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的布鲁塞尔住宅区中——我趁着黑夜逃窜着。
既然选择了逃跑,就算被大家认定是间谍也没办法啦。
换言之,现在的我变成师团全员追捕的对象了。
(这也是……一种『因果报应』啊。)
多对一。追踪。强袭逮捕。
这些都是我至今为止对敌人做过的事情。
之前对人做过的事情,现在换我尝到这滋味了。
原本站在追捕方的我,现在变成了逃亡的一方。而且,我必须一边逃跑——一边查明「贞德是否真的是叛徒?如果不是,叛徒又是谁?」的真相,并加以证明才行。在这个连语言都说不通的比利时,连可以帮我翻译的同伴都没有,单独一个人。
简直就是一场超高难度的游戏,或者说自虐游戏啦。而且还是必须真正拚上性命的。
搞不好这是我有史以来遇过最难的难关啊。
「……」
我吐着白色的气息,在甚至连红绿灯的颜色都跟日本有点不一样的深夜十字路口……张望四方。
往来的车辆、远处的人影,在我的感觉就好像周围全都是敌人一样。
事实上,整个欧洲确实都有自由石匠的成员。
就算人数没有蓝帮那么多,但我还是必须把他们的监视能力想成那个水平才行。
(我必须先找个地方藏身。可是……我该往哪里逃啊?)
对现在的我来说,不只是眷属,连师团都是敌人。
原本还是我方势力范围的布鲁塞尔,一下子就变成敌阵的正中心了。这下搞不好待在眷属的势力范围还比较安全也不一定。
既然如此,根据这个想法——我决定冲向目前师团最不可能会靠近的地方了。
也就是刚刚才被眷属攻击过的、我们原本投宿的那间饭店。
我从砖瓦堆成的街角偷偷看了一下刚才的火场……
大火已经被扑灭,几名戴着防火头盔的消防队员正在积水的路上用法文交谈。
因为我刚才就看过所以知道,停在那里的消防支持车是用乌尼莫克RW1改装成的四轮驱动卡车。是车轮超大、底盘离地很高的车种。
消防队员们怎么看都是一般人,毫无警戒心……
(……那我就稍微搭一下便车吧。)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接近那台消防车,钻进车底。
躲了一段时间后,或许是其他地方也发生火灾——乌尼莫克发动引擎起步了。而我则是贴在车底,一起移动。
这是在武侦高中一年级的时候会学到的「吸盘鱼」,乖小孩不可以随便模仿喔。
毕竟是紧急用车辆,消防车的车速相当快。不过,这不算什么。我们上课时可是要贴在车辆科的江户川老师驾驶得像在表演车辆特技的卡车底盘下啊。跟那比起来,现在这简直就像在郊游一样轻松呢。
然而,消防车行驶了一段路后——
我侧眼瞄到路面上有红蓝交错的灯光闪过。是警车啊。
因为我贴在车底所以没办法确定,不过我可以看到其他车辆的轮子停下来在排队的样子。
(——是临检。要是被查到就不妙啦。)
虽然我捏了一把冷汗……但消防车并没有跟着停下来,只是稍微减速而已,就通过临检站了。
看来我这招「躲在公家机关车辆」的古典脱逃手法很顺利。
从时间点上来看,这临检应该不是为了找我而设的——不过要是我刚才选择搭出租车移动的话,或许就会被发现了。
那样一来,我的行动搞不好就会被自由石匠掌握到。不,一定会被掌握到才对。毕竟凯撒说过,自由石匠就跟蓝帮一样,在警察内部也有很多成员啊。
反过来说,只要经过临检站的车辆中没有看到我的身影,凯撒他们——很有可能就会误以为我是徒步逃跑的。
从我逃出来之后到现在经过了十二分钟,靠徒步能到达的距离是一公里圈内。不过这辆消防车已经在路上行驶了三公里,换算成直线距离是两公里。也就是说,这里已经是师团的搜索范围外了。
为了保险起见,我稍微再搭了一段便车后……
趁消防车停在平交道前的时候,离开了车子。
「……」
虽然这地方并没有像东京那样高楼林立,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一条商业街。
毕竟现在是寒冬的深夜,路上没什么人影……
但我想自由石匠应该迟早会采取询问调查的手法。因此就算是一般人,我也不要被目击到比较好。东洋人在欧洲可是很显眼的。
(虽然这也是很古典的手法啦——)
于是我溜进停车场中……拿出蝴蝶刀,利用杠杆原理把刻有缎带标志的人孔盖掀起来。
内部干燥的空气,以及独特的高温……看来这是铺设通讯电缆线用的地下道。真是太幸运了。
我本来还抱着必须走在下水道的觉悟呢。这或许也是梅雅分给我的幸运强化也不一定。
这条用砖瓦砌成的地下道,或许是过去真的被拿来当过下水道的关系……相对上比较宽敞,很方便走动。
虽然路径复杂,但并非完全黑暗。
或许是因为维护上比较随便的关系,每三盏中就有两盏不亮,不过还是有紧急照明设备。
既然原本是下水道,应该就会通往大海或河川吧?为了避开人多的市街,我还是沿着这条地下道往大西洋方向移动会比较好。
话说回来……我躲躲藏藏的技巧还真是熟练啊。
虽然这主要也是多亏亚莉亚啦。
正当我想着这些事,同时根据地板的倾斜角度走向我判断为下游的方向时——
(……呜……!)
我停下了脚步。
在破碎的砖瓦路面前方、稍微弯过去的地方——感觉似乎有人。
对方似乎是在照明灯的斜下方。我可以看到有个人影蹲在地上。是女的。
(是电缆维修工人吗……应该不是吧?)
虽然对方好像还没发现我的存在,但如果那女人是自由石匠派来的追兵——就表示我的逃脱路径已经被猜到了。若是如此,我至少也要把那女人抓为人质,要不然就没办法活着回到地上啦。
(首先要确认对方有没有注意到我才行。)
于是我悄悄拔出贝瑞塔……放轻脚步……
从武侦手册中拿出小镜子,窥视转角的另一侧。
结果发现——
(……?)
一名白人女性坐在地上,敞开沾满鲜血的上衣,在治疗自己的伤势。
伤口在左侧腹,跟我一样呢。不过对方有外出血,伤势比我严重的样子。
那名女性的身边除了看似偷来的简易医疗器材之外,还有几件衣物与假发……当中有些我似曾见过。
那衣服,是我遭到妖刕袭击之后,在小巷撞到我的女人手上拿的东西。
于是我再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女人果然就是当时那个人。我记得那个人当时也有受伤没错。
「嗯……!」
女人小声呻吟了一下,把医疗胶带贴在似乎是她自己缝合了好几针的伤口上。
她看起来是个典型的北欧人。
彷佛本身就会发光似的天然金发,肌肤白皙剔透,眼睛则是翠绿色。虽然身材纤细,不过从敞开的上衣中露出来的白色蕾丝内衣包覆的胸部却相当大。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
然而,有个东西让我惊讶得连她美丽的外貌都抛到脑后了——
就是在石板路上的手帕上,放着两颗子弹。
(难道她是自己把盲管枪伤的子弹摘出来后,自己缝合的吗……!)
持有枪械的武装人员——只要不是很菜的菜鸟,多半都懂枪伤的紧急治疗。
但那原则上都是对他人,也就是为中枪的同伴或是自己开枪射伤的犯人进行治疗的技术。
而且盲管枪伤的自我手术,就算在武侦高中也是只有卫生科S级的学生才会学习的高难度技术啊。
而这个女人,似乎是自己勉强进行的。
靠那些看似偷来的粗陋器材,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
然而……那手术看起来果然不完全。从出血量来判断,伤口应该很深,也有伤到重要血管或内脏。如果不在专门的医疗机关接受正式手术,恐怕性命不保。
(……!)
更让我感到吃惊的,是她摘出的两颗子弹,从口径大小与看似纯银被甲弹的光泽判断,绝对是华生开的枪没错。
华生说过在饭店遭到袭击的时候,她有开枪反击敌人。
也就是说,这家伙是——
(……眷属……!)
是袭击饭店的眷属刺客啊。
而她受伤之后,就跟我一样避开人群,从地底逃往下游方向。
最后在这里体力耗尽,而决定自己处理伤口了……是吗?
那女人虽然看起来虚弱,但意识还很清楚。现在正认真挑选着偷来的衣物与假发,似乎是打算变装,从师团的势力范围逃出去的样子。
本来我只要在这里把她抓到师团面前,就可以立下大功……
可是现在的我,也是逃亡之身啊。
而且对方是眷属的攻击人员,我不清楚她拥有什么武器或是魔术,再加上我自己本身也被妖刕攻击,伤势恐怕有伤到内脏。
因此——我想我还是趁对方还没发现,早早开溜为妙。
于是我往后退了一步……
吱!
结果似乎踩到一只老鼠,让它发出声音,从地板沿着墙壁跑上来——
「呜哇……!」
糟糕啦。
因为在台场很少会看到老鼠,害我忍不住叫出来了……!
「——!」
那女人的身影立刻摆出防御的动作。
(被发现了……!)
——该死。
就算我想逃,在这种狭小的地方背对敌人也只有中枪的份。
(竟然在这种状况下,还要跟眷属打上一场才行吗……!)
我咂了一下舌头后,唰!
不得已之下从转角跳出来,把枪瞄准女人。
「——不许动!」
即使不知道语言上通不通,还是带着威胁的意思大喊一声——
「……!Kinji……远山金次……!」
这女的果然是眷属的一员而知道我的存在,瞪大双眼表现出超惊讶的样子。
然后……
「请、请不要杀我……!求求你……!」
用流畅的日语……
对我……求饶了?
而且还「啪!」一声像磕头一样趴下上半身,并张开双手往前伸,主张自己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完全就是对我表示恭顺的姿势。
(……?)
这家伙……在搞什么?竟然连枪都不拔。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啊。
女人金色的长发颤抖着,接着抬起漂亮的脸蛋……
「请不要再伤害我了……!」
用泪眼汪汪的眼睛,从地面上虚弱地看着我。
那眼神别说是战斗的意志了,甚至连想要暗算我的感觉都没有。
她竟然会摆出这种态度……我完全没料到啊。这下我该怎么办?
「……你刚才在上面有跟我擦身而过吧?你就是眷属的纵火犯吗?」
总之,我决定保持枪口对着她,并对她说话了。
「我叫丽莎。丽莎・艾薇・杜・安克。伊・U残党主战派,眷属的代表战士之一。」
自称「丽莎」的白人女性抬头看着我,祈祷似地双手交握。
她的右手中指戴着一枚用马蹄形的『U』字围绕汉字『伊』的伊・U学员戒指。
……真的假的。
说到伊・U主战派,可是企图征服世界的超级武斗派。
我一直都以为那理所当然地都是一群好战分子……没想到也有像这样的胆小鬼啊。
话说,怪不得她日文说得这么流利。
毕竟在伊・U,似乎是以日文跟德文做为共通语言的样子。
「如果你有投降的打算,就把武器全交出来。」
「我、没有武器。」
……啥?
我讶异地皱起眉头,观察了一下丽莎……
确实,她敞开的上衣内侧看起来并没有藏什么武器。
裙子虽然很长,但也看不到藏了手枪或炸弹造成的隆起。
「你来攻击我们住的饭店,怎么可能手无寸铁?是交给其他同伴了吗?」
「我只有被分到一发对战车炮,但那已经用掉了。也没有其他同伴。我是被命令自己一个人战斗的。」
喂喂喂……
正常人会只拿一颗炸弹就攻击敌人的据点吗?
不过,丽莎在这种状况下对我说谎也没有意义。
(简单讲……就是这家伙被当成牺牲用的棋子,像自爆式攻击队员一样吗?)
也就是说,眷属这次攻击的主要目标是我——而负责杀掉我的人就是妖刕。
至于丽莎则是在妖刕跟我战斗的时候,负责佯攻并拖住其他师团成员。光靠一发炸弹进行偷袭,接着到师团杀掉丽莎为止争取时间就可以了。
以这样的作战来想的话,也算说得通。只是很残忍就是了啦。
「我……丽莎总是被下达一些有勇无谋的命令,受过好几次重伤。丽莎已经不愿再跟随那些人……不愿再跟随眷属,所以就逃出来了。」
原来这家伙是逃出来的啊。
「因此,求求你,请让丽莎叛逃到师团——跟随你们吧。丽莎已经无处可去了。」
在、在开打之前……就遇到正式投降啦。
在我的战史上,这还真的是头一遭勒。
「我还真希望你能早个三十分钟跟我说。」
我无奈地说着,放下枪口。
「现在我也正被师团追捕中啊。」
「咦!」
丽莎瞪大碧绿色的双眼,发出声音。
话说回来,她眼睛还真大呢。真不愧是白人。
「请问你也是叛逃出来的吗?」
「不,我是被同伴怀疑成叛徒了。」
「噢噢……还真是……太不幸了。呜……!」
丽莎忽然低下头,缩起身子按住自己的伤口。
看来她的枪伤……很痛啊。
话说,华生对一个女人开枪怎么这么不留情啊?虽然那家伙也是个女的啦。
而且两发都正中目标,根本就是打算杀了她嘛。对于拥有什么治外法权而允许杀人的英国武侦来说,该杀的时候就要杀掉是吗?还真是教人钦佩的决心。
我看了一下前方的地下道,一路上都有伤口滴落下来的血迹——
这下还是想成丽莎到这里为止的动作路径,都已经被眷属掌握到会比较好吧?
毕竟血液等于是一种情报库。
不但可以从血型之类的情报判断出那是丽莎留下的血迹,而且也可以从凝固的程度大致推断出她经过那个地点的时间。眷属是不可能放过这些线索的。
(这么一来……我继续留在这里也很危险啊。)
于是我默默地把枪收回枪套中——
「……」
将视线从低头忍痛的丽莎身上移开,决定掉头走回刚才的路了。
毕竟这个地下道不只有一条路,而是有相当多分岔。我就往其他方向逃吧。
接着,背对丽莎、转回转角……
靠着紧急照明灯的光线,默默走着。
虽然这样等于是丢下那个可怜的女人,见死不救——
不过丽莎已经看到我,而我却没有杀她灭口,已经算很仁慈了。
(……所谓的叛逃……)
在任何战斗组织中,都是最严重的重罪之一。
如果是在军队,多半只有被判死刑的份。
看丽莎那样子,应该是没办法行动了……
(——她很快就会被眷属找到了吧?)
一旦被找到,大概就会被杀了。
在这个又暗又脏又寒冷的地下道中。
不,以她那样的伤势,或许在那之前就会先丧命也不一定。
搞不好现在已经死了。
(……)
但,丽莎是眷属,眷属是敌人。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虽然我心中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
(该死……)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又走回来了。
走回刚才的转角处,丽莎的面前。
「……!」
听到脚步声而吓得抬起头的丽莎,见到刚刚转身离开的我竟然又走回来,而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当然会惊讶了。连我都感到惊讶啊,对我自己的老好人个性。
明明我刚才差点就被妖刕杀了,现在竟然会跑来帮助负责支持妖刕的人物。
而且眷属应该都已经快赶到这里了,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我、我可不是……为了来救你的。只是、那个……要是丢下快死的你不管,让你就这样丧命的话,我晚上会睡不好觉啦。睡眠质量可是很重要的。」
我嘴上说着这番像是被亚莉亚感染的台词——
从武侦手册中拿出唯一的一支抛弃式止痛注射剂,丢到丽莎的大腿上。
「……这、这真是、太感激了……可是,请问你不是也有受伤吗……?」
丽莎立刻就看穿这件事,而凝视着我的侧腹部。看来她果然拥有医学方面的知识。
没、没错,就是这个。这就是我救她的理由啊。
像医生或护士之类的人物,要好好留下来才行。
毕竟我也有受伤,而且逃亡的过程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我这么做绝不是因为出自同情之类天真的想法啊。
「你拿去用吧。我是个男的,没问题。话说在先,那只有15mg而已,无法反复注射喔。」
事实上,被妖刕踢伤的腹部确实很痛……
不过如果身为男生还把止痛剂留给自己用,在强袭科可是会被取笑的。就给你用啦。
只是这点程度的事情,但丽莎似乎觉得感激万分……非常恭敬地捧起注射剂,露出闪闪发光的眼神抬头看向我,用外国话呢喃了一句:「Bent u… van Lisa,een held(您是……丽莎的、勇者、大人吗)……?」
「……你说啥?」
「没、没事!请不要在意……丽、丽莎就心怀感激地使用了。」
丽莎用日式礼仪不断对我低头致谢后,使用了止痛剂。而这段时间中——
我则是从丽莎带到这里来的衣物中,随便挑了一套衬衫加裙子,还有外套与长假发,以及一副黑框眼镜。
接着转身背对丽莎,将那些衣物递给她——
「我不会偷看,你就快点换装吧。」
说着,又拿起一件较大的外套当作包裹布,把剩下的衣服与假发都装了进去。毕竟如果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就等于是告诉别人『丽莎有变装过』了啊。虽然很麻烦,但还是要拿到其他地方丢掉才行。
不久后……
「……丽、丽莎换好了。」
我听到丽莎这么说而转回头……很好,这下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OL了,给人的印象跟刚才截然不同呢。
「好,我们走吧。虽然随便移动对伤口不好,但总比被眷属发现要来得好啊。」
我对似乎还无法起身的丽莎拉了一把后,为了搬运而把她背到背上——
「啊……」
明明在这种紧急状况下,丽莎竟然还发出了羞涩的声音。
看这反应,她应该很少跟人,或者应该说跟男人接触吧?
拜托你别做出那种少女反应啦。
「……我对欧洲很不熟,看不懂路标,连公交车也不会坐。所以你就当我的向导吧,为了让我可以活着逃出师团手中。」
「好……好的。」
就这样……
我被迫与过去曾经彼此厮杀的伊・U残党合作,好逃离师团、眷属双方的追捕了。
话说回来,丽莎的——呃,胸部啊。明明身材那么纤细,却只有那部分特别有肉,软绵绵地压在我的背上。
她似乎没什么肌肉,全身柔软得要命,简直像水枕一样。这不太妙吧?
因为以前我就算背亚莉亚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不存在的东西当然就没得感觉),让我一时大意了。但其实背女人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啊。
走在地下道的同时,我问了一下丽莎的伤势状况——
「多亏你给的药,疼痛已经缓和许多了。伤口应该两、三天就能愈合。」
结果丽莎在我背上如此说道。
「盲管枪伤怎么可能两天就愈合啦。」
「我、丽莎……伤口愈合的速度比较快。虽然不到远山大人打倒的那位德古拉伯爵・弗拉德那样可以无限回复的程度,但还是比一般人愈合得快。而且不会发生像腹腔内黏着等等的并发症,也不会留下伤疤。」
「你是、魔女吗?」
「没有到那种程度……只是有点像特异体质罢了。」
虽然很难让人立刻相信,不过说到特异体质的话,我也有啦。
而且高速回复之类的能力,我也在弗拉德身上见识过更高等级的东西了,事到如今好像也没必要感到惊讶。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在战役中被眷属那样粗暴对待啊。)
被当成不管怎么中刀中枪都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牺牲用棋子。
毕竟我最近也常常会被同伴抱着「既然是金次,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的心态送上死线,所以关于这一点我是很同情她啦……
「——远山大人,请从这里上去吧。」
忽然,丽莎指着通往地上的纵穴如此说道。
「你说这里?这上面应该是市街喔?」
「是的,这里应该是通往斯哈尔贝克车站的正后方。丽莎觉得……利用铁路离开布鲁塞尔是不是比较好?」
「搭电车?你打算逃到哪里啊?」
「遇到这样的状况下,与其待在士兵集结的前线……还不如深入某一方的压制圈中,躲藏在空白地带会比较安全。」
唔……
「看是要前往眷属势力范围的南方・法国方向,或是师团势力范围的北方・荷兰方向——虽然可以二选一,不过现在布鲁塞尔是师团的势力范围,既然远山大人被怀疑与眷属私通,那么通往眷属势力范围的法国方向应该会被监视才对。」
呃……这家伙。
脑袋不错嘛。
思路井然有序,讲出来的话相当合理。
虽然我有些话想问,不过现在还是先闭嘴听她说说看吧。
「远山大人看在眷属眼中是敌人,而丽莎的脱逃明显是背叛行为。就算我们顺利躲过师团的监视,逃到法国,万一被眷属发现的时候应该还是会被杀吧。相对地,远山大人的逃亡顶多只是有嫌疑……只是遭到怀疑而已。如果潜伏在荷兰的这段时间中,可以找出真正的内奸——虽然丽莎并不知道是谁——远山大人的嫌疑就可以被解除了。再加上,丽莎也有向师团投降的意思。」
「也就是说,考虑将来的话……往荷兰逃,两个人都有机会可以活下去是吧?」
「是的。更何况,丽莎是荷兰出生的,对荷兰的地理与文化相当熟悉,对于能够躲藏的地点心中也有个谱。」
……这种把决定性的关键放到最后提出来的手法,也很高明呢。
而且我一边听也一边观察她的声音,感觉并没有要暗算我的意思。
就只是一个脑袋真的很聪明的女孩,为了让两人能顺利逃跑而提出最好的选择而已。
虽然她用名字称呼自己的这个习惯,让人觉得有点呆啦。
「……到这边我都理解了。但是,既然要搭电车就会在车站之类的地方被人看到吧?像我这样的东洋人很引人注目,这样会让我们的行动被自由石匠掌握到啰?」
「这点丽莎也有考虑到。因此请你用这个变装一下吧。」
丽莎说着,把她背在背上的外套包裹从背后递到我面前。
「这里面只有女性的衣物吧?」
「只要你扮成女性,就可以骗过师团的监视了。」
「唯独这一点,我绝不干。」
「丽莎能明白你讨厌的心情。但是,远山大人,从布鲁塞尔脱逃出去的这一段路,是逃亡计划中最初也最大的难关呀。」
毕竟这也攸关自己的性命,丽莎在我耳边说话的声音相当认真。
「……这我是、知道啦……可是……」
「请你把生命跟面子放在天秤上衡量,再考虑一下究竟哪边比较重要吧。」
——啊~受不了!丽莎这女人,口才真的一流啊。
在深夜中寒风刺骨的斯哈尔贝克车站——
既没有车站人员,也没有剪票口。
如果想要坐霸王车,随便都可以坐,但丽莎似乎没那打算。她将靠着止痛药效果而勉强可以走动的身体,倚靠在有点肮脏的触控式售票机上,购买着车票。
然而这里并不是像日本那样只要选择票价就好,而是必须选择目的地、车辆等级、优惠套票的有无等等,非常花时间。而且为了防止不当使用,还要自己用印字机印上进入车站的时间才行。
在这段时间中,就有两、三名其他的乘客……还有骑着自行车的女性警官经过我们面前……
就跟刚才一样,我忍不住会觉得每个人都是自由石匠的部下啊。
(——要是在这边被找到,就OUT啦……)
我接着搀扶手中拿着超大张车票的丽莎走上站台,「快来啊、快来啊」地祈求电车到来,可是……电车却迟迟不来。
虽然因为是深夜,四周没什么人,但并不是完全没人。
要是我们不赶快逃走的话,就很危险的说。
但翻动式的古老告示板上,却在开往阿姆斯特丹的国际电车预定到站时刻后面加上了『±10min』这种教人傻眼的数字。
而且它接着又「啪啦啪啦」地翻动一下,变成『±15min』了。
该死,为什么电车可以迟到那么久啦?
「远山大人,请不要一直去注意时钟跟时刻表,会被人起疑的。在欧洲,电车晚到是常有的事情,有时甚至——」
「——日本的新干线光是晚到三十秒就会向乘客道歉啦。该死,为什么你们欧洲人可以这么散漫啦……!」
我压抑着急躁的心情,在寒风中等了好一段时间……
总算,电车来了。
电车前端就像狗鼻子一样丑,外观脏得像是整整一年没清洗过一样,呈现混浊的黄色。这种车有办法开到荷兰吗?
不过……因为是夜行列车,车厢内基本上都空空荡荡的。
对于正在逃亡的人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当中有分成头等车厢跟次等车厢,而次等车厢甚至有些根本没乘客呢。
而丽莎买的就是次等车厢的车票。
正当我觉得「真是太幸运啦」的时候——
「深夜电车中治安也不太好,多半的人为了让东西不要被偷,会选择头等车厢。因此我们就坐乘客比较少的次等车厢,还请你多包涵。」
看来这一点本来就在丽莎的计划之内。
不愧是在地人,真内行啊。
丽莎打开按钮式的自动门后,我们就坐进虽然内部也很脏,但至少巨大得看起来很有力的电车中……
「……」
来到无人乘坐的次等车厢中,最后端的包厢座位内。
这下总算可以离开满是敌人的布鲁塞尔啦。
虽然我很想这样松一口气啦,但是……
我映在窗户上的模样……呜呜。
看起来都变模糊啦。因为我眼眶中的泪水。
而丽莎则是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呼」地叹了一口安心的气后——
「话说回来……你真是mooi(漂亮)呢,远山大人。看起来就像个美女一样。你非常有才能喔。」
对扮成女人的我露出一脸微笑。
那可爱的笑容,我还真希望在别的情境下看到呢。毕竟你才真的是个美女啊。
(……让我死了吧……)
满脸通红地垂下头的我——
已经用丽莎带来的女用长风衣与假发彻底变过装,变成丽莎所谓的波斯美女了。为了配合我的发色,以黑色为基础进行变装,设定上则是三代前从中东移民过来的有钱人。而丽莎就是我的秘书。
加上丽莎现在的打扮,是啦是啦,看起来真有那么一回事啦。我就像眼神比较凶的梅德尔一样,是个美女了啦。
看来我跟大哥一样,拥有我根本不想要有的才能。咱们果然是一家人啊。
「请问化名要如何呢?」
就在丽莎如此问我……
「你来取吧。我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名字适合这种像黑梅德尔一样的外表啦。」
而我随口敷衍她的时候……隆隆……
列车出发了。
在开往郊外的车厢中,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
「我们彼此在布鲁塞尔都遇到很不幸的状况呢。为什么丽莎会遇上这种事……」
一脸沮丧的丽莎忽然用没什么精神的声音对我搭话了。
「……我的情况先姑且不说,但你根本是自作自受吧?谁叫你要加入眷属——那群坏蛋之中。」
「原来眷属是坏蛋吗?」
「那当然。」
「可是丽莎在眷属中听到的却刚好相反呢。」
「反了啦,反了。眷属是坏人,而师团是好人啦。」
「那么,被师团追捕的远山大人就是……」
「还用说吗?既然被好人追捕,当然就是坏……嗯……?不、呃、该怎么说……」
可恶,她脑袋真的很好啊。
不过,从刚才这段对话,以及自己现在的状况……我总算明白了。
讲得极端一点,其实从小孩子吵架到世界大战,都不是用谁善谁恶的二分法可以分清楚的。之所以会发生争斗,就是因为双方都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就连祖孙代代都被称为正义使者的远山一族……
身为后代的我,也像现在这样背负了「叛徒」的罪名啊。
「……」
看到我闭上嘴巴,垂下头的样子——
「……不过,远山大人。对丽莎来说,远山大人是好人呢。因为你不顾自身的安危,拯救了濒死的丽莎呀。」
丽莎将手轻轻放在我被风衣遮盖的大腿上,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
然而,她的表情——顿时又僵硬起来了。
(……?)
于是我顺着丽莎的视线,看向通往前一节车厢的门口……
便看到一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看起来应该是车掌的肥胖白人男性,正走向我们的方向。
「——是查票。请交给丽莎应对吧,远山大人装作在睡觉就可以了。」
丽莎小声对我如此说道,接着伸直背脊,对迈步走过来的车掌——轻轻点头示意后,递出两人份的车票。
(太大意了。原来欧洲的铁路虽然没有剪票口,但是会查票啊……!)
我为了不要被看到脸,而低下头……一边装睡,一边微微睁开眼睛,从假发的缝隙间窥视状况。
车掌确认完车票,「啪」地在票上打洞后——
「那位女性呢?请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因为是用法语,所以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好像是在讲我的事情。
「不是的,请不用在意。她只是在睡觉而已。」
丽莎将竖起的食指左右摆动,做出否定的手势。
「……下一站就是荷兰境内了。可以只请那位女性让我看一下护照吗?」
不妙……!
我好像听到「Passport(护照)」这个单字了啊。
毕竟是外观上明显是个外国人的我打算要跨越国境,所以车掌才会保险起见,想要确认一下我的身分吧?虽然我是有日本的护照,但要是被看到会很麻烦啊。
就在我额头冒着冷汗,为了预防万一而把注意力放到贝瑞塔上的时候——
「——您说『只请那位女性』,请问您这是靠外表在判断一个人的国籍吗?这位女士祖孙三代都是荷兰人,是贝尔蒙特B・V的首席营运长,同时也是为了我们这些基层员工着想而搭乘次等车厢节约开销的节俭人士呀。如此优秀的人物正在休息养神——我绝不允许你做出吵醒她的无礼行为。」
丽莎一句接一句地说着……这次好像不是法语,是荷兰语吗……?而车掌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
「这真是……非常抱歉。祝你们旅途愉快。」
小声说着并点了好几下头后,转身离开。
……太好啦。
总算平安度过难关了。
等到车掌离开并经过了充分的时间后……
「……真是帮上大忙了,谢谢你。你们刚才是在讲什么啊?」
听到我如此询问——丽莎就像录音一样一字不差地重现刚才的对话,并翻译成日文给我听了。好强的记忆力。
「……原来是这样。我看你好像在跟他吵架,害我紧张了半天啊。」
「丽莎从车掌的名牌上知道他是荷兰人了。荷兰是个白人、黑人、阿拉伯人——各式各样的人种共存的国家,因此规定种族歧视是一种犯罪行为。丽莎就是先强调了这一点,取得主导权的。」
「……原来如此。不过你把我设定成一个小气的人物又是为什么?」
「在荷兰,小气其实是一件好事。这个国家的文化认为用节约下来的金钱帮助有困难的人是一种美德。因此丽莎就利用我们乘坐次等车厢的事情——提升远山大人在车掌心中的印象,同时间接证明你是一位荷兰人了。」
没想到她竟然在那么短的一瞬间内……就想出了如此高明的手法。实在了不起啊。
而且不只是这样。丽莎刚才的语气在途中忽然变得很歇斯底里,巧妙地扮演成在日本也常常会见到的「麻烦的控诉客户」。我想那位车掌应该不会想再跟丽莎扯上关系了吧?
「你脑袋还真聪明啊。」
我稍微称赞了一下——
「咦、咦……才、才没有那种事,你过奖了啦。」
结果丽莎红了白皙的脸颊,对我用力摆手。
那摆手的方式,也跟刚才对车掌做过的动作不一样——是将双手的手掌放在胸前摆动,是日本女孩子在否定时会做的动作。大概是因为对象是我——是日本人的关系吧?
对于博学又聪明的丽莎稍微提升了信赖度的我……
毕竟现在的同伴只有这家伙,而为了能顺利合作、逃出师团与眷属的手中,因此决定向她确认其他的能力了。
「我说,你除了脑袋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强项啊?既然你曾经待过伊・U,就表示你应该拥有什么战斗方面的能力吧?就算跟直接战斗无关,至少也会有驾驶、通讯或飞弹工学之类的——」
听到我如此询问……
丽莎这次换成有点愧疚地把视线转向下方了。
「不……呃、丽莎拥有的并不是那种跟战斗有关的能力……而是、会计……」
「会计?」
「丽莎在伊・U担任的是会计师,负责燃料或武器弹药的价钱交涉、购买设备或粮食、管理库存等等工作。」
这下失算啦。
姑且不论头脑好坏,在战力上根本就是抽到下下签了嘛。
如果是像弗拉德或佩特拉之类的强者脱逃出来,然后跟我组队的话,安全度还比较高的说。
「其他呢……你还会做什么?」
「丽莎也做过护士跟药剂师的工作。不过毕竟不是像小夜鸣弗拉德那样的医生,所以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就是了。」
我看过她刚才的自我手术,本来很期待她那方面的能力,但其实她能做的也很有限啊……
果然她那只是依赖自己的高速治疗能力进行的乱来手术罢了。
「其他呢?」
「要说是其他嘛,其实丽莎最主要的工作……不管在伊・U还是眷属,都是负责料理跟洗衣服的。因为丽莎原本就读的是位于阿姆斯特丹的女仆学校。」
「女、女仆学校……」
会计、护士、女仆小姐。
看来丽莎真的不会其他的事情——也就是战斗方面的技能,像格斗、刀剑、枪术或魔术等等——而感到相当愧疚地翻起眼睛,沉默下来……
这下我也只能闭嘴啦。
确实啦。就算在军队中,也是有厨师啦、音乐家啦、办公人员等等,跟战斗没有直接关系的人……而丽莎在伊・U或眷属中,就是那样的存在是吗?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会加入伊・U的主战派啦……」
「那是伊・U来到北海的时候,邀请我加入的。听说我的祖先当中……曾经有过很强的人物。」
「但你不一样吧?为什么还要继续待在那个武斗派组织里啦?是被监禁了吗?」
「不,那是丽莎自己拜托,请他们让丽莎留在伊・U的……丽莎当时抱着期待,或许留在那艘船上,就可以遇到我命运中的勇者大人呀……」
「……勇者大人?」
「我的一族——艾薇・杜・安克家族代代的女人都会侍奉各自的勇者大人……也就是武人,好在战乱的时代中也能毫发无伤地存活下来。真心诚意地为武人付出,成为对那个人有用的女人……进而受到宠爱、受到保护,一路生存下来。」
「该怎么说……那还真是复杂的生存方式啊。」
「如果用日文简单说明的话,就是将『便利的女人』这样的精神发挥到极致的一族了。」
「……」
「然而,一方面也是因为伊・U主战派中多半都是女性的关系,丽莎一直都没有遇到优秀的武人可以成为让丽莎侍奉的勇者大人。明明祖母大人、母亲大人都邂逅了那样的人物……为什么丽莎就是遇不到那样的人呢?丽莎曾经为了这件事情,在船上的被窝中夜夜哭泣呢。」
丽莎,你那是……
虽然是我不太熟悉的领域,但那应该就是所谓的「白马王子愿望」吧?
深信总有一天会遇上自己的命运中人,而痴痴等待的类型。
而她的一族代代都在做那样的事啊。
「与其每晚以泪洗面,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不就好了?丢掉那种像昭和时代少女漫画的思考方式……难得都加入伊・U了,何不试着反过来让自己成为女勇者,保护男人之类的呢?」
我对没有战斗力的丽莎带着有点抱怨的意思说道。结果——
「不行呀,丽莎不想战斗。丽莎绝对、绝对不想受伤呀。」
丽莎却隔着衣服抚摸自己的枪伤,顽固地如此坚持着。
我与丽莎轮流补眠,坐着列车沿平坦的铁道一路北上。
窗外尚未天明,偶尔可以看到的车道上亮着橘黄色的路灯。
根据博学的丽莎说明,那是因为橘黄色的光线即使不用点得很亮,人类的眼睛也可以看得清楚,所以能达到节约能源的目的。
虽然在日本的路灯都是白色的,不过这样的景象也别有一番风情啊。
「还要多久才会到荷兰啊?」
在交班的时候,我不经意地对丽莎如此呢喃。结果——
「这里已经是荷兰了喔。刚才车掌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越过国界了。」
「……?可是我看不到什么郁金香跟风车啊?」
看到我把脸靠在窗户上,环视黎明前的风景,丽莎便可爱地轻轻笑了一下。
「远山大人,现在是冬天呀。如果到了春天,你就可以欣赏到郁金香花圃一路延伸到地平线的风景了。另外,远山大人想象中的——所谓『风车小屋』,已经是过去的东西,现在荷兰国内也很少看到了呀。」
「是、是那样啊?」
「不过——请看,那片树林的对面。那就是现代的风车了。」
丽莎将漂亮的脸蛋靠向窗户,差点与我的脸颊贴在一起,害我忍不住吓了一跳。不过——
我看到地平在线风力发电机的影子,而苦笑了一下。
那跟台场空地岛上的东西是同一类型,我早就看惯啦。总觉得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
「在荷兰,风车小屋从以前就是拿来发电的吗?」
「哎呀,荷兰的风车是十二世纪就存在的东西喔。」
「那就是,呃……拿来磨粉的?」
「确实也有拿来磨粉没错,不过风车最重要的工作,是『扩张国土』呢。」
「扩张国土……?用风车?」
「在荷兰有句谚语是:『天地虽然是神创造的,但荷兰是荷兰人创造的。』我们荷兰人搭建了几百公里长的堤防,用好几万座的风车做为动力排除海水,花上好几百年的时间才得到这片土地。像这里的海拔高度,已经是海平线以下了呢。」
炫耀着自己国家的丽莎,美丽的脸庞上露出微笑。
大概是因为回到荷兰——回到自己的国家,而感到很开心吧?
仔细观察一下,确实可以感受得出来这个国家是靠抽水、灌溉等方式,人工创造出来的。从左右两侧的车窗不管看向哪个方向,远方的地平线都看不到山脉。
这样就跟填海造地出来的台场一样,没有东西会阻挡吹进来的风了吧?
——原来如此,我总算理解荷兰为什么会成为风车之国了。亲身来到这里,才第一次明白这件事啊。
所谓的旅行,就是可以让人增广见闻呢。即使这是一场逃亡之旅也一样。
因为这里的纬度比北海道还要高的关系,早上八点过后的天色依然昏暗。
我与丽莎平安抵达了荷兰最大的都市——阿姆斯特丹。
我们从因为外观而被昵称为『Dog Nose(狗鼻子)』的黄色电车上走下来后,在对我来说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的阿姆斯特丹中央车站——身为在地人的丽莎毫不迟疑地迈步走了出去。离开砖瓦建造的车站,走在石板路面有些凹凸不平的街上。
天气,多云。气温……应该是零度以下吧?寒风让我的左侧腹隐隐作痛。
与布鲁塞尔一样,这城市的街景也是许多充满童话色彩的建筑物紧密相连着——不过每一栋建筑物都看起来比比利时的要来得大。正当我疑惑着为什么的时候,看到走在路上的荷兰人们就让我立刻获得解答了:因为人很高大啊。
根据丽莎的说法,这个国家的平均身高是世界最高的。男性有一八四公分,女性有一七一公分。
要是亚莉亚过来的话,何止是小学生,搞不好会被认为是幼儿园生呢。简直是个巨人之国。
「……果然不愧是大都市,人还真多啊。」
我走在跟巴黎一样『虽然漂亮但不整洁』的街道上——吐着白色的气息对丽莎如此呢喃。
「是的。因此是不宜久留的地方……不过这里毕竟是铁路网的重镇, 比较容易拿到弹药或医疗用品。所以为了补给,丽莎才会选择先到这里来的。」
看来丽莎虽然疲惫,但还是很认真在思考逃亡路径的样子。
我们从车站稍微往东走了一小段路后,丽莎转入一条看起来很有历史的狭窄小巷——
接着缓缓推开一扇装饰有古老雕刻的黑色门板。
我一时之间还看不出那是什么建筑物,不过里面有一间接客大厅。看来这里是一间比较没有人会来住的简易饭店。
丽莎跟大厅人员交谈了几句后……
「丽莎趁现在先去购买一下物资。白天的时候人会比较多,那段时间我们就休息一下吧。」
她说着,将201号房的钥匙递到我手上。
于是我与丽莎暂时分头后,搭着一台老旧的电梯来到二楼——以日本来讲应该是三楼的房间中。
「……」
我将自动上锁的房门关上,这才总算感到松了一口气。
师团的那群人应该万万想不到,对欧洲没有地理概念的我——竟然可以这么快就逃到别的都市、躲进没什么人会知道的饭店里吧?
话虽如此,我还是尽量避人耳目比较好。毕竟在各种意义上,我都不希望这身打扮被人看到啊。
于是我为了保险起见,打算拉上窗帘的时候……
(……呜……!)
忍不住对窗外的景象瞪大了眼睛。
窗外是一条水质混浊的狭窄运河,有白鸟悠闲自在地游在水面上——
不过在运河的对面则是一整排刚才看到的童话风格建筑物……每一栋的一楼都装饰着红色的吊灯或霓虹灯,外墙是一整片的落地玻璃窗……
每一扇玻璃窗中都有漂亮的白人大姊在对路上的男人们又是招手又是抛出飞吻,大家身上都没穿衣服,只穿着五颜六色的内衣,煽情至极。
就算是我——
也大概明白那片情景代表的意义了。
虽然当中也有几扇紧紧拉上窗帘的落地窗,不过在那看不见的室内究竟在进行着什么梦幻的行为——我、我一点都不想去猜啊!
(如果是武藤的话,应该会欣喜若狂地跑去逛吧?)
赶紧将窗帘拉上的我——
总算可以把假发拿下来,脱掉女用的风衣……瘫坐在床上。
在别的意义上,我也变得不想在这里久留了啊。
这么说来,除了风车与郁金香之外,关于荷兰我还知道另一件事。
那是以前武藤本人告诉我的。
在这个国家,很多在别的国家违法的事情都可以合法进行。
包括麻药、安乐死、同性结婚或是刚才那样的事情。
说真的——自从香港以来,国外的风土民情总是让我惊讶不已啊。
正当我们在饭店享用着丽莎买来的汉堡王双层华堡时——
「远山大人,你好像从刚才脸色就不太好呢。请问是伤口会痛吗?丽莎买来的止痛剂没有效果吗?」
丽莎从小小的圆桌对面一脸担心地探头看着我。
顺道一提,这位丽莎竟然把汉堡放在房间里准备的盘子上,用刀叉进食。还真是有够端庄的。
「……化学药品对我的体质没什么效果啦。不过你别在意。」
虽然我的侧腹部确实又肿又痛,但我感到更恐怖的是运河对面的那条街啊。
然而,我能够对身为女性的丽莎讲这种事吗?不,我不行。
因为太过恐惧的关系,害我忍不住在脑内用反问句嘀咕了。
「既然这样,要不要丽莎到附近的咖啡店买hemp过来呢?」
「hemp?那是什么?」
「就是大麻。是自然摘取的药物喔。」
「我不要!」
那就算是「药」,也是麻药啊!
可是,看到我大声拒绝的样子——丽莎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对了,这里不是日本啊。我在香港也有过经验了,在国外,像这种事情要好好说明清楚才行。
「……抱歉。在我的国家,那种玩意是违法的。总之我不需要就是了。另外,这个拿去。不好意思,我没信封可以装给你,不过这是昨天的车票、今天你买来的药、食物、子弹跟这间旅馆的住宿费。」
毕竟两人都已经用完餐了,于是我拿出钱包,抽出三百欧元递给丽莎。
唉……这下我手头上的钱几乎都花光啦。
或者应该说,我本来就够穷了。多亏那白痴老弟把臼敲坏的关系。
「不,请不用给我钱没关系。因为丽莎的性命是远山大人拯救的呀。」
「不要把那种事列入计算。要是没有你,我现在搞不好就在布鲁塞尔上吊了也不一定啊。不把帐算清楚的话,我会很不自在的。」
我说着,把钞票硬塞给丽莎……
「我、我明白了。那么——」
于是丽莎也拿出一个绣有金色野狼的钱包,找零给我……
……喂,这找零整整有一百五十二欧元啊。
花的金额是我随便估算的一半以下,怎么可能会那么便宜啦?
「喂,丽莎,我虽然没有要你完全不对我客气的意思,但金钱方面还是好好算清楚吧。我即使是个贫穷武侦,但我可没有落魄到需要别人用这种方式赏我钱啊。」
我说着,打算把钞票再递回给丽莎。可是……
「不、不是的。实际上真的只花了那些钱呀。」
「虽然原本就是我多给你钱,讲这种话也很奇怪,但你这样我可是会生气的喔?」
「丽、丽莎可以看出同样的东西在哪一间店买会最便宜的。药物也可以找到同样效果但比较便宜的东西。在可以杀价的店,丽莎绝对会杀到七折以下。汉堡也是买有套餐优惠的东西呀。」
丽莎畏畏缩缩地拿出应该是她买东西时有习惯领取的收据给我看。
还真的……全部的东西都买得很便宜呢。从车票到子弹。
而我们确实搭乘了电车,药物当中也没有假货。我要求的9mm子弹的收据上,甚至还有看似卖方写上的——将售价减到三分之一的计算式。
「……你还真了不起啊。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道歉。」
因为在金钱上发生争执让我感到很羞愧……于是我用日式礼仪,对丽莎深深低下头。
结果丽莎满脸通红地对我摆动手掌……
「不,请你快把头抬起来吧。」
慌慌张张地对我说道:
「大家都会被丽莎的这个吓到一次的……但毕竟优秀的女仆必须要很懂得购物才行。以前在伊・U的时候,丽莎曾经靠两折的价格购买到核燃料。来伊・U卖武器的眧眧小姐每次看到我,都会露出感到讨厌的表情呢。」
丽莎说着,「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而我立刻就想象到眧眧露出「恶!」的表情的模样,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该怎么说?总觉得丽莎其实也算很可靠的伙伴也不一定。
虽然她在电车上说自己完全没有跟战斗相关的能力,但其实有嘛。她这也算很优秀的援护射击啊。
毕竟花同样的装备费用——可以让我发射三倍的子弹数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