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预感,看来这次又中了。
隔天早上,梅露爱特刚起床就接到白金汉宫侍女长打来的电话——
说是亚莉亚不知道对王子留下了什么话之后,失踪了。虽然感觉并不是旷职而是临时请假,但因为亚莉亚没有告知去向与请假时间便消失的关系……为了掌握行程,希望要是她回到老家就向宫殿报告一声。
「姊姊大人还是老样子自由奔放呢。不过这动向让人有点在意。」
梅露爱特似乎也有什么不好的预感,而稍微在推理亚莉亚的去处。
既然如此,我为了得到可以拿来当线索的情报——
马上就拨了一通电话给亚莉亚的战妹。间宫明里。结果电话很快就接通……
「——喂,间宫,你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在跟踪亚莉亚吗?」
『才~不~是~呢!这是护卫。不过学长说得没错,我现在也看得到学姊。』
搞什么,根本一下子就找到亚莉亚了嘛。害人白操心。
「她在哪里?」
『在咖啡厅跟朋友吃早餐呀?跟一个看起来很文静、很可爱的女孩子。』
间宫虽然听起来有点不甘心的样子,但如果亚莉亚只是跟女生在一起,她就不会像之前当吸盘鱼贴在王子车下时那样放出杀气,真是个教人搞不懂的女人。
话说……
这让我有点在意啊。虽然没有像梅露爱特那么严重,不过亚莉亚的朋友也很少。而且她根本就是和文静的女孩子电波不合的类型吧?
「……你可以拍一张那个朋友的照片寄给我吗?」
『是可以呀,但是要收钱。毕竟是武侦对武侦提出的委托,收两千。』
于是,我暗自决定事后要用握着四枚500元铜板的拳头,揍那个只要对方是男性就很不合作的间宫——同时等待她的邮件。
不久后寄到我手机的照片中,是在一家设置了古典造型暖炉的露天咖啡厅里,把纸袋放在空位上、各自享用咖啡与红茶并吃着轻食的……
身穿武侦高中女生制服的亚莉亚,以及……
穿着像日本女高中生制服的夹克,配上格纹百褶裙,头戴羽毛帽的少女。
——看到那名少女的长相,我的脸当场失去血色。
(台风的、莎拉……!)
是前眷属的佣兵,现在受履于霸美那群绯鬼一族的弓箭手——莎拉·汉!
莎拉是英格兰英雄罗宾·汉的子孙。是个英国人,所以会出现在伦敦也不奇怪。
但不久前还搭乘富岳飞在东京上空的她,竟然在这种时间点归国——
——看来是那群鬼在作祟。
那群鬼莫名其妙可以知道亚莉亚的所在地。简直就像有什么人在背后推理、给她们建议一样。
想必那群鬼是定期在观察亚莉亚的样子,估算她们期待的绯绯神正式降临的时期。只要判断时辰已近——她们搞不好就会把亚莉亚掳走。
「间宫,我再多付你两千,你绝对不要把亚莉亚跟丢。」
我虽然赶紧再拨电话对间宫这么讲——
但间宫却说亚莉亚和莎拉进去店里后就没再回来了。而且还用有习性一起上厕所的女高中生思考逻辑说什么『会不会是去上洗手间了?』,但根本不是那样。
是莎拉察觉跟踪,企图甩掉间宫啊。这种时候要从负面思考才对。
为了不要继续落后对手,我赶紧把状况告诉了梅露爱特。结果……
「不妙啊,亚莉亚看来已经被带走了。」
听到反而是我自己变得有点慌乱地如此说道后——
「不要慌,金次。既然被带走,只要先绕到对方的目的地就行了。而且听你的描述,要判断是『被带走』还言之过早。事实有可能是更加不利呀。」
梅露爱特含着飘出樱桃香气的烟斗,眺望窗外。
「不利……?
就在我疑惑地皱起眉头的时候……
追加状况发生了。
一名不请自来的客人出现在梅露爱特的家。
莎楔与恩朵拉诚惶诚恐地招待到客厅的——
是一名身穿昂贵白西装搭配墨镜,脚下套着白色蛇皮靴的高挑男子。
「——亚莉亚有没有在这里?哦哦对了,余是个有身分立场的人物,因此余来到这里的事情不可外传。这可是『微服出巡(incognito)』。」
正是微服变装一点都不微服、让人一看就知道的霍华德王子大人。
「亚莉亚不在这里啦,霍华德。现在我们忙得要命,没时间跟你……痛啊!」
「这不是王子殿下吗?竟然在这么早的时间就莅临寒舍,延续上次的拜谒,实在深感荣幸。原来霍华德殿下亲自在找寻亚莉亚姊姊的下落,真是光荣呢。」
用力扯了一下我屁股的梅露爱特,轻轻捏起裙子行礼。
「没错。毕竟要是跟MI6或伦敦警察厅讲这种事,会影响亚莉亚的资历。更重要的是余希望亲自探望她啊。」
「唔,您说探望,请问是姊姊大人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梅露爱特取悦霍华德让他变得多话,然后巧妙地捕捉他讲出来的关键字。
「似乎是那样。亚莉亚对余留下一句『自己要去治疗宿疾,请批准一段休假』这样,可是余问她『要去哪一间医院?』她却只摇头不答。因此余还以为她是要在自己家或亲族家中疗养啊。」
「霍华德,亚莉亚那是装病啦。那家伙可是个超级健康儿童。」
就在我对霍华德这段感觉一点用处都派不上的情报表示不屑的时候,一旁的梅露爱特「叽……」一声推着轮椅来到客厅中央。
「——虽然这是让王太子殿下的耳朵听到会很丢脸的初步推理,但因为现场还有个脑袋不灵光的E级武侦——就请让我如小步舞曲的舞步,循序渐进地说明吧。」
她的眼神——变得远比平常还要锐利。
夏洛克在伊·U上也曾经几度短短露出过这样的眼神。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原来那是把脑袋发挥推理能力的开关打开时的眼神啊。
「姊姊大人是个不擅于说谎的人物。而说谎技巧笨拙的人会无意识中考虑到事后要化解矛盾,因此只会改变说法说出事实。换言之,那并不算说谎,而是真话。然后,姊姊大人并没有可以称之为『宿疾』的东西——除了跟埋在她心脏附近的子弹有关的问题。我想姊姊大人是将它用『宿疾』这个字眼表现出来的。」
埋在亚莉亚心脏附近的子弹——绯弹。
跟那有关的问题。
——也就是绯绯神的事情吗?
「而为了『治疗』它,姊姊大人必须收集几个她过去被盗走的某样东西。虽然那已经几乎快收集齐全了,但因为有位名叫霸美的人物握有最后一个却迟迟不愿归还——所以姊姊大人应该是打算亲自去抢回来。这就是『去』的意思。」
……『去』、『治疗』、『宿疾』。这些词所代表的意义……
是说她为了防止自己变成绯绯神,打算去从霸美手中抢回壳金的意思。
「——那个笨蛋,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乱冲!叫我一声不就好了吗……!」
我顾不得现在是在王子面前,就确认起自己的手枪同时埋怨嘀咕。
亚莉亚,你……明明说过要我救你的。
我们不是在温室约定好了吗?说我会成为你的伙伴。可是为什么……!
「只要金次接近姊姊大人,赛恩就会有动作。我想姊姊大人是为了不要让金次被赛恩杀掉,才会选择自己一个人也能抢回东西的方法——也就是潜入霸美的据点。」
……潜入搜查……!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办到啦!亚莉亚到底是独立心过剩到什么地步!
她的确原本是个单独武侦,会擅自行动,解决事件。
就因为说会救她的我实在太不可靠,让她变得自暴自弃……
那个坏习惯又犯了……!
「回到伦敦后,姊姊大人周围的环境变了。姊姊大人想必是用这点当理由,要仲介人带她去霸美的地方。」
虽然梅露爱特因为在霍华德面前,所以讲得有点模糊——
不过我也听出这段推理的意义了。亚莉亚只要反过来利用仲介人,也就是莎拉跟她接触的机会……说明自己快要被迫与王子结婚的状况,并且表示自己『想逃』就行了。
对那些鬼而言,这种话的可信度很高——而且简直就像猎物自己送上门一样。
原本感觉在变成绯绯神之前都不会过来的亚莉亚,现在既然表示自己在寻求亡命去处,『那么就过来吧』。
到这里为止,的确是很容易的事情。对企图潜入搜查的亚莉亚来说也是。
然而,困难的还在后头啊。就算亚莉亚真的假装成为霸美她们的同伴,成功潜入了鬼的老巢……接下来还必须从阎、津羽鬼、莎拉以及其他的鬼守护的鬼大将·霸美肚子中抢回壳金,平安脱逃出来,回到玉藻所在的日本才行。
……该死……!
亚莉亚一个人擅自乱冲,让周围的人必须追上她。
根本就变得和去年四月公车劫持事件时一样了。不过——
「梅露爱特,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就算被嫌鸡婆也要去把亚莉亚救出来。这案件不管怎么看都不是那家伙一个人能够解决的。现在应该还来得及阻止才对。」
只要我现在出面把亚莉亚抓回来,她的逃亡计画就会中止了。
但要是没处理好,我搞不好必须和莎拉打上一场。
莎拉是狙击手——是弓箭手,同时是个魔女。对我而言是最难对付的敌人。
就好像在游戏中,火属性的角色要挑战水属性的角色一样,会面临实力差距以上的不利状况。
「那个仲介人,是个我对付起来风险很高的对手。虽然我并不想主动找她战斗,但既然要打,我就需要某种程度上的觉悟。」
我拿出手机,把亚莉亚和莎拉的照片亮给梅露爱特看,并如此说道。
「你所说的终究只是推理。为了让我有觉悟挑战这个案件,我需要能证明你的推理为真的证据——确切的证据。」
面对「喀」一声把手枪上膛后收回枪套的我——
「我有确证。」
梅露爱特用带有强烈意志的勿忘草色眼眸望过来。
「——因为我是她的妹妹。」
我——
「没有比这更确实的根据了。」
只回应了她这么一句话。好,亚莉亚夺还作战确定实行。
话虽如此,但伦敦很大,首先必须从中找出亚莉亚的下落才行。
而不出我所料,间宫果然跟丢了亚莉亚。因此——
我转向似乎脑袋比我还差、对梅露爱特所说的话有听没懂的霍华德……
「霍华德,照这样下去,亚莉亚会被人掳走。不,应该说是她自愿被掳走。所以快点用你的权力动用警察,找出她的下落。然后我过去救她。」
我有点在讲解似地如此说道后……
「你刚才没听余讲话吗?余是有身分立场的人物,将来会成为皇太子妃的亚莉亚也是一样。要是为了这种事动用警察,一定会成为丑闻。余拒绝。」
「现在不是去在意什么丑闻的时候了吧!别废话了,快点——」
「你们立刻带余到亚莉亚的地方。不过气氛上感觉有可能要打上一场的样子。幸好余把这东西带来了。」
比亚莉亚还要自我中心的霍华德如此说着——
用一看就知道是门外汉的动作,掏出一把装饰华丽的左轮手枪(韦伯利MkⅣ),「安全装置要怎么打开?」地胡乱操作。甚至无意识地不断把枪口朝向我或莎楔……
「——危险死啦!不要随便在这种地方把保险打开!不要把手指放在扳机上!那种动作只要在准备开枪前跟开枪瞬间做就好了!你不是待过陆军吗!」
「没错,余加入过陆军第8旅团的第29工兵队,炸弹处理队。」
「那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我伸手抓住那把简直像美术品的左轮手枪如此大叫……
「因为余在军中只有上过炸弹处理的讲座课程。周围的人从来不让余触碰这样危险的凶器啊。」
结果这个家伙竟然一脸若无其事地讲出这种话。还真的是一点用场都派不上啊……!
「——关于姊姊大人的下落,虽然只是初步推理,不过我知道。」
相对地,在这种时候很可靠的梅露爱特则是——
「刚才那张照片中的咖啡厅,是从霍本车站沿南安普敦路往北走七十公尺处的自由邦咖啡厅。既然会在伦敦的市中心进行应该不太想让人发现的会面,可见对方在市区内也有据点。照片中的少女拿的纸袋是酒行的东西。从袋子大小以及皱摺也可以知道酒瓶的形状。是伦敦最近流行的一种蒸馏酒Shimin arkhi。莎拉她喝酒吗?」
「不,之前在富岳上——就算其他人在开酒宴,她也滴酒不沾。是个只吃水煮青花菜的偏食女人。」
「照片中的餐桌上有一盘沙拉,也可以看到另一个盘子上装有莎拉从中挑掉的水煮蛋切片。可见她是个素食主义者——而且是完全不吃蛋或乳制品等等动物性食物的纯素食主义者(vegan)。既然如此,这瓶酒就很奇怪了。Shimin arkhi是用牛奶或羊奶的乳糖酒精发酵制成的乳酒,也就是源自动物的酒类。因此这应该是她受谁的差遣买来的东西。」
从梅露爱特博学的推理中,我知道了……也就是说……
「该死!有鬼啊。鬼很喜欢酒跟米,会暴饮暴食那些东西。」
不只莎拉而已,连鬼也在。这下不妙,必须快点找到亚莉亚才行……!
「上次在散步的时候我有看到,卡多根餐厅专用的货车装了日本米的袋子。那间餐厅很坚持使用英国国产的食材,除非有客人大量要求,否则是绝不使用进口品的。但当时却特地买了日本的米,让我觉得有点奇怪呀。」
亏、亏她能注意到那种事情啊,而且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连走过什么路都记不太清楚的说。
「那间餐厅在哪里?」
「沿着切恩道走——会看到一艘总是停泊在泰晤士河岸的小型客船。那整艘船就是卡多根餐厅。」
推理完亚莉亚下落的梅露爱特,接着让轮椅朝玄关方向自动行走。
等我跟上她之后……
「我们到贝克街的绅士服饰店去。那间餐厅必须穿着正式服装才能进去。要是你穿那种随便的衣服,只会被拒绝入店、变得不知所措喔。」
「不,现在根本没时间订做什么衣服——」
莎楔与恩朵拉一左一右走近梅露爱特,为她准备披肩与盖腿毯。于是我只好把头从两人中间探进去如此说道……
结果梅露爱特「叩」一声用烟斗敲我的脑袋。
「我们早就已经处于被动状态了。只顾急着莽撞硬闯是下下策。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要趁对手不注意的时候做出行动呀。」
「不注意?鬼跟莎拉怎么可能会同时松懈——」
「唉呦,金次,这可是很初步的推理喔。任何人,不,任何动物都会在某种时间变得松懈大意。即使有其他重要的东西,也必须把视线移开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用餐时。」
梅露爱特如此回答后,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命令我们——
「A belly full of gluttony will never study willingly.(饱食会使人头脑迟钝)毕竟米是最快消化吸收的食品之一,如果又嗜酒,那正是好机会。你就趁敌人变得注意力散漫的时候,去打扰对方吧。」
——而是为了姊姊,亲自推开了福尔摩斯家的大门。
要现成品,防弹纤维制成,又要符合我的体型——
这样一来就几乎没得挑,我只好让见到梅露爱特便一大早亲自接应的老店长帮我穿上了一套黑色西装。
那是一件完全服贴身体的紧身夹克,肩线下垂、领襟细窄、从背后看起来像个X型一样微高窄腰的……纯英国风西装。
而且还强烈要求三颗钮扣中只有中间那颗扣上,袖口的钮纽扣也左右各解开一颗的英式穿法。这样看起来根本就像扣子被扯掉了吧?
「讲究得太过帅气,反而有种、很矬的感觉啊……而且型又很旧……」
最后甚至被系上黑紫色的细领带、搭配白色胸前口袋巾的我如此嘀咕后……
「别这么说,你穿起来很好看喔?让我都重新迷上你了呢。」
和我一起走出店外的梅露爱特,露出真心觉得很帅气的表情抬头看向我。
对于那样『蟀气』的我,莎楔与恩朵拉在梅露爱特的命令下骑过来为我准备的交通工具却是……脚踏车。市民为了节能减碳而使用的公共租借脚踏车。
而且还是两人座、给情侣骑的那种超矬的类型。现在整条贝克街上能找到的似乎就只剩这辆的样子。
用电话联络的华生虽然在距离上开车过来会比较快,但据说在经常塞车的伦敦市街,骑脚踏车会比开车好,于是我只好跨到那辆脚踏车的前座了。
可是……我对脚踏车有种恐惧的说。因为四月的那场脚踏车劫持事件。
而且后来又接连过上公车劫持跟飞机劫持啊。
就在我对着远处的新教教堂朴素的十字架祈祷这次不要又遇上那种事……接着姑且确认了一下坐垫下没有装炸弹的时候——
「哦,这就是脚踏车吗?余从来没骑过,感觉很有趣的样子。」
呜哇,马上就被劫持啦。
身穿白西装的王子在后座的坐垫上铺一条手帕就坐上去了,而且还面露笑容。
「给我下车啦!你不需要跟过去!」
「你应该也知道,亚莉亚的个性很倔强的。要是你叫她回来她却不听,你要怎么办?所以余过去命令她回来,毕竟身为贵族的亚莉亚下能违抗余的命令。来,快点带路。」
自我中心的霍华德看起来死也不肯下车的样子,而梅露爱特似乎又不反抗王族的意思。因此我只好——
「好啦,随便你!但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救你!」
「余也没打算拜托你。」
我们就这样斗着嘴,不得已骑着本来应该是感情不错的两个人才会骑的脚踏车出发了。
在早晨阳光下前往餐厅的途中,霍华德一路抱怨不断。
才骑不到一公里,他就叫着「余脚酸了,踩不动!」这种话。为什么骑脚踏车还会脚酸啦?这样一来他根本就只是个沉重的货物,于是我只好起身用力踩踏板,他却又「太快啦!这样很危险啊!」地抓住我,差点把我的裤子都扯下来。各位英国国民,请问我可不可以把这家伙扔到泰晤士河去呢?
如此这般,我好不容易骑到梅露爱特所说的切恩道尽头——总算看到据说是半永久停泊在泰晤士河河岸营业、足足有一艘邮轮大小的船上餐厅——卡多根餐厅。
从码头通往邮轮的登船桥上,挂着一面『今日包场』的牌子。
我将脚踏车丢在路旁的单车停车处,为了先确认对手战力而从河岸观察船上的样子……
发现船的前侧甲板上,被阵幕围出了一个大四方形。
而且不知道是从哪里运来的,还装饰有不合现在季节的樱花树。
「那个垂幕是什么?设计真漂亮,余喜欢。」
「那是日本人举行宴会的时候拿来围住会场的阵幕啦。」
我对悠哉的霍华德姑且说明了一下,不过——
那阵幕上拔染的五瓜家纹,以及变形的一个『无』字,跟我在富岳上看过那群鬼的代表徽章一样。看来那些鬼果然也到英国来了。
这时吹来一阵风,于是我从阵幕间的缝隙窥视里面。
——看到了。
一大早就在喝酒唱歌享受宴会的鬼。
不知为什么只有那里铺着非洲风格的地毯,而那些鬼就围坐在地毯上,吃着堆成字塔形状的大量饭团。
大概是因为没找到日本酒的缘故,或是他们根本不挑剔,喝的东西全都是洋酒。
(看来……那群鬼就像把日本跟非洲文化混杂在一起,拥有一套独自的文化。)
透过被风吹得不断若隐若现的阵幕缝隙,我看到了。被我打到只剩一根角的帅气大女鬼·阎。
「——人间五十年——」
还听到她那沙哑的声音。
穿着非洲风图纹和服的阎,正缓缓跳着〈敦盛〉。
而红着脸呆呆望着那样的阎,同时用涂有红漆的日式酒杯喝着酒的——
是明明外观看起来跟我同年纪,却像银座酒店的妈妈桑一样穿着黑留袖刺绣和服的津羽鬼。身材纤细、长相嗜虐的黑长发女鬼。
(……力量的阎,速度的津羽鬼……还有……)
还有一只?不,应该说很难判断是不是一只的鬼。
之所以会这样讲,是因为她躲在一个设计看起来像非洲出土、画有章鱼吸盘纹路的壶中。
不过她偶尔会打开盖子,从里面伸出削瘦的褐色手臂,把饭团或酒抓进壶中,又把盘子或空酒瓶丢到外面……哦!刚才同时伸出三只手了。可见里面其实躲了两只以上。
我记得以前贞德有告诉过我,那鬼名叫『壶』,是伊·U的天才技师。原来如此,其实是躲在壶中集体发明,扮演一个天才是吧?就跟蓝帮的昭昭们是同样的原理。
另外,还有一个人默默把青花菜丢进榨汁机中,打成蔬菜汁在喝的莎拉。恶~真亏她可以一口接一口喝着那种比青汁还要绿的液体。
好啦,从那群鬼的样子看起来——
她们是把邮轮餐厅当成屋形船,像一群来出国旅游的乡下大叔一样大吃大喝。因为在英国很难找到白米,就干脆不用抢的,而是花钱叫店家订货了。
虽然她们本来就是一群喜欢享乐的家伙,不过现在的确比较松懈。大概是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会输给人类吧?
——然后,在那群鬼围成的圈子中……
「找到了,是亚莉亚……!」
穿着武侦高中水手服的她跪坐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饭团。还露出有点像学坏之后加入不良少年集团的表情。看起来果然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
那家伙,原本抱着潜入搜查的打算,但搞不好真的会加入鬼的行列啦。偶尔也会有武侦因为潜入的黑道或恐怖集团意外舒适,结果就这样投靠敌人。这下我更必须把她带回来才行了。
话说……坐在一群鬼之中的亚莉亚,看起来还真自然呢。毕竟她本来个性就像鬼一样,现在又长出了角。不是赤鬼,而是粉红鬼啊。
不过也许是因为之前在香港发现自己有『酒醉大哭』的丢脸酒癖,所以这次她并没有喝酒。
(鬼那一方的战力……)
加上壶,比上次在医科研医院时多。
实在不是非爆发模式下的我能够单独对付的人数。就算亚莉亚站到我这边,应该还是赢不了。所以绝对不能引发战斗。
不过,我方目前也没有进行战斗的打算。
这次的任务并不是打败那群鬼。
我必须达成的目的是保护亚莉亚,完全没有现在冲进去打败仗的必要。
就按照梅露爱特的推理,等待那群家伙吃饱喝醉吧。就算没等到那种状况,也可以让间宫或华生监视她们,等待机会。
太好啦。因为能及早发现鬼与亚莉亚的所在地——让状况变得对我方有利了。
就在我为了思考入侵时机、藏匿场所与退路等等,而望向整艘船的时候……
(……喂、喂喂……!)
在我一时没注意的空档中,霍华德——竟然擅自通过通往船上的登船桥了!
而且用一副根本没看到包场告示牌的态度,走上甲板。
王子他——在坏的意义上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因为他过去的人生中,任何人都必须理所当然地臣服于自己。
「——呜!」
我赶紧拔腿急冲,全速追赶他。
但一方面因为我透过难以看清内部的阵幕缝隙分析那群鬼的战力花了太多时间,霍华德早已走到前头……拉开一部分的阵幕入侵鬼的宴会场了。
王子突然登场!让亚莉亚差点被饭团噎到喉咙……
「没有一个看起来像医生,不过你们似乎都是日本人的样子。听得懂英文吗?把亚莉亚还来。现在余还能看在你们是亚莉亚的同乡,原谅你们。亚莉亚也快点回来。」
霍华德则是挺起胸膛只顾提出自己的要求,一副不管是谁都理当要听从的态度——
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欢迎亚莉亚的宴会遭人入侵的鬼,对他释放的愤慨心与杀气。
想必霍华德过去的人生中,几乎从来没有被人抱持什么敌意。
(……危险啊……!)
霍华德已经在阎、津羽鬼、莎拉全部人的杀伤范围内了。
这样下去,那群家伙随时会像赶苍蝇一样把王子杀掉的!
大概是在场地位最低的津羽鬼苦笑一下——把酒杯放到一旁。
她打算行动。我没时间犹豫了!
「——该死!」
面对这样的紧急状况,我——
度过登船桥上到甲板,「唰!」一声掀开阵幕冲进里面。
然后单手握着早已拔出来的手枪,以黑西装姿态站在霍华德前面。
「金、金次!」
把饭团在手上抛来抛去的亚莉亚,惊讶得睁大她红紫色的双眼。
对于我的现身,那群鬼也同样感到惊讶。
姑且不论是好是坏,我对她们而言是一种心灵创伤。
是在富岳上与阎打到平手的野武士。
因此她们也没心情再去理会霍华德,全都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愉快的女生聚会啦。不过既然都打扰了,我就顺便提出跟这家伙同样的要求。把亚莉亚还来,要不然我就把你们的角各折断一根,送给大英博物馆。毕竟我因为宝物问题欠英国一笔帐,刚好想要什么稀奇的玩意啊。」
不是爆发模式下的我,内心流着冷汗如此威胁。
然而那些鬼也不是什么会乖乖受人威胁的家伙……
「哦,原来汝也在伦敦。汝穿西服倒也挺适合的,远山武士。」
背对着飘落的樱花瓣,阎用帅气的脸对我露出苦笑,双手交抱。
「远山……阎姊的断角仇人……!」
津羽鬼露出利齿,伸手抓住放在一旁的鬼丸拵太刀。
但因为对手是我的缘故,她没有阎的命令似乎也不敢攻过来的样子。
「亚莉亚是自愿到鬼之国的。你们被甩了,快回去。」
莎拉也半眯着眼睛,鼓起腮帮子生着气。
「……」
壶则是微微打开壶盖,用眼镜底下看起来很凶的眼神望着我……
不过一跟我对上视线,就马上盖上盖子,躲进壶里。
这一看就让我知道了,至少壶中有一只是金色的短发双马尾。
「那我就告诉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这其实是亚莉亚超幼稚的潜入作战啦。」
「喂……!」
被我掀底牌的亚莉亚顿时慌张得像在承认我讲的是事实。
而那些鬼和莎拉似乎都真的被亚莉亚这种小儿科手法给骗了,当场呆住——不过这下让我证实了一件事情。
「上次从医科研医院的便利商店出来的时候,我就想过了……你们是不是有个军事顾问?那是谁?给我从实招来。」
这群鬼的脑袋并没有那么精明,我不认为那个人物就是霸美。她们没有高超到可以派卧底潜伏的能力,也没有像蓝帮或自由石匠那样强大的组织力量。
然而,这些鬼却总是能够找到亚莉亚的下落——甚至连她来到伦敦的事情都能知道,可见应该有什么人在背后指点他们。
然后……
那个人物,也许是在利用这些鬼也说不定。而且搞不好是从极东战役的宣战会议时就开始了。
现在回头想想,霸美会参加极东战役的理由就很不明确啊。
「以为问话即能得到答案,也未免太悠哉。汝认为余会告知其名吗?」
言下之意证实确有其人的阎……
是敌人之中像个中队长的女鬼。
战斗力匹敌战舰,从津羽鬼们的信赖态度也可以看出是个有德望的人物。
但她缺点也很多。像是自信心过剩、愚直不知变通,以及所有鬼共通的——对状况判断天真而迟钝。
简单讲就是容易被对手取得先机、落入陷阱的类型。
「我不认为,所以我要逼你讲出来。」
我说着一副要大打出手的台词——
把装有闪光弹、音响弹与烟雾弹的贝瑞塔转成三点放模式。
接着,用眨眼信号对亚莉亚送出『RA(快逃)』的指示。
既然原本的作战计画已经曝光而泡汤,只要我用自称『阵眼法三连射』制造出逃跑的机会,亚莉亚应该也会投向我这边。
这些鬼很强,硬拚起来很不利,但我和亚莉亚只要专心撤退,应该有办法对付。
至于王子,我就把他从船上推到河里,让他稍微冷静一下脑袋。反正把所有人类都看成像虫子的鬼,应该也不会特地一个一个都杀掉才对。
就在我临阵磨枪姑且想出一套作战计画——
在这群不怕枪的鬼面前准备射出武侦弹的时候……
从壶中忽然发出比我想像中还要可爱、而且带点腔调的声音:
「这远山武士,让咱有不好的预感。咱搞不好会受伤,没必要陪着玩。想要的手牌——亚莉亚已在咱们手中。走啦。」
发出声音的壶,接着「咚!」一声倒下来。
然后,滚滚滚……穿过阵幕底下,从甲板上滚走了。难道是像仓鼠跑滚轮一样在壶里面滚动的吗?
不过,敌方战力减少对我方来说是求之不得的状况——
我不禁期待会不会还有谁也撤退离场,而没有马上开枪。
结果——这一瞬间成了要命的失误。
从刚才都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的阵幕另一侧……
不妙的人物……进到宴会场中了。
在整个伦敦最不妙的人物……
「——竟敢诱拐殿下,你真是胆子大到让我惊讶啊,远山。另外,那愚蠢的想法也让我惊讶。实在太过愚蠢,超出了我的预想。」
三件式深灰色西装外面套上一件长风衣、手上握着冲锋枪——
携带枪身截短版MP5K(Kurz)的赛恩·庞德……出现了!
因为这男人的现身,亚莉亚又再度被吓得跳起身子,那群鬼也同时转过头去。
但赛恩却完全不理会那些视线,始终笔直地注视着我。
「不对!为什么变成是我在诱拐了!话说现在,霍华德根本——
我慌张回应的途中,总算察觉。
并不是变成我在诱拐王子,是赛恩当成这样了。
赛恩对大英帝国是绝对效忠。他因为判断出被MI6视为危险人物的我有可能做出对霍华德,也就是对英国有害的行动……
——所以一如之前「下次会杀了你」这句警告,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把我杀掉。
趁着我的视线移到赛恩身上的空档……
津羽鬼「啪!」一声消失——
刮起一阵风,让樱花瓣显示出轨迹。她往亚莉亚冲过去了!
「——呜哇!」
就在我听到娃娃声发出尖叫的瞬间,津羽鬼已经把亚莉亚扛在肩上。
「碰!」一声被重新扛好的亚莉亚……没有意识。
是津羽鬼用超快速度冲撞身体,让亚莉亚昏过去了。
津羽鬼就这样后退,退出阵幕。阎也随之离开。
那群家伙判断出跟我战斗会无谓受伤,因此打算带着亚莉亚逃跑啊。
糟糕,都是因为赛恩,害我又被抢了先机。亚莉亚会被带走的!
「亚莉亚!」
当我大叫的时候,留在现场的莎拉这次朝着我和霍华德的方向站起身子。
然后用现在没有握弓的手,像『男生女生配』一样比向旁边。
被她在绝妙的时机用手指一比,我和霍华德都忍不住稍微看过去……
不,我可不会上当。
那跟我之前对阎做过的一样,是视线诱导。莎拉到底打算做什么?
就在我立刻转回头,把视线看回莎拉身上的瞬间。
「——龙卷地狱——」
小声咏唱的莎拉,滚滚滚滚……唰地转动双臂。有点像假面超人的变身动作。
霎时,以莎拉为中心刮起一阵强风——
(……呜……!)
我、王子与赛恩都被风速应该有超过五十公尺的暴风吹袭。
杯盘酒瓶乱飞,装饰在现场的樱花木倒下,阵幕也朝四方刮走。
「……!」
赛恩避开被吹倒的树干,从船上跳下去。我为了不要倒下而拚命踏稳脚步。仰天翻倒的王子则大概是眼睛进了砂,「眼睛!余的眼睛……!」地挣扎着。
随着风,莎拉从现场消失——
「……」
我则是对莎拉抱着歉意的同时——脑中反而专心回想着被强风扫到之前她让我微微瞄到……不,根本是敞开到肚脐的百褶裙内部风光,刺激我的血流。
好,可行。同时也让我发现一件事,原来那东西不管若隐若现、还是完全露出来都能用啊——
——用在爆发模式上。
看来莎拉的视线诱导,是因为那招用出来会把裙子掀开,让底下白木棉+一个细蝴蝶结的那东西完全公开,所以做的事前对策。
虽然绝对不是抱着要目击那东西的打算……不过我的动作在结果来说是正确的。
莎拉,刚才那是你让我看到最大的失策。我——已经变成「这边」的我了。
虽然我之前认定用风的你是我很难对付的对手,但看来似乎也不全是那样呢。
来到泰晤士河沿岸车道——切尔西堤后,那些鬼排成一列往西跑走了。
虽然她们的速度全都超越人类,但因为津羽鬼要配合阎的关系,所以也只有汽车程度。即使已经被拉开一段距离,我还是可以看到壶在地上滚动,以及莎拉抱着应该是装弓箭的行李箱顺风奔跑的身影。但没看到亚莉亚,可见她应该是被装在壶里面。
现在还来得及挽回,于是我准备冲刺的时候——
——哒哒哒哒哒哒哒!
MP5K的连射声音从斜后方三十公尺处朝我传来。
(……呜!)
锵锵锵锵!在脚下与附近的街灯爆出火花的同时,我原地一蹬,在空中翻转一圈。
然而,那把枪是其他冲锋枪在命中精准度上无法比拟的MP5K。
即使在爆发模式下闪避,也还是有一发子弹沿命中轨道飞来,我只好用已经换上普通弹匣的贝瑞塔使出镜击挡下。
然后跟着被击回的子弹看向声音源头,也就是餐厅入口附近——
一副理所当然地用防弹风衣「唰!」一声挡开子弹的赛恩,单手撑住栅栏,像跳马一样移动到车道来了。原来他刚才是假装被龙卷地狱吹下船,但其实是悬挂在船艏下。
然后从那里又回到甲板上,来追杀我了。
该死!现在我没时间应付赛恩啊……!
「——!」
就在这时,碰磅!
来到车道上的赛恩,忽然被一辆保时捷911 turbo cabriolet撞个正着。
赛恩当场被撞飞到与那群鬼相反方向的远处——
「Oh,excuse me.(噢,抱歉。)因为我朋友穿得太帅气,害我开车都不专心了。」
紧接着把那辆敞篷车倒车到我身边的,正是华生。
引擎盖旁边装了在英国表示紧急车辆的蓝色警示灯。
「那边那群家伙就是鬼对吧?那长相我一看就知道了。来,快上车。」
把我拉进副驾驶座的华生,算是对赛恩报了一箭之仇呢。
话说,开车撞飞一个人居然还能保持平常心,而且她其实是个女孩子,真是教人敬畏。
「谢啦。不过,这下让自由石匠跟MI6之间的关系恶化了。」
「原本就很差的东西,不会变得更差了啦。」
华生把车头转向那群鬼,但仿佛在否定这句话似地——
已经非常糟糕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你这家伙,对赛恩做了什么事!不过余等会再骂你,快追!」
自以为是领队的霍华德王子坐进了保时捷狭小的后车座。
「为什么你只有在做这种让人伤脑筋的行为时才动作那么快啦,王子?」
我伸手想要像拎小猫一样抓住王子的衣领,把他丢下车时……瞥眼看到在车道上若无其事爬起来的赛恩。他接着从刚好经过的超重型机车——象牙白的Triumph雷鸟上把骑士一脚踹下车,自己跨上去。
……唉呀,虽然我本来就不觉得他是个被车撞一下就会退场的男人啦。
但你也稍微再躺一下吧,赛恩。
「这趟兜风应该会很粗鲁,给我抓紧车门扶手吧。」
我变更计画,为霍华德王子扣上安全带。
事到如今,我就实践赛恩所说的话,把霍华德当成人肉盾牌好了。
毕竟霍华德坐在车后座,所以赛恩也的确没有马上对我们开枪。
从后照镜察觉赛恩动静的华生咂了一下舌头,同时让空冷式水平6缸涡轮引擎发出尖锐的声音。
沿着泰晤士河沿岸的切尔西堤虽然不是什么车辆很多的道路,但现在是早晨通勤时段。保时捷只能硬钻车辆间的缝隙,不断蛇行。
相对地,那群鬼则是一辆接一辆地踩过车子,越逃越远。
身穿非洲风和服的阎是裸足,配合阎的速度感觉只是轻松奔跑的津羽鬼是穿木屐。但鬼的奔跑速度还是快到人类必须开车才总算不相上下,真是伤脑筋。
「应该装雪胎来才对的。」
华生嘀咕的同时,在保时捷的挡风玻璃上——是雪。可是对岸没有下。
应该是莎拉为了让开车追赶的我们放慢速度,把雪云召唤来的。
就在我们穿梭于雪结晶中追着那群鬼,王子大叫着「冷死了!这车座没有暖垫吗!」的时候——
在保时捷的前方远处,莎拉「碰!」一声打开行李箱……
让脚下出现空气垫把自己弹飞起来,面朝后方坐到阎宽阔的肩膀上。
她的左右手上分别已经准备好弓与箭——
——咻——!
射过来了!
我虽然用子弹射开箭矢,但莎拉其实在那根箭的后方藏了一根飞行轨迹完全相同的第二根箭。不过……
「……呜!」
多亏华生紧急减速,让箭矢的相对速度变慢——于是我应用徒手抓弹的原理,好不容易把那根箭抓了下来。
然而也因为这个紧急减速,让背后传来的一六〇〇西西引擎重低音变大声了。
转头一看,赛恩骑着雷鸟拨开风雪,朝我们逼近过来。
本来机车就比较有利于闪车动作,还像剑道的『见切』一样维持在最低限度。
好快!已经追到车子旁了!
「——不要逃。」
哒哒哒哒!
赛恩不使用准星、照门,水平射击——完全没进行瞄准就对我开枪。
「那你就别追来啊。」
我用连锁击弹挡开朝我飞来的子弹,同时对赛恩提出很正当的抗议。
就在这时,车道前方出现了一辆像电车一样长而巨大的拖引车:Convoy重型货柜车。
虽然是朝着同样方向行进,但看在高远行驶的我们眼中,它跟停止没什么两样。
在前方的重型货柜车急速接近的同时,华生用保时捷的侧边撞击赛恩的雷鸟,把他往左推开——
作势要超到货柜车左侧,却又急打方向盘,切到右侧。就这样让赛恩从左侧、我们从右侧夹着重型货柜车平行奔驰了。
紧接着华生说了一句「我要用超级增压器(Nitrous Oxide Systems)了,注意冲击力道!」后……把手煞杆旁边的一个开关「啪!」一声扳开。
霎时,保时捷就像云霄飞车一样在几秒间瞬间加速。
「——喂喂喂!太快了!放慢点!」
就在王子缩起身子、保时捷超到重型货柜车前方的时候——
我们已经和赛恩的机车雷鸟拉开一段距离了。
因为隔着货柜车没看到华生的动作,被她摆了一道的赛恩皱起眉头时……
咻!这次换莎拉的箭矢从前方飞来。
「……呜!」
瞄准我额头射来的箭已经没办法抓下来,于是我只好用左手的螺旋挡开——的同时,又换成后方传来MP5K「哒哒哒哒!」的连射声。子弹朝着我因为王子低下头而露出来的后脑袋飞来。我透过后照镜看着背后,用右手的枪使出弹子戏法。好忙碌啊,真受不了。
「——前门有莎拉,后门有赛恩,是吗?」
莎拉与赛恩双方都打算先把我收拾掉。而他们似乎彼此都清楚这件事,因此莎拉和赛恩都不会把彼此放到射击线上。不需要言语交谈,也能从前后夹击彼此的敌人——也就是我。
「噢!痛、痛啊!余肩膀撞到门啦!开车小心点!」
明明抓着车门扶手却还是在狭窄的后座滚来滚去的王子,臂力跟握力都好弱啊。一定比女孩子还没力吧?虽然我也比女孩子(亚莉亚)弱,所以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就在我的贝瑞塔终于用完子弹的下一瞬间……
——咻!碰!
莎拉与赛恩这两位超一流的射击手非常有默契地——
以箭矢和子弹会同时击中我头部的时机射击了。
不过因为双方轨道有略为左右岔开的关系……
「两位都很不留情地只瞄准我的脑袋呢。」
手上忙着重装弹匣的我只好在不得已下——
带一点樱花晃动头部,让后头部左侧被赛恩的子弹、右额被莎拉的箭矢各自些微擦碰。
藉此修正轨道,让莎拉的箭飞向赛恩,赛恩的子弹飞向莎拉。
这就叫『头槌送弹』。虽然是石头脑袋的我临时想出来的新招,不过一下子就两发同时成功了。
啪!我的头发与血液在下雪的空中微微飘舞——
「——咿!」
明明只是微微出血,霍华德却被吓坏了。亏他是个男人说。
莎拉被阎的『徒手捏弹』救了一命,赛恩则是靠机动力避开莎拉的箭矢后,又再度开枪。感觉他已经有点连对王子都不客气了。
「……呜……」
虽然靠赛恩的实力应该不至于失误,但王子在战斗上是个超级门外汉。而门外汉偶尔会做出职业人士想也想不到的行动,进而造成意外。
因此我——
「华生,谢谢。」
把正在驾驶的华生的头抱过来,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呀呜!远、远山?」
配合华生陷入慌张的蛇行,我从保时捷侧面跳出去。
——在空中发射从退弹孔装进贝瑞塔的气囊弹——
屈身落到一位不知这场飞车追逐而右转进入车道的银发女性乘坐的金色机车上。
「What!?Oh!Oh my——」
「跟你借一下啦。」
然后抱起女性,把她轻轻放到「澎!」一声展开的气囊垫上之后——轰!
催起油门与华生兵分两路,用笑脸跟王子道别了。
这辆机车,是铃木1隼GSX1300R呢。而且还是用仿佛纯金的铜色涂装的初代。
赛恩,你的雷鸟跟我的隼,猛禽类齐众一堂啦。
就在我瞥眼瞄了一下后照镜的时候——
——唰!仿佛是在主张『别忘了我们』的阎,把前方路旁露天贩买的一大箱凤梨撒到车道上。
散落滚动在路上的大量凤梨……
……之中,藏了几颗外型有点像凤梨的九七式手榴弹!是壶稍微打开盖子,从缝隙扔到路上的!
轰!轰轰!在旧日本军手榴弹不断爆炸的路上,我骑着铃木。隼一边避开碎片一边急驰。
飘移、甩尾、跷孤轮、辗到凤梨一跳。后照镜中骑着雷鸟的赛恩——也用跟我差不多的骑车特技通过这道难关。
但因为是汽车而标的较大的华生只能右转避开爆炸,暂时离开这条车道了。
她大概是打算绕路再回来的样子。
在前方又发生爆炸,一盏街灯的铁柱——摇晃倾斜——碰!
——像平交道的栏杆一样,在我和赛恩的正前方倒下来。
知道一定躲不开的我,看准街灯铁柱和地面之间的缝隙有一点二公尺左右——于是把离合器一拉,切入N档后……
「——嘿!」
翻起黑西装、从机车上跳起来,用俯卧式跳高的技巧跳过铁柱。
同时,无人驾驶的隼穿过铁柱下面。
我从上,机车从下,各自依惯性法则并行,然后在铁柱的另一侧……我「啪!」一声再度回到隼的车座上。
我成功穿越街灯平交道之后,紧追在后的赛恩则是——
身体一缩,像赛车选手压车过弯一样倾斜雷鸟。伴随排气管与路面擦出的火花,煞车反胎,用滑行走法穿过铁柱下方。他也是个不轻言放弃的男人呢。
而因为刚才闪避方式的不同——换档次数比较多的我,终于被赛恩追上了。他接着逼近过来,准备用MP5K解决我的隼。然而——
「……呿!」
就在通过交岔路口人行穿越道的时候,赛恩忽然龙头一转,跟我拉开了距离。
我透过后照镜一看,发现他似乎是为了避开一位骚乱中来不及逃跑的孕妇。
……看来赛恩也是有血有泪的呢。不过,我正在追赶的对象——
是仿佛在当恐怖组织练习台似地开始破坏伦敦市街、一群没血没泪的鬼啊。
身为一名武侦,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城市继续受害。
于是,这次面对壶从远处投掷过来的炸弹——
我在隼上空翻一圈,像踢藤球一样把炸弹踢回去了。
结果炸弹刚好在那群鬼的背后爆炸,害她们踉跄了一下。
壶的盖子因此一瞬间大开,让我稍微瞄到了。她的手臂上缠了好几根炸弹,脖子上也像项链一样挂着各种手榴弹。她不会怕啊?
坐在阎肩上的莎拉似乎也看到这一幕,我靠读唇知道她问了一句:「不会怕吗?」
「怕个甩炮还当什么女武士?这只是烟火啦,烟火。」
壶说着,又再度掷出炸弹——
因为这次在姿势上应该很难踢回去,于是我握着机车的左握把,用空中射门的技巧把炸弹传给斜后方的赛恩。
结果赛恩也用手撑着坐垫一记横踢,把炸弹踢回来给我。
「我不要啦。」
「我也不要。」
我和赛恩彼此用读唇交谈,最后只好两人对着空中的炸弹开枪,让它爆炸了。
啊啊,壶又扔炸弹出来啦。她到底准备了多少啊?
这样下去也没完没了,于是我——故意把机车骑向会被爆炸风压刮到的位置,在
『轰!』一声爆炸的同时往隼的车身一蹬——
让重量两百公斤以上的车体朝赛恩滑过去,跳起来的自己则是……
「碰!」地坐到刚好回来车道的保时捷副驾驶座上。
「欢迎回来,远山。」
「我回来啦。想不想我?」
我和华生像是在兜风约会似地互抛一个媚眼。
多亏隼的英勇牺牲,赛恩紧急煞车,再度被我们拉开距离。
到此总算明白用炸弹无法阻止我们的壶,似乎放弃了这个方法,燃起烟雾。
而她这招可说是做对了。我们——在不断冒出的红色烟雾中……
追丢了那群鬼。
既然如此,我就用耳朵专心听她们的脚步声——发现她们在一个名为Chiswick Roundabout的五岔路口散开了。
大概是为了让我们不知道亚莉亚被带到哪个方向吧?
不得已下,我们只好左转追赶推测装有亚莉亚的壶。
依然坐在车后座的王子在一片烟雾中,「好臭!这样衣服会沾味道啊!」地大吵大闹着。这种状况下还能贯彻自我中心的态度,总觉得这人其实也颇强的嘛。
另外,赛恩似乎也继续追在我们后面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被警察封锁的缘故,道路上变得很空。可是——
「远山,快看!Gosh(老天),可恶的鬼,竟然把那种巴士……!」
就在准备开上基尤桥的时候,我顺着华生手指的方向,看到泰晤士河对岸有一辆正在疾驶的黄色小型巴士。
车窗碎裂,也没遵守车线,看起来明显异常。是被劫持了。
从巴士的车窗——可以看到一盅壶稍微突出,打开盖子的壶窥视着我们。
另外,我也看到了。在壶中依然没有恢复意识的亚莉亚。
「果然是壶在搬运亚莉亚。我要上去那辆巴士,把车子靠过去。」
「OK,要上啰!」
华生踩下油门,让保时捷在对向车道上逆向疾驰。
在伦敦市民们莫名为我们加油的喧闹声中,我从渐渐追上巴士的车上站起身子……顿时表情僵硬。
因为不是日本的东西,所以我发现得晚了。但那辆黄色巴士——
是、是幼稚园车啊。什么车不好挑,偏偏挑上这辆。
从车上传来幼童们用英文求救的声音。
(该死,必须快点阻止才行……!)
于是我从总算与巴士并行的保时捷副驾驶座上——
用枪整平碎裂的车窗,抱着警戒准备爬上去。可是就在这时候……
「亚莉亚在这里是吧。好,轮到余出场了。」
霍华德竟然抓住我的衣服……从车后座站起来,把保时捷的车门、车窗以及我的身体当成梯子,爬上巴士的车窗。
「喂、喂……!」
因为把他推回保时捷会有摔车的风险,所以我只能逼不得已地把王子推上去,自己也跟着进到巴士内。
我和霍华德「碰!」地缠在一起进入车内后……
发现被吓到大哭大叫的小孩子们全都集中在车厢后方。
真是教人怀念的——巴土劫持事件。
而且还是坏人劫持时最老套的目标——幼稚园巴士。利用没办法靠自力逃跑而且妨碍计画的风险较低的小孩子,可说是最大逆不道的巴士劫持手段。
不过就我在医科研医院便利商店的观察,在鬼的眼中人类就像虫子。她们对人类既不善良也不残酷,不会进行非必要的屠杀。因此我想对手应该不会无谓杀害车上的小孩子们——但也一点都不会在意这些前途无量的生命吧?毕竟是鬼啊。
我抱着愤怒环视车内,发现阎、津羽鬼和莎拉果然都不在——
而驾驶大概也从车窗被丢出去了,没看到人。
取而代之地,在驾驶座上……
(……!)
挂在天花板的壶正打破挡风玻璃,准备逃到车顶上。
而在驾驶座上则是装了一堆应该是临时做出来、像藤蔓一样的装置。
铁管、铁丝、齿轮与电池都裸露在外,看起来应该很容易破坏。但是——设置在座位上的红色黏土状物体——应该是某种可塑性炸药——明确警告我不可随意动手。
就在这时,方向盘忽然一转,对应转弯的车道。
是壶从车顶上透过远端操纵在驾驶这辆巴士。
明明从劫持之后还没经过十分钟……就用东拼西凑的材料以及在巴士内的东西,做出了一个自动操纵系统吗?真不愧是前伊·U的技师呢,壶。不,壶里面的壶们。
而那盅壶虽然外观原始——但其实也是像一台高性能单轮车的东西。围绕在表面像吸盘一样的纹路,事实上真的是用矽胶或什么东西做成的吸盘。无论墙壁还是天花板都照吸不误,然后靠旋转自由自在行动是吧?
(该死,被算计了……!)
壶其实是扮演陷阱的角色,故意让我们看到这辆巴士以及亚莉亚,把我们引诱过来的。
知道靠爆炸无法杀掉我们的壶,应该是为了挟持人质而设置了这个炸弹。
藉此封锁我们的行动之后——再与阎她们会合,打算用全部战力击溃我们。
就在这时……
「——远山!」
华生的保时捷绕到巴士左侧,于是我拉起紧急开门杆打开车门。
毕竟壶自己也在巴士上,所以应该不会随便丢掷炸弹才对——如此判断的我,想说至少让几个小孩子移到保时捷上的时候……
叽!巴士忽然左摆,用车身冲撞保时捷。
因为车体重量差而输掉的保时捷——
「啊!」
随着华生的叫声,从路肩开上路缘石,让左前轮用力跳了起来。
就这样在空中扭转车身横倒在路上——巴士从右侧躲开。
安全气囊弹出的同时,华生的保时捷渐渐消失在巴士后方。
……该死!状况变得更复杂了。
赛恩的机车巧妙闪过翻车的保时捷,追了上来。
他一把抓住敞开的巴士车门,丢弃机车跳进巴士内。
接着朝我举起MP5K,不过——
「——?」
发现车上有小孩子,而露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放下枪口。
我虽然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这家伙大概过去都只负责一些正经的案子,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而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
不过他马上察觉驾驶座的异状,用青绿色的眼睛环视周围……但也只是在看而已。
赛恩跟我一样,是强袭战斗的专家,不会处理炸弹。
壶的装置踩下油门,让巴士加速。时速已经达到一百公里了。
要快点阻止才行,可是那必须要先想办法处理掉驾驶座上的炸弹。然而,我和赛恩都办不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喂,远山!亚莉亚在哪里?余没看到啊!」
霍华德王子在我耳边大吼着,于是——
「霍华德!亚莉亚被装在那盅壶里面,在巴士车顶上——但现在不只是亚莉亚而已,也必须要救这些小孩们啊!」
「那种事交给你们去处理,余要的只有亚莉亚!」
听着霍华德说出这种自私的话……我忽然想起这家伙的经历,伸手指向驾驶座的炸弹。
「霍华德,你有没有办法拆掉那东西!你以前不是待过陆军的炸弹处理队吗!」
「没错,但余只学过讲座课程,从来没碰过真的炸弹。」
王子摇摇头,皱起用修眉夹整理过的细眉。
「——但你总有知识吧!动手,快点!我们不会啊!」
「你、你这家伙,在命令余吗!余是有身分立场的人物,那么危险的事情,办不到!再说,就算做了那种下人的工作,王家也不会有上位的人——赐予恩赏或名誉的人物。毕竟没有人的立场比余更高。因此,那不是余的工作。」
看到王子把脸别开……
「霍华德!」
我又大叫了他一声,抓住他的肩膀,硬是让他把脸转回来。
然后——正眼凝视霍华德因为被我抓住而惊讶睁大的蓝色眼睛。
「你是个男人吧!只要是男人,在人生中一定会遇上几次无论多危险、就算没有任何回报——也必须拚命战斗的时候!对你来说,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我把霍华德的背「碰!」一声推向驾驶座的方向。
「余、余是……!」
面对在驾驶座前不知所措的霍华德,我接着大叫:
「——现在能拯救这些小孩的人,只有你了!你不是王子吗!总有一天也会当上国王对吧!既然是国王,就不要只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国民奋斗啊!为了背负这个国家未来的小孩子们,给我战斗!」
到这边,总算——
霍华德似乎好歹也算个男的,「这个无礼之徒……!」地瞪了我一眼后——把那对蓝色的眼睛转向驾驶座上的炸弹。
接着把他因为洁癖而一直戴在手上的白手套脱下来,有点自暴自弃地扔到窗外。
是因为要进行精密作业,而把手套脱掉的。
「……Fugly(该死),这不是强力的塞姆汀A式炸弹吗……!」
霍华德说着以王族来讲很没品的脏话,在座位旁单脚跪下,用手指触摸铁丝与电线。大概是要先掌握住炸弹构造的关系。
你愿意做了吗?霍华德……!
「——赛恩!现在不用管金次的事,去把亚莉亚带回来!」
霍华德对刚才这段对话中不断交互看着我和霍华德的赛恩下达命令,同时拆掉一条引爆装置上的伪装电线,丢到窗外。
接到命令的赛恩——和我在依旧横冲直撞的巴士上交换视线……
「……远山,虽然我百般不愿。」
「但看来我们只能合作啦,赛恩。」
日英武装职人携手合作,准备去打鬼了。
我用双手悬吊、赛恩则是耍帅地用单手悬挂爬上车顶后……看到了,是壶。
「——呦呦,迟早要死的短命存在,为何不选择早早送命?」
相对于从巴士车头爬上来的我们,壶坐镇在车尾,从盖子底下微微露出短发双马尾的头。
就在赛恩准备二话不说举起MP5K开枪的时候,巴士忽然晃了一下。是壶为了阻碍我们行动的操作。壶同时利用这个动作,滚到巴士侧面躲避——
然后贴在车体上,从下方掷出一颗手榴弹。
「……呜!」
我和赛恩左右闪避,躲开爆炸。
驾驶座上的车顶被炸掉一部分,让我看到在车内继续进行作业的霍华德——
我挂在右边、赛恩挂在左边的后照镜上,但壶接着又让巴士激烈蛇行。我差点撞到公车站牌、赛恩差点撞上路标,于是我们只好又回到车顶。然而就在这时,从前方——咻!
我听到莎拉的箭穿破空气的声音,赶紧在车顶上往前翻滚,躲开攻击。
接着我转向箭矢飞来的方向,也就是巴士的行进方向……
看到大概同样遭到劫持的拖车——也就是刚才那辆重型货柜车走在前方。重量应该足足有十吨的巨大车体一摆,来到这辆巴士会从后面直接撞上的路线。在货柜上,可以看到莎拉单脚跪着、将弓水平架起的身影。
——我马上就知道那群鬼打算做什么了。
货柜后方的舱门左右敞开,里面的货物被丢掉一部分让出空间,刚好可以容纳一辆小型巴土。
搬货用的起降板也被放下来,拖在柏油路上爆出火花。
「打算把这辆巴士装进里面是吧。」
赛恩似乎也察觉出那些家伙的会合方法,而举起MP5K——
结果莎拉在货柜上一滚,消失在驾驶座的方向。她大概是发现我和赛恩已经联手,想避开二对一的局面。
就在我和赛恩的注意力被她引开的时候——滚滚滚!
壶从我们两人之间的空隙滚了过去。虽然赛恩有开枪射击,但那盅壶是防弹性的。壶就这样跳进货柜中,仿佛在等待我们似地站在深处。
彼此都高速疾驰的巴士与货柜车,渐渐缩短距离。
要是让巴士被装进货柜中——就完蛋了。我和赛恩想必都没办法一边保护这么多小孩子,一边对抗那群鬼的集中攻势。
就在我爆发模式下的脑袋也想不出解决手段,陷入要命的危机时——巴士忽然——
「哈哈哈!看好了,孩子们!这就是王家的力量!」
——往右偏开了。
走到不会开进货柜的路线上。
我透过被破坏的车顶看向车内,发现漂亮解除了塞姆汀炸弹的霍华德就坐在驾驶座上。霍华德……!你其实认真起来还是有一套嘛!很棒喔!
「金次!赛恩!这些孩子就交给余!你们去救亚莉亚!」
会开车的王子——
用没戴手套的手握着方向盘,让巴士紧贴到货柜车旁边。
「Yes,Sire.(谨遵王命)」
赛恩听从王命,翻起风衣跳上货柜车。
用不着他下令,我也跳了过去。因为有高低差的缘故,我们都有使用绳索。不过相对于我的绳索藏在腰带中——赛恩的则是藏在钢笔里面。
似乎很会逃的王子,紧接着就把幼稚园车转进伦敦的小路中避难。
我和赛恩冲向车尾,窥视货柜内部,却发现壶已经不见踪影。
看来壶是从货柜前方的门逃到驾驶座的方向去了。带着亚莉亚。
「……远山,后方两公里,上面。」
听到赛恩简短告知,于是我抬头看向已经没有雪云的蓝天——
……!
(——AH-1——!)
……一架攻击直升机追上来了……!
看起来应该不是刚好在演习。它一直线朝着我们飞来。
AH-1——通称眼镜蛇,是全世界制造了上千架的攻击直升机杰作。全长十七点四公尺,最高时速两百二十七公里,除了固定武装M197机炮之外,还装有TOW反坦克飞弹八枚、JM261火箭弹三十八连装筒,是为了战斗创造出来的飞天眼镜蛇。
莱康明T53发动机强力的转动声渐渐逼近——
就在爆发模式下的眼睛看到驾驶座上的津羽鬼时……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装在机首下方的三管式机炮喷出火焰,对货柜激烈扫射。
「哼。」
「——该死!」
面无表情、只用鼻子哼了一声的赛恩,以及破口大骂的我各自在货柜上奔跑——或者翻滚,避难到驾驶座车顶上。我们两人都同时判断出,这里应该不会被敌人攻击。
果不其然,因为底下有自己的同伴而中断空袭的眼镜蛇——
随着震耳欲聋的引擎声,来到满是弹痕的货柜上空。
以超过时速一百公里的速度,与货柜车并走飞行。
接着从似乎很牢固的卷线机上,垂下一条带有挂钩的极粗绳索。
从高速飞行的直升机上垂下来的绳索看起来很重,不过还是被吹向后方……
在货柜中用挂钩勾住这次又跑到后方的壶,连同坐在壶上的莎拉一起拉上直升机。看来那群鬼打从一开始就打算用这种方式从空中撤退啊。
被飞来的箭矢牵制、货柜车又左右摇摆,害我们无法开枪的时候——
壶用S型挂钩把自己的壶挂在直升机的着陆架上。莎拉也坐在壶上。
莎拉似乎是操纵风,让螺旋桨的下降气流只在她们周围减轻的样子。
「可恶,会被她们逃掉的!」
抬头看着AH-1大叫的我,忽然听到赛恩的开枪声。
不是对着莎拉她们,而是对货柜后方微微探出身体的——
背着两根蓝色狼牙棒的阎。
阎虽然立刻缩回货柜中,但绳索又再度朝敞开的货柜后门缓缓垂下。
货柜车大概是壶透过远端操纵在驾驶,配合绳索移动着位置。为了让阎可以抓到绳索前端的挂钩。
「你们……休想得逞!」
碰!我在货柜上冲向车尾,抢在阎之前一把抓住刚好垂到货柜天花板高度的绳索。
然后……
「赛恩很想玩这个对吧?上次在艾比路的决斗被我糟蹋掉了,就让我补偿一下。」
我把挂钩塞进刚才眼镜蛇打出的一堆弹孔之一,接着把手伸进另一个弹孔,像缝衣服一样拉出挂钩。
最后把挂钩勾在绳索上——连接直升机与货柜车。
怎样,津羽鬼?这下眼镜蛇逃不掉啦。虽然我们也是。
「——这就是直升机与货柜车的锁链生死战。虽然对战组合跟上次不一样就是了。」
看到我露出自暴自弃的笑脸站起身子……
「你真是个疯狂的男人啊,远山金次。」
赛恩用有点傻眼的表情,对我酷酷地苦笑。
直升机——原本要飞向回去的方向,现在却因为跟货柜车绑在一起,只能沿着车道飞行。而壶用遥控操纵的货柜车也只能继续横冲直撞,让直升机连在它的上空。
锵!锵!她们虽然几度上升尝试拉扯绳索,但越扯只会让挂钩扣得越紧。活该,这下想解开也解不开啦。
直升机为了不要让绳索勾到街灯或路牌,不得不一下左、一下右地做出勉强的飞行动作。机体仿佛在尖叫一样,轧轧作响。太爽啦。
阎从货柜中微微探出头,看着这个状况——
我本来以为她会气得爬上来,没想到她反而缩回去了。
(……?)
我透过弹孔窥视,看到阎含了一口带在身上的酒,「噗——!」地喷在自己手上止滑,然后把狼牙棒像球棒一样举起来——
——当!从内侧把货柜车壁的上半部横向打破。
我虽然想对她开枪,却被正上方飞下来的箭矢阻挠。
赛恩也是一样。就算对莎拉开枪,也因为她躲在壶的另一侧,没办法把她打下来。
就在这段期间,阎「当!当!」地不断从内侧击裂货柜……
货柜上一条接一条地出现水平方向的裂缝。
宛如从内侧切开罐头。
(……糟了……!)
眼镜蛇再度尝试上升,我这才领悟阎这么做的用意。
叽!轧轧……!货柜的天花板从车尾朝车头——
真的就像罐头的盖子一样被剥起来了。
用狼牙棒勾住天花板后端的阎……终于爬上了这片现在只靠眼镜蛇的一条绳索垂挂在空中的飞天铁板。
眼镜蛇慎重而确实地提升速度渐渐上升。
为了不要让这块铁板擂台倾斜,同时也为了保持平衡,我和赛恩变得无法移动。这下我们的行动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啊……!
在单脚跪下,「喀!」一声让平贺同学制的鞋子伸出钩爪的我旁边——
赛恩也让皮鞋的鞋跟用力踏了一下,同样伸出钩爪。
「这么摇晃的擂台,简直就像明星大乱斗啊。虽然我没玩过就是了。」
「那是什么?」
「日本的游戏。好啦,赛恩,我们徒手上吧。反正对阎开枪也没用。」
「看来是那样。话说回来,那似乎不是人类。那是什么?」
「是日本的ogre(鬼)啦。跟她打过的故事,一定可以让你在酒店大受欢迎的。前提是你要能活着回去。」
就在我和赛恩对话的时候——用脚爪勾着铁板的阎一步一步走过来。
因为阎移动到中央的缘故,我们这边就像跷跷板一样往下斜。于是我和赛恩只好把枪分别收进腋下枪套与背部枪套中,举步前进。
不由分说来到绳索附近的阎,与我和赛恩对峙着。
虽然不安定的地板可说是糟透了,不过对方条件也是一样。我方是爆发模式下的我和赛恩联手,对方只有阎一个。在这条件上是我们有优势。要上啦……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等等。」
把狼牙棒收回背后的阎,忽然对着我们伸出手掌。
「上面那个像蜻蜒的东西,津羽鬼没有操纵过。而且挂着这么重的铁板,看来是无法好好飞行的样子。」
阎说着,抓住那条极粗的绳索,「奋!」一声用力,左右手交替拉扯绳索,让我们脚下的地板开始上升。仔细一看,直升机的卷线器也在把铁板往上拉。
(到底怎么回事……)
在我感到疑惑的时候,赛恩也快步走过去。
仿佛在帮忙阎似的,一起拉扯绳索。
「……呜……!」
总算搞清楚状况的我,也赶紧扑向绳索,和阎与赛恩一起——
什么也不想,只管把铁板拉上去。快啊!快啊!
因为我们现在——正朝着一座像门一样横跨泰晤士河、宽二四四公尺高六十五公尺的巨大桥梁——伦敦塔桥冲过去啊!
不,直升机配合莎拉的气流力量,应该勉强可以飞越塔桥。但当她们沿着圆弧状的回避路线飞行的时候,我们脚下这块大大倾斜的铁板……会撞上去的……!
朝着延伸在左右两栋哥德式高塔之间、高度四十四公尺的空中桥梁——
——锵!
铁板一瞬间擦碰到,让桥梁表面的大理石飞散出一些碎片。
不过……勉强算是避开冲撞了。多亏我们不分敌我,通力合作。
「……好险啊。」
「是你的错吧?」
「是汝的错吧?」
接着我讲的日文,赛恩和阎分别用英文和日文说出同样的话……
的确,刚才那是疯狂的我把直升机和货柜绑在一起的错啊。
于是我低头表示歉意后——
——「碰!」一声用樱花上钩拳急袭阎。
因为阎用手掌挡下我的拳头,赛恩也把手放开绳索的关系——
铁板往下掉落,让我们在几秒间呈现无重力状态——展开一场空中格斗。
阎反击的左拳,被赛恩像军队格斗技的横踢架开。阎的拳头穿过我腋下,于是我对她的腕关节使出固定技。阎虽然对我推出右掌,但一手抓住绳索、一手竟然抓住阎的犄角支撑身体的赛恩用双脚缠住阎的右臂——
——磅!
我和赛恩一左一右固定阎的手臂,把她的脸用力砸在铁板上。
摔角好像也有这种没品的双人技呢。虽然我没想过会是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用这招啦。
为了保持平衡,站到铁板上稍微往后退下的我和赛恩——
分别摆出以空手道和拳击为基础、但怎么看都知道是混合多种流派的自创格斗术的架式。
眼镜蛇避开巨大摩天轮——伦敦眼,盘旋在南华克伦敦自治市上空。飞行的样子虽然不到会坠落的程度,但还是不断摇摇晃晃。
可能是因为下面挂着这块铁板,加上刚才的紧急回避动作,让什么零件发生故障,没办法好好飞行了。
阎揉着大概是撞到的鼻子站起来……
「汝等,不拿出来吗?」
对我们如此问道。
「拿什么?」
我回问阎,赛恩则是瞥了我一眼。
阎用爪子「当」地敲了一下她背后的狼牙棒……
「正如俗话说『如鬼得到狼牙棒(注1 日本谚语,意同「如虎添翼」。)』,鬼与狼牙棒乃一心同体。这就如余之肉体的一部分。然而,武器就是武器。对赤手空拳的汝等使用,会让余多少感到愧疚。」
「没关系,反正我们是二打一。而且枪对阎也没用啊,短刀对我现在又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有点不想用它。」
「是吗,那么余不客气了。汝等就好好见识这两把青砡六角。鬼拿双棍是极为稀有的型,汝等可当见闻录说给地狱的鬼听听。」
阎说着……
用双手一左一右拔出背后两把发出青色光泽的狼牙棒,摆出剑道二刀流中所谓「十字」的架式。两把都往前伸出,互相交叉。
那动作还真讨厌啊,会让我想起造成我心灵创伤的超级战士——妖刕的静刃。
阎的新狼牙棒,青砡六角……比之前的金刚六角细。不过每边看起来都有二十公斤以上,绝对是钝重武器不会错。
「——远山,那女人讲的日文太难了,你翻译成英文给我听。」
「哦哦,赛恩,她说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啦。所以我说虽然我徒手空拳,但她可以用那棒子。」
「你对鬼放水吗?实在有够疯狂。」
「那只鬼——阎个性很认真,所以她相信我了。只要赛恩用武器,应该可以让她措手不及吧?反正我们这段对话是用英文,她大概也听不懂。」
「我不用。不过,只要你用我就用。」
那是什么对抗意识啦?赛恩的自尊心真强呢。
「那就一如往常,由我先攻。接下来你随机应变配合我吧。」
我说着——因为阎那样憨直的个性我并不讨厌,于是按照约定暂时先徒手冲向她。而为了保持平衡,阎也前进过来。
毕竟我不想被她的狼牙棒打到,因此我用有点像滑垒的动作钻过她的杀伤范围,使出下段踢。同时,一瞬间躲在我背后的赛恩则是跳起来——
我躲开阎朝我踩下来的脚爪,试图固定她坚硬的左脚踝。
跳起来的赛恩用脚下的钩爪「锵锵!」踢开阎往上挥起的狼牙棒。
接着,和我一样遵循对付巨汉时的标准流程,瞄准身体末端,抓住阎的手臂——
我本来以为他会这么做的,但是!那招不行啊,赛恩!
赛恩竟然踏着狼牙棒跳过阎,翻起风衣绕到她背后去了。
然后用两只手臂圈住阎的脖子,企图让她窒息。
如果是对人战斗,锁喉的确是一招必杀技。但对付鬼的时候——
「——赛恩,快取消那招!」
在我大叫的同时……
阎的利齿咬住赛恩的右前臂了。
赛恩虽然在风衣底下跟我一样穿了合金制的护套。但是——
轧轧轧……!阎宛如重机械般的咬合力渐渐破坏赛恩的护套。
「……呜……」
就在赛恩皱起眉头的时候,阎并没有咬断他的手臂——
而是咬着他的手,只靠上半身的力量用力甩动。
靠这招解开锁喉的阎,把赛恩的身体甩到自己前方——接着「唰!」一声把他往上甩起。
以为自己会被抛到空中的赛恩,立刻拿出钢笔型绳索。
可是随着「啪!」一声,钢笔被箭矢射落到地上。是莎拉的妨碍行动!
而且,阎把赛恩甩起来的用意——
根本不是把对手抛开那么简单。
阎用力举起被我缠住的左脚——碰磅!
让我跟被她往下甩的赛恩以超高速互相冲撞了!
「——呜……!」
风衣和护套被脱掉的赛恩,在重力倾斜的铁板上滚动,掉了下去。零点几秒间失去意识的我,完全没办法救他。
「赛恩——-!呜?」
忽然,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我的身体——
让我也跟着赛恩被拖向铁板边缘了!就在那个瞬间,碰!
阎挥下青砡六角追击,击中我的头刚才还在的地方。
因此捡回一条命的我……
「——!」
在千钧一发之际靠一根手指勾住铁板边缘,悬挂在半空中。
本来以为掉下去的赛恩……那家伙,竟然在跟我相撞的时候擅自从我的腰带拉出绳索——现在挂在我下面。原来我就是因为这样被拖动的。
不过,真亏他可以在那个瞬间进行判断,还做出那么巧妙的行动。真的有够超人的。
「呃~阎,放水时间结束了。」
轻易食言的我如此说着,用单手从口袋掏出子弹调整一下后,从退弹孔装入手枪,朝斜下方赛恩的方向射击。
咻!这时莎拉从眼镜蛇上射来的箭,精准切断连接我和赛恩的那条只有零点五公厘粗的绳索。
与此同时,我刚才射出的气囊弹在零点零零几秒的手动式限时控制下炸开。刚好就在赛恩的脚下。
不错失机会的赛恩立刻往气囊一蹬,抓住铁板边缘。
恰巧在我旁边,悬挂在半空中。
趁着阎因为铁板剧烈倾斜,而移动到另一侧让铁板恢复平衡的时候……
「赛恩,谢谢你。你是知道我失去意识,所以故意掉下去把我拖开,救了我的吧?多亏你,让我的头没被砸碎了。」
我姑且对他刚才这一连串动作道谢,可是赛恩却依旧脸朝着正面……
「我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摔下去才拉你的。」
用酷酷的侧脸如此回应我。
「话说远山,你刚才那发子弹型的气囊,是日本制的?」
「是啊,那是我同学在龟有的小镇工厂帮我做的。」
「我的道具负责人(Mr.Q)做的小型气囊是手机型的,而且还是投掷式,不太好用。」
「……我是还有一发啦,不过复制应该需要付专利费。另外,来,这是你掉的东西。」
我说着,把刚才掉下来的途中捡到的钢笔插回赛恩的西装口袋。
大概是感到意外的关系,赛恩看了一下那支钢笔型绳索后……
「——好啦,大型气囊逼近了。」
始终冷静地用吊单杠的动作回到总算恢复平面的铁板上。
而我也早就看到了,那个『大型气囊』。
也就是那架乱飞的眼镜蛇以及悬挂在下方的铁板一起进入的空域中——好几十颗飘浮在空中、五颜六色的热气球。
……我的运气真是有够差。
那是华生在史坦斯特机场提过的热气球大赛啊。
我们的眼镜蛇就这样一边盘旋,一边入侵了大赛的会场。
「……呜……」
在车道上大致呈现平面的障碍物,到了空中就是呈现三次元,仿佛进入了立体的复杂迷宫之中。大量热气球被我们吓得乱钻,不规则的运动更增危险。还必须考虑风力造成的影响。这样的难关——
以前从来没握过操纵杆的津羽鬼,开着部分失控的眼镜蛇,有办法安全通过吗?
热气球现在就像死亡气囊。
只要撞上其中一颗,就会当场没命了。不管是直升机上的那些人、铁板上的我们还是热气球上的人。
——虽然卷线机拉起铁板,直升机也努力避开冲撞。但……
(不、不行了……!)
铁板还是快要擦撞到一颗热气球的上缘了!
在无能为力的我和阎眼前……
「哼。」
赛恩用鼻子哼了一声,在铁板上冲刺,然后……
「——赛恩!」
背对大叫的我,朝着热气球的方向「啪!」一声从边缘跳出铁板。
铁板的重心因此移向阎,像跷跷板一样倾斜——
——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热气球了。以铁板的一边越过热气球上方的状态。
赛恩虽然勉强在热气球上单脚着地,却同时受到莎拉的箭矢攻击。他滚动身体躲开,但也因此快要从热气球上摔下去了,连使用钢笔型绳索的时间都没有。
我确认自己站在阎的攻击范围外后……
「赛恩,快抓住!」
把快速装进贝瑞塔的纤维弹击发出去。
我伸手抓住发蓝光的滞空弹子,前进弹子则附着到赛恩的胸口,在我和赛恩之间拉出一条直径只有一u但张力足足有零点二t的复相液态芳纶丝。
瞬间理解那是救命绳的赛恩,让化学纤维丝缠在自己的防刃西装袖上。
接着用手拉扯,同时往热气球一蹬,跳向铁板——就在这时……
在我背后,从攻击范围外……
「霸!」
阎大吼一声,把其中一根青砡六角像回旋镖一样投掷过来!
「——呜!」
超出预想的中距离攻击让我完全无法躲开,背部当场被击中。
虽然有用橘花减轻伤害,但我还是从铁板上摔了出去。
下一个瞬间我才明白,阎的目的是让我和赛恩在空中相撞。
就在我和赛恩两人在虚空中互相飞向对方的时候——
赛恩忽然身体一转,改变姿势。
让他的鞋底对准我的鞋底。
「阎就交给你了。」
在这种状况下,赛恩依旧表情不变,往我的鞋底踢过来——
我也配合他,往他鞋底一蹬。我回到铁板上,赛恩回到热气球。
趁着莎拉的视线被我身体挡住的瞬间,赛恩拔出钢笔——
——啪!朝连接直升机与铁板的绳索射出自己的绳索。
赛恩的绳索缠住从卷线机垂挂下来的绳索……
咻!莎拉射箭企图射断绳索,却被赛恩的MP5K子弹迎击。
箭矢「咻!咻!」地不断射下来,但赛恩也用单发式的MP5K一箭一箭射开……几秒后,他抵达了连接直升机与铁板的绳索。
赛恩说阎要交给我,代表他要去袭击直升机。
于是我为了让赛恩可以空出双手快速爬上绳索——
「我记得那把弓很重要对吧?那这样如何?」
趁莎拉拚命瞄准赛恩的机会,射出一发9mm帕拉贝伦弹。
就在我的子弹「唰!」一声射断莎拉那把弓——的弓弦,让她脸色发青的时候……
赛恩把枪收回背后,用双手迅速攀爬绳索,转眼间就到达眼镜蛇了。莎拉慌张地为了放出龙卷风而转动手臂……但应该是判断在又擦碰到热气球的直升机上召唤风不太妙,而取消召唤时……
爬上着陆架的赛恩脱下夹克,像鞭子一样挥甩。
夹克袖子缠住莎拉的脚,用力一扯——
结果莎拉「咚!」一声往后摔倒了。一看就知道她不会格斗战。然后绑在着陆架上的皮带被赛恩一枪射断,让莎拉当场摔下直升机。
「啊——!」
如此大叫的莎拉依旧死也不肯放开弓,「啪!啪!」地让自己周围的空气爆裂,改变自己的方向——连这块铁板也避开,继续往下掉——砰!
最后呈现「大」字型摔到下方远处的一颗彩虹花纹热气球上。
她接着爬起身子,瞪着我们大吼大叫……但看来她没办法像火箭一样飞上来的样子。这下总算让一名敌人脱离战线啦。
另外,莎拉还使用了刚才自己在螺旋桨下无法使用的风术——
为了同伴推动直升机,离开热气球大赛会场。
虽然眼镜蛇多亏如此脱离了险境,但是在几乎不听控制的状态下还是回转半圈,朝伦敦的市中心——西敏区上空飞去了。
发动机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混杂非常严重的杂音。这样下去迟早会坠落的。
要是在都会中心坠机——一定会伤亡惨重。在下方抬头看着我们骚动的市民与观光客当中,想必会出现大量死者。
就在我因此皱起眉头的时候,用铁钩悬挂在着陆架上的壶——
——忽然朝赛恩掷出一颗手榴弹了!
「……!」
在几乎等于自爆的距离下,半空中炸出轰声巨响与火焰。
飞散的手榴弹碎片破坏了悬吊壶的铁钩,直升机本身也严重受损。
——就算被逼急了,也不用这么乱来吧,壶!壶里面还有亚莉亚啊!
为了避开爆炸,赛恩把身体缩成一团,从直升机上掉下来——
就在那个瞬间,阎在铁板中央附近用力挥动青砡六角,「碰——!」地破坏了我固定在绳索上的挂钩。
铁板开始往下掉落的刹那……
「——呜!」
我看到从斜下方渐渐逼近的一栋像塔的建筑物。
阎在铁板上一蹬,扑向那栋建筑。从直升机上掉下来的壶也让炸弹在自己周围爆炸,调整掉落方向,追上丢弃狼牙棒的阎,被她一把接住。
我也追在那些鬼的后面,从铁板上跳向那座塔。
就在跳起来的时候,我总算理解了——
阎会挑这时候切离铁板,是为了救直升机上的津羽鬼。因为照那样飞下去,损坏的眼镜蛇一定会撑不住铁板的重量而坠落的。加上赛恩已经离开直升机,所以她应该是判断津羽鬼可以安全避难了。
——然而……
从直升机上掉下来的赛恩立刻朝自己的背后掷出手机型气囊,利用在空中展开的气囊当踏脚处跳起来——竟然就这样回到眼镜蛇上。
也就是说,阎的计画失败了。但这也不能怪她。
那种超人动作,就算是爆发模式下的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做到啊。
让津羽鬼和赛恩留在直升机上,我与抱着壶的阎——
碰!碰!各自掉落在不知是什么结构、看起来像黑色钢骨的部分上。
双方距离七公尺左右。
这是什么地方——我环顾一下周围……立刻知道了。
这座塔,我也在电视或电影中看过很多次。
是世界最有名的钟楼——大笨钟啊。
因为时间是早上九点十一分的缘故,指针几乎呈现水平状态。
而我就站在短针末端,阎则站在长针末端。
「……」
在远处的空中,赛恩用左拳击碎了眼镜蛇的防风玻璃,揍向机上的津羽鬼。
然后从因为机舱狭窄、无法发挥速度的津羽鬼手中抢过操纵杆——让直升机在民众四散逃跑的热气球大赛会场上紧急迫降了。
就在阎担心地看着那一幕的时候……
「爆炸……让我彻底醒过来啦。」
碰!——
——亚莉亚忽然把壶的盖子揍开,踩着壶把上半身探出来了!
然后近距离下对阎举起双枪,准备开枪——
结果阎把壶「碰!」一声放到长针上。壶朝钟面倾斜,害亚莉亚撞到头。亚莉亚在不得已下……只好利用壶举出来想抓住亚莉亚的手臂,顺势往上方跳起,从壶中脱逃出来。
然后抓住时钟塔上表示一点的铁柱,以钟摆运动把脚挂到表示十一点的铁柱上,用吊单杠的诀窍跳向短针——落到我身边。
接着用笑脸转向壶……
「唉呀,这是什么呢?」
亮出挂在她手指上的——
——手榴弹的安全栓。
「……!」
把头探出来看向我们的壶,惊讶地瞪大红色眼睛——
「是、是哪一颗?哪一颗?」
然后急忙确认挂在她脖子上的手榴弹项圈,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把手榴弹项圈脱掉,总算爬出来到长针上,自己把那盅装满炸弹的壶踢了下去。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掉到半空中的壶从内侧被炸成粉碎的时候……
我看到身上穿着一条同样画有非洲风花纹、中间有洞让头穿过去的布的壶,忍不住当场呆住了。
之前看到三只以上的手臂,所以我还以为有两只以上的鬼,但没想到其实是壶有四只手臂。
所以在劫持巴士的时候,她才能快速完成那么复杂的工作啊。
大概是失去意识的这段期间,让时间感变得薄弱的亚莉亚——
「……是不是让你等很久了?」
有点愧疚地瞥眼看向我。
「不会啊?……哈哈!听起来好像情侣约会碰面时的对话呢。」
多亏亚莉亚刚才的单杠运动,让爆发模式偷偷强化的我如此回应。
结果听到我的回答,发现刚才一连串动作中哪个部分让我产生了性亢奋的亚莉亚就……
「是是是那边的你呀!你你你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我我等一下再好好盘问你,然后开洞!」
说出盘问行为一点意义都没有的死刑宣告后,用生气的表情看向阎她们。
阎与壶。
我与亚莉亚。
不管怎么说,总之最后——变成二对二的决战了是吧?
「你们……看到了不可以看到的东西。虽然在古老的鬼之中偶尔会有像咱这样的手臂,但现今唯有咱一个。怎样?很丑吧?竟敢把咱拖出来,恨哉!恨哉!」
气得露出利齿的壶,从宛如蓑衣的衣服中,锵锵、锵锵——
拔出像登山刀一样的短刀,上臂两把,下臂两把。
「——不,壶很漂亮。世上所有女性都是一样漂亮的。」
被我称赞漂亮的壶,大概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的缘故……
睁大眼镜底下的双眼,脸颊渐渐泛红。
也许是因此感到火大的亚莉亚……
「那个四刀流交给我,我要对把我关起来的事情报仇。你去对付阎。」
立刻决定出我们各自的目标。
恩,这样也好。毕竟打倒阎是赛恩也说过要交给我的任务嘛。
「……好啦,亚莉亚,下次为了不让你逃掉,咱要砍掉你的手脚。虽然已经没有壶,但咱要用全部的手把你抱到鬼之国去。」
壶「锵、锵」地让左右的刀互相摩擦,恐吓亚莉亚。
不过亚莉亚则是挺起她没什么肉的胸部,若无其事地与外观奇特的壶对峙。
「那样感觉应该很温暖啦,不过壶,我可是有能够拿来对抗你的招式。但因为样子看起来会很丢脸,我不太想用。如果你愿意投降,我就不用。」
「投降?你说投降?呵呵呵,鬼对人投降?不可能、不可能。」
壶摇动她的短发双马尾笑着——然后沉默下来,瞪向亚莉亚。
「是吗?那我就用了。」
亚莉亚一左一右……
大概是为了配合壶,拔出来的不是枪,而是日本刀。
但那样是不够的。就算用双刀挡下壶的两把刀,剩下两把要怎么办?
不过……四刀流的攻略方法,就交给亚莉亚吧。毕竟她好像有什么对策的样子。
更何况,爆发模式就是要尊重女性的意思啊。
「……第一次在中国宝船,第二次在富岳,第三次在大笨钟。阎,我们的约会地点每次都是在视野不错的地方呢。」
喀。鬼脚下的长针往下降了一分钟,我们脚下的短针也微微上升。
即使让我们站在上面,也依然显示着正确时间的大笨钟——现在是九点十三分。
阎在长针上松开原本互相交抱的手臂。
「亏汝能够活下来,远山。然而汝终究是人类。人类比鬼弱,此一法则不会改变——人类不可能赢过鬼。弱肉强食乃大自然不变之道理。」
「那我就用打倒阎来告诉你,那个法则是错的。」
看到我毫不退缩的态度……
「……为何?远山,汝为何要对亚莉亚——对绯绯神的御雏大人坚持不放?甚至不惜拚上汝的性命?」
居然问我『为何』啊。
「——爱使然。」
听到我模仿阎的语气回答的台词,亚莉亚差点从短针上掉下去。
不过她还是撑住了。好险啊。毕竟大笨钟的钟面高度可是有五十五公尺呢。
「爱……是何物?」
「阎一定也会懂的。因为你们鬼跟人很像啊。」
「……余不解。」
「那我就让你懂。透过这场战斗。」
「不需要。余乃霸美大人之奴,只需遵从当主大人之命。」
压抑自己心中产生的些微迷惘,仿佛就此停止思考的阎——
眼眸绽放出绯红色的光芒。
阎——鬼要拿出真本事了。她散发出这样的感觉。
阎是有如将一整艘战舰浓缩在体内的力量象征,明显比津羽鬼或壶还要强。简单讲就是纯战斗类型的鬼。
而那样的阎……渐渐隆起全身的肌肉,摆出架式。
在人类格斗技中绝对不可能看到的,猛兽架式。
把长有短刀般锋利爪子的手掌,像捕捉猎物的猛禽般张开。沿着自己身体的中心线——右手举高如棕熊,左手放低如狮子。
鬼脸上露出硬度超越钨钴合金的利齿,往右倾斜。把虽然被我折断一根,但左边额头上还有一根如犀牛般的犄角朝向前方。
然后,把拥有大象般力气的背部,像老虎一样弯下后,唰、唰!
把脚往后踢,站好位置。动作就像一头猛牛。
相对地,我则抱着以柔克刚的精神,反而不让身体使出多余的力气……
保持不成架式的架式,最自然的状态。
「纷飞落樱,枝头残华亦然,终须凋零。汝今日亡,余亦迟早死。地狱重逢吧,远山樱。」
「如果你有办法让它散落的话,那你就试看看吧。」
就在阎和我最后如此说道时——
——……叮……——……当……——
——……咚……——……当……——
大笨钟发出响彻伦敦的九点十五分钟声。
在近距离下震撼我们血液的巨响中——
——踏!亚莉亚首先在短针上笔直疾驰,如一团火球。
同时,壶也用纤细的脚在长针上急奔,无声无息如疾风。
紧接着,我和阎也几乎在同时拔腿奔出。比先起步的亚莉亚和壶还要快,仿佛要超过她们似地——从两人背后同时跳起来。
从长针跳起来的阎,把上半身用力往后仰,使出人类不会用的鬼族特有招式——
用力把头往前甩,以全身的力气将犄角刺向我。
(——绝牢——!)
但那并不是我从没见过的招式。
于是我用双手包住如铁桩般的犄角,靠绝牢夺走她全部威力。从手腕到手肘、手肘到肩膀、到背部、到腰部,将阎的力气在自己体内接棒下去。
最后把蓄积所有力气的反击一脚——「唰!」地在空中朝阎的腹部踢出去。
对此,阎则是——
用钢铁般坚硬的腹肌吸收那股力道,接着从腹部到背部、背部到肩膀、肩膀到手肘。毫无流失地用绝牢反击绝牢,是绝花啊。
阎就像大炮夹击般从左右对我挥出利爪——
——而我用仿佛要跟阎牵起双手的动作吸收她的力量,然后像故意要让双手关节被压扁似的,将右手转向前方,左手转向后方。如此一来,就把夹击力道转换为旋转力道,接着朝阎的左腹部踢出回旋踢。面对我用绝花反击绝花的第三重绝牢——阎再次靠绝牢吸收,用肘击反攻。我又用第五重绝牢反踢回去。
绝牢接着绝牢,在大笨钟的中央绽放出大量绝花。
一击必杀的打击力道,在我和阎之间如双星般不断回转。
这场死命的迎击,是瞬间与瞬间的对峙。
虽然在技巧上,熟悉绝花的我比较有利,但阎透过超越我的力气弥补劣势。
这样一来,心技体——只剩下心了。在心情上有破绽的一方,就会输……!
——在我们的正下方,长针的根部附近,亚莉亚与壶冲撞的瞬间……
「……Quadler(双剑双枪)……!」
亚莉亚小声呢喃——操起她的双马尾。是超能力。她一直把这招藏到现在啊。
双马尾末端从裙下拔出白银与漆黑的两把Government——
碰碰!用灵巧的动作,朝壶手上的两把刀开枪。
「哇呀!」
完全没预料到枪击的壶,让两把刀当场被击落。趁着壶感到惊讶的时候,亚莉亚的双刀接着追击。
——锵锵——!剩下的两把刀又被击落的壶,变得手无寸铁……
「——咿咿!阎姊……!」
为了躲开朝她扑过去的双剑双枪亚莉亚,壶全身倒在长针上。
就在这时——
我和阎之间的平衡被破坏了。
「……壶!」
因为阎看到底下的壶落败,让注意力霎时分散。
不,阎的心情其实从一开始就有破绽了。
因为她一直在担心被赛恩打败的津羽鬼。
——担心同伴的心情。
这对于至今从没败过的鬼来说,是没有经验过的东西——
「——阎——那就是爱啊!」
碰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足以匹敌钟声的巨大声响传递伦敦,在第二十七重的绝牢下,我的头槌总算击中了阎的右额头。
「——呀呜——!」
惨叫声莫名带有女人味的阎,唰……!
与亚莉亚擦身而过,朝着壶——掉下去,覆盖在壶身上。即使有短暂失去意识……依然为了保护壶而抱住她。
亚莉亚则是「唰——」地展开双马尾当成空力煞车……
跳过鬼的上面,踏踏踏、一转,在长针末端右转半圈。
相信亚莉亚会赢过壶而完全交给她的我也——利用头槌的反作用力降落在短针上。
「……」
用四只手臂像小孩子一样抱住阎的壶。为了保护壶,把背部朝向敌人——也就是我们的阎。以及低头看向那两只鬼的我和亚莉亚。
这样的情景——
完全象征出这场漫长战斗的胜负。
「……对战对手的分配,我总算搞懂了。原来亚莉亚已经会用那招了啊。你刚才说用出来会很丢脸……是因为很像理子的关系吗?」
我看着亚莉亚的双马尾,对她抛出媚眼。
「其他还有什么理由嘛。」
亚莉亚「转转转、唰!」地用双马尾把手枪收回大腿枪套中。
然后把双刀也收回水手服的背后。
去年四月的劫机事件中,理子说过『亚莉亚的双剑双枪不是真货』这样的话。不过……现在总算,『双剑双枪的亚莉亚』完成了。
从今后,双剑&双枪对我的霸凌行为应该会变得更激烈吧,我的背都冒出冷汗啦。
「我在电话中说过的自我训练就是这个。因为实在太闲,所以我请时任学姊透过电子邮件教我的。毕竟伦敦对你来说是客场,我算是要减轻你的负担。而且阎感觉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的样子。」
看来亚莉亚也靠直觉发现阎因为过于担心津羽鬼而缺乏专注力的样子。
而那个阎……
抬起头,搀扶着壶站起身子。眼睛的颜色已经恢复金色。
「……远山,余要请教汝。为何余刚才——没能彻底成为鬼?」
过于担心津羽鬼和壶,让心情出现的破绽。
面对依然因为那份心情感到迷惑的阎,我露出笑脸。
「因为爱啊。你们这群鬼,彼此就像家族一样对吧?阎其实从一开始,就抱有关心同伴的家族爱了。」
我再次告诉她这样的答案。
鬼子母神——据说即使是吃人孩子的母鬼,遇到自己的孩子被藏起来时还是会陷入抓狂。
因为心爱的存在被人夺走的悲伤。
这下阎应该也明白我会想拯救亚莉亚的心情了吧?
「……爱……」
阎如此呢喃后——
已经不再表现出战意,而是注视着坠落在伦敦远方的眼镜蛇。
「阎,刚才我虽然配合阎的『弱肉强食说』讲出那样的话……不过我们人类本来是不抱有那种想法的。无论强者弱者,大家都抱着爱,同心协力活下去。所以人类才会变得如此繁荣。」
我对阎用手示意广大而美丽的伦敦,如此说道。
「——你们虽然是跟人类很相似的种族,但我想那数量应该非常少。所谓的鬼……其实是渐渐在消灭的种族对吧?」
「就拜托学会爱的阎成为一族的先驱——放弃弱肉强食的想法吧。糟蹋弱者的存在,才真的会注定灭亡啊。」
对于我的话……阎始终默默听着。
虽然我不知道阎是否明白了,不过,说教就到此为止吧。
面对那样的阎与壶,亚莉亚像是在鼓励她们似地用小手拍拍她们的背,然后走向我面前。像走平衡木一样走在大笨钟的长短针上。
……啊啊,亚莉亚。
与亚莉亚重逢的真实感总算涌上我心头了。在你的城镇伦敦。
我虽然很想用往常的态度实际表演爱给那些鬼看。不过……
要是让感情太高昂,搞不好又会以不太好的形式让绯绯神跑出来了。
「喂,亚莉亚,就算因为跟我分开很寂寞,你也不能跟着其他男人走啊。夏洛克那时候不是也说教过了?你只能跟着我。」
于是我有点大男人地说出严厉的话语,结果……
「我、我才没有跟着别人走。呃,虽然看起来好像是那样啦……」
亚莉亚扭扭捏捏地染红脸颊,支支吾吾说着,然后……
「不过,恩、恩,我只会跟着金次的。」
翻起眼珠说出这种话,说完之后才『哇~我居然讲出这么大胆的话~』似地让红脸指标飙高。
她还是老样子,敌不过这边的我呢。
「虽然大家都说,在这个国家,贵族不能违抗王族——不过你知道吗?其实亚莉亚已经是王族了,所以就算反抗一下也没关系喔。」
「我、我是王族?」
「——没错,你是我的女王陛下啊。」
我在亚莉亚脚边跪下,像个骑士一样把手放在自己胸口——
喀。仿佛在对我吐槽般,大笨钟的指针这时稍微往上升起。
大概是因为这样,或者是因为我的台词心跳了一下,亚莉亚忽然跌了一跤。
要是她为了这种事摔下去我也很伤脑筋,于是我轻轻扶起亚莉亚的手……
顺便在她小小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们搭乘黑色的古典计程车前往热气球大赛的会场,而阎和壶也跟来了。
在会场的草地上,停着一架破烂的眼镜蛇。旁边可以看到赛恩——以及被铐着手铐跪坐在地上、不甘心地闭着眼睛的津羽鬼。
「……津羽鬼!」
听到阎裸足奔跑过去的脚步声,津羽鬼马上站起身子。
然后一副理所当然地扯断手铐,与阎相拥。
也许是很想跟阎见到面的关系,津羽鬼在拥抱的瞬间就哭了起来。
大量的警察包围在她们周围,举起警棍……我和赛恩也姑且摆出架式。但……这是什么情景?好像我们才是坏人一样啊?
该怎么说呢?阎和津羽鬼的热情拥抱。原来鬼是这么浪漫的种族呢。
不过唉呀,这些鬼只要有我和赛恩盯着,应该不会再乱来才对。
于是我——
「看来你没有对津羽鬼行使杀人执照啊,赛恩。谢谢。」
走到赛恩身边,对这件事情道谢。
「谢什么?」
「你是为了避免等到事后,得跟遵守武侦法第九条的我针对『要杀』、『不杀』起争执——而对我客气了对吧?还是说,那是因为英国绅士不会对女性出手?」
大概是我讲的这两点都对,赛恩沉默了一下后……
「不,是因为我今天的发型没整理好。」
依然保持酷酷的表情,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发型没整理好的日子,我通常不会下杀手。因为没那种心情。」
个性认真的赛恩,看来不太擅长说谎的样子。再说,你根本就是三分头啊。
不过,这或许是赛恩的幽默吧?毕竟人家常说,英式幽默很难懂。
于是我姑且先不管他讲的是不是真的——
「总之,这样算是事件落幕了吧?话说,赛恩真是个厉害的男人。我现在才注意到,明明演出了这么一段激烈的追捕战……你却一滴汗都没流。」
「这种程度,跟前一代的第七号比起来,连事件都称不上。」
「那么另外一件,你怎么打算?就是跟我之间的决斗。毕竟是王子的命令,赛恩也不想让它不了了之吧?」
听到我提起这件事——
「算了。我不想杀你。」
赛恩回了我一句意外的回答。
「你想逃?」
「你要那样解释也无所谓。」
「看来赛恩真的很不会说谎。说出真心话给我听听吧。」
「——因为我很中意你。」
依然保持酷酷表情的赛恩,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像你这样等级的男人,想必迟早会跟我再碰到面。改天到日本工作的时候,我会视状况叫你一声。到时候你再把力量借我。」
「我考虑看看。那下次我又在英国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也会帮我吗?」
「我考虑看看。只是你下次来的时候,别忘了把Excalibur也带来。对了,话说回来……我有个很基本的疑问。」
「?」
「远山金次,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用青绿色眼睛看着我提问的赛恩,似乎希望听到稍微有点机智的回答。
不过,幸好对于这问题,我有一句固定的台词。
「——只是在一间成绩较差、个性较野蛮的学校中就读的普通高中生啦。」
听到我的回答……
赛恩轻轻笑了一下。太好了,太好了。
「金次,我觉得我应该可以跟你成为朋友。就算有父亲过去的事情。」
第一次用底下的名字称呼我的赛恩,对我伸出右手要求握手——
「那么,这次的事情就真的算是——事件落幕啦。」
而做为对一个男人信赖的证明,我也伸出手与他相握。不过……
「你用右边握手啊。我一直以为赛恩是左撇子呢。还是说你左手受伤了?」
「不。」
「那为什么?」
「我其实是右撇子。」
「……那我更不懂了,你为什么都用左手握枪?」
「那是对全世界的对手放水。因为我太强了。」
也就是说——
在艾比路的那场决斗,其实他是对我放水再放水的意思了。
这下我真的败给你啦,赛恩·庞德。
另外,你其实是个意外有趣的男人嘛。正当我因此露出苦笑的时候——
赛恩看了一下他的确戴在左手的Charles Frodsbam手表……
「到书面工作的时间了。」
仿佛是把那些鬼丢给我和警察处理,很酷地转身离开。
(……再见啦,赛恩。)
就在赛恩穿过会场外的车道时,一辆双层巴士刚好经过,遮住他的背影——
等到巴士通过,赛恩已经不见踪影了。