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精疲力尽的我们总算抵达了霞慕尼镇上……
这是一处混合了法国与瑞士文化、像个观光景点一样的地方。
卡羯踏着蹒跚步伐走进的一家古老饭店可以用德文沟通,于是我们被招待到位于三楼的一间似乎平常不会借给旅客的高级套房。
套房的内装是纯德国风格,鹿头标本与墙柱时钟等等装饰都给人一种复古的感觉。
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头戴战盔的俾斯麦肖像画。原来如此,这是一间有点倾向亲德的旅馆啊。难怪旅馆人员看到卡羯的服装也没有感到惊讶。
后来我们在旅馆餐厅大吃奶酪火锅、大喝热汤,然后在设有暖炉的大厅稍事休息。好不容易……有种起死回生的感觉了。
卡羯接着用电话与同伴取得联络。
至于我的手机嘛,早就被她没收了。卡羯似乎对于日本独特的手机相当中意……三不五时就会拿出来,打开俄罗斯方块的程式玩耍。
窗外是一片让人不禁会看入迷的美丽星空。
(只要我想逃跑,其实也是逃得掉啦……)
但卡羯说过我是她的俘虏。
既然如此,她应该就会把我带到她们的据点去吧?如果她打算要跟运送兵器材料的那些部下们会合,很有可能就会暂时中断进攻行动,先在『兵器库』集合。
好,一不做二不休,我就假装乖乖听从命令,顺便探查敌情吧。
毕竟都跟敌人近距离接触了,却空手逃跑,可是违反校规的啊。
我如此下定决心后,便打算先表现出友好的态度——
看到在大厅沙发上坐在我旁边的卡羯,脸上沾了泥土……
「喂,卡羯,别糟蹋可爱的脸蛋啊。」
于是我抱着照顾小学女孩子的心情,用手帕帮她擦掉了泥土。
结果——
「可……可、可爱……?你、你说我可爱?不不不准说那种话!」
卡羯像亚莉亚一样瞬间变得面红耳赤,用她小小的手掌「啪!」地赏了我一个耳光。
虽然我搞不太懂,不过看来是得到反效果啦……!万国共通,平常状态的我又发挥出不擅于对待女性的特技了。
跟我演完这么一段搞笑相声后,卡羯回到房间,从内侧上锁……
让埃德加负责监视我,自己则是呼呼大睡起来。毕竟她不是像贞德那么温柔的女人,让我这次必须真的在地板上睡觉了。不过,也罢,能睡的时候就睡吧。要是我不快点让体力恢复,就没办法好好探查敌情,之后要逃跑时也会没力啊。
就在我打起瞌睡……过了几个小时后……
一阵穿着军靴的脚步声把我吵醒了。声音听起来……有五个人。
同样醒过来的卡羯赶紧整理好制服的衣襟——打开房门……
「——Heil(万岁)!」
「Sieg Heil(胜利万岁)!」
与似乎是赶来救援的部下少女们用标准的纳粹式敬礼互相打招呼。
接着,「呀~!」地团团围在一起,开心地叫起来了。
大家忽然都变得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呢。
而讨厌这种少女气氛的我,板着一张脸眺望那群女生……
卡羯似乎很懂得照顾晚辈的样子,分别对每个部下都叫了一声,然后满面笑容地拥抱了一下。
而那些部下们好像也非常喜欢卡羯。看来卡羯……还算很有人望嘛。
话说,各位想必是未来魔女的下士官大人们啊,可以请你们不要露出那么凶狠的眼神瞪我吗?我再这样继续被魔女们盯上的话,可是很伤脑筋的啊。
隔天早上,我被带到一辆应该是运送士兵用的卡车上——
与卡羯她们一起从位于阿尔卑斯山山腰的霞慕尼出发,朝西边下山了。
接着转乘到车辆运送列车上,继续往西行进。大概是因为发生过意外的关系,她们并没有使用飞船。看来她们果然因为我的关系,决定暂时中止进攻义大利的计划,而先撤退到不知位于何处的据点了。这也应该可以算是我阻挠了敌人进攻行动的一项战果吧?
就这样,我们花了整整半天的时间移动后——
到了黄昏,我被戴上眼罩,走下货车,然后又被带到一辆奇怪的交通工具后座上坐下了。从那像机车一样的声音判断,这应该是……Kettenkrad的后座吧?
好几辆Kettenkrad排成一列车队,行进在普通车辆实在无法通行的颠簸路面上。
接着……进入似乎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摇晃道路。
鼻子可以闻到水蒸气的味道。不过,感觉不是海上,应该是湖泊上才对。
最后走了一小段石板路后,全车停了下来。
「好,远山,下来。」
卡羯拿掉我的眼罩——于是我看到这里是一座石造的古城,当中的下车车道。
感觉连货车都可以轻松通过的拱门型短隧道,一路延伸到城内。
隧道两边垂挂着纳粹德国的长型旗帜……底下则是有几名少女士兵立正站好,排成左右两列迎接卡羯。而在深处的城内——
「……呜!」
即使是已经看惯各种夸张场景的我,见到那东西还是忍不住当场腿软了。
(——虎I战车……!)
纳粹德国名闻世界、全球最有名的重战车,就停在那里。
那是当时让同盟国联军都会闻之丧胆的世界最强主炮——88mm炮。有棱有角的外型虽然缺乏现代感,却是连战车炮、对战车炮的炮弹都能轻松弹开的强韧装甲。
炮塔编号是132,涂装为突尼西亚战用的沙土色。
话说回来,战车、吗……!
(竟、竟然连这种玩意都能持有啊……)
其实那东西光看一眼就能知道是实车,但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凑近观察……巨大到甚至必须抬头仰望的那辆战车,果然是真货,不是什么模型。而且保存状况看起来好像还能运作的样子啊。
「……!」
这时我才注意到,周围还有其他战车。像英国的Mk·Ⅷ巡弋战车、旧苏联的T-34中型战车、美国的M4中型战车。简直是二次大战时代的名战车系列啊,连日本的九五式轻型战车都有呢。
我不禁抱着傻眼的心情,环顾那群战车。接着就看到——
『MUSÉE DE LA GUERRE ÉCOLE』
上面写着Musée……以英文来说就是Museum……『博物馆』的招牌。另外还有描绘着『坐上战车吧!参加主炮设靶活动!』情境插图的简介小册子。
这下我总算明白了。
这里是——战争博物馆啊。应该也确实有当成真的博物馆在营运吧?
换言之,这里就是卡羯她们兼作博物馆进行伪装的……『兵器库』……!
原来如此,这群恐怖分子设想得还真周到啊。在这样的地方,就能大量收藏各式各样的武器了。
就连在欧洲被视为禁忌的卐字旗,也能光明正大地挂在馆内啦。
「喂。」
卡羯轻轻戳了一下我的肩膀,于是我转头一看——
她竟然把手掌朝上,对我伸出来了。我可不会给你压岁钱喔?
「……干什么啦,卡羯?」
「入场费,八欧元。」
「还要收钱啊……」
「这是门票,拿去。上面还有印纪念章呢。」
我就这样像是遭到勒索似地被抢走一张十欧元钞票,然后得到一张背面印有卐字印章的门票。
她虽然确实有找给我两欧元硬币……不过我拿着门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这个印章。卐字符号如果在欧洲街上拿出来的话,应该会被逮捕吧?」
「没错。这也是纳粹德国至今依然受到世人畏惧的证据呀。历经百年、千年之后依然受到世人畏惧,对魔女来说可是很光荣的事情呢。呵呵呵。」
卡羯说着,笑了起来。她自从进入自己的阵地后,就显得非常轻松自在。我倒是一点都不能放松啊。
话说……这座城内,如果当成博物馆来看待的话,展示的手法确实很高明。不但把重点展示的虎式战车放在会让入场者感到震撼、忍不住想要付入场费的地方,馆内深处还可以隐约看到V-1飞弹呢。
……反正钱都付了,我要不要干脆稍微参观一下呢?啊,还有武藤做成模型的猎豹式驱逐战车呢,如果那家伙到这里来应该会欣喜若狂吧?不过他应该会对我解释一堆有的没的,让我到途中会烦到揍他一拳就是了啦。
当然,她们最后并没有让我好好参观,而是把我带到宛如要塞的地下——一间推测应该是魔女连队司令部的昏暗大厅中。
哦~哦~还真可怕呢,这房间一看就让人觉得是魔女的巢穴。如果让讨厌惊悚系作品的亚莉亚来到这里,她现在应该会全力喷射滞空裙甲,到处逃窜吧?
首先,这间司令部……周围摆设了好几个水晶骷髅的烛台,上面还点着蜡烛。
墙壁上庄严地装饰着连我都知道的出名西洋魔术体系图——生命之树的画作,以及两幅看起来像纳粹时代上级军人的男女肖像画。
肖像画中的男性,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但是却想不起来。
而在地毯上,从昏暗的光线中狠狠瞥了我一眼的——是双眼呈现黄金色的黑豹。
神秘的七色水晶吊灯照耀下的室内,摆放着用黑色橡树木材作成的细长桌子。
在长桌两旁站起身子的,是身穿纳粹制服、头戴魔女帽的一群年轻女性。
包含拿到一顶新帽子的卡羯在内,总共有六个人。在深处还有另一名感觉不太一样的女性。
她们每个人的外观不是漂亮就是可爱,而且全都穿着迷你紧身裙,让我还真是不能接受啊。
另外……所有人感觉都很有一手的样子。
氛围上就跟刚才围绕在卡羯身边的菜鸟魔女们完全不同。
(大家佩戴的襟章都是校官以上——也就是魔女的干部会议吧?)
当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坐在寿星席——也就是最深处座位上、用苍蓝色眼睛睥睨众人的二十岁左右女性。只有这家伙戴的不是魔女帽,而是典型的纳粹军帽。
衣襟上的徽章——左右都是槲叶三枚,没有星章——是少将。也就是将官等级的人物要接见我是吗?
发梢修齐的金色长发,美貌到甚至让人震撼;大红色的口红看起来相当适合她;高挑的身材也很帅气。唯一感到可惜的,大概就是那锐利的眼神非常恐怖吧?虽然如果让喜欢虐待狂的男性看到她,或许会喜极而泣也不一定啦。
——那样的一名女性……
「Heil(万岁)!」
简略地做出一如往常的敬礼后,包含卡羯在内的六名魔女也「Heil(万岁)!」一声,并坐下了。
这个纳粹式敬礼我也看腻啦。虽然刚开始还会觉得很新奇啦。
心中感到无奈的我,被带到坐在次席的卡羯后方站好。
「那么……因为今天有客人,我们就用日文交谈吧。」
坐在首席的少将如此开场后……
「西方大管区法国管区所属,魔女连队——连队长卡羯·葛菈塞回营报告,紫作战暂时中断,中途战果获得一名俘虏。遵照军规,将在连队内自行处分。」
卡羯得意洋洋地发言,把我当成她的战果了。
「辛苦了。极东战役是魔女连队的私下斗争,原本应该是不需要进行报告的。不过我想总统阁下如有耳闻,必定也会相当欢喜吧。」
少将用很有气质的声音如此说道后,用她眼角尖锐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远山先生,我叫伊碧丽塔·伊士特尔,是这些孩子们的监护人——也就是长官。日本与德国是友好国,因此我欢迎你到来。日本是东乡平八郎、野口英世、宫泽贤治等诸多优秀人物出身的伟大国家,我也相当尊敬呢。」
你在讲哪个时代的事情啦?这女人简直就像从七十年前时光旅行到现代一样啊。
「……那幅油画,不挂希特勒先生没关系吗?」
我对高高挂在那女性背后的肖像画稍微吐槽了一下后……
「你的历史知识学得不够喔,远山先生。魔女连队虽然是希特勒总统的部下,但只是陪臣。真要追溯始祖,应该是直属希姆莱长官的大魔女——战岚魔女伊露梅莉雅·伊士特尔,也就是我的曾祖母。而她的丈夫就是第二代伊·U舰长——格特·伊士特尔。」
以前的伊·U舰长……的子孙,就是这位美女——伊碧丽塔吗?
这时我才想起来,伊·U舰上的历代舰长之墓中,确实有张纳粹德国军人的遗像。而这女人就是那位男性的曾孙啊。
还有……从她的话语中,我隐约听出来了。这位伊碧丽塔长官——
恐怕就是现代纳粹德国残黛的本部派来负责监视的人物。
从她可以允许部下参加私下斗争、独自处分俘虏、甚至连向上级报告都不需要的态度看来……以公司来比喻的话,她对于魔女连队来说就像持股公司的本部派来的花瓶上司。而所谓的总统阁下就是本部的社长,卡羯是子公司的小社长了。
GⅢ也有提过,世界上存在着许多规模小而老旧……但是很强的纳粹德国继承结社。魔女连队也是其中之一。
这些结社虽然听说好像是各自为政,不过其实每个纳粹军之间还是存在着像集团企业一样的微弱联系啊。
(另外……在这里的魔女们……人种都不一样啊。)
她们的眼睛与肤色都各不相同,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术的影响,像动画人物一样各种颜色都有。
真的像纯粹日耳曼民族的人只有伊碧丽塔长官而已。其他还有像东欧系、北欧系、南美系跟土耳其系的人。
通常提到纳粹德国,至今依然还是会给人一种贯彻人种差别主义、梦想第三帝国的印象……不过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哎呀,毕竟如果到现代还讲究那些事情的话,也很难确保人才吧?光是看到卡羯可以担任实战部队的队长职务,就知道她们很缺人才啦。
法西斯主义,不……应该说任何意识形态,都已经是跟不上时代的想法了。而所谓的组织,就是会随着社会情势不断改变啊。
她们身上那套宛如传统技艺的制服,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凌乱不齐的成员们能抱有统一感,好集中意识的一种打扮罢了。对外也可以达到某种掩饰的效果。要是没有看穿这一点,就会像美军一样吃大亏了。
大概是从视线中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伊碧丽塔接着对我提到关于魔女连队的事情:
「——我虽然没有遗传到魔术的才能,不过她们这些战魔女们都是从中世纪以来以战斗为生存目的的武家的后代。在之前的战争中,全德国的魔女们都舍弃了过去的仇恨,彼此携手合作。而魔女连队就是继承了这个精神的光荣部队呢。」
……以武侦来说,就是像一群战斗狂携手结为同盟的意思吧?而且还是S研系的战斗狂。
「在魔女连队的这群孩子们之中——并没有所谓的主义主张。她们只是纯粹想要战斗而已。只要有资金、有战场,对她们来说就足够了。对香港的那场攻击,也是美国的某位有力人士希望可以对中国提出警告……所以利害一致的本部就拨出一些预算给她们执行了。」
哎呀,就算『真空炸弹』最后被我们阻止了——
她们还是给予中国当局相当程度的恐惧心理啦。
虽然有点不甘心,不过她们那场兼做对我们进行攻击的恐怖行为,还是要算成功一半啊。
「除了战斗没有其他才能的纳粹亡灵,为了寻找战斗的理由而四处徘徊……到了现代就变成一群恐怖分子是吗?哎呀,以末路来说也算合理啦。毕竟你们除了这样做也没别的路可走啊。」
看到我始终保持着强硬的态度,伊碧丽塔很快便微微吊起眉梢:
「远山先生,我劝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发言。虽然在东洋的将棋中,吃下对手的棋子可以拿来当作我方的部下……但你应该也清楚西洋棋的规则吧?」
西洋棋的棋子——一旦被对手吃掉,就不得复活。也就是被杀的意思。
……既然对方有那个打算,看来我也该适时撤退啦。
反正我已经多少掌握到敌情,也知道兵器库的真相了。就把撤退放入计划中行动吧。
「有话想说就给我说清楚点。你是想杀了我吗?」
「呵呵,听说你就算接受了蓝帮的款待,最后也没有背叛同伴的样子——而我们也没有可以拿来招待客人的交际费用。好啦,这下怎么办?」
「要招待就免啦。反正我也不喝啤酒。」
就算是我,也不是完全没想到对策就鲁莽闯到这里来的。
现在我必须要『像爆发模式的时候一样』,假装自己比对手还要强很多才行。
毕竟姑且不论好坏,我似乎都已经在这样的地下世界中小有名气的样子啊。
简单讲,就是靠虚张声势吓唬她们,然后趁机逃跑——
「那你要投降吗?如果找不到可以举的白旗,我的袜带也可以给你喔?」
「谁要那种东西。刚好相反啦。如果魔女连队愿意投降,然后把亚莉亚的壳金还来,我也可以放你们一马。话说在先,光是在这里的七个人,我徒手空拳就能把你们全部打烂做成火腿啰?」
我这样的一句发言,立刻就犯下了严重的失误。
伊碧丽塔听到我一开始的发言就吊起眉梢,到后面几乎根本就没有在听——
「——那就处刑啦。你其实应该要喜极而泣、对我求饶才对的,真是个小笨蛋呢。」
而且还靠着跟亚莉亚同等级的武断思考回路,对我宣告死刑。
……糟啦,虚张声势作战,大失败……!
我只要面对的是女性,就总是在失败啊……!话说,为什么听到『我才不要你的内裤』就要发飙啦,长官?虽然脸上笑咪咪的,可是额头却浮现血管啊,还是卐字型的。
正当我连威吓手法都丧失、脸色开始发青的时候——卡羯「唰!」地举起手:
「恕、恕我发言,伊碧丽塔大人。」
「哎呀?有什么事,卡羯?」
「远山是值得信赖的人物,而且还是过去同盟国家的人。因此我认为应该让他加入成为同伴。」
即使我站在斜后方也可以发现到,卡羯说话的时候,额头不断在冒汗。
毕竟这里是个军队式的集团,要反驳长官应该是很不要命的行为吧?
「卡羯,背信是要接受处罚的喔?你知道处罚是什么吗?是要被我拷问喔?」
「这、这个男人拯救过我跟埃德加呀。」
「……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给我详细说说看。」
伊碧丽塔说着,把全身靠在长长的椅背上后——
卡羯开始描述起在白朗峰上遇难时,我把那只大乌鸦还给她的事情。
听到这段故事……伊碧丽塔长官从途中就把身体往前倾……
「……哦哦……」
最后甚至把头仰向斜上方,闭上眼睛……从尖锐的眼角流下了一道泪水。
接着拿出一条红色的手帕,为了不让脸上的妆花掉,轻轻地擦拭眼泪。
总觉得她……好像在……感动是吗?
明明只不过是我救了一只乌鸦,然后还给主人的故事而已说。
伊碧丽塔默默地思考了一段时间后……
「……是吗?原来是这样。如果不是敌人的话,早就该颁发十字勋章了呢。使魔对魔女来说宛如第二生命,而对于拯救了那个使魔的远山先生,就特别赦免以代替勋章吧。」
她说着,还用手帕擤了一下鼻子。
伊碧丽塔长宫……意外地是个泪腺很松的女人呢。
「那么就变更处分,施行思想教育,让他成为一名恐怖分子。虽然是个男人让我不太能接受,不过就交给罗珊娜,你负责为他动手术吧。」
听到伊碧丽塔的命令,刚才一直战战兢兢、保持沉默的一名圆框眼镜魔女就——
「是!Sieg Heil(胜利万岁)!」
忽然露出异常兴奋的表情,很有精神地用力举手敬礼,甚至让她的发辫也跟着跳了起来。接着,又「OP,OP.Ich mache schöne.(手术、手术,我要创造一个美女。)呜呵呵呵」地小声呢喃着。
手术……是想对我做什么啦?超恐怖的。
难道是想把我改造成像假面骑士一样的怪人吗?就算是对各种恐怖状况都已经习惯的我(主要是因为亚莉亚的关系),也忍不住觉得很害怕啊。
伊碧丽塔愉悦地看着我发抖的样子,接着端正姿势:
「——齁齁齁,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是谁?」
听到这句提问,六名魔女们都伸直背脊——同时回答:
「是伊碧丽塔大人!」
「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谁?」
「是伊碧丽塔大人!」
「完毕!解散!」
我、我还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军事会议好像就结束了,
话说,伊碧丽塔似乎不打算杀掉我,而是要利用我的样子啊。这下事情又变得麻烦起来啦。
再次被铐上手铐、关到一楼小房间里的我……坐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逃跑啦。要是继续留在这里,根本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事情。
房间的窗户虽然小,不过头应该可以穿得过去。只要我使出远山家秘技『骨克己』——让自己脱臼、骨折,把全身都拆散,应该也不是不能逃出去,只是那招会痛得要命就是了。至于外面的铁窗,就用头槌想办法拆掉吧。
就在我开始思考着这种末期逃脱法的时候……
——喀嚓。
也没听到敲门声,身穿制服的卡羯就进到房间来了。
她露出有点紧张的表情,又有点害臊地红着脸,关上房门……
但是房门又不知被谁从外面推了一下,露出一点缝隙。
卡羯好像没有察觉这件事,不过我倒是看到了……刚才那群魔女们似乎聚在一起,透过那道缝隙在偷窥房内的样子。
虽然我搞不太清楚状况……
「……刚才真是谢啦。」
不过我还是姑且对她刚才提出埃德加的话题,救了我一命的事道谢了。
「德国的魔女是有借必还的。刚才那是因为在山上……呃、你、你帮我取暖,所以我回礼罢了。这下就互不相欠啰?我已经没有『被俘虏拯救』这种不名誉的事情要背负了。」
红着脸的卡羯,一屁股坐到床上,而且还跟我靠得很近。
总觉得她身上好像飘来洗发精跟肥皂的香气啊,还有她本身那股像少女般的甘甜气味。
「而且我那样做也是为了拯救伊碧丽塔长官。毕竟在一部分的眷属中,都说你是个只要想杀掉,就会遭受恐怖反击——被称为『诅咒的男人』的人物呀。」
……怎么又增加了一个讨厌的绰号啦?『哿』还比较好一点呢。
我不禁皱起眉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卡羯拉开一点距离后……卡羯竟然也跟着把屁股滑过来了。
她接着从胸前口袋中拿出一个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远山,你也喝一杯吧。」
卡羯把酒壶递给我,连耳朵都红了起来……不过要说是因为喝酒的关系,也未免红得太快了吧?
「我记得希特勒应该有说过,酒是毒水啊。」
「是、是我在紧张啦,不要啰啰嗦嗦的。」
她说着,又拿出了一根烟。还真是个不良少女呢。
可是卡羯不知道为什么双手发抖,迟迟无法点燃打火机。最后她就把打火机一丢,露出下定什么决心的表情——
「关于你的魔女化……我有个方法可以让你不用接受手术。伊碧丽塔大人对使魔是很宽容的。埃德加也说,把使魔的位子让给你也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是个诅咒的男人,素质也很足够了。」
「虽然我是完全听不懂啦……不过既然可以不用接受什么手术,那还真是感激不尽。」
「好,那就来定盟约吧。要对人类的男性做出这种事,一名魔女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就连伊碧丽塔大人,到现在还是用黑豹当使魔呀。用动物或鸟类当使魔,就是还身为少女的证据。」
卡羯把她的脸凑到我面前——闭起眼睛……
二话不说地就……亲、亲了我一下……!为什么啊!
「唔……喂……干么啊……你想做什么!」
我赶紧在床上逃到墙边,而四肢趴在床上的卡羯则是——一点一滴地逼近过来了。
「你明白的吧?」
「我不明白啦……!」
「虽然大家在走廊上偷听,不过你就原谅她们吧。难免会这样的。」
把领带解开的卡羯,接着从衣领开始——把她那件感觉很紧的黑制服钮扣也解开了。
这、这、这个状况,看来不是只亲嘴就了事啦……!
「你给我安分一点!很快就结束了!」
唰!
制服胸口完全敞开的卡羯,把她那对比亚莉亚稍微像样一点,但还是很小的——被大红色内衣包覆的胸部,整个贴到我脸上来了。
不、不妙。好甜、好甜的、香气……!
事到如今,就算是我也搞清楚这行为的意义了——但没想到做这种事竟然要如此
强硬,而且还有女性主动的状况啊。不过仔细回想起来,我过去也有被白雪啦、理子啦、还有贞德做过类似的事情呢。只是因为那些记忆不堪回首,所以我刻意忘掉了而已。
「我的家训也有说过,要跟拯救过自己性命的对象,结、结合才行呀……」
抱住我头部的卡羯——用她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湿润语气说着——
我那对于这种声音,以及她这种体型特别容易缴械投降的血流……
……扑通……
顿时在我体内激烈流窜起来。
「……?」
就在这时,卡羯忽然用力从我身上离开。
接着……露出「? ? ?」的混乱表情,重新穿好上衣。
而我也很快就发现那个理由了。
——好冷。
室内的气温,忽然骤减。
然后……出现了一闪一闪的钻石冰尘,飞舞在空中。
我赶紧回头一看,窗户与周围的墙壁都被冻结了。
结冰的范围从窗户不断往四周扩散,让室内被寒气包覆。
这情景……我有看过。就是之前五月的时候,在地下仓库。而且招式的日文名字,我后来也从本人口中听过。
(『奥尔良的冰花』……!)
我与在床上站起身子的卡羯同时望向遥远的窗外——
结果看到一个人影正轻飘飘地跨坐在一辆似乎刚才是用推过来的附侧座机车上……
「……贞德……!」
正是头戴通信器的银冰魔女——贞德。
「敌……敌袭!是贞德·达鲁克呀!」
听到卡羯忍不住用日文大叫,从门缝偷窥房内的魔女们顿时骚动起来。
贞德发动那辆似乎是从这里的仓库偷出去的附侧座机车——渐渐远去——原本还以为她要逃走了,却又快速掉头,刨起许多小石子。
接着……
她奋力拿起放在侧座的那把梅雅的巨剑,瞄准这里。
把巨剑架得像马上长枪一样,「隆隆隆隆……!」地骑着机车冲过来了!
简直就像个女骑士的贞德——轰轰轰轰轰轰!
用宛如铁块的巨剑一口气撞破了因为结冻而变得脆弱的墙壁,发出轰声巨响。甚至让机车的前轮也跟着冲进房内。
室内因为窗户与石壁的碎块,变得仿佛遭到爆破一样。
(……好险啊……!)
贞德接着把差点顺势连我也贯穿的巨剑用双手勉强旋转一圈,插在侧座的车尾上,靠剑的重量缓缓往后退。
「远山,follow me吧!」
因为墙壁出现大洞,而总算不需要自己脱臼、骨折的我——
靠着爆发模式的敏捷身手,跳进勇猛大叫的贞德的机车侧座中。
卡羯则是好像被贞德撞破的墙壁碎块敲到头,两脚开开倒在床上。头上感觉还有小乌鸦在旋转的样子,看来是彻底昏过去了呢。
就在刚才似乎也跟着在享受偷窥乐趣的伊碧丽塔长官,举起手枪冲进房内的同时……
贞德为了闪避子弹而快速回转,用华丽的操纵技巧让机车紧急加速。在满是碎石的路上不断跳动——冲向她似乎早就用冰块确保退路的湖泊了。
宛如魔法般——或者应该说本来就是魔法——只要贞德一通过,机车后方的冰桥就立刻融化消失。这样看来,敌人就算骑Kettenkrad应该也追不上来了吧?湖面上虽然有架设浮板,但延伸的方向跟我们的逃脱路径完全不同。
「璃璃粒子的浓度怎么样,贞德?你看起来好像可以用魔术的样子啊……」
「刚才虽然像进入台风眼一样变得稀薄,不过现在又开始变浓了。要真正消散,大概要等到明天似后。我是不想继续使用魔术了啦。」
敌人应该也是一样的状况。看来她们是不会骑着飞天扫帚追过来,也不会忽然对我们射出火球或雷电了。
「我原本还在担心我接近或使用大魔术会被发现,不过看来运气很好呀。魔女们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其他事情上的样子,例如说,恋爱八卦之类的。」
「……那件事我等一下再跟你辩解吧。」
既然不想使用魔术,敌人现在应该是在准备什么武器吧?
不过,管他是什么武器,尽管搬出来吧。我现在可是爆发模式——
——忽然,我透过机车的后照镜,发现越离越远的城堡忽然发出闪光——
「贞德,把头趴下!」
——咻——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宛如火球般、速度两马赫的炮弹。
像落雷似的中弹声,以及迟了一拍才传来的炮声。
紧接着,哗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在我们左侧的湖面上,喷起比任何喷水池都还高的水花,直冲天际。
——锵!
我看到贞德因为空气与水面的冲击而让机车失控——赶紧举起大剑,充当临时的重力稳定器,好不容易避开了翻车的危险。
「是8·8cm炮吗……!」
一头银发被风刮起的贞德,似乎从炮声就判断出了这件事,并且重新转动油门。
接着,我们两个人同时往后照镜一看——叽哩叽哩叽哩叽哩……
(呃……我虽然是有说『管他是什么武器,尽管搬出来』啦……)
可是这也有点太夸张了,就算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虽然我一直都觉得迟早有一天会碰上这状况啦。
伴随着「叽哩叽哩叽哩叽哩……」的履带声响,从城堡的大门……出现啦。
铁十字的猛虎。行动要塞。重战车的魔王。
——虎I战车……!
(魔女连队刚才是在为它暖车啊……!)
虽然第一发射偏了,不过想到那战车的年代,这也是常识。第二发则是——
——咻——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击中了跟刚才相反的右侧。
机车虽然又差点翻覆了,不过还好它是附侧座的机车,勉强可以继续行走。
「一左一右,她们在调整炮台角度啊。下一发搞不好就会射中了。」
「机车不是什么大标靶,没那么好击中的。」
「对方没有使用榴弹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她们看来只有直击目标的穿甲弹而已啊。」
机车穿过湖泊,准备进入比较好藏身的树林——于是紧急加速。而就在下一个瞬间……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
第三发炮弹击中我们正后方的湖畔,炸起许多石块打在机车后部——
伴随着一声破裂声响,机车的后轮爆胎了。甚至连轮框都凹陷变形。
贞德从滑行的机车上跌下来,护身倒地。而我也跟着抱起大剑,从侧座上跳下车。
从这里……只要再稍微跑一段,就可以进入树林了。虎式战车应该来不及装填下一颗炮弹。
我快速在地面上滑行,掀起一阵尘土,停在贞德的身边后……
贞德立刻把给我用的通信器戴在我头上了。
「同伴会指示路线,follow them吧。」
『请继续往前跑,距离大约一百七十公尺。』
是、是中空知的声音。而且是透过通信器、正常状态下的声音。
『快点过来的呢~!虎式战车先生要绕过湖边过来了呢!』
这声音……是星座小队的小岛妹妹……!她也来帮忙了啊?
不管怎么说,我们首先快步冲进树林之后……
「抱歉啦,远山,我们执行这么不识相的救援作战,打扰你跟卡羯亲热了。」
贞德又用有点带刺的语气,对我如此说道。
「话说,真亏你们可以找到这里……呃,这是哪里啊?」
于是我赶紧把话题岔开,对她这么一问。
「这是卢森堡一个叫École的地区,位于跟比利时的国境附近。因为你长时间失去联系的关系,所以我才把中空知叫过来了。另外我还拜托了初代贞德·达鲁克部下的子孙,请LUXGSM公司透过手机情报找出你的所在位置呀。」
手机这种东西……
即使没有在通话,基地台还是会透过电波进行连结。
换言之,只要有打开手机电源,便可以靠逆向探测找出手机大致上的位置。卡羯她……就是因为觉得日本手机很稀奇,而一直开着电源,最后却反而害了她啊。
不过,逆向探测需要极为高度的网路技术——更重要的是,需要电信公司的配合。
而中空知与贞德就是靠各自的努力,完成了这项任务……
——为了被敌人囚禁的我。
身为星座小陈监察员的我……
刚开始的时候很瞧不起小队的成员们。明明大家都是同伴的说。
我甚至在心中还觉得她们是一群废物组成的小队。
可是……啊啊,为什么我就不能相信大家呢?
像这样被她们拯救之后,我真的打从心底感到反省了。
武侦宪章第一条:同伴之间要互信互助——
我不禁在心中复诵着这条规定,跟贞德一起进入了树林。
我们一边隐藏身影,一边穿越树林。而在树林的另一侧等待着我们的是——
(……这边也有战车啊……!)
虽然跟虎式战车比起来是小得多,不过依然是一辆随时可以发动的真正战车。
然而——这似乎是我方的东西。贞德快速跑了过去。
「因为开车会有被发现的可能性,所以我们从国界开始是徒步过来的……不过我们运气很好,从那些家伙的兵器库偷了一辆战车出来呀。负责看守的人刚好在打瞌睡,要用氯仿熏倒她倒是很轻松。其实我是比较喜欢B1战车啦,可是当时可以立刻发动的就只有这台了。」
贞德对我进行说明的这台就是……
前大日本帝国陆军的——九五式轻战车。
那是一辆大小跟汽车一样的三人座战车。
虽然它的大炮与装甲跟虎式战车比起来宛如玩具,但别看它这样,它可是在马来亚战役中大破敌方装甲车、纵横无际大肆活跃过的货真价实战车。鲜少遇到机械性的故障,对路面状况的适应性也很强。在这种被虎式战车追杀之下,还要突破眼前这片颠簸路面的状况中,它很明显比普通的车子来得可靠啊。
「这次对你的救援作战中,梅雅与华生也有参加。他们跟中空知一样,正在比利时待机。卢森堡的政治家中似乎有卡羯她们的信奉者,让她们可以在这个国家中为所欲为——但是她们到了比利时就是通缉犯了。只要我们逃到国界,我想虎式战车应该也无法追上来了吧。」
梅雅她——也在进行援助吗?
原来如此,怪不得武运会这么好,可以偷到机车跟战车啊。
「快点上车!要出发的呢!」
从九五式战车的前方舱门中,冒出了一颗绑着蝴蝶结的头——果然就是车辆科的岛莓。既然她可以从兵器库来到这里,就代表她能够操纵战车的意思吧?
虽然个头娇小,但真是了不起呢。简直就像九五式战车一样啊,小岛妹妹。
我跟贞德把脚踏在履带上,爬上战车后——各自进入炮手与机枪手的位置。
「你可以吗?小岛妹妹?全速前进。」
「没问题的呢!」
我记得九五式应该是由炮手兼任车长……于是从炮塔探出头如此命令后,坐在驾驶座的小岛妹妹就——隆隆隆隆隆!
让九五式发出虽然较小声但依然像战车一样的轰响,卷起砂土疾驰起来。
毫不畏惧差劲的路况,一路往西——往比利时国界奔驰的速度,以一辆古早时代的战车来说,算是相当快速。看来九五式的车辆状况非常好,甚至比那辆虎式战车还要快呢。
在明月下的荒野上疾驶的车内——
「的呢的呢!现在的我好大!我好强!的呢!呀哈~的呢!」
小岛妹妹发出一点都不输给柴油引擎声的笑声。
总觉得她好像进入某种亢奋状态了……不过也真不愧是武藤的强劲对手,她的驾驶手法非常高超。
虽然我有点担心她那身满是荷叶边的洋装会不会勾到车内的各种仪器啦。
『——窃听到敌方阵营的通讯了。同步中继。』
就在这时,通信器传来似乎在比利时国界等待我们的中空知的声音——
『Marsch!Marsch!Feuer,feuer,feuer!(前进!前进!发射发射发射!)』
接着就是感觉火冒三丈的伊碧丽塔长官的声音。
原来少将阁下也坐在那辆引以为傲的虎式战车上啊。
绕过湖边、一路撞倒大树追杀而来的虎式战车,「轰隆隆!」地发射它自傲的88mm炮,不过却被巧妙地以锯齿状行进的九五式躲开炮弹了。
在月光下的——日德坦克战。
轴心国的战车反目成仇,还真是对不起双方的英灵们啊。
『Richtest du richtig mehr!(给我再瞄准一点!)』
『Nicht nicht erwurgt Frau Iwilitta!(请、请不要掐我的脖子呀,伊碧丽塔大人!)』
另外也听到了卡羯的声音,看来她也坐在战车上的样子。你也真是辛苦呢。
就在月光一瞬间被云层遮盖的时候,敌人为了确认我方的位置而发射出同轴机枪——
「老是让敌人轰炸也不好玩啊。」
我赶紧弯下身子,忍不住抱怨了一声。结果小岛妹妹就……
「虽然是仿制炮弹,不过车内有三颗37厘米穿甲弹的呢!第一发已经填装完毕的呢!」
还真是感激不尽啊。
于是我在小岛妹妹的教导下,「叽叽叽」地旋转炮塔的手转式把手,护炮塔旋转一八〇度——瞄准后方追上来的虎I战车。
看到九五式一边逃跑、一边把炮口转过来的举动,虎式战车上的魔女们顿时骚动起来——
「目标,虎I战车。光线不足……不,月光恢复了。距离,大概八百公尺左右吧?」
虽然炮术,弹道学我只有在强袭科的讲座上听过而已,不过毕竟我现在是爆发模式啊。
从炮尾用肩膀微量修正角度,集中注意力——发射——!
伴随「轰!」一声炮响与反作用力,穿甲弹在空中描绘出一道微微弯曲的抛物线——
命中虎式战车的车体。可是……
却只传来「当!」一声教人失望的金属碰撞声,炮弹就被重装甲弹开了。
虎式战车上还发出「哇哈哈」的笑声呢。
「……装填下一发。」
哎呀,我早猜到会这样了啦。
毕竟我们这辆是比起坦克战更适合步兵支援的『轻型战车』,而对方可是为了与坦克战斗而开发出来的『重型战车』啊。
只要让对方的88mm炮击中一发,我们就会当场完蛋。
可是我方的三十七厘米炮不管击中对方什么部位,都会轻易被弹开。
虽然我很想找藉口说距离很远也是问题,但就算接近到十公尺的距离下,靠三十七厘米炮应该也无效吧?
真要形容的话,就是像小不点相扑选手跟幕内力士对打一样。
像现在敌方炮弹「轰!」一声击中一旁的地面,九五式就稍微跳了一下呢。
「对方提升炮击的准度啦。刚才那一发超危险的。」
听到我这么一说……
「……我可以感觉到,对方——同时并用了可以提升命中率的魔术呀。远山,下一发搞不好就会命中了。」
「那又如何!我一定可以躲开的呢!国界河川就在眼前的呢!」
贞德与岛便各自如此回应我。
综合两人的意见——看来敌人如果发射下一发,我方的危险性是一半一半啊。
不过,要比速度是我方比较快。虎式战车渐渐被拉开距离了。
我们穿越了如果沿路走会比较绕远路的车道,再度进入荒野……总算看到了当作卢森堡与比利时国界的小河川。
只要再撑过一发炮弹——就能成功逃脱了。
正当我这样想着,并再度装上连两公斤都不到的炮弹时……又发生了出乎预料的事情。
「——!」
从博物馆的方向——传来宛如警报的怪声,一个影子飞越了被撞烂的树林——
「……V……1……!」
V-1——纳粹德国开发出来的巡弋飞弹,飞过来啦!
从我们后面的斜上方,朝着这里!
竟然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精密瞄准正在移动的目标——看来它不是普通的V-1,而是装了电波诱导装置的改良品。
我记得那玩意的弹头,装的是零点八五吨的混合炸药。
要是被那种东西直接命中,不论是九五式还是我们,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啊。
在情急之下做出判断的我——
「呜……!」
——轰!
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就朝着V-1发射出三十七厘米炮弹。
但因为实在太紧急的关系,炮弹——只有擦碰到V-1的边缘——不过还是稍微改变了一下它的轨道……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最后V-l击中九五式的右后方地面,发出红莲烈火。
虽然避开了直击,但爆炸的冲击依然像巨浪般掀起土石,扑向九五式——!
岛与贞德在车内发出尖叫声,七吨重的车体就这样在地上滑动……最后回转了几乎一百八十度,朝向原本在正后方的虎式战车了。
「这算什么……的呢!」
岛似乎——判断出直接原地回转会被敌人追上,于是放弃回转车体,直接让战车往后倒退。打算就这样倒退行进,一路逃到河川。
然而,履带似乎被V-1波及造成损伤的九五式……速度变慢了……!
不妙。这样的速度绝对会被虎式的主炮——88mm炮击中的啊。
逃不掉了。虽然从敌人到刚才为止的主炮装填时间来判断,应该没办法发射两发……但是在我们跨越国界之前,她们应该勉强可以发射一发,而且会确实命中我们。
就在我不禁咬牙切齿的时候,从虎式战车的方向——
「贞德·达鲁克!伊·U的吊车尾!地狱的业火才比较适合你啦!」
——卡羯那群魔女连队,透过扩音器……开始合唱起歌曲来了。
这是在搞什么?总觉得她们好像一直在高唱一些辱骂人的歌曲——
我心中这样想着,并低头看向坐在机枪手座位上的贞德……
发现贞德她——睁大冰蓝色的双眼……
「……我、我是……」
握着装在车体前方的九七式重机关枪的手把……呈现呆滞的表情。
她的样子,感觉有点奇怪啊。
正当我感到焦急的时候,从通信器忽然传来似乎从这边的麦克风也听到歌声的梅雅慌张的声音。
『不、不可以聆听魔女唱的歌呀!那是「恐怖之歌」,是在大战时也有用过、可以削弱敌方士气,甚至引发敌人内乱的歌曲!拥有魔力的人就会受到它的影响呀!』
「贞德……快把耳朵塞起来!那些家伙的目标是你啊!」
我虽然对贞德如此大叫——
可是贞德似乎完全被敌人的法术吞没了,全身不断发抖。
「没错,远山。我是……我是擅用计策的女人。但那其实是因为……我、我很弱的关系。我是个弱到、根本没脸与你在一起的家伙……所以我……我……」
现在的贞德,已经被诅咒到眼眶都溢出泪水了。
「……!」
我虽然没有什么可以对抗魔术的方法,但是——
越追越近的虎式战车为了提升命中率,配合我方的速度渐渐减速下来……将主炮重新瞄准了我们。距离大约四百公尺。她们准备要发射了。发射必杀的88mm炮。
于是我赶紧让口径甚至不到对方一半的三十七厘米炮炮塔回转——
「——贞德!」
并且使尽全力大叫。为了遮盖敌人的歌声。
既然那歌声会削弱魔女的勇气——
那么贞德现在最需要的,就只是勇气而已了。
我必须要为银冰魔女、为贞德打气才行。
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就可以度过眼前的难关。
靠爆发模式下的我刚才灵光一闪想到的方法——
一定可以克服那个该死的虎式战车主炮……!
「贞德,你让她们说成这样没关系吗!受到侮辱,就要彻底报仇,不是才叫骑士道吗!」
「……远山……」
『盈满世界吧,全新感受,于神圣的祈祷印记之下,和平骑士齐聚一堂!』
从通信器中,传来梅雅的歌声——
应该就是可以对抗魔女诅咒的歌曲吧?
「我、我是……!」
贞德的眼眸中,坚强的力量渐渐苏醒。
好,只差一点了。
「——岛,停车。我要跟虎式决斗!」
「什、什么……你在说什么呀,远山同学!就算发炮,炮弹也只会被弹掉的呢!」
「别啰嗦,快停下来!那些家伙侮辱了我的贞德,我绝不原谅。再说——我已经受够东逃西窜啦!贞德,你也是一样吧!」
因为贞德的心被敌人夺走,而有点进入狂怒爆发的我——以车长的身分强硬地发出命令。
被我的气势吓坏的岛,咽了一下口水后,让正在后退的战车……停下来。
九五式战车这下与逼近而来的虎式战车面对面,呈现正面对决的场面了。
「放心吧,炮击战是一种数学战斗。而我的数学成绩,在东池袋高中有稍微进步啦。」
「……?」
泪眼汪汪、全身发抖的岛,抬起绑着蝴蝶结的小脑袋仰望我……
好,这下就没有行车震动妨碍我了。
多亏如此,贞德原本左右乱摆、抓不到定向的机枪口——总算瞄准了虎式战车炮塔的偏上部。就是那里,这样就行了。
在我们的左前方,V-1爆炸后产生的黑烟熊熊窜升,仿佛是在象征我心中的愤怒。
看到我们当着面停下车子——
『——Halt!(停车!)』
于是虎式战车也停下来了。距离两百公尺。以战车规模来看,算是相当近的距离。
而88mm炮则是——
完全锁定着我们。
从炮身的角度,我可以看出88mm炮的弹道。
对方的打算是二话不说地打烂我方车体正面的上部装甲,让我们四分五裂地飞散开来。
(……如果你们有办法让它散落的话,那就试看看吧……!)
我——闭上眼睛。
利用爆发模式下的听觉,透过通信器探查敌方的情况。
只要集中精神,现在的我甚至可以听到人的呼吸声与心脏跳动的声音。如此一来,虎式战车内部的景象也能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然后,我要尝试预测对方发射的时机。精密到零点零零一秒的程度。
去感受,感受那群家伙放出的杀气。抓住对方动手的瞬间,就像剑术高手一样。
我缓缓睁开眼睛,面向重新指向前方虎式战车的三十七厘米炮——
将肩膀靠在炮尾,把身体压上去。
接着,瞄准。
不是瞄准虎式,是瞄准什么都没有的空中。
九五式轻战车的炮台构造比较特殊,是可以让炮手用身体修正炮口上下左右的『肩负式瞄准机械』。
而这样的构造,非常适合爆发模式。多亏如此……我一定可以做到……!
同时,我用膝盖轻轻推了一下在下方的贞德肩膀。不只是对主炮,也对机关枪进行些微的修正。
贞德,你从以前开始,就莫名对自己没什么自信。像之前在文化祭参加变装食堂的时候,还有把我牵连到这个欧洲战线的时候也一样。
而从伊·U时代就认识你的敌人,正是看准你这个弱点,用那种歌打击你的心。
被那样的诅咒缠身的你,究竟有没有办法扣下机枪的扳机,或许是很惊险的一场赌注。
然而,武侦宪章第一条——同伴之间要互信互助。
我相信你。我不会再怀疑同伴了。
我相信你会信任我,打败那诅咒的歌声……扣下你手中的扳机。
因为你其实是个很强的女孩。我五月的时候,在武侦高中的地下仓库,就深刻体认到这一点了啊。
来——我听到伊碧丽塔准备发声的呼吸声——要来了!
「——发射啊,贞德!」
『——Feuer!(发射!)』
随着我跟伊碧丽塔的叫声,贞德的机关枪、虎式的主跑与九五式的主炮——
——在爆发模式下的超级慢动作世界中——
几乎同时,但确实按照顺序发射了。
排成一列朝空中飞去的,贞德的机关枪子弹。
描绘出一道抛物线、一边旋转一边逼近而来的,宛如火球的88mm炮弹。
以及完全看穿这些轨道的我,发射的三十七厘米穿甲弹。
我的炮弹追上贞德洒向空中的子弹队列——
在夜空中一颗接着一颗地碰撞,产生无数的火花。
——宛如「星座(Constellation)」一样。
靠着与机枪子弹的碰撞,完成肩负式瞄准来不及做到的最后修正的三十七厘米穿甲弹——
锵当——————!
在空中用力撞上88mm炮弹。就好像从下方对它使出了一记反击的上钩拳。
时间的流动恢复正常后——
——咻!
在空中被三十七厘米炮弹弹开的88mm炮弹,像流星一样划过我们头顶上——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最后掉落在国界前,发出剧烈的轰响与烟雾。
……成功啦!利用炮弹的弹子戏法——
要命名的话,就是「炮弹戏法」。
真是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招式啊。
虽然靠威力较弱的三十七厘米炮弹没办法弹飞88mm炮弹,不过还是可以靠撞击偏移它的轨道。
而且这是一招必须靠机关枪辅助才有办法成功的招式。毕竟炮弹飞来的速度几乎是手枪子弹的两倍,可是炮口又没有办法像手枪那样迅速进行方向修正。所以最后必须要让我方的炮弹追上先发射的机枪子弹,进行微量修正才行。而这次帮我做到这点的就是——
「远、远山……刚才、那是……」
睁大冰蓝色的眼眸,抬头看向我的美丽机枪手。
「很棒喔——贞德,你真的是个很强的女孩。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现在这辆战车应该就变成我们的棺材了啊。Merci(谢谢你)。」
我对通信器中传来魔女们『哇哇哇』的惊讶声音露出苦笑,同时称赞着贞德。
「要、要做还是做得到的呢……」
哎呀,我的台词被一脸呆滞的小岛妹妹抢走啦。
「这只是简单的数学计算啦。好啦,岛,我们就战略性推进吧。我们的胜利条件不是击破敌方车辆,而是抵达比利时。毕竟如果要破坏那国宝级的虎式战车,你也不赞成吧?」
「没错的呢!能够跟虎式战车先生约会,真是我一生的回忆呢——嘿呀!」
岛靠着华丽的履带操纵技术,让九五式快速原地回转后,再次奔向国界的小河。
在不断摇晃的战车中,我感觉到贞德轻轻地……默默地……
「……」
捧起我的手,将柔唇贴在我的手背上。
就好像初代贞德·达鲁克,对待创造奇迹的上帝使者一样。
我们穿越了宽度大约一公尺的河川后……
虎式战车似乎总算放弃追击,在河岸边停下来了。发飙的伊碧丽塔长官聒噪地大吵大闹起来。我看我还是把通信器拿掉好了。
接着,我们行进在比利时境内,就在快要抵达一条安静的双线车道时……
大概是因为过分激烈的驾驶,九五式的冷却系统开始冒出袅袅黑烟。于是我们只好就此与它别过了。
——国界上虽然没有设置栅栏或哨站之类的设施,不过光看道路标示就可以知道我们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国家。
在车道上,中空知、梅雅以及手握方向盘的华生乘坐的一辆小型巴士前来迎接我们了。
当我们坐上那台小型巴士后……
「我们就彻夜赶路,逃到比利时的首都——布鲁塞尔吧。很遗憾,巴黎似乎遭到佩特拉率领的伊·U残党主战派攻击,驻守巴黎的师团成员阵脚大乱,已经逃到北方去了。现在布鲁塞尔勉强还算师团的势力范围,不过……我想敌人的前线应该很快就会推进到那里了。」
华生在我耳边小声说着——不久后便让巴士开上高速公路。
(我虽然延迟了魔女连队的义大利进攻行动,也找出了敌人的据点……)
然而战果一点也不辉煌……
整体来说,欧洲战线依然还是敌人占上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