疑分子。感觉像流浪汉或是药物中毒者的家伙们占据墙角,身穿迷彩服的警卫们拿着犊牛式的机关枪(FAMAS)进行着巡逻。
(看来治安不太好啊……这就是被人赞颂为「花都」的巴黎吗……)
虽然这种话我没办法跟走在一旁的贞德说,不过总觉得有种梦想破灭的心情呢。
然而,这种程度的昏暗气氛,对个性阴沉的我来说或许刚刚好。脏乱的环境我在香港早就看惯了,而且恶劣的治安对我这种职业来说也不算什么。
再说……像这种地方,应该住宿费也比较便宜吧?搞不好很适合我呢。
「那么,贞德,我就在这附近找饭店啦。」
我叫住拖着行李箱的贞德如此说道后……
「不要浪费钱了。而且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地区。你到我房间来住吧。」
贞德竟然一脸认真地对我说出了这种话。
「你在说什么啊?你是个女的吧?」
「是没错,那又怎么样?」
「不,呃……」
伤脑筋。明明两个人讲的都是日文,却有种沟通障碍的感觉啊。
看到我搔着后脑的样子,贞德小声笑了一下。
「呵呵,你是在害怕跟魔女两人独处吗?」
「不,那一点我倒是因为白雪之类的家伙,已经习惯了啦……」
「Follow me(跟我来吧)。车站的扒手可是很多的。」
马马虎虎敷衍过去后……贞德又迈步走向计程车招呼站。
于是我也只好跟在她的后面了。
两个人就这样坐上了计程车……
T Galerie des Arcades.76 Avenue Champs-Élysées,s'il vous plaît.(麻烦到香榭丽舍大道七十六号,拱门走廊)」
听到贞德用自然而流畅的法语对司机如此说着,害我忍不住心动了一下。
巴黎现在……明明才下午五点而已,就已经暗到像是夜晚了。这也难怪,毕竟这城市的纬度比札幌还要高啊。不过气温倒是没有冷到像札幌那样,听说是因为有温暖的偏西风在吹的关系。
在巴黎的市区内,计程车渐渐开向市中心的方向——
于是窗外的街景慢慢变得璀璨起来。
无论是店家还是饭店,都感觉越来越高级。
(看来巴黎跟香港一样,贫富之间的差距也很大啊。)
就在我想着这样的事情时,不知不觉间——
车子便来到我在电影中看过、正如我印象中的巴黎街道上了。
大马路两旁都是到处装饰着雕刻、感觉相当壮观而华丽的石造建筑。外墙都以乳白色为基础色,呈现出完美的统一感。
每一栋建筑物看起来好像都很有历史价值。不,这些应该确实都是已经有一、两百年历史的建筑吧?毕竟巴黎跟东京不一样,是个没有因为战争或大地震而经历过毁坏的都市啊。
贞德似乎有拜托司机,让计程车稍微绕了一点远路。
「远山。」
接着,她戳了一下我的肩膀——
于是我透过车窗看向她手指的街角广场,便看到了一尊威风凛凛的黄金女骑士像。
不用说明我也知道,那就是法国的国民英雄——贞德·达鲁克雕像啊。
我不禁对贞德苦笑一下,贞德则是露出非常得意的表情,还了我一个笑容。
「远山,你看巴黎都没什么高楼大厦吧?」
「确实……都没看啊。每栋建筑看起来大概都只有十层楼高而已。」
「这是为了不要破坏景观,所以从以前开始就用法律限制了建筑高度的关系。」
原来如此。巴黎是将整座城市都当成一种艺术品,很有计划地建造啊。
怪不得会让人看得如此入迷。
「唯一的超高层建筑物,就只有那个了。」
贞德说着,伸手指向窗外——
是灯光照耀下的艾菲尔铁塔,与明月一起将夜空照成黄金色的光景。
明明刚刚才对大家训示过,自己却已经彻底像个观光客的我——搭着计程车来到了巴黎最热闹的一条街,也就是充满新年气氛的香榭丽舍大道。
用东京来比喻的话,这里就像表参道一样,是高级品牌商店林立的大马路。街景闪亮耀眼、热闹无比,路上的行人们看起来都很愉快。
然而,当我下了计程车,踏到寒冷的路面上后……
才发现这条街虽然远看很美,但近看道路或树木却很脏,路上还有垃圾呢。
见到这种情景,反而会让我体认到日本的卫生观念之高啊。
「走吧,远山。」
贞德叫了我一声后,转身带我走进香榭丽舍大道上的一栋建筑物——感觉在古代应该是让马车可以直接进入的石造拱门中。
我们两人的行李箱轮子就这样滚动在铺设成美丽几何学图案的地砖上。
骨董店、装饰品店、鞋店、精品店、咖啡店……在琳琅满目的店家之中,有一扇自动上锁式的门。
看来这里应该就是通往上层——出租公寓的入口。
贞德输入密码打开门后,走进一台边缘镀金的电梯……这电梯又跟日本完全不一样了。首先,要用手打开外侧的门,走进里面并指定要前往的楼层——贞德按下三楼(地面那一层似乎是零楼,所以在日本来说是四楼)——之后,等内侧的门关上才会开始移动。
接着,我们来到三楼……走在充满之前闻到的那个欧洲独特花香的昏暗走廊上。
「就是这里了。」
贞德从长形钱包中掏出钥匙,准备打开似乎是她自己房间的三〇五B号房。
「真的没关系吗?」
「这里八区的房间是我个人的不动产,所以你用不着在意。我这一族的家是在十六区。」
「不,我不是在讲那种事啦……虽然都已经跟到这边了,不过让男性在一名女性独居的房间中过夜,呃,该怎么说……」
「我也是第一次让家族以外的男人进到房间中。不过,Que sera sera(顺其自然)啦。」
——喀嚓。贞德把门打开了。
因为贞德最后讲的不是日文,让我不太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过……
简单一句话,我真的很不擅长应付这种状况啊。
我虽然以前也进去过蕾姬、亚莉亚跟理子的房间,不过那是女生宿舍,所以我多少在在心情上有所节制。
但这次是旅行住宿。别说是其他学生了,连身为前女性自卫官的舍监都没有。货真价实的两人共处一室,让我的胃都开始痛起来啦。
不过……我……
……现在真的、很想睡。
虽然巴黎还是冬季时间的下午六点,但换算成日本时间就是凌晨两点。
就算在飞机上有稍微睡过一下,但这样的时差还是比胃痛还要难熬啊。
香港的减一小时对我来说还没什么差,可是巴黎的减八小时实在太强烈了。
——真没辙。
我就借宿一晚吧。毕竟现在去找饭店也很麻烦,而且这附近的价格感觉很贵啊。
「……打扰了。」
就这样,我跟在贞德后面,走进她的房间——
闻、闻到啦,女生房间特有的香气。明明这房间应该很久没住人了,可是这种不知道该说是费洛蒙还是气味的东西看来还是会保留下来啊。
这种莫名像青草一样、清爽而充满洁净感……而且很像女性的香气,害我瞬间就清醒了。因为太香的气味造成的爆发性恐惧。
贞德「啪」一声打开电灯后,没脱鞋子就走进去的——是一间贴有靛青色壁纸的客厅。地板上则是铺着深褐色的木板。
还真是像法国电影中会出现的时尚装潢啊,有够成熟。
而我也跟着踏入那客厅中,但是在家却不脱鞋子……实在很不习惯。
因此我想要脱掉鞋子而转头看向门口,却见到鞋柜上陈列着满满地都是贞德的短靴与皮鞋,感觉完全没有让我放鞋子的空间。
「……你没什么高跟鞋嘛。毕竟那穿起来很不好行动,看来你很有身为武侦的自觉。」
我想说至少要先夸奖一下别人的房间,而如此说道后——
「不,那是因为我讨厌的关系。我的身高已经很高了,不想要穿了高跟鞋看起来更高呀。」
把行李箱放到墙边的贞德,却把嘴巴凹成了「へ」字形。
「……还真是意外。法国女人的理想不就是看起来很高挑的外型吗?那样比较适合像香奈儿衬衫之类的衣服……」
「你是在讲什么时代的事情啦,远山?现在巴黎贞德品牌的流行是像理子或亚莉亚那样『可爱』的外型呀。」
贞德打开暖炉,因为身高的话题而变得有点不高兴了。
似乎一下子就选错对话选项的我……
倒是不觉得贞德有她自己讲的那么高啊。应该还不到一六五才对。
不过,大概对她本人来说,还是会很介意吧?像她之前在女生宿舍的隐藏房间中试穿女仆咖啡厅制服时,也讲过类似的话。
「……」
为了不要再多嘴惹她生气,我只好拉上嘴巴的拉链,观察起房间。
因为贞德是个爱读书的人,所以书架上可以看到很多法文的书籍,桌上则是摆着蜡烛与看书用的眼镜。虽然这客厅看起来很时尚,不过……卧室倒是不知道该说女子力很高,还是很有少女风情。在这一点上就可以感受得出来贞德这个人在兴趣上的双面性啊。
在卧室里那张理子应该会很喜欢的洛可可风格化妆台上,摆着许多化妆用品与装饰品。感觉并没有整理得很整齐。
另外,在摆饰着水晶与十字架的玻璃柜上——周围刻有汉字「伊」与英文字母「U」的戒指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我想那应该就是伊·U的学员戒指吧?
(贞德……原本是伊·U的成员,是我的敌人……啊。)
就在我回忆起过去被贞德的策略翻弄、为了保护白雪而奋战的那些往事时……
「从日本到欧洲来,就会有种好像在熬夜的时差感觉。你就喝杯咖啡,让自己清醒一下吧。我是已经习惯了,所以没什么关系啦。」
忽然从厨房传来贞德的声音。
于是我装作没看到那枚戒指……
「也就是说……如果回到日本就会有早起的感觉是吗?那对我来说比较难受啊。毕竟我很不习惯早起。」
坐到桌边,用闲聊掩饰过去。结果——
「那就不要回去吧。」
贞德竟然用眯细的冰蓝色眼眸看向我,说出了这种话。
「……?」
我接过杯盘上放着方糖的浓缩咖啡,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不要回去……那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想她应该是在开玩笑,可是贞德的玩笑都很难懂啊。
「——呵呵,做为欢迎,让我来弹奏一曲吧。」
贞德瞥眼瞄向我,踏着莫名开心的步伐走向墙边的直立式钢琴……打开琴盖,坐到椅子上,开始弹奏起来——『火刑台上的圣女贞德』。
那是我跟贞德在武侦高中再次碰面的那一天,她弹奏过的曲子。
是象征我们那段时期的回忆曲。
(总觉得……她好像看穿了我心中在想的事情啊。)
就这样,我欣赏着优雅的钢琴旋律……
……嗯?怎么节奏好像缓慢下来啦?
仔细一看,贞德她……晃啊晃地……
明明自己说已经习惯了,却忽然把头一垂……
睡、睡着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弹着钢琴睡着。
「喂、喂,贞德。」
要是让她倒下来也很不妙,于是我赶紧扶住她的背部……
「呼呀?」
结果贞德发出听起来很蠢的声音,醒过来了。
不过,她的双眼看起来很朦胧,依然还是很想睡的样子啊。
「Voulez-voussortlr pour prendrele pepas?」
「喂,拜托你讲日文啦。」
「……diner(晚餐)……我们去吃晚餐吧,远山。为了可以再清醒一段时间。」
让我扶着腋下站起身子的贞德,全身摇摇晃晃地走向衣柜。
晚餐……吗?虽然我肚子还不饿,不过毕竟机上餐点是在很奇怪的时间提供的,而且不怎么好吃。好吧,就再吃一顿好了。
于是我转换一下心情,把咖啡灌入喉咙后,等待贞德做出门准备。
贞德在水手服外面套上一件大衣,围起围巾……接着走进卧室,跪下一只脚,拿起化妆台上的香水瓶往裙子内侧轻轻喷了一下。
「那是什么玩意?」
「Divine No.6。Eau de Légère啦。」
「所以我就说,拜托你讲日文啊。」
「Eau de Légère没有日文,用英文讲就是Cologne。想成比较淡的香水就是了。」
走到我面前的贞德,散发出像女孩子的清爽香气……
「为什么要喷那种东西啦?」
害我忍不住微微脸红,而稍微抗议了一下。
结果贞德拉起围巾,有点可爱地遮住下巴……
「这是我祖母的教育。她就算到了七十岁,跟男性见面的时候还是会这么做。她说过『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女人机会』,法国的女人就是这样呀。」
然后翻起眼珠,让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女人散发出香气,男人给机会……?她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
我们穿过一楼那宛如宝石盒般的商店通道,来到香榭丽舍大道后……
「远山,机会来了。」
贞德忽然用她小小的手提包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手臂。
「机会?什么机会?」
「帮我拿包包的机会呀。」
「自己的东西自己拿啦。」
「就让我告诉你吧。当男女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帮女人拿东西是男人的义务,也是荣誉呀。」
说着,贞德就把她那漂亮的羊皮手提包塞到我手上了。
搞什么,根本就不重嘛。真的拜托你自己拿行不行?
虽然我心中是这么想,可是贞德把包包塞给我之后,在一旁满足地眯起眼睛,抬头看向我。
接着,笑咪咪地勾住我的手臂了。
「做、做什么啦?放手。」
「有、有什么关系?一对男女走在夜晚的路上,表现得冷淡反而很不自然呀。」
我是不觉得有什么自不自然的啦……
贞德意外地很有力气,而已经开始想睡的我根本没有精神甩掉她的手。
因此,我不得已只好让她勾着我的手——回想起金女在新年时对我做的事……
走在夜晚的香榭丽舍大道、种植有欧洲七叶树的路边。
「那就是路易·威登(LV)的本店,算是在日本比法国更有名气的店。那边那是雷诺的展示中心。还有麦当劳呢。」
毕竟这里是贞德的老家,于是她很热心地不断对我说明着。
而实际上,香榭丽舍大道确实也很宽很长,不限于时尚界,也林立着各种领域的世界知名品牌店。
在转角对面甚至可以看到亚莉亚最喜欢用的那个什么什么斯汀·迪奥的本店呢。
「真的是什么店都有啊。」
听到我称赞着这个地方,贞德又露出得意的表情,开心地从一旁抬头看向我。
她那开朗的表情……
跟平常总是给人紧绷印象的贞德有些不同。
看来她在自己的国家,果然可以比较放松。
话说,我总觉得现在这个贞德——才是真正的贞德。
不过,这对我个人来说,还真是伤脑筋。
因为现在的贞德,非常可爱啊。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发现到了,她偶尔会触碰到我手臂的……意外很柔软、尺寸很有气质、形状很完美的……明显不是肉体其他部位的……呃,总之碰到、碰到了啦!你的胸部、碰到我的手肘了啦!拜托你察觉一下吧,这个天然呆女人……!
在大道上当然也有几间开给观光客的华丽餐厅——
「要在这附近吃吗?」
「那种吵杂的店,我不是很喜欢。」
听我一问而如此回答的贞德,稍微再往前走一段后,转进一条巷子。
只不过是离开大马路就顿时显得安静下来的那条巷子中……
有一家并不会装饰过度、看起来很高雅的小餐厅。
挂在石头外墙上的银色小招牌上,印有四颗星星符号。
因为我们走着走着,巴黎的夜已深,这家店似乎已经关门了。不过——
当贞德走进那家有点年代、与餐厅融合的饭店中,一位站在狭小玄关大厅的女仆大姊就惊讶得全身跳了起来。
接着,她与贞德用法文交谈两、三句后……从柜台后方带来了一名微矮微胖、戴金框眼镜、八字胡、身穿衬衫背心加西装夹克的半老男性。
那位看起来像超级玛利欧经过精心打扮的男子,似乎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男子慌慌张张走出来后,看到贞德便睁大眼睛,大叫了一声:「O mon dieu(噢噢,神啊)……!」
然后,一反他有趣的外表——
——唰!
非常庄严而恭敬地在贞德面前两步距离的地方跪了下来,将一只手放在胸前,眼眶泛泪地抬头看着贞德,说出似乎是表达欢迎的词句。
虽然我对法国的文化什么也不懂,但一看就知道这一幕情景所代表的意义了。
姑且不论外表如何,不过这位负责人想必就是以日本来说的武家——也就是有名骑士或士兵的后代。
而从贞德站着身子、态度凛然地对他打招呼的样子看来,他应该是初代贞德·达鲁克的随从的子孙吧?
原来对贞德的敬意……即使到了现代,也依然存在啊。
负责人站起来后,贞德对他用法文交谈了几句关于我的介绍,当中只有『Monsieur Tohyama(远山先生)』、『samurai(日本武士)』我勉强可以听得懂……
于是负责人便露出满面笑容,从饭店内部招待我们进入餐厅了。
我们坐到一张铺着白色桌巾、摆放银色食器的温暖餐桌旁之后——
「虽然感觉像是你靠关系进到店里来的啦……不过还真是有点正式的餐厅啊。我可不懂什么餐桌礼仪,没问题吗?」
「别在意。你就根据你自己国家的礼仪,放心吃吧。我们法国人对于有历史传统的文化都会抱着敬意。我也有特别交代要帮你准备一双筷子了。」
看着眼前被端上桌的一篮面包,我们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就在这时,负责人忽然拿了一瓶葡萄酒过来,熟练地打开瓶栓。贞德确认了一下葡萄酒的香气后,表情凛然地说了些什么话,然后让负责人倒酒。
虽然他也帮我倒了一杯,不过……我想还是浅尝几口就好了吧。毕竟我可不想重蹈在香港的覆辙啊。
「餐点我叫得比较简单一点。」
意外地很仔细品尝白葡萄酒的贞德说着这样的话——
接着我们便享用了将熟番茄、起司与鱼子酱排列成铜板状的前菜,以及鲑鱼、波菜与芦笋淋上白酱的鱼料理。虽然餐厅帮我准备的筷子是铁筷,不过我还真的用上了,感激不尽。因为那把像奶油刀的鱼用餐刀实在超难用的。
接着端上桌的,是一道半球型的肉料理……这是什么肉啊?我从没吃过这种味道呢。
「贞德,这是什么?」
「香草烤兔肉。」
「兔……」
因为我是第一次吃到而稍微想了一下,结果……
「你不知道兔子吗?就是像这样的生物呀。」
贞德用餐巾擦拭嘴角后,把手放在头上模仿兔耳。
还、还真可爱啊。虽然她好像真的以为我不知道,而一脸认真地做着那种动作啦。
「……关于战役,接下来要怎么做?」
餐点吃得差不多后,我开口如此询问。
于是表情陶醉地享受着冰凉雪宝的银冰魔女小姐就……
「首先把师团的同伴——梅雅叫来。」
说出了让人有点怀念的名字。
梅雅——就是那位喜欢大量摄取酒精的梵蒂冈大姊啊。她虽然个性温和,但是一旦发飙就会挥舞巨剑,让场面变得难以收拾。
既是美女胸部又大,而且还比较年长……对我个人来说是个很伤脑筋的同伴。
「梅雅是『祝光圣女』,虽然被敌人称作是『祝光魔女』啦。毕竟你对超能力不熟,所以我就简单说明。总之她是个『运气很好』的女战士。」
说明得还真是简略啊。拜托你再多说一点像那个人的战斗倾向之类的吧?
看到我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贞德接着说道:
「运气在魔学上是从很古早就在进行研究……至今依然有最新研究在进行的热门领域之一。同时,也是最为危险的领域。」
「危险?」
「运气具有平衡性,也就是『有运好的时候,也会有运差的时候』。梅雅虽然藉由天主教的祝福术,受到武运特别高的幸运强化。但相对地,她应该也在其他某种运气上特别差才对。」
嗯……虽然我只听懂一半左右……
但总之她在战斗方面的运气很好,可是做为代价,在别的运气上却变得很差对吧?
这确实很危险啊。毕竟所谓的战争,并不只是单纯的战斗行为而已。
「然而,所谓的幸运或不幸都不是绝对的。运气是一种机率论。即使将机率提升到百分之九十九,还是有可能遇上那百分之一不幸的状况。当然反过来说也是一样。」
原来如此。
反正在跟那位梅雅小姐共事的时候,多注意一下那方面的问题就是了。
毕竟再继续听魔学方面的事情我也听不懂,于是……
「不知道卡羯她们究竟是在哪里啊。有查出魔女连队的据点之类的吗?」
我将话题从同伴拉到敌方,提起在香港攻击过我们的卡羯了。
「是有发现几个据点,但每个都只是暂时性的而已。目前师团在寻找的,是魔女连队的『Arsenal』——兵器库。」
「兵器库……?那群人有什么武器?」
「枪炮就不用说了,据说连战车跟巡弋飞弹都有的样子。」
「还真唬人啊。连那种东西都有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出兵器库了不是吗?」
「但就是不知道。我想她们一定是藏在很意外的场所。」
很意外的场所……?不会是像伊·U一样藏在海里吧?
我记得我没听说过有那么大艘的潜水艇才对。
「卡羯她们最让人感到棘手的,是她们虽然自称魔女连队,但并不会完全依赖魔术……同时也会巧妙地使用这些近代武器。只要我们能够找出那个兵器库,发动强袭,欧洲战线应该就可以变得比较轻松吧?」
确实……就我所知,所谓的「魔术」似乎是很不安定的玩意。
也就是说,她们不会完全依赖这点,而是在『魔术』+『兵器』上取得很好的平衡点是吧?
相对地,梵蒂冈光听起来就觉得是专攻魔术。自由石匠方面虽然我不清楚,但看华生的样子应该是偏重一般武器跟隐密作战的组织。
……怪不得在欧洲战线会如此苦战啊。看来所谓的魔女连队——真的很难对付。
面对坚持不收钱的负责人,贞德还是硬把钱塞给他后……
我们走出餐厅,在冷到水都会结冰的香榭丽舍大道小巷中交谈着。
「根据自由石匠提供的情报,卡羯似乎现在也在巴黎的样子。她虽然平常是住在史特拉斯堡,不过好像会为了某种跟战役无关的理由到巴黎来……」
「战役以外的理由?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不过——如果可以在她单独一个人的时候遇到她,或许就是逮捕的好机会啊。」
「巴黎很大的,我想应该不会偶然发现。不过,这里也有自由石匠在进行监视。另外,要找到她的方法也不是没有。至于要不要立刻发动强袭,就等到发现的时候再判断吧。」
自由石匠是个成员遍布欧洲的著名秘密结社。
就连我都从很久以前便听过这个名字。
虽然他们跟蓝帮不太一样,要成为会员必须经过家世、财力与特殊技能的审查——不过人数还是相当多。如果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在欧洲应该做很多事都很方便吧?
我们吐着白色的气息,默默走在小巷中……
「……嗯?这条路是通往哪里啊?不是要马上回家吗?」
因为我总觉得方向好像完全相反,而问了一下贞德。
结果贞德又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觉得今晚很开心呀。我们再稍微走一下吧,远山。」
她明明在讲战役的事情时,态度非常严肃。不过现在却柔和下来,又对我露出那宛如少女般的笑脸。
……看来她是有点醉了。虽然她刚才喝的葡萄酒也没那么多啦。
我听从她的提议,又走了一段路,最后从小巷中又回到大马路上——
「……呜……」
——凯旋门。
我看到了古代那位拿破仑·波拿巴为了纪念战胜而建造的雄狮凯旋门……也就是巴黎的地标。
在灯光照耀下发出乳白色光彩、足足有五十公尺高的拱门,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雄伟。
「所有的道路都会通往凯旋门喔,远山。」
看到我一脸惊讶的样子,贞德又开心地说着这样的话。
接着,她重新围好围巾……
「我们去玩那个吧。」
伸手指向围绕凯旋门的道路旁,靠近我们这边的一处直径十二公尺左右、看似白色池塘的地方。
那是——利用宽广人行道的一部分做出来的小型溜冰场。
看起来单纯只是把四周围起来灌水后,藉由冬季寒冷的气温让水凝固的简易溜冰场。
虽然感觉应该有安全上的问题,不过小孩子们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开心地在上面溜着冰。
大人们则是表现得比较犹豫,只站在一旁观望而已……但贞德却把我带过去,付了几欧元给负责收钱的小姐。
「喂、喂。」
「这个溜冰场只有晚间营业呀。来吧。」
贞德真的就像一名少女般开心地眯起眼睛,拿着溜冰鞋对我露出笑脸。
我只好跟着换上溜冰鞋,踏在银盘上……
「……呜喔!」
因为我很久没有溜冰,而稍微晃了一下。
「哈哈!」
于是先踏入溜冰场的贞德握住我的手,让我找回平衡感了。
我们混在一群可爱的巴黎小孩之中,吐着白色的气息——在小小的溜冰场中绕圈、U型地溜着。好几次为了不要滑倒,而互相牵住对方的手。
……其实还满有趣的嘛。
差点撞上小孩子的我赶紧让自己停下来,很自然地露出笑脸:
「好险啊。」
「呵呵!」
贞德则是跟我相视而笑——
接着溜到跟我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优美地回转,将一只脚的冰刀前端轻轻放在冰上……
仿佛表演结束的溜冰选手般,优雅地挥手对我敬礼后——
用那只手比向星空下的白色凯旋门:
「Bienvenue en France.(欢迎来到法国。)」
银盘上的银冰魔女。
宛如雕刻作品的巴黎。美如天使的贞德。
就像是要衬托那样的贞德似地,仿佛钻石冰尘般——巴黎开始降雪了。
哈哈,怪不得会这么冷啊。或许明天会积雪呢。
飘飘细雪中,回到贞德的房间后,我在睡前借用了附有洗手间的浴室。
在用浴帘隔开的浴缸中,我冲着热水,洗净身体……
(这东西……要怎么泡澡啊?)
等待浴缸装水的同时,我不禁疑惑地环起手臂。
这玩意比武侦高中宿舍的浴缸还要长,但是也比较浅。水深大概只到膝盖而已。虽然这样热水可以比较快装满,不容易让水变凉。可是……是要这样进去吗……?
我如此思考着,像躺进棺材一样试着让全身泡进热水里。
嗯……虽然是可以泡到肩膀啦,但同时也不得不把膝盖弯起来才行。
总觉得应该不是这样,可是不这样泡又泡不到全身。真是奇怪的浴缸。
「……」
不过……泡到热水中还是让我多少感到安心,而忍不住打起瞌睡的时候……
……喀嚓……
「——远山,你跑哪去了?」
是贞德的声音……!
我顿时清醒过来了。不妙,竟然睡着啦。
话说,贞德好像跑进浴室来了。虽然隔着浴帘,所以看不到啦。
大概是因为浴帘上没有看到我的人影而觉得奇怪,贞德竟然——唰!
「……呜!」
把、把浴帘拉开了!
出现啦,自从白雪那次的事件以来——
睽违八个月、通常是男女立场相反的意外!
虽然当时那场意外跟贞德也有关系就是了。
毕竟我是个男的,不会因为被看见裸体就发出尖叫……不过我还是慌慌张张地坐起上半身,呃、该怎么说?总之就是将身体的重要部位遮起来了。
相对地,贞德的反应则是跟白雪不同——
「呵呵!」
居然笑了。看着慌张的我,愉快地笑了。
「什……什么啦!别笑啊。日本人洗澡的时候,就是要泡在热水里啊!」
「法国自古以来就有流传,泡在热水里可是会缩短性命的。」
「日本人的平均寿命是全世界最长的啦!话说,拜托你把浴帘拉上行不行!」
因为某种理由而无法使用双手的我,满脸通红地如此命令后……
「在浴室中全裸,就是因为有全裸的必要性。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呀。」
出、出现啦!欧美人的合理性理论。可是那对我来说是完全不合理啊。
「——就算是那样还是会害羞啦!」
我最后自暴自弃地连该遮的地方也没遮,赶紧把浴帘拉上了。
后来,贞德甚至演出了一场从浴室只穿着一条细细的内裤就跑出来的暴举。看来她果然对于入浴前后被看到裸体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而面对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超薄蕾丝带来的冲击,用钢铁般的意志力度过难关的我——
不管怎么说,总算……可以睡觉了。
(受不了,该死的贞德。要是我爆发了,遭殃的可是你喔……?)
另外,贞德的房间是单人房。
因此我早就预想到了,或者应该说是一开始就用目视确认过了……床铺只有一张而已。
我看我就睡地板吧。毕竟客厅的沙发要睡起来也太小张了。
于是我偷偷窥视寝室,确认贞德已经把睡衣穿上后……
「那就晚安啦。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啊。我睡那边的地板上就行了。」
听到我这么说,把一头银色长发放下来的贞德却……
「?」
停下她趴在床上聆听的音乐盒,转头对我露出奇怪的表情:
「那样没办法消除疲劳吧,远山?到床上来睡啦。」
「可是只有一张床吧?你要怎么办?」
「我也睡床上。应该可以挤得下两个人才对。」
贞德……你啊,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说的意思?
我们已经不是两小无猜的小孩子了。男人跟女人怎么可能睡同一张床上啦?
虽然我心中这样想着……可是贞德却用手轻轻拍一拍奶油色的床铺……
那床看起来还真柔软,应该睡起来很舒服。
哎呀……我想天然呆的贞德多半是没有搞清楚吧?男女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意义。
既然如此,应该就不会发生像理子在宿舍入侵到双层床时那样的状况才对。
(而且,要睡在不脱鞋就走来走去的地板上也很「那个」啊……)
已经快要累趴的我,决定不再多说什么——
走到床边,坐下来了。哇,简直像云一样蓬松呢。
贞德接着「啪」一声按下床边的开关,把灯熄灭。于是我只好背对着贞德,躺下身体……呜!果然,这床上有贞德的气味啊。虽然很香,但我一想到那是女人的气味,就超难受的。
不过,既然都已经这么想睡了,我一定可以顺利睡着才对。
我把棉被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
总觉得贞德好像在后面不知道在做什么,坐起了上半身的样子。
而且还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算了,我已经困到脑袋无法思考啦。
就在我准备睡着的时候,贞德也重新躺了下来。
晚安啦,贞德。
……
…………
……拜托你睡觉行不行……!
比这张床还要柔软,甚至让人怀疑怎么没有被压扁的柔软触感——胸部的触感,竟然紧贴在我的背上。贞德从我的背后、抱住我了!
「喂、喂,贞德!」
我慌张地抓住她的手臂,却发现摸到的是肌肤。刚才她穿在身上的睡衣跑哪去了?
原来她刚刚是在脱衣服啊!
我赶紧想要坐起身子,可是因为被贞德抱住的关系,难以如愿。
于是我把手绕到身后,结果摸到某种细致光滑的凹陷部位。是贞德的蛮腰啊。
那条蕾丝内裤似乎还穿在她身上的样子,可是——
「为什么你只有穿这个啦!」
「我还有穿香奈尔的十九号呀。」
香水不是拿来穿的东西吧!
我利用徒手格斗技中,被对手抓到背后时的应对技巧,抓住贞德的手腕,想要把她的手臂扯开——却被她看穿了。贞德用她纤细而有点冰冷的手指握住我的手掌,仿佛嬉戏似地在黑暗中缠绕着我的手指。
将手心贴在我的手背上、用变相的情侣牵法牵住我的贞德——
「呵呵!」
——在我的后颈附近发出像大人的笑声。
那种像大姊姊调戏着着急少年的态度——让我不禁火大起来——
于是我使出蛮力,想要移动我的身体。
可是擅长剑术的贞德,对扭打缠斗的技巧也很高明。
她利用我的力量,绕住我的手臂与肩膀……碰!
让我——就这样仰倒在床铺的中央了。
贞德则是宛如骑乘军马的骑士般,跨坐在我的身体上。虽然身为军马的我是仰天的姿势啦。
在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中,贞德的银发与雪肌浮现在我眼前。
精致的蕾丝做成的内衣,是几乎可以让肌肤透出来的雪白色。
在银丝编织的内衣衬托下,仿佛绽放着光泽的细白酥胸,大小恰到好处,呈现理想的半球型;紧致的蛮腰带有完美的造型美,微微凹陷的肚脐看起来小而可爱;虽然纤细却没有脆弱的印象,宛如羚羊般的四肢。
那一切,现在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还要近在我的眼前。
姑儿不论到这边为止的发展是不是早在贞德的计算之内……但她低头注视着我的那双眼眸,明确宣告着她『非常清楚』我刚才心中认为她『根本没搞清楚』的事情。
扑通、扑通——我的心脏不停地快速跳动——
——进入啦。所以我就说美女很让人伤脑筋嘛。
这血流的循环。身体中心、中央宛如太阳般翻腾的热潮。
正是在欧洲初次公开的爆发模式啊。
「——你在害怕吗?远山?」
贞德用她微冰的手摸着我的胸口,小声呢喃。
「……放心吧,我也有点害怕。毕竟我是第一次跟男人做出这种事情。不过……我听说过你的经验丰富,所以从中途开始就交给你吧。」
在爆发模式下的脑袋——「啊啊,原来是如此啊」地,总算理解了贞德的想法。
另外,也理解了这是一种错误。
我从下方伸出手,让手指伸进贞德闪亮的银发中。
接着……轻轻触碰她形状漂亮的耳朵。并没有发烫。
这下我确定了。贞德,你真的很勇敢,但是——
「说明不足啊。」
「男女之间变成这样,还需要什么说明吗?」
在华丽的街上两人约会,享受一顿浪漫的晚餐,共处一室紧紧依偎……至今为止的所有事情,都是贞德精心准备的男女阶段。
而我就这样被她牵着手,爬上了阶梯。
可是……
贞德的心中并没有完全接受。
她并不是因为对我的好意,而爬到阶梯最上层的。
贞德是星座小队、是伊·U钻研派残党的成员,不属于巴斯克维尔小队。这样的隔阂,让她过去一直都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
而现在——
就结果来说,她因为自己的失败,把我牵连到祖国法兰西的前线来了。
她一直对这件事情感到非常愧疚。
所以责任感强烈的贞德,决定对自己造成的过错……
「……用这种方式,想要对我做出补偿对吧?」
「没错。我一直都不想提到,在欧洲,师团正处于劣势,被迫进行着撤退战。这次不论是我还是你,都有很大的可能性会丧命。对于把你带到这死地来的事情,我会做出补偿。」
贞德说得没错。我也一直都刻意不去想到这件事,那就是这里目前处于四面楚歌的状况。
搞不好我们两人都能够生存的夜晚,只有今夜也不一定。
「……我明白了。那么,我也提出我的要求吧。」
听到我这么一说,贞德便点点头——
默默地弯下腰,趴在我的身上。
这动作,还真像个大人呢。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抱住她的背与头。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贞德——你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听到我这句话——
贞德微微抬起头,在两人的鼻尖几乎快碰到的距离下,注视着我的脸。
美丽的冰蓝色眼眸,宛如栖息着银冰精灵的湖泊般。
「不,另外还有一点。女孩子不可以让身体着凉喔。」
我说着,把贞德刚才拨开的棉被重新盖回我们两人身上。
贞德是个自尊心很高的女孩。
因此她平常总是表现得非常可靠的样子,不过那都是她的演技罢了。
真正的她其实是个相当脱线、有点天然呆的……普通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却因为自己是骑士的后代,而活在以血浴血的地下世界中。
相信这对她来说……非常沉重吧?不管她表现得有多么坚强。
「贞德,如果你因为沉重的责任而感到疲惫了……不用客气,让我帮你分担吧。」
这次换成我转向贞德,在她耳边如此说道……
结果贞德碧蓝色的双眼变得湿润起来,注视着我的眼睛。
那眼神是她第一次让我看到的、脆弱的视线。是真正的贞德——
「——『帮女人拿东西是男人的义务,也是荣誉。』不是吗?」
听到我说出她刚才对我讲过的台词……
「……远、山……」
贞德碧蓝色的眼眸,顿时流下了宛如蓝宝石的泪珠。
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到她哭泣的表情,贞德低下头……把额头靠在我的胸膛上,就这么——安静地哭泣起来。仿佛是在心中感到松了一口气。
「……远山,我有个请求。」
「请求?」
「既然你都提出两个要求了,也听听我的要求吧。」
贞德说着,像在撒娇似地紧紧抱住了我。
然后,撇开着视线——
「……叫我吧。因为我从小都没有被当成一个女性对待过呀。」
「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小姐』……」
——哦哦。
抱歉了,贞德。
因为你比我认识的每个人都还要神秘,常常有让我难以看穿的部分——
所以我即使是在爆发模式下,也漏看了这一点啊。
就是你这八个月来一直隐藏在心中的、对我的心意。
「你记得还真清楚啊。」
「别小看我。我的记忆力是很好的。」
「哈哈!『真是个聪明的小姐』。」
「……!」
这句台词——是去年五月的时候,我跟贞德在地下仓库战斗时说过的话。
听到我这么一说……贞德压住自己的胸口,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贞德当时虽然因为害臊而感到胆怯……不过其实也相当开心啊。对于一直活在战斗中、比男人还要勇猛的她来说,被当成『小姐』来对待是非常开心的经验。
没错,你是小姐,是个女人。
套一句很像刚才说过的台词:男人为了保护女人而战斗,根本不需要任何说明啊。
你不需要为了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事情,感到什么责任。
因此,我们不再继续交谈——
就这么紧紧相拥,静静睡着了。
……啾、啾……
在巴黎似乎也有的麻雀啼叫声中,我睁开双眼……
贞德已经不在床上了。
我解除爆发模式、恢复清醒的脑袋——
回想起昨晚我为了安抚贞德,而说出的那些教人害臊的台词。超想死的。
呜呜,自我厌恶啊。什么叫『女孩子不可以让身体着凉喔(爱心)』啦!笨蛋才不会感冒勒。巴斯克维尔小队那群完全不会感冒的女生们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啊。
我收拾起郁闷的心情,走进客厅……
就看到在阳光洒落屋内的窗边,贞德仿佛在跳舞般,挥动着铭剑杜兰朵。
虽然是不适于实战的「剑舞」,不过那是为了让双手不要忘记剑的重量、让视觉不要忘记剑身长度,是非常重要的骑士训练。就像日本剑道中的「型」一样,越是高手就越不会轻忽的日常锻炼。虽然我几乎都不会做啦。
「早安,远山。」
转头看向我的贞德,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与绿色的格子裙——感觉有点像日本女高中生制服的便衣。
因为我过去顶多只看过她穿武侦高中的水手服,或是餐厅服务生的角色扮演服,所以穿便服的样子还真是新鲜呢。发型的绑法也有点不同,看起来相当可爱。
「一大早就在训练啊,真是认真。」
「因为我很喜欢剑的练习呀。」
虽然我们都把昨晚的事情当作没发生过,刻意用平常的态度交谈。可是……
「……」
「……」
啊……果然还是不行,两个人都依然有点尴尬。而这样的尴尬也让彼此都清楚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变得害臊起来。
然而,我们不能再摆出旧事重提的态度了。不能让那种危险的气氛重演啊。
或许是听到了我心中的声音,贞德「唰」一声让剑旋转一圈,收回剑鞘中——
「——毕竟剑是骑士的荣耀。武士的刀也是一样吧?」
继续说出一点也不浪漫的话题了。
「说得也是,人常说……刀是武士的灵魂啊。」
我之所以会变得吞吞吐吐,是因为我叫想起之前让萨克逊小姐在『矛盾』中被破坏掉的事情。人生中,想要忘记的事情还真多啊。
走进浴室准备洗脸的我,看到在洗衣烘衣机中……贞德的贴身衣物与我的衬衫纠结在一起。虽然我很感谢她帮我洗衣服啦,可是这景象也未免太害羞了吧?
「早餐准备好啰。我到早市买了不少东西呢。」
贞德从浴室门口探出头来,对我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啦,还让你准备吃的。」
在宛如新婚夫妻般尴尬的气氛中,我坐到客厅的餐桌旁……
贞德则是拿着一把像锯子的面包刀,「喀沙喀沙」地切着细长的法国面包。
「别在意,baguette(棒状法国面包)是很便宜的。为了不要让贫穷的人民受饿,法律有规定价格的上限呀。」
「哦~也就是法国流的生活保障政策是吧?」
我跟贞德一边如此交谈,一边享用着面包夹生菜与肉酱做成的三明治,以及热呼呼的咖啡,让精神清醒过来。
然后端着那杯热咖啡,走到寒冷的阳台上……
外面虽然已经没有在下雪了,不过还是积着一些昨晚的雪。
「远山,你真是温柔呢。」
——贞德面露苦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看来她并没有听到我心中的声音啊。又打算开始复习昨晚的事情了。
「……才不。可以说是千钧一发啊。」
「也就是说,今晚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还是做好觉悟吧。」
听到她调侃似地说着像在预习的话,让我忍不住想要快点岔开话题——
于是我为了寻找材料,环顾四周。
最后看到贞德像白金一样的银发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你的头发,真漂亮啊。」
便把眼前看到的景象直接脱口而出了。我原本是打算巧妙地把话题带到洗发精之类的事情上,可是贞德却伸手按住自己的秀发,哗……
……怎么回事?她的脸红起来啦。而且还是白人特有的明显红脸。
「居、居然在这种时机说出那种出乎预料的称赞,还真是了不起的技巧。看来你果然是个天生的花花公子呢。」
「为、为什么啦!我只是说出我眼前看到的事情而已啊。」
「那种态度……就是花花公子啦!」
贞德把咖啡杯放到青铜制的桌上,然后拨起阳台扶手上的少量积雪……
露出恶作剧似的笑容,朝我丢了一颗雪球。
「你……冰死啦!」
于是我也从桌上拨起一小搓雪,迅速揉成迷你雪球朝她丢去。
结果贞德轻轻闪避后……
「哈哈!」
把她早已做好的第二发雪球丢到我头上了。痛啊!超硬的!你用了超能力对吧!
后来,我跟贞德……就在狭小的阳台上,展开了一场小雪仗。
话说,只有两个人打什么雪仗啊?而且还跟银冰魔女对战,我到底在搞什么啦?
不过……还真是有趣。贞德原来是个这么有趣的家伙。充满意外性,是个在一起相处不会感到无聊的对象。而且平常一本正经的样子,跟现在这样天真无邪的态度造成的反差,感觉也很好玩。
看来,天然呆——好像也不坏啊。跟她在一起相处,我才第一次发现这一点呢。
当天晚上,七点过后……
「——我跟梅雅取得联络了。我们约在加尼叶宫会合,follow me吧。」
从衣橱中拿出一套蓝色礼服的贞德对我如此说道。
「加尼叶……是指Opera de Paris吗?」
于是我用手机搜寻了一下,并如此询问。
「L'Opéra是所有歌剧院的总称,加尼叶宫就叫加尼叶宫。总之你也快点把衣服换上啦。」
贞德说着,拿出一件用保存塑胶袋包好的白色男装礼服,递到我手上。
「要穿礼服……啊?」
「不对,那叫smoking jacket。」
对我的错误一一纠正的贞德……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衣服啊?
我在客厅套了一下衣服。虽然可以穿得下,不过尺寸稍嫌大了一点。
这一点也让我有点在意。如果是贞德为了扮男装,这样的尺寸也没办法用啊。
(我想应该是别人的衣服吧……)
我探头看了一下卧室。毕竟是要前往加尼叶宫——也就是正式宫殿的关系,贞德很用心地在打扮自己。
正在配戴耳环的手,看起来也很忙碌。
在这种时候提出那样的话题打扰她,感觉也很不识相。算了,我就别在意那种小事了吧。
于是我将那件大概是别人穿过的礼服正式穿好……
还真是一件有品味的衣服呢。即使是对打扮行为生疏的我,也多少可以看出其中的格调。
虽然黑色的礼服通常看起来会很滑稽——不过这件衣服刻意选择了白色。
还真是帅气啊。我是不清楚女性喜不喜欢啦,但是这件衣服感觉很受男性欢迎呢。
贞德则是换上了一套紧身晚礼服后……
「这是我刚才在楼下的加里骨董行买来给你用的。」
把一个没什么装饰、只遮住鼻梁以上部分的白色面具丢到我手上。
也就是像『歌剧魅影』中,躲藏在剧场内的怪人魅影戴在脸上的面具。
「还要戴这样的玩意啊?」
「没错。因为是化装舞会呀。」
换好衣服、化好妆,走到客厅来的贞德——全身散发出高贵的气息,感觉不同于以前亚莉亚上过的杂志风格,而像是会刊登在更成熟的时尚杂志封面上。
美女不管穿上什么衣服都美。像这样精心打扮之后更是找不出一丝缺陷啊。
「难得理子特地帮我准备了,就把这个……这样吧。」
贞德说着,戴上一个遮住眼睛周围的猫脸面具,搭配出国时理子给她的猫耳。猫咪贞德——『喵德(理子命名)』就这么完成了。
她接着伸手帮我调整领带……
「不只是我们,梅雅也会有遭到跟踪的可能性喵。而能够一口气摆脱跟踪的方法,就是参加化装舞会了喵。」
「呃……我说……」
「把脸遮起来,让敌方看不到我们同伴之间有接触、会合,然后再偷偷坐车离开喵。这是远从古代波旁王朝开始,到冷战时期的间谍都有用过的手法喵。」
「呃,我理解为什么要参加化装舞会了,不过你没必要学猫讲话啦。」
「不用喵喵没关系吗?我倒是很中意呢。」
有点闹别扭的喵德,用猫手轻轻戳了两下我的胸口……
而我则是抱着总算理解的心情,戴上了面具。
原来如此。我一直以来都以为所谓的化装舞会,只不过是像角色扮演大会一样的活动……但其实也是隐藏自己的身分、与人密会的场合啊。真是学到一课了。
歌剧院加尼叶宫——
是一座比我昨天看到的凯旋门还要巨大而壮观的白色建筑。外观真的就像宫殿一样。
那似乎是一种……叫「新巴洛克」的建筑风格。感觉就像把艺术蛋糕巨大化之后的样子。
屋顶上竖立着一座掌管艺术的黄金神像,外墙也满满地都是艺术雕刻,几乎可以说找不出一处没有经过装饰的部分。在法国并没有像日本那种刚寂幽雅的文化啊。
我们两人从贞德像昨天在饭店一样靠关系叫来的加长型礼车上走下来后——
从宫殿侧面的一扇确实很像秘密出入口的小铁门进入了地下一楼。
这里虽然平时好像是开放成观光景点的样子,不过令天因为要举办化装舞会的关系,被包场下来了。
在内装充满古典风格、被区隔成狭小空间的昏暗室内……
(……简直都是一群可疑分子啊。)
在场的人群虽然都穿着正式服装,看起来很气派,但各个都散发出某种怪异的氛围。
毕竟所有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实在可疑到不行。哎呀,我跟贞德也是其中的成员就是了。
活动名称虽然叫「舞会」,不过并没有人真的在跳舞。现场彻底就像一个专供密会、密谈的空间。
一名身穿华丽晚礼服的女性,从举止动作看起来应该是个演艺人员。她大概是平常连跟情人约会的自由都没有,而正在开心地与一名感觉像是运动选手的男性交谈着。
另一位身上隐约可以闻到火药味的黝黑男子,我猜大概是从科西嘉岛之类的地方出差前来的黑手党。看起来好像是在商谈什么买卖的样子,或许是跟麻药有关吧?
另外还有……IT企业的关系人、政治家、军人、风俗女郎……各式各样「感觉像是」的人物都有呢。
现场弥漫着某种尽情畅谈的气氛,感觉不论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话题,都欢迎讨论的样子。
拿日本来比喻的话,就像大官在高级料亭进行密谈——而在这里却是大家齐聚一堂,盛大举行。法国社会中,就是在某种程度、默契之下,可以通融这样的事情啊。
如此一想,化装舞会搞不好对我个人来说意外地是个轻松而自在的场合呢。
「——喵呜。」
刚才明明都叫她不要做了,贞德还是模仿了一下猫叫……
然后拿出一个马的布偶给我看。
「那是啥?」
「就是『猫拿着马』的一种愉快的暗号。梅雅方面好像是狗拿着牛的样子。」
「一点都不愉快啦……不过总之我们就是要找『戴着狗面具、拿着牛布偶的女人』对吧?」
「毕竟现场的人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多,我们就分头去找吧。五分钟后在这里集合。」
贞德说着——踏出她脚下那双自己说过不太喜欢的高跟鞋,走向热闹的小圆厅了。
那我就……去找一楼吧。于是我走上小阶梯——
结果在一盏几乎有一辆小型车大小的水晶吊灯下,看到了一个全部用大理石铺成的华丽大楼梯。
好强啊,是五层马蹄型的楼梯呢。这种玩意,我只在童话绘本上看过而已啊。
就在我呆滞地眺望着那座本身也是谈话场所的大楼梯时————
「O,pardon.(噢,不好意思。)」
大概是因为我站的地方很挡路的关系,被一位看起来像学者的醉客撞了一下。
他脸上的面具……顺势撞到我身上的礼服胸前口袋,发出「当」的一声撞击声。
「——?」
我的胸前口袋里好像放了什么金属物品的样子。应该是贞德把衣服交给我之前就放在里面的东西。
武侦在遇到这样的时候,都会有习惯确认那东西是不是危险物品……因此我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串镀银的项坠,就是里面可以放照片的类型。
「……」
这应该是这件衣服的主人放在里面忘记拿的东西吧?
我走上白色大理石的阶梯,稍微思考一下……
决定把项坠打开来看看了。
结果看到里面装了一张相片,上面是大概十四岁左右、入学伊·U之前的贞德——
以及一位感觉大她三岁的白人男性,一起骑在白马上的样子。
照片中的两个人……看起来打从心底感到非常幸福。
那位男子外貌出众,帅气得甚至连电影明星都望尘莫及。
……我猜,应该是贞德过去的情人吧?
我心中顿时有种「不应该看」的感觉。虽然我都已经看到了啦。
(真是……做了一件不识趣的事情啊。)
武侦因为职业上的关系,很擅长于探查一个人的过去。而确实也经常要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很清楚被调查的人心中会有多不愉快。
因此,尤其是在武侦之间——只要不是站在敌对的立场,就存在着一种规定是不要去多管对方过去的私事。
而且现在这还是有关异性的事情。
就算是我也很清楚,这是非常敏感的问题。
可是我却……
为什么会被这种「做什么都行」的化装舞会气氛给影响了?
我看我还是当作没看到好了。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的,你就原谅我吧,贞德。
「……」
但是,呃……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中有点疙瘩啊。
原本让我感觉很自在的化装舞会,忽然就变得一点都不有趣了。
爬上阶梯后,我来到了一块铺着古老地毯的小广厅……
接着用面具底下的眼睛搜索着梅雅的身影,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地方。
是吧台。上面的调酒杯中装着五颜六色的酒类。
(酒吗……)
虽然之前在香港有过很惨的经验,不过我还是喝一下吧。反正看起来是不用钱的。
鸡尾酒看起来就像调了颜色的水一样,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光是用看的就已经很有趣了,喝下一杯应该可以更舒畅吧?在法国听说十六岁就可以喝酒了呢。
于是我走到吧台前——
看到调酒师正在量产的红、蓝、黄色鸡尾酒,从左到右……
抓、喀啦、咕噜、抓、喀啦、咕噜。
有个女人竟然一杯接着一杯,一口气就灌下了五杯、十杯。
那、那家伙在搞什么啊?喝酒就像在吃小碗面(注3 日本的一种传统面食料理。将素面分装在许多小碗中,一碗接着一碗享用,直到吃饱为止。)一样。
因为这样豪迈的喝酒景象,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围观。
话说……这个人的礼服,在屁股附近有一根像角色扮演用的狗尾巴呢……
我为了确认那女人是不是还抱着牛的布偶,而稍微屈身绕到她身边……
「噗哈!Buono(好喝)!」
结果那女人竟然转向观众,让她那对足足有小玉西瓜大小的巨乳跟着一甩——「澎!」地朝我脸上赏了一记右钩拳。
「呜……!」
被那作梦般的弹力当场弹开的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嗯?哎呀……哎呀哎呀?远山!好久不见呢!」
蹲下身子、用鼻梁以上戴着狗面具的脸看向我的女人……
乳牛般的胸部间夹着一只牛的布偶。果然是梅雅啊。
明夜·罗曼诺(Meiya Romano)。日义混血儿。十八岁。
梵蒂冈城国的除魔师,在罗马武侦高中就读歼魔科——以东京武侦高中来说就像S研一样的学科——的五年级生。过去好像曾经是加奈的学妹。
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温和,不过在宣战会议上却是第一个表明要加入师团的武斗派大姊。
听说她从以前就跟卡羯率领的魔女连队反覆着平分秋色的战斗,而且还曾经砍断过希尔达的脑袋,是个强度有目共睹的家伙。
另外,根据贞德的说明,她似乎还拥有武运超强的特殊能力。
「因为这屋子里的构造很复杂,害我伤透了脑筋……不过我想说待在这附近应该就可以见到远山,没想到真的让我遇到了。噢噢,感谢主。」
梅雅说着,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确实,能马上见到面或许也是武运的一种吧?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跟友军会合了。
汪汪梅雅摇曳着微卷的金发,拉住我的手让我站起身体。
「久未联络了。」
毕竟对方是学姊,于是我用敬语如此说道……
「哎呀哎呀,别那么客气嘛。像对朋友一样说话就可以啦。」
可是梅雅却眯起在面具底下也可以看到长睫毛的眼睛,对我笑了一下。
「哦、哦哦……我知道了。」
话说回来……
梅雅那血管隐约浮现的雪白肌肤,裸露双肩、胸襟敞开的礼服,往内缩的蛮腰,以及往外撑的臀部。
还真是有够性感啊。这个人明明就是个圣职者的说。
「我听说远山上个月打败了蓝帮呢。一骑当千的超人战士、日本的武士——远山来到这里,想必可以让欧洲战线一口气扭转情势呀。来,就让我们努力驱除眷属——那群只不过长得有点像人类的讨厌害虫吧!」
梅雅用日本式的「耶、耶、喔~」高举拳头……
结果就让不知道怎么藏起来的大剑,从晚礼服背后「碰!」一声掉到地板上了。
还好,剑收在剑鞘里。要不然弄坏地上那看起来很昂贵的地毯就遭啦。
另外,关于大剑……也还好,周围的人都以为是角色扮演用的小道具,只是笑笑带过而已。
(话说,她还是老样子……把敌人都当作害虫在对待啊……)
不、不过没差,反正她是我们的同伴没错。
而且,我很清楚。
既然这个人喝了这么多酒,就表示她的魔力补充得很充足的意思。
原本只有我跟贞德两个人的临时小队,现在又多了一名战力无庸置疑的伙伴——我就老实感到高兴吧。
于是,我打算帮梅雅把掉在地上的剑捡起来……这、这是什么剑啊!超重的!
我原本就在想它这么大一把,应该会很重,没想到其实比外观看起来的更重。里面不会是埋了什么劣化铀之类的东西吧?
拿起大剑的我,身体一晃……结果倒向准备接手的梅雅……
——哐啷!碰……!
我又让大剑掉到地板上,同时……
把、把梅雅推倒了……!
我才想说怎么好像呼吸困难,没、没想到是我的脸、没有被面具遮住的鼻子以下、竟然埋在梅雅那对不输给荷兰乳牛的双峰之间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啦!
「哎呀,真是的……!」
梅雅把双手贴在脸颊上,莫名开心地对我微笑……
如果用理子语来形容的话,这情况应该就叫「幸运色鬼」吧?难道这也是梅雅的幸运效果吗?不对吧!对我来说根本是突如其来的爆发模式危机,是极度的不幸啊……!该不会其实是这个人带来的不幸吧?
爱凑热闹的法国人们,纷纷对我们吹着口哨、调侃起来。
就在那片骚动中——喀喀喀喀!
「远山!你这人众目睽睽之下在做什么事呀……梅雅?你是梅雅吗?」
大概是因为过了五分钟还见不到我的人影,而跑来找我的猫耳面具贞德,踏响着高跟鞋走过来啦。她应该是靠猫耳型集音器捕捉到这里的声音了吧?
「嗨~这声音是贞德对吧?噢噢,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被远山偷袭了吗?」
「Allora(该怎么说呢)……是远山忽然扑到我的胸口上,我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调整着礼服的胸口、像在开玩笑的梅雅,感觉一点都没有在帮我否定的样子。
「不、不是啦!是梅雅的剑——」
我赶紧站起身子想要辩解,可是双手交抱的贞德却完全没有在听我说话……
「这男人偶尔会有突然偷袭女人的习性呀。以前我在东京进行窃听行动时,他也是忽然偷袭过我呀。而且还是被希尔达弄伤而变得比较脆弱的我。」
你、你还记得真清楚啊,贞德……!
我记得那是亚莉亚遭到华生绑架,于是贞德与中空知在进行听音调查的时候——
进入狂怒爆发的我,对贞德做出的一连串粗暴动作。
「哎呀,他对每个人都一样吗?那还真是让人充满期待的人呢……!」
梅雅莫名其妙地露出闪亮亮的眼神看向我了。
搞什么?刚才贞德的这段说明中,有什么事情好值得期待的啦?
不过,也多亏贞德乱入的关系,让我的血流危机只达到轻微爆发的程度就止住了。可是——
那位贞德小姐却……喀!喀!
踏响着高跟鞋,靠到吧台边,叫了一杯干马丁尼什么的鸡尾酒。
她面具下方的嘴巴,完全凹成了「へ」字型。总觉得好像在生气啊。
呃……她会对才刚跟同伴会合就演出丢脸画面的我生气,我是可以理解啦。可是感觉她不只是在气这一点呢。
而且喝酒的方式,好像也是在灌酒消气一样。
「喂、喂,贞德,我跟你说清楚,刚才那完全是不幸的偶然好吗!话说,你到底是在生什么气啦?身为武侦不要用那么奇怪的喝酒方式啊。」
「…………我没有生气。」
「你就是在生气吧?还想了一下才回答。」
「我没有。」
喵德不惜曲解事实,也要反驳我。
然后,用她冰蓝色的眼睛瞄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又瞄一下梅雅的胸口。
接着就——噗!
把马的布偶用力丢到我身上来了。
周围的法国人们「哦~……」地发出有趣的声音,简直就像在欣赏歌剧一样。
他们似乎都能理解状况的样子,偏偏身为当事人的我却一团糊涂。到底在搞什么啊?
拜托请大家跟我说明一下吧?贞德究竟在生什么气?而且最好是用日文。
「你、你做什么啦!为什么要这样……」
「你摸摸自己的胸口,扪心自问吧。不,照你的情况,问了也是白问。话说,远山,你知道教育蠢马最有效的方式是什么吗——就是鞭子。」
贞德不知道从晚礼服的什么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拿出了一条马鞭……
「顺道一提,在一部分的欧美社会中,鞭子也会用在教训小孩子的时候呀。」
又出现啦,欧洲文化。虽然亚莉亚是会用日本风格的铁拳制裁啦!
「……对于这个一晚换一个女人、不知检点的家伙,就要用疼痛让你明白自己的罪恶才行。远山,你侮辱了我跟梅雅。既然受到侮辱,就要彻底报仇,这样才叫骑士道呀。」
贞德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同时在手掌上「啪!啪!」地发出声响的短鞭——是货真价实的鞭子啊。
我赶紧推开像是在欣赏SM秀而兴奋起来的观众们——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虽然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被骂,还是拔腿逃出去了!
然而……喀喀喀喀!
贞德也踏响着高跟鞋,追上来啦。我猜她应该是用猫耳集音器捕捉着我的脚步声。
「远山~贞德~两位都加油呦~!」
梅雅单手挥动着那把超重的大剑,为我们打气着。你也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啊!虽然我早就知道了啦!
逃到宽广阳台上的我,原本想说干脆上演一出「跳塞纳河」——但阳台下却是一整片石板路面。而且从阳台回去宫殿的门也只有一扇而已,完全就是瓮中鳖啦。
贞德一追上我……
「——哼!」
就真的把鞭子用力挥过来了。不过我也发挥出轻微爆发下的运动神经,立刻转身避开。
千钧一发之际躲开的鞭子,擦碰到我胸前口袋中的丝巾——让丝巾飞舞到加尼叶宫白色的屋外柱子之间。
同时,被丝巾勾出来的——刚才那个装有照片的项坠则是「当!」一声掉落在贞德的高跟鞋边。
「……!」
贞德这时忽然停下了动作。
脸上露出似乎在思考什么事的表情……然后捡起项坠……握在手中,双手交抱。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远山。」
「……?」
奇怪?她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好像心情变好了一点啊?
「你真是个好懂的男人。这就是你变得自暴自弃、决定偷袭梅雅的原因呀?」
我根本就没有自暴自弃,或是偷袭梅雅啦……
不过宛如猛虎般的贞德似乎渐渐变回猫咪的样子,我看我还是顺她的话题说下去好了。
毕竟只要说说有关这件贞德房间里的男性礼服口袋中的那个项坠的话题……好像就可以让我度过难关的样子啊。
「……原来你以前跟男人住在一起吗?」
虽然这样有反武侦的禁忌,不过我还是让她讲讲恋爱当时的……美好的回忆,恢复心情吧。
「不要把我跟你混为一谈。皮尔是我的哥哥。」
贞德「啪!」一声打开手中的项坠——
「虽然因为我母亲有两次离婚跟再婚的经验,所以哥哥跟我的父亲是不同人啦。」
……好像在别的意义上……是个不太应该提起的事情呢。
我为了暗示「你不想讲就别讲」的意思,而转身面向阳台外。
然而贞德大概是想要把事情说明自,静静地走到我的身边了。
「——我们一族是个彻底的女系家族,因此我哥哥在成人之后……就被断绝了关系。我其实很痛恨这项拆散家族的古老规矩呢。」
……我想也是。毕竟那位英俊的哥哥跟贞德之间,感情好像很好的样子啊。
「呃,那位皮尔先生……你哥哥现在过得好吗?你们有没有在保持联络?」
因为我在某种意义上也有一对不同父母的弟弟跟妹妹——所以感同身受而问了一下这样的问题……
「他过得很好。皮尔在荷兰跟一名瑞士人的画商同性结婚后,在坎城过得很幸福。从事的职业是前卫艺术画家,听说赚了不少钱呢。」
贞德笑咪咪地对我说起哥哥的事情。
是这样啊。还真不错。
从事创作性的工作,又很有钱,真是教人羡慕呢。
……
…………
果然还是不行啊!我虽然想要把注意力放在后半段,把前半部的话当作没听到。可是,她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关于她哥哥很难让人忽视的重要情报啊!
呃、不,这里是外国,是很多日本的常识无法通用的场所。
这一点我在香港已经学习过了,还是尽量不要露出惊讶的表情比较好。
嗯……不过话说回来,贞德也莫名受女生欢迎的部分……或许是兄妹相似的地方吧?还有贞德那让人绝望的绘图品味,搞不好在某些圈子里反而算是很有天分也不一定吗?
另外,贞德跟我之间……
在很意外的部分存在着共通点嘛。
虽然有骑士与武士的差别,不过我们身上都流着为义理而战的一族之血。
而且在兄弟姊妹的关系上也很复杂。
即使在性别、人种与国籍上都不同,外观更是完全不像——
然而我们都是背负着类似命运的少年少女。
既然如此……
我就更应该要帮助她了,在这个欧洲战线。
这跟同情的心理不太一样,而是……该怎么说?毕竟我们是很相似的两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